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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节

    坤 作者:百折不回

    第12节

    不过情况有些不太对,那堆白骨的旁边躺着一个捂着眼睛满地打滚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陆含章十分突兀的立在一侧,手里抓着一个叫人很容易误会他年龄和智商的东西——弹弓。

    真是可怜这一伙华容的官,先是被上司请来观看了一场十分适合用来下酒的大煮活人,接着是一个三角眼的蒙面人跳进来不由分说无差别攻击,后来又有个怪人拿弹弓直接把那三角眼打瞎了一只,一个个到这会儿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方秉笔先严后宽,和蔼的表示诸位可以滚了。

    柳长洲背着手踅过来,似乎格外不懂得“士可杀不可辱”的在那三角眼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偏过头来扫了陆含章手上那弹弓一眼,似笑非笑的说:“陆老板好本事。”

    陆含章大大方方的把那弹弓收起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地方,老神哉哉的道:“怎么,很搞笑吗?一桐送我的。”

    方秉笔吃惊的瞪着陆含章,有些难以置信的凑过来,兴许还在摆官架子,语气里有些不怒自威:“这是陆老板?陆老板怎么会在这里?”

    陆含章手贱的戳了戳柳长洲的肩膀,道:“你问问这个贱人。他下令一把火烧了鸿运,连带着把濠上后仓里所有的丝都烧了个精光,卿云也险些折里头去。”他转过头来看着柳长洲,从牙缝里挤出一行字:“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的啊?我以前觉得你充其量就是个扫把星,我现在觉得你简直抵得上一群扫把星。”

    柳长洲:“……”

    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陆含章怎么还这么坦然,语言和动作都一如既往十分自然,反正他浑身不自在。他眼神不自然的扫向别处,心虚道:“陆老板大半夜跑来,不会就为了用弹弓打瞎这人的眼睛吧?”

    陆含章嗤了一声:“你以为我闲的是不是?我有话跟你说。”

    柳长洲觉得“我有话跟你说”这几个字就像是一个咒语,听一次就要在心乱如麻好一会儿,导致他越发不自在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哪里,同时十分窝囊兼之没出息的认为以后尽量避着这人走。

    一旁的方秉笔十分见鬼的发现,这个向来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神经病居然还有难为情的时候——他们家爷那一双柳叶眼要闭不闭,半睁半阖的模样竟然有种莫名的如同流水婵娟一样的温情。

    他着实被吓得不轻,感觉有些牙齿发抖,道了声“告辞”,掂着脚快马加鞭得给滚蛋了。

    陆含章向后靠坐在一张桌子上,抄起手来,似乎有长谈的架势:“不知道柳师爷要怎么解决眼下这个烂摊子?”

    柳长洲松口气,有些拘谨得靠在了紧邻大鼎的矮梯上:“能怎么办?眼下整个华容境内的下层百姓应该处于一种有钱无粮的状态,只能等救济粮到了。”

    陆含章指尖敲了敲桌面:“‘有钱无粮’,那你想他们怎么会有钱?户部规定如果地方粮解不齐的话,允许百姓兑换成等价银两上缴,他们真蠢到丢了自家的粮然后用钱去买高价粮?既然有钱为什么当时不直接交银两?”

    柳长洲一顿,然后渐渐反应过来,一点就通的道:“借贷!”

    陆含章打个响指,点点头:“眼下的华容实际上应该是‘无钱有粮’,不过粮应该都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他们的钱肯定是借来的,而且你派人去查一查,绝对有人私下放高贷。眼下借贷的人死了这么多,放出去的钱收不回来,如果你是放贷的人,你会怎么做?”

    柳长洲一挑眉,吹了个流氓哨:“对剩下的人涨息。”

    陆含章中肯的评价道:“不蠢。我来找你主要是想借官府的脸面帮个忙。劳烦柳师爷把放贷人手里的字据全都买过来,把那些借贷的人全都控制在衙门户房手底下,我有用。”

    柳长洲狐疑道:“你要那么多人干什么?再说我还不知道藩台能不能拿出那么多钱来。而且你觉得我会同意要公款给你私用?”

    陆含章猝不及防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的道:“蠢死你算了,非逼我说透了?”

    柳长洲觉得自己很无辜,每次一碰上这个人,他的聪明劲儿全都齐刷刷掉线,于是造成了一种只要两个人共事,陆含章一定是动脑的,他一定是跑腿儿的假象。这种智商被碾压的憋屈劲儿叫他心里十分不痛快。

    陆含章觉得自己太失败了,他叹了口气,直白道:“你说……办个酒厂如何?”

