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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节

    坤 作者:百折不回

    第9节

    人群顿时散开,地上摊着两张人肉大饼,那脸上的颜色十分丰富,黑的、白的、红的,在下半身还有一摊十分可疑的形似马尿的东西。

    那小白脸捏着鼻子走过来,笑眯眯的道:“知道谁是爷了?”

    地上那两堆人肉小幅度的颤了一下,被揍成这样一副倒霉模样,嘴还挺硬:“给爷爷……等着……我弄不死你……”

    那小白脸抽出肾亏脸那人手里的折扇,颇为风度翩翩的前后摇了两下,欠揍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柳长洲,你爷爷我等着你。”尾音还风情万种的上扬,只把一干人马都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导演了这出内讧戏码的小白脸正是柳长洲。

    他离开清河县返回京城以后消停了还不到一年,就被来自四面八方的催婚打击的屁滚尿流,几乎全家人都化身为媒婆,七大姑八大姨齐齐登门拜访,逼得他每天一睁开眼就往宫里跑。结果他灰溜溜的躲去皇上那御书房里,连宗仪那王八蛋都道貌岸然的问什么时候能喝到花酒。再加上方秉笔和长玔成日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他简直烦不胜烦。原本还有金斗作陪,谁想金斗有小红陪。

    总之,日子过得就跟打游击似的,十分心酸。

    于是他就怒了,原本定于年底动身到华容的计划便被身后那一堆贱人贱狗贱蜘蛛逼着提前到了十月份。

    柳长洲回身跳上一个书案,端出一张十分明媚的笑脸,强行友好的道:“有道是不打不相识,在下柳长洲,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望各位好汉多担待。今晚小弟在鸿雁楼定一桌花酒权当给各位陪个不是,不知各位愿不愿意赏个脸?”

    他又诚意十足的给那刀疤脸松了绑,颇有技巧的在那人脖子上劈了一记手刀,把那人歪了大半天的脖子板正,朗声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刀疤脸对那天外飞来的横踹和挪骨技术还心有余悸,迫于眼前这人的淫威,不情不愿的搭腔道:“曹,单名一个虎字。”

    柳长洲十分自来熟的拍拍他的肩膀,特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道:“原来是曹大哥,方才多有得罪。”

    曹虎平时就仗着一身拳脚行走华容,眼下这唯一的一个优势还被横刀劈去了一截,原本还有贺成帷和刘子铭这俩纨绔子弟给他做靠山,方才他刚把这俩靠山也揍得爹妈都不认,这会儿正是没了本事又没了依靠,处境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就是有心想发作都得掂一掂自己的斤两,别的不说,光是那直直刺入木头的三根毛笔都得值得叫他三思。

    他仔细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笑的一脸道貌岸然的人,莫名其妙的在那上挑带勾的眼尾里读出了十万分的来者不善。

    显然,这人比刘子铭和贺成帷更阴险,比他更会拳脚,看长相虽过于君子气质,但十个君子里起码有九个都是伪的,这人又颇会说场面话,八成就是个披着君子皮的小人。

    如果能把他搞定……

    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挺直了自己腰背,想端出一副山林老大的样子,结果他看见那自称柳长洲的人又有意无意的在手里翻着一把刀子玩儿,上挑的眼尾里几乎盛满了“你奈我何”的嚣张,他顿时就给萎了。

    他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一拱手道:“那就今晚有劳了!”

    而后一挥手,一群人都按着来时的路纷纷跳窗离开了。

    柳长洲若无其事的把那刀子又收起来,看看一大早上就被糟蹋的面目全非的春秋堂,觉得自己这把风头可给出大发了,也觉得差不多达到预期效果了。

    早课的钟声撞响三下,他“唰”一声阖上折扇,在手上打了两下,慢悠悠的逆着人流大摇大摆的走了。

    经纶书院坐落在有莱山的山脚下,建制坐北朝南,因为院长许赋的关系建的格外气派。一出了春秋堂的大门,门口是一个全为青石铺就的空地,左手边有一个面积不小的莲花池。右手侧则是一个十分宽阔的蹴鞠场。