    柳长洲眼睛一亮——对啊,有莱山上贺云屯的那些粮可以用来酿酒!既然已经发霉变质,并且据朱点衣所讲,那些人只是接触中毒的话,一定有办法筛去毒粉,最重要的是,酒厂一旦办起来,必然需要大量人力。

    既避免大量粮食的浪费,又可以解决许多人的生计,还可以为华容增加一项额外银子来源,岂不是一举数得?!

    他细细一想,就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陆含章此人向来喜欢在别人忙得鸡飞狗跳的时候自己袖着手看,又怎么会主动来找他帮他解决眼下这一大烂摊子?而后他突然醒悟过来——

    陆含章这是在帮他。

    而说到底,还是因为……在乎。

    可是在乎又能怎样?

    他打腹稿打了好几遍,调整了语气,不躲不闪得看进了陆含章的眼睛里,轻声道:“你别这样,我还不起。”

    陆含章毫无预兆的转身往回走,人走了声音却留了下来:“你以为我愿意?濠上是卿云一年的心血,说没就没了,他心里能好受?如果师爷真能办起酒作坊,把大柜交给卿云吧。”

    柳长洲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脚步微移,悄悄得跟了上去——这祖宗怀里揣着一把破弹弓就敢出门,心可真够大的。

    第26章 引蛇出洞

    夜幕将近,华容县唯一一家典当行门前出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这老头子那一身皱皱巴巴的衣服上打满了重重叠叠的补丁,花花绿绿的十分惹眼,一头黑白相杂的头发有种强烈的鸡窝即视感,脸上皱纹一大把,那腰驼得简直要和地面平行了。

    这老头子手里还牵着一个貌美姑娘的手。这姑娘也是一身破衣烂衫,头上什么装饰都没有,布衣荆钗,简朴的厉害,脸上不施粉黛,却当真美的十分惊艳。连带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招人心疼。

    对了,这一对父女手里还牵着一条金色长毛狗。这俩人都是一副人比黄花瘦的倒霉模样,这狗却十分威风霸气,两只圆滚滚的眼睛十分明亮,看上去有种豢养与被豢养颠倒的诡异感觉——不像是人在养狗,倒像是狗在养人。

    那老头子眯着眼齁着背,在典当行的排门上不多不少、端端正正敲了三下。没一会儿门从里头打开了一条缝,这两人一狗从这缝隙钻了进去。

    前来带路的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连问都没问就带着他们径直往柜台后走去。入得后堂来,先走了一段乌漆抹黑的窄道,主人家连个油灯也不舍得点一盏,道路还七扭八歪得十分难走。走了好大一会儿,又遇上一截十分陡峭的楼梯,一直通到不知道多深的地底下。

    那姑娘似乎分外害怕,一只手紧紧挽着那糟老头子,一只手掩在口鼻上哭哭啼啼的,一步一步蹭着往下走,还十分磨叽。但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不对劲了,那姑娘表面上看着十分不乐意往下走,实际上那背影看上去竟然有股十分乐在其中的意味,那水蛇腰一扭一扭的仿佛颇为享受,似乎自己的目的地是个宫廷宴会一样,拼着好事多磨,尽量把每一步都摇出一种无人能敌的风雅来。

    那糟老头子似乎格外不耐烦,隐晦的在那姑娘腕子上戳了一下,压低声音耳语道:“你够了啊我说朱寡妇,别演过了。”

    那姑娘反倒越发变本加厉了,她又往那老头子身上贴了贴,几乎就要伏在他身上了,妖娆着声线在那老头子耳边吹气:“好办,事成之后你把鸿雁楼买下来送给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老头子偏过头,意味深长得点了点头,轻飘飘道:“我小看你了,当个青楼女子还不能满足你,原来你要做个风尘窝里的老大。”

    这一对十分掉节操的父女正是柳长洲和寡妇朱点衣。那金色长毛狗自不必说,除了金斗,恐怕再没别的狗能没心没肺的跟个兔子一样四处蹦跶了。总之,这两人一狗一路走得十分相亲相爱。

    两人这么暗自较量了一路,尽头一扇铁质大门就出现在视野里。推开那门,一个十分窝囊的斗室就是门后的风景,那风景的正中央端坐着一个敲着二郎腿的男人。那男人眉毛倒竖,铜铃大眼,宽嘴唇,虎背熊腰,耳垂肥厚,面相看上去就和蹦跶在臭水沟子里的蛤/蟆一个样。此人的背后还站着一个头裹布巾的壮汉,手里握着一把大长刀,满脸横肉,总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

    那人似乎一刻都消停不下来,二郎腿在半空中上下点个没完没了,模样嚣张的似乎下一刻就能逆天似的,叫人心里痒痒的只想提溜着他那蒲扇大耳把那人脸给撕掉。

    带路人毕恭毕敬的称呼了一声:“刘三爷。”就转到那人身后站着去了。

    柳长洲装模作样简直有如神助,只见他颤颤巍巍的一步一步蹭到那刘三爷跟前,战战兢兢得道:“刘、刘三爷。”这一声叫出来叫他差点儿没把自己舌头咬掉,他方才差点儿脱口而出一句“刘蛤/蟆”。

    刘三换个方向,翘起二郎腿接着抖,爱答不理的问:“借粮?借钱?”