    后院则是一长排木屋制的寝室,名为“诸葛庐”。

    隔过诸葛庐一面白墙就是有莱山了。

    眼下是入秋时分,湖面上的荷花早已开败,放眼望过去,水面上齐刷刷的露出一片残荷的黑色根茎,着实不大好看。莲花池上有人划着条破木船用网兜清理湖面上的残肢败叶,后面尾大不掉的跟着一排鸭子。

    柳长洲今天不仅格外跟苍蝇过不去,从清河回来后还十分看不得船这种东西。那船刚一闯进视线,他脚步一转,直奔后院诸葛庐去了。

    第20章 无心插柳

    是夜,月明星稀。

    将过二更,合衣躺在床上的柳长洲突然睁开眼,耳朵微微动了动,十分敏感的听到一阵被人刻意放缓压低的脚步声,随后在窗户上映出十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

    他翻身坐起来悄无声息的跃到北面的窗户下,想了想,不知被什么愉悦了一样,挑起嘴角坏笑起来,快步走到书桌旁蘸着墨汁在白墙上龙飞凤舞的写了几个字。

    门被推开的瞬间,他轻笑了一声,一把推开窗跃了出去,轻松的跃上墙头,借着亮堂堂的月光观察了一把屋内被裹得面目全非的贺成帷,口唇微动,举起手比了个冲下的小拇指,这才不紧不慢的直奔有莱山而去,形容十分欠揍。

    贺成帷鼻子都气歪了,他动作迟缓兼之龇牙咧嘴的端起桌子上的茶壶砸向墙壁,飞溅的水终于把那俩十分豪放的“孙子”给模糊了。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口,骂了声“他娘的”,一挥手,十几个黑衣人从窗户鱼贯而出。

    有莱山上多杨树,树干子光溜溜的十分便于踩踏。

    柳长洲早就想到这种冤冤相报的戏码,他简直是有备而来的直奔一个方向而去。他身法本来就极快,一进了杨树林越发闪得快,毫不费劲的奔出去足有好几里,期间还十分好心的用脚印给那一帮人留下了追踪线索,这会儿正坐在杨树杈上看月亮。

    那伙人明显要比上一帮人有本事,他们比柳长洲预计到达时间早了许多。为首的人到他停的那棵杨树下打了个暂停手势,而后突然就抬起头往上看。

    脚下那人半张脸蒙在面罩里,只露出一双十分阴险的三角眼,眼白在月色里翻着极为恶毒的光,如跗骨之蛆一般把柳长洲恶心的一阵鸡皮疙瘩乱跳。

    他与那三角眼打了会儿眼神战,十分好心情的吹了声口哨,欠揍道:“你好啊。”随后起身在树上一跃,换了个方向往前奔,结果后面那三角眼追的速度还算不慢。他又往前跑了一段,终于看见了自己做的标记,而后回头一笑,仿佛怕别人看不到自己,还大老远的喊了一声:“来,单挑啊。”

    ……十足是个专门无事生非的街头流氓。

    前方正好是个不算太矮的高台,他说着就真得停了下来,借着月光打量了会儿,在那高台上选好了落脚点,往下一蹦,然后只听“咔”一声,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

    柳长洲:“……”

    他娘的踩到捕兽夹了。

    什么情况!今夜不宜出行不宜单挑吗!他明明挑了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明明在每个捕兽夹的边上都做了记号!这分明有人动过了!

    一时间,自作孽不可活、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作自受等词语排着队的在他脑子里滑过一边。

    他不动声色的站在原地,等着那三角眼行至身前几步远的地方,突然用另一只脚把一侧的捕兽夹狠狠踢了出去,只听前后“咔、咔”两声响,那人胳膊和脚分别挂上了捕兽夹,有细碎的骨头断掉的声音和一声痛呼声。

    柳长洲这才觉得心里老安慰了。

    他拖着条伤腿回身一跳,还没等他潇洒的说一声“后会有期”,就又倒霉的再次跳进了一个十分巨大的坑里。

    随后头顶上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面那帮来茬架的追到了。

    他紧紧贴着坑壁把自己缩进四壁的凹槽里,心里简直要骂娘了,这别是跳进哪个盗墓坑里了吧?

    而后脚下不知踩到了个什么东西,只听见一声十分细微的木板撞击的声响,那声响就好像触动了什么机关,到后来越来越急促,一声逼一声连着响了七八下,他脚底下的弹丸之地突然就塌了下去,叫他后背结结实实的撞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黑暗里他不太敢轻举妄动,只轻轻伸手摸索起来,地上那些凹凸不平的东西上都是一些毫无规则且粗细不一的短线条,像是一块一块突起的半球。他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顿时对眼前的场景佩服的五体投地。

    那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屋子,两丈见方,两丈见高。上头是个十分规整的蘑菇头的顶,只不过那圆顶加四壁都被不知道哪个闲人贴满了层层叠叠的核桃。仔细比一比还能发现,那些核桃大小几乎不差多少,至少肉眼看上去十分相似。在屋脚堆了一些十分奇怪的东西——一个烂得没了外形的纸鸢、一个被灯烟熏的发黄的灯笼,还有个纸扎的四瓣风车。

    柳长洲屈起指节在核桃上敲了敲,皱着眉试图在自己知道的天下怪谈里搜索出相关的信息,但他翻遍了大江南北的奇闻异事,都找不出任何与眼下这“核桃房”有关的半点东西来。

    方才听到的细微声响则来自于他眼前这个模样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是由几根中心挖空的凹槽模样的细长木棍组装而成,彼此靠两端连接,走形成一长串“之”字,从屋顶到地面足足拐了十好几个弯。

    柳长洲饶有兴趣的拖着条伤腿跃到屋角,在他方才踩得地面对应的屋顶下看见一个造型十分奇特的木匣子。那匣子嘴里衔着一枚核桃,在匣子口被一块小木牌拦在了一个小坡上。

    他伸手拨了一下那个小木牌,匣子口的核桃就势往下掉,十分精准的跳进了正对下方的那个“山路十八弯”的木槽里,一路顺风的顺着木槽往下滚,每到该拐弯的时候就从上一根木槽落入下一个木槽里,发出十分清脆的声音。

    而后,他听见地面上那伙穷追不舍的人的声音:“什么声音?”紧接着头顶的土坑里稀里哗啦掉进去三四个人,坑底瞬间就给塌了。原先贴满了墙面的核桃跟着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破坏力十分强大。

    柳长洲反应敏捷的跳到黑暗里,手里抓了一枚核桃往一侧的墙壁上一扔,他看见那掉进来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往声源处走去。他鬼魅一般往那几个人背后一站,十分渗人的用气发出了一声笑。

    有道是人吓人吓死人,这一笑不要紧,前面那三个汉子齐刷刷的大声“啊”起来,大有抱成团的架势。

    那几声“啊”震撼力太强,在核桃屋的一侧墙壁上应声出现了一长条弧形裂隙,而后那被裂隙围起来的区域突然开始往外滑动,原来是扇门。

    柳长洲眼疾手快的劈出三记手刀把那几个人劈晕,推开那门走了出去。

    门外就是方才那方高台的另一面。这么一看,那高台两面的地势高度差足足有两丈,高台后隔了四五丈远就是一面阻挡视线的石壁。那石壁十分取巧,整个呈弓背形,猫着腰搭在高台之上,给下面搭建出了一大片十分可观的空间。

    依着那石壁处,被人别处心裁的因地制宜盖了个十分简洁的木屋。只不过那木屋看上去年久失修,十分破烂,表面看似乎糊了一层碧油油的青苔,屋角一侧则明显塌下去一块,简陋的过分。

    那高台的两侧翼则一面封死,一面被一丛十分茂盛的藤萝遮蔽的严严实实。

    身后突然袭来一阵风,柳长洲猛地转过身,柔韧的腰身轻而易举的向后方弯下去,有惊无险了躲过了那三角眼的一板斧。

    两人便在这一方空间里拳打脚踢起来。

    那三角眼身上的两个捕兽夹已经被强行掰开,在胳膊和脚上各有一大滩血迹,然而他的一招一式挥出来竟丝毫不受影响,招招阴险毒辣,每一招一出手就是杀招,简单粗暴的狠,每一招都直白赤/裸的写了一行字“去死吧。”

    柳长洲冷笑了一声,一翻身跃起,将他小腿上那捕兽夹狠劲儿撞在头顶的石壁上,硬生生的将那夹子磕的稀巴烂,而后劈手扯下一侧的蔓延过来的藤蔓,从一个刁钻的角度迅雷不及掩耳的劈了出去。