    柳长洲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吃了一惊——他派人四下打探的结果,陆含章猜的的确不错,确实有人私下放贷,但他不知道还有借粮这一说,这里头的水不浅。

    他腰弯的越发厉害了,尽自己最大的诚意显示出了十成十的害怕,略显口吃的说:“哎哎,刘三爷,我老不死的来、来借粮。”

    刘三似乎犯困似的打了个呵欠,呵欠还没打完就开始说话,导致那话音里梦游的意味十足:“要抵押什么?地契?田产?老婆?还是闺女?”然后又带着十万分的鄙视,竟然开始语重心长得长篇大论上了:“你说你们这一帮子穷鬼,娶了老婆养不起,生个闺女也养不起,早知有今日,何必当初呢?”

    柳长洲一边嘴里“哎哎,刘三爷教训的是”,一边把朱点衣往前一推,期间还极为锱铢必较的在朱点衣的麻筋上弹了一下,哭腔道:“我闺女翠花。”

    刘三兴致缺缺的抬眼扫了一眼,哪知这一眼扫过去就移不开视线了,被用来抵押的人向来出现不了这么标志的——只见那姑娘尖下巴,狐媚眼,唇红齿白的跟个天仙下凡似的,眼尾里还有泪珠,看着着实惹人疼。他当下一伸手把那姑娘拉了过来,一双手不安分的上下乱摸一气。

    朱翠花磨了磨后槽牙,一脸忍辱负重的僵着身子没动弹,恶狠狠得给柳长洲送去一叠子铺天盖地的眼刀,大有先剁了此人再生吃的意思。她一边翻白眼,一边哭哭啼啼的道:“爹,女儿不要留下来……”

    柳长洲长眉一挑,幸灾乐祸的选择视而不见,继续胡说八道:“等我老不死的手里有了钱就来赎回我闺女。”

    刘三十分满意,挥了挥手,从腰带下解出了一把钥匙扔给后面那汉子,搂住朱翠花就要往外走。

    柳长洲突然从袖子里撒出一把利刃,刘三背后那看个上去是只狼实际上就是只羊的保镖一下子心口冒血,连声音都没能发出一声,干脆利索的去见阎王了。

    朱点衣终于忍无可忍了,她从自己腰间抽出来一柄没有手柄的细软剑,将那刘三搂着她腰的那只手按在了墙上,连犹豫都没犹豫,手起刀落的把那只手剁掉了,厉声道:“死瘪三!给老娘放规矩点儿!”

    剩下先时的带路人两眼一翻,直接晕地上了。

    柳长洲取过那钥匙在手里上上下下抛起来,原先齁得恨不能贴到地上的背也挺直,两只脚吊儿郎当得画着八字踅过来,笑眯眯道:“刘三爷,您看,是我自己找一找你的黑账,还是您自己交出来?”

    刘三疼的脸上全是汗,完好的手近乎痉挛的从自己侧腰上接下来一把新钥匙扔了过来,指了指斗室侧壁上一个暗格,直接跳过了“你是什么人”这一环节,没出息道:“好汉饶命!”

    柳长洲接过钥匙背过身去开那暗格,忽听得背后一声滑轨相互摩擦的声音,余光扫见斗室的门上直直砸下来一扇铁栅栏的门。他下意识的把那刘三原先坐的凳子一脚踹了出去,正好卡在铁栅栏与地面之间,给那里留出了一条一人宽的缝。

    这才慢悠悠的打开暗格取出那里的纸,随手翻了翻,顿时眼珠子要掉出来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字据上简直抵押什么的都有,抵押地契田产老婆闺女的算是正常的,还有些字据上连手指、脚趾都有,什么破衣烂衫、锅碗瓢盆都有,样式五花八门,十分齐全,居然还有人押夜壶。