    那三角眼从始至终没说话,跟个人形凶器一样只顾出招、拆招,鼻涕一样黏着柳长洲的一招一式,手里那一板斧猝不及防被一条藤蔓紧紧缠住。

    那小白脸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儿,他手上那板斧竟丝毫动弹不得。而后他那三角眼突然一眯,猛的撤了手里的力道。

    柳长洲顺着惯性往后仰倒,将身体拉成一条线,果不其然,几枚闪着寒光的银针擦着他面门飞过,齐齐扎进了后面的石壁上。他翻身跃下来,“啧啧”了几声:“好身手。”

    那三角眼用脚尖挑起自己的板斧,终于肯说出一句话来:“臭小子,死到临头尚不自知。”

    随后,三角眼那些手下也都一个一个跳进了核桃房子。

    柳长洲背对着木屋,正好能看见那个奇怪的核桃房。

    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十分细微的木头相互刮擦的声音,紧接着从那核桃屋顶稀稀拉拉的开始往下掉核桃。

    他灵机一动,十分下流的狠狠踹出一记撩阴脚,正中红心,把那三角眼直接揣进了核桃屋里,而后只听得耳边尖锐的一声琴调,粘贴在核桃屋四周的核桃突然都像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以排山倒海的姿势往下扑,一瞬间就把那三角眼和后来又陆陆续续跳进来的人全给集体活埋了,堆起了足足有一丈高的小山包。

    有一枚核桃滑落在他脚下,他弯腰捡起来,那核桃在他手里居然裂成了十分规整的两半,而那里面竟然不是核桃仁,居然是小石子儿。

    柳长洲:“……”

    耳边隐隐有几声十分细微的抽泣的声音。

    柳长洲停下来细细的分辨了会儿方向,似乎来源于那个破烂的小木屋。他放轻了脚步,掩去一切声响悄悄摸过去,离得越近,那股声音就越大。里面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的声响,在他侧着身子把门推开的瞬间噤了声。

    屋内乱七八糟堆满了木匠做活计才用到的一干用具,他眼尖的在一方大木箱后看见一截灰色的衣角。还没等他靠过去,一声饱含了哭腔的声音突然炸响在耳边:“大哥救我!”

    柳长洲绕过去,看见那木箱子后蜷着一个小屁孩儿。

    那小孩儿一张包子脸上都是泪痕,被一双脏手抹得像只花猫,头上那个包子头也早被抓的乱七八糟,可怜兮兮的抱着自己膝盖窝在角落里,跟个流浪街头的小乞丐一样。

    小乞丐看见他突然出现,惊慌失措得一个劲儿蹭着往后退,那眼泪流的越发凶,哭声也越来越大,回荡在石壁下方,形成了一种群山回唱的效果,十分震耳欲聋。

    柳长洲觉得自己眼下这副模样应该不吓人,他缓缓蹲下身子,张开双手,十分好脾气的哄问:“小孩儿,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小乞丐看见他衣衫上那一滩极其唬人的血迹,往后躲的更厉害了,边嚎边说:“我大哥说、不要、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陌生人”的柳长洲一挑眉,干脆利索得起身就往门外走,十分没有同情心的说道:“那行,你呆着吧,我走。”大腿猝不及防被一双软软的手搂的死紧,那扑过来的小破孩儿光嚎不说话。

    柳长洲俯下身把他掰正,缺德的用手指把那孩子的小嘴上下一捏,顿时,世界清静了不少。他循循善诱道:“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家。”

    小孩儿鼓着张包子脸,一副苦相的点点头。

    柳长洲单方面的拉过小孩儿的手,用小拇指做了个“拉勾勾”,随后站起身就往外走。他走了半天,那小孩竟然没有跟上来,还傻傻的愣在原地看着他。他诧异道:“怎么,不想走?”

    那小孩儿摇摇头,边抽边说:“我大哥说……有大人背就别自己走。而且我腿软啊,我起不来。”

    柳长洲:“……”

    他顶着一脑门儿官司返回去,一只手把那孩子拎起来砸在背上,好笑道:“你谁家的孩子?叫什么?爹娘呢?”

    那小孩儿死死搂着他脖子,大有把他勒死的架势:“我叫谢一桐,我爹娘都死了,我大哥说我是我二哥捡回来的。”

    柳长洲闲闲的胡说八道:“太巧了,我也是捡来的。你看都是捡来的,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个小木屋里?你大哥呢?”

    谢一桐十分单纯的说:“我爹娘死的时候,我大哥住在这小木屋里给我盖了这个核桃房,他说核桃屋送给我希望我以后别冲着他耳朵嚎,他脑子疼。我是偷跑出来玩儿的,我大哥不知道。”

    柳长洲不知道这小孩儿怎么戒备心这么差,问什么给答什么,有些缺心眼儿,而且张嘴闭嘴都是“我大哥”,就问道:“你大哥还说什么了?”

    谢一桐腾出一只手在他头顶拍了两下,像是在模仿谁的口吻,用稚嫩的孩童嗓音沧桑道:“我大哥还说‘天塌下来长人顶,有你个小屁孩儿什么事’、‘该吃吃,该睡睡,其他全都当狗屁’……”

    柳长洲眉心一跳,好笑的关上了他跟按开了机关一样停不下来的话匣子,扯淡道:“下次你大哥再跟你这么说,你就叫他去死一死。哎你大哥谁啊?”

    谢一桐条件反射一样回答了这个问题,声音嘎嘣儿脆:“一个老不死的!”

    柳长洲:“……”

    他在谢一桐“左左、右右”的指挥下,成功得到达了一处居民区,在路过一处十分旺盛的大草地时,被谢一桐拽着耳朵给刹住了脚步。

    谢一桐这会儿腿不软了,他在地上挑了几根尚算有些绿色的狗尾巴草,在手里十分灵巧的编起东西来,仰起小脸明媚道:“我大哥可好哄了。”

    他那小手左转右转,最后竟然在手里攒出一个长耳朵的兔子头来,看上去十分萌。他像托孤一样把柳长洲的手拽出来,示意他先帮忙收留一下,然后把手伸进嘴里蘸了一口唾沫,丝毫不嫌脏的往自己脸蛋上涂了几下,又异常熟练的调出一脸受欺负的委屈相,嘴巴也瘪下去,看上去可怜巴巴的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委屈,语气还是方才那样的明媚:“我这样,我大哥绝对不会打我手心。”

    柳长洲:“……”他心里一阵感慨,他小时候怎么就没想到用这种手段博取同情来免去一顿晚归的揍?

    所以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小孩儿一代比一代鬼精。

    这一夜过去,天色放明。

    谢一桐接过狗尾巴草编的兔子,十分有理有据的分析道:“我大哥说以后到别人家去,一定要挑着饭点儿去,那样肯定能蹭上饭,所以你肯定能蹭到我大哥的饭。”

    柳长洲:“……”

    两人又七扭八歪的拐了几个弯,待听到一阵有一下没一下的懒洋洋的捣衣槌的声音后,谢一桐毫无预兆的突然开始放声大哭,边嚎边推开了一扇黑漆木的大门。

    柳长洲透过门打开的空隙,看见一个人正面对着大门口坐在那里,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屈起膝盖分开的双腿间放着一个大木盆。

    不过他的全部视线都被突然抽风的谢一桐的举动所吸引。只见那还没他大腿高的小孩儿边嚎边跑,还能腾出功夫来甩了自己脚上那早看不出本来面貌的鞋,赤着脚踩在规整的青石板上“吧嗒吧嗒”冲过去,“咚”一声跳进了那个木盆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木盆前那人的裤脚,嚎道:“大哥!我碰见坏人了!”

    然后一个声音不紧不慢的轻飘飘道:“谢一桐,我跟你讲,你完蛋了。”

    门口的柳长洲浑身一震,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向那个时常在梦里出现的身影,竟然罕见的多了几分惊慌失措。那么多次,他派出去寻找他的人都无功而返,终于放弃寻找的时候,他竟然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几乎触手可及。