    朱点衣面无表情的狠狠踩了一脚,直接把刘三方才去踢机关的脚给踩的骨头错位了,听声音都能知道这寡妇隐忍了多少怒气。

    柳长洲又充分发挥了他无坚不摧的杀伤力,把斗室里肉眼可见的缝隙和夹层翻了个遍,搜罗出了几乎所有的纸质性的东西——其中包括一大本典当行的当簿、陈年的老抵押条子,还有几本市面上常见的志怪话本子——这才心满意足得扛着断手的刘三走了。

    这一招引蛇出洞的效果也该有了——如果放高贷的人是官府里的人,那他就守株待兔,看谁先露出马脚;如果不是,那就更好办了,直接灭掉。不过前些日子才刚给那帮吃皇粮的上了残忍的一课,应该还没有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在节骨眼上犯事儿。

    月光微亮,柳长洲把那刘三扔给跟在身后的手下,和朱点衣两人十分悠闲的往衙门里晃,他边翻那一大摊子纸,一边问朱点衣:“闺女,按照你的说法,毒液既然是沾在粮食上的,那我想必然有办法去掉的?”

    朱点衣刚打算讲什么,眼风一扫,突然在柳长洲怀里那一大堆纸里看见几张十分奇怪的东西——那几张被风吹得翻开的志怪话本子里居然是春宫!那上面的姿势颇丰富,有上下的,有前后的,还有几个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难度。

    她好奇心起,捏着兰花指把那本子拈出来,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边翻边回答道:“有啊,很简单。你把那粮食泡到酒坛子里就行了。”

    柳长洲头也没抬,狐疑道:“怎么讲?”

    看春宫看的正兴起的朱点衣不知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先突兀的笑了一声,才说道:“拿女人家的胭脂来讲吧,你把胭脂泡在水里,它就漂在水上或者沉在水底;但你要把胭脂泡到酒里,瞬间就不见了。术士基本都知道这一招,他们炼制什么鬼玩意的时候,有些金属火炼不化,只能借助一些东西来溶解。粮食上的毒液也是同样的道理,毒液可以溶于酒精,粮食不能,不就分开了吗?”

    她顿了一会儿,眼珠子瞎转悠,肚子里不知在冒什么坏水,竟然直接把那话本子戳柳长洲眼皮子底下,不怀好意道:“就你这样的,肯定是下面的。”

    柳长洲忙中拨冗扫了一眼,这一眼简直没把他吓死——那画上两个浑身赤/裸的大男人没羞没臊的搂在一起,一个压一个吻得正火热,画得十分掉节操。那画者还特别突出了一些线条,把上面的人那背上的蝴蝶骨画的极为突出,腰身流畅利索,总之该收的地方收,该窄的地方窄,十分准确。

    原来那画不仅是春宫,还他娘的是龙阳春宫!

    他一时就有些懵逼,连带着心跳也陡然加快,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谁,竟有些做贼心虚。等到回过神儿来,才醒悟过来他娘的怕什么!有什么好心虚的!

    于是他十分利索的送给朱点衣一记横踹,面上十分淡定的凉飕飕道:“你等着,我一定要玄歌知道你的本来面目。”

    朱点衣一顿,脸上戏谑的神色忽的收了个一干二净,想起了那耿直的男人递过来的手帕,顿时被“玄歌”这两个字收拾的服服帖帖。

    柳长洲鼻子哼了一声,故作轻蔑得扫了她一眼。

    他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玄歌很直白,对谁好与谁亲近一目了然。一个把最不加掩饰的一面呈现给朱点衣的男人,朱点衣又怎么忍心毁了自己在这个男人心目中的形象呢……拉倒吧,全天下都知道这寡妇什么德行,人倒是不丑,反正嘴倒是挺贱,也就郑玄歌那傻大个把她当个宝了。

    两人这么一路拆台一路扯淡,不多时就回到了衙门。柳长洲把那刘三交给下人,拉住就要离开的朱点衣,说:“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缓脉’的病?就是……脉搏跳动很慢,大概一个吐吸就能数到一次。”

    冷不防被朱点衣一把掐在手背上,掐出个鲜红的指甲印。

    柳长洲“嘶”了一声往后撤了半步:“大半夜的吃没吃药!”

    朱点衣蛾眉一挑:“陆含章没那么老对吧?你那天在骗我?”

    柳长洲不以为意的道:“骗你又怎样?”

    朱点衣一摊手:“不能怎样,你说的‘缓脉’不就是他么,我那天在城门口见过他了。不过说实话,我从没见过这种疾病。不过用膝盖想都知道不会好受。因为一个人的脉搏和他的呼吸、心动都有关联,脉搏慢,说明他的呼吸、心动都相应得要慢。如果你想体会一把的话……”她指了指衙门院角的一个大水缸,“把你的头埋到水里,大概就是那种感觉了,那是一种接近窒息的状态。”

    柳长洲手上的动作一顿,皱着眉重复了一遍:“接近窒息?”

    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是那两个字,“窒息”。而后那张乱七八糟的图画就十分不是时候的闯进脑子里,搞得他十分无语……于是这一夜更加不能好了,有种欲哭无泪的憋屈感。

    因为天底下什么事都可以用来开玩笑,唯独四样事开不得玩笑:爱恨情仇。

    第二天一大早,柳长洲抱着那一大摞抵押条去找陆含章。先前那个“绕着此人走”的想法根本行不通——因为正如那日陆含章跟谢一桐说的,“要为世所不能为之事”,有些事情,缺了陆含章还真就不好办。

    并且,柳长洲觉得天下事的不二法门就是……偶尔厚脸皮,偶尔不要脸。

    那些理不清的情情爱爱,一叶障目,不就看不见了?他心不在焉的想,有什么好难为情的,有什么好不自在的?窗户纸不还没捅破么,他不介意再糊上一层,最好永远都别破。

    从墙头上看那个初时的院子,原先的小型人工景观都不见了,整个小院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头上绕着纱布的谢卿云躺在大榕树下闭目养神……虽说是官府下令一把火烧了鸿运的瘟粮,殃及池鱼确实是他想的不周到,并且事后也没有去主动赔个礼道个歉,几乎所有的错都叫他占了个全。

    所以他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凑到谢卿云眼皮子底下讨嫌,不过陆含章和那个淘气包在不在屋子里也无从知晓。他难得有良心的回忆了一番近来的经历,发现自己的出现给这一对算是相依为命的主仆带来了不胜枚举的灾难。

    巷子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确切的说,是一个走路的声音,和一个蹦蹦跳跳的声音。

    一个嘎嘣脆儿的声音响起:“大哥我今天比你多打下来一只鸟!”

    一个似乎没睡醒还泛着困的声音爱答不理的敷衍道:“你牛逼,你最牛逼。”

    ……真有闲情逸致,陆含章和谢一桐,大早上这么励志得跑林子里去打鸟,有志向。

    这时头顶突然飞过一只离群的雁。江北的四季一向分明,渐入暮秋雁南飞。

    一个小石头疾驰过来,劲头十足,但就在离那只南飞雁一掌之距的时候,被一个劲头更猛的石子儿打中,被打中的石子儿“啪”一声裂成两块,一块打中了大雁,一块则掉了下来。

    那俩人的对话重新响起。

    谢一桐孩子气的“哼”了一声,嘟囔道:“你作弊。”

    陆含章先打个呵欠,进而十分没有诚意的赔罪道:“大不了我不把你昨晚又尿床的事情告诉你二哥就行了。”

    柳长洲:“……”

    随后一大一小的身影晃过了巷子口,矮个子手里拎着的网兜里少说得有十来只鸟,真是什么品种都有,乌鸦、麻雀、啄木鸟,乱七八糟的一大堆。

    陆含章看着斜倚在自家门口的人,突然低下头说:“一桐,这样好了,方才算平局。现在,我们同时朝那个哥哥腰间的玉佩打,看谁能中。输了的人去洗被单兼刷碗。”

    谢一桐十分乖巧的点点头:“成交!”

    于是柳长洲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同时从地上捡石头,包在弹弓里二话不说就抻紧了弹弓皮条。他十分无语的踩着门廊,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着往上踏了几步,那两个恶作剧意味十足的石头擦着衣角打在后面的墙上,他才翻了个身利索的落在路中间,一摊手,无辜道:“幼不幼稚?陆老板,我有正事找你。”

    第27章 弄拙成巧

    “不去。”

    柳长洲:“……”

    他好说歹说啰嗦了一早上,陆含章从头到尾咬死“不去”这俩字就没松过口。

    本来柳长洲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一边说着自己还不起,真到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又屁颠屁颠儿得跑来寻求帮助,这种囧囧有神的“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却如此诚实”的表现,叫他简直想从墙上抠出一块板砖来把自己拍死。

    眼下那点儿愧疚与难为情,也都被陆含章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给消磨的不见了踪影,他牙疼的想,简直是犯贱啊,什么不好吃,非要跑来吃陆含章的闭门羹,贱的吧。

    陆含章袖着手,没骨头一样倚着门廊,手指上转那个破烂弹弓转的不亦乐乎,懒洋洋得眯着眼的样子越看越欠揍。他一只脚的脚尖点地,小腿交叉过来,没款没形的就和街头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无赖一样,不知道从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学来的臭毛病。

    柳长洲眼角跳了跳,缩了缩腮帮子,自暴自弃道:“你说吧,你要什么才肯去?”

    柳长洲:“……”

    说完他就傻了,这不就相当于授人以刀柄么?他心里突兀的冒出一个念头,这老狐狸万一说出什么越过窗户纸的话来,那他简直就是自掘坟墓,自己挖坑自己掉,活该被活埋。

    陆含章似乎来了兴趣似的,修长的眉十分邪气的往上一挑,似笑非笑道:“真的?”

    柳长洲简直欲哭无泪,也总不好出尔反尔,几乎打脱牙齿和血吞的异常丧权辱国得道:“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陆含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会儿,仿佛柳长洲脸上长出了什么花儿来,突然突兀得喊了一嗓子:“谢一桐!跟他说说我第一次罚你的时候怎么办的。”

    柳长洲暗自松口气,然而事实证明这口气舒得有些早。他看见淘气包谢一桐甩着短胳膊短腿跑过来,在巷子口的空地上蹲成一只圆滚滚的青蛙。

    这青蛙异常萌,他居然开始往前蹦了!他嘴里还在“呱呱”的叫唤!这熊孩子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第一次被罚学青蛙蹦的时候那憋屈劲儿,大概是因为自己终于成功的跻身于教育者的行列,还有几分窃喜,蹦得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认真,还以身作则的示范了好几遍。

    柳长洲:“……”

    所以这熊孩子这一年都是怎么过来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后爹”吧……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简直太丢人了,况且看的人是陆含章的话,打死他都不能学。于是他干脆利索得转了后脚跟,扭头就走,默默在心里把这人打了个半死,过一过干瘾,忍着一肚子内伤决定自我消化了。

    结果袖子被人扯住了。

    陆含章心情十分好,只听他异常明媚的说:“小心眼儿吧,走吧。”

    两人带着个小尾巴到了有莱山那个粮仓的时候,郑玄歌已经带着衙门一干人马等候多时了。那两块大石之间的狭小空隙已经彻底暴露了出来,十分神奇的是,那块稍小一些的石头根本搬不起来,就好像和地面长在一起似的,牢牢的赖在原地,露出来的部分恰似一个苍青色的巨形窝窝头,可谓是一块十分蠢萌的窝窝头了。

    柳长洲供祖宗一样供着陆含章下到那个洞口里,只见那里面是个两丈见方的石室,四周都是被人为刨成一种类似于大坑一样的杂草堆,刚好够一个成人蜷着膝盖窝进去。正中间放了一张八仙桌,上面被人画成了赌桌,还有骰子散开在“大”和“小”上。抬头一看,头顶上密密麻麻走形的全是铁链条,看上去十分复杂。在链条的中心还缠绕着一个巨大的铁质圆盘,上面刻着一些似乎很神秘的花纹,不过早已被铁锈斑驳得面目全非。

    那些链条跟壁虎一样牢牢攀附在头顶的石底下,上面抹上去的油还在往下掉,不过似乎被是么人破坏了一部分,有些地方断成两截,从头顶垂了下来。

    除此以外,柳长洲还在天花板的四条边上看到轻微的摩擦的痕迹。别的地方都十分完整,表面看上去就是一个十分简单的地下石屋。

    他四处摸了摸,屈起指节四处敲借以分辨虚实,在那八仙桌脚底下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示意陆含章,石室通往那日两人阴差阳错看到的地下粮仓的大陡坡应该是从这里起源。

    陆含章终于舍得收起他那把破弹弓了,他从怀里摸出一条发带,把自己头发从发根处胡乱扎成一把,而后伸长了胳膊去触摸那些走行复杂的链条。

    他只把指尖轻轻放在链条上,一股细微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振动源源不断传过来,一下一下砥砺在指尖,仿佛在深不可测的地心蛰伏了一个庞然大物,一呼一吸都使这些链条颤抖。

    链条上面被涂抹过多的油顺着陆含章因为上举而露出来的胳膊往下淌,在那一截白玉似的小臂上蜿蜒成一条细细的污迹,感觉不像是陈年的油垢,反倒像刚被什么人抹过一遍一样。

    那一堆链条丛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十分隐蔽的短茬,与周围不同的是,附近并没有什么能够和这个断端结合接头点,而那链条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链条丛里缩,眨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一点儿迹象了。

    与此同时,头顶那些庞杂的链条丛开始有了往下弯曲的趋势,从头顶那个大铁圆盘处开始缓慢的往下垂,陆含章手底下的链条振动的幅度开始缓缓增大,他眉头一皱,突然张开手掌牢牢抓住了其中一根链条,回过头说:“你来看,这是个十分高明的‘共轭阴阳关’。所谓‘共轭阴阳关’,就是既可以往里合也可以往外展的关门,只有打开‘阳门’才能打开通道,同时会触发另一个与之共轭的阴阳关;若是不小心碰到‘阴门’的话……”

    话还没讲完,突然听见洞口外的淘气包谢一桐十分吃惊得道:“大哥你快来看这是什么?”伴随着响起来的是一脚踩到什么开关的声音,能从声音的大小分辨出来,那一脚下去颇不留力气。

    陆含章福至心灵的冲着洞口的方向喊了一声:“谢一桐你完蛋了!”

    话音刚落,他手里抓着的那根链条上突然产生了一股天外神力,仿佛一个力大无穷的人站在链条的另一侧与他拔河,那链条瞬间在他手里滑出去丈把长,擦得手心一阵火辣辣得疼。

    柳长洲正矮身在另一侧敲敲打打,试图找到任何打开下游通道的开关,而后四周的墙壁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头顶的石壁与侧壁接壤形成的壁线突然开裂。他回头一看,陆含章胳膊上又是血又是油的十分好看,脸上则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气急败坏的模样竟然莫名解恨。

    有细碎的石屑从头顶掉落。

    实际情况是,他只来得及扑过去拉过陆含章滚到一侧,陆含章手里的链条完全脱手,头顶的石壁突然坍塌,稀里哗啦得把石室填了个一半一半。之所以说“一半一半”,是因为洞口所在方向的石壁还完好的搭在石室的上方,下面刚好形成一个斜着劈开的空间,把两个人活埋在里头。

    陆含章后脑勺一下子磕到了地上,磕得他眼前直冒金星,一阵紧逼一阵的窒息感又如同潮水一样漫上来,胸腔不知道被哪路小鬼紧紧堵死了一样,透不过气来。耳侧也开始有细细的鸣响,直直拉成一条线撞击在鼓膜上,一时有些意识模糊。

    他大口喘了几口气,待一阵金星转过几圈以后,那些星星的后方出现了……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眼睛。

    陆含章心里涌上来一股无力感。

    他忍得了呼吸、心跳、脉搏一天慢似一天所带来的濒死感,也忍得了漫漫长夜里万般煎熬的窒息感所带来的了无边际的难过与痛苦,但他唯独忍不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人明明近在眼前,可却还要昧着真心选择视而不见,君子风度十足的决定尊重他的选择,却惊讶的发现这种选择傻透了。

    那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与心底的沟沟坎坎贴合的严丝合缝,叫他的理智与自制一瞬间溃不成军。

    爱而不得,搔首踟蹰。

    倘若有一个人,他的存在能战胜自己心底根深蒂固的“事事无谓”,除了眼前这个人还会有谁?

    柳长洲一脸“去死去死”的表情,十分有良心的护在他的上方,一脑门儿官司的没好气的问:“于是我们是打开了‘阴门’吗?你还有什么别的招可以教训那个淘气包吗?”

    他脚被死死卡在石头缝里,不过幸好他当时抱着陆含章滚落在地的时候,机灵的把脚塞进了四周那些茅草垫子里,那脚掌还能来回绕着脚脖子动弹,应该没受什么伤。他用腰间的玉佩在石壁上狠狠砸了几下,给外面的人一个位置信号,刚打算起身,后腰突然贴上了一双手,圈着他的腰限制了他的活动。

    只看见下面那个人嘴角微微向上弯起,眼神分外柔和,似乎荡漾着十里融融春光,与此间画风不符得轻声问道:“什么时候,你想和我厮守的念头才可以战胜你的苦衷?”

    柳长洲一顿,不动弹了。

    陆含章这句话问出来,不仅直接点出了他那些幽深的小心思,还一并帮他解释了之所以拒绝他的原因——人人都有难言之隐,人人都有苦衷。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实属意外,他方才跌落在地时下意识要把手垫在他后脑勺上,不过手才刚移动到后心窝的位置,就已经滚落在地。

    他清晰的触到那里的心跳,明明分外有力的砸在他的手心,却慢的不可思议,捕捉到这一次,忐忑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万分期待的等下一次碰撞,而那心跳却仿佛遥遥无期,等到终于心生恐惧时,那一下跳跃的生命才磨磨蹭蹭的到来。

    “柳长洲的难言之隐”与“和陆含章长相厮守”,原本是两个背道而驰的方向,被陆含章这样一问,突然就变成了相互敌对的关系。一南一北或许永远方枘圆凿、格格不入,可倘若相互敌对,不管怎样,结果总会有一负一胜。

    于他而言,一切都变成了一个关乎时间的问题——时间够长,在这场“难言之隐”与“长相厮守”的战斗里,会是后者拔得头筹。

    他低下头,初见时那个十分凸显娘炮气息的白色羽毛温柔的贴合着脖颈的弧度,竟然分外美好。他有些心疼的一次次捕捉着他后心的跳跃,被那仿佛行将消失、却还在顽强挣扎的生命力吸引,鬼使神差的问道:“你呢?你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就是现在。”

    随后,一个骨节清晰的手轻轻掂起了他的下巴,把他的头拉了下来,眉心撞到一个冰凉却柔软的吻,一触即放。

    柳长洲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所有矛盾与挣扎、糊涂与蒙昧都炸成了一锅粥,铺天盖地的搅和在他的脑子里,目力所及,只剩下了那人领口处那副端正清晰的锁骨。

    等到脑海里那锅粥终于不再搅和,他眼睛扫向别处,轻声道:“落雪前,等我到落雪前。”

    这两人在地下还有功夫说些没脸没皮的话,地上的一干人却都火急火燎的开始搭救工程。不过石头底部与石室天花板的结合机关已经被暴力破坏,要翘起来就没有方才那么难了。

    谢一桐这个罪魁祸首听到“你完蛋了”这句话,突然原地站直,头仰起来冲老天爷十分大声的喊了起来:“谢一桐昨天晚上尿床了!谢一桐昨天晚上尿床了!谢一桐昨天晚上尿床了!”

    大家:“……”

    朱点衣是在场唯一一个女性,她和他那早死的丈夫没有孩子,然而这挡不住母性爆棚,对这个还扎着包子头的小屁孩儿兴趣十分浓。她把头发挽到耳朵后,自以为贤妻良母得问道:“你娘呢?”

    谢一桐鼓着包子脸,一脸天真的说:“死了,我大哥说我娘长得太好看,被阎王爷爷请下去做阎王奶奶了。”

    朱点衣:“……你大哥真贱啊……”

    背后传来一个十分悠哉的声音:“谢一桐,这招正式掀过去,从今往后,不准你睡我被窝,自己去睡小屋。”

    大家:“……”

    衣服上油迹斑斑,还有些被撕烂的地方,满手是血的陆含章被人拉了上来,明明挺狼狈的,看上去却像走了什么狗屎运,神采奕奕的,整个人多了一层更加明显的温润如玉,显得格外风清月白,自有一股山水风度。

    接下来就是出力出汗的场景了,其实原先那个“共轭阴阳门”如果顺利打开的话,地面上的窝窝头石会被径直牵拉到一侧掀开来,也就是所谓的“阳门”,与此同时,八仙桌下的洞口会一并打开。被谢一桐这么掺和了一脚,阳门变阴门,那洞口也被变成了死的,被方才那掉落的石头一砸,才裂开了几道缝隙。

    柳长洲一上来就异常得……不对劲。

    他在一副山川图上点了几个位置,又派人砍掉附近的树木,捡了一大堆潮湿的落叶、树枝,全都堆到了那洞口处,一把火给点着了。潮湿的树叶燃不起明火,只是在火堆的缝隙里冒出大把的浓烟,很快便充满了狭小的残余石室,而后走投无路的往洞口里灌了进去。

    十分不对劲的柳长洲仿佛缺心眼儿似的,不知从哪里抄来一把奇丑无比的大蒲扇,蹲在那洞口边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风。

    不多时,从洞口里飞出来一小股黑压压的东西,是底部粮仓墙壁上的腐蝇。与此同时,在东侧山脚下不知名的大湖附近,一把大火冲天而起,火里夹杂着一些十分细碎的黑色点状物,燃烧发出来的声音噼里啪啦,听上去莫名其妙的十分爽,有种难以言喻的快感。

    其实烟熏这个办法他一开始没有想到,他起初是打算借助于江北冬季低温,直接冻死那帮见不得光的飞蛾腐蝇。方才他触到了陆含章的后心,想起了朱点衣说的那句“接近窒息”,才活学活用的想到一种方法——冻死这些小东西还得有人给它们收尸,干脆先驱赶再烧掉好了。

    等到再没有东西飞出来后,柳长洲站起身,径直朝朱点衣的方向走过来,看上去似乎有些面带忧色。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绿的东西交给朱点衣,说:“朱哥,这个月底,你回京城带上长玔,你们去南疆找一个叫柳江的糟老头。你跟他说‘给我在三个月内滚回来,我就不恨你了’。”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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