    第21章 鸡飞狗跳

    天下有一言之微而千古如新,一字之义而百世如见。

    一年前,那人在远去的行舟上送给他一句话,“君子风霜自挟”。当时他随手蘸了茶杯里的水,蒙着眼囫囵在纸上走字,而那画上原本还有一句“峣峣者易折”。

    联合前后发生的事情,也足够他把这些事情都串起来了——陆含章是他师傅陆辅之的公子,而他师傅本人则正是雾山先生。

    许多年前,他的师傅临危受命仓皇下山,回来时已然是白骨一堆,君心从来高难问,戎马半生不得战死沙场,却反倒成为朝堂党争的祭品。

    这或许就是他师傅留给他的未竟之言——峣者易折。

    而许多年后,他眼前的人无畏天地的告诉他——风霜自挟。

    峣峣者……风霜自挟。

    柳长洲不易察觉的舒了口气,这个奇特而殊无二致的相逢一时间令他有些手忙脚乱。一年前,他的手指填在自己指缝间的温度早已被寒暑相推送进了遥远的记忆里,他自己却因为心怀愧疚而对这人忧思于心,日夜难忘。

    那一头白发深深扎根在他的脑海里,叫他每每回想依旧心有耿耿。

    他稳了稳有些杂乱的心跳,侧着身从那个只开了一条细瘦的缝的木门里轻轻闪了进去,往院子里迈了几步。他看到陆含章视线扫过来时似乎微愣了一下,而后就若无其事的垂下了眼皮,用湿手抹了一把谢一桐的花脸,三两下给他抓了个沟壑纵横的包子头,语气依旧波澜不兴的道:“你装,接着装。”

    于是院子里的哭声就戛然而止。

    “要怎么做需要我教你吗?”

    跟个人棍一样立在木盆里的谢一桐十分听话的点点头:“知道。”然后那小孩儿就踮起脚尖凑到陆含章的耳边,把一只手虚拢在他耳边,不知道嘀咕了些什么。

    距离太远,柳长洲就算耳力太好也听不见那哥俩的窃窃私语,但接下来他就听见陆含章说:“大声点儿。”谢一桐又哼哼唧唧的“嗡嗡嗡”了一阵儿,陆含章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直接转身回屋里了。

    他那头存在感十分强的白头发被三条发带被胡乱绑成了一种类似于蝎子尾巴的造型来,搞笑的即视感十分强。只有几缕稍微松了出来,流畅的垂在耳侧,衬托得眉目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婉。

    随后,柳长洲看见谢一桐头仰起来,用一种能掀翻房顶的声音大声吼了出来:“谢一桐前天晚上尿床了!谢一桐前天晚上尿床了!谢一桐前天晚上尿床了!大哥我喊完了可以了吗?”

    柳长洲:“……”左邻右舍想不听见都难。

    整个小院面积不大,正面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圆窗木屋,脚下是铺的横平竖直的青石板,在院子一角还有一颗高大的榕树,冠盖满院,另一侧靠墙则是一面造型独特的假山,被人硬是在这个小地方开辟出了一个微型的人工园林。

    这世上总有一种人,他不论沦落到什么境地也总是从容的。片时清畅,即享片时;半景幽雅,即娱半景。他似乎总在将就,但实际上却是随处可得心安;他的底线似乎低到尘埃里,周身却有种与万水千山同生同往的从容。

    在柳长洲的记忆里,连洗个衣服也能营造出一种风花雪月的,除了陆含章,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小破孩儿谢一桐喊完那句叫小孩儿极其丢脸的话后,“吧嗒”着赤脚十分自觉的走到那个一人高的假山旁,开始面壁思过。他手脚发闲的跟过去,往那假山上一靠,逗他道:“你那兔子呢?怎么没送?”

    谢一桐一脸恍然大悟:“我给忘了!”说着转身就要往屋里冲,被柳长洲眼疾手快得一把提溜住后领子给摁在了原地。他从袖袋里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东西,异常珍视的塞到谢一桐手里,声音十分轻的说:“帮我把这个给他好吗?”

    屋里的陆含章脑子里则一片空白,端着个茶杯愣在了桌子旁边。

    他并非对五鼎关的事记恨到如今。

    他的心宽似天地,那里即使装着铺天盖地的风霜刀剑严如雪,也还是能任流景四时往来穿梭成东南西北风。但他却吝啬的将那点儿微末的真情都锁在了心尖儿上,那地方乍一被这样捅了一下,便疼得撕心裂肺的有些承受不住。

    只是那些难以宣之于口的埋怨,到如今全都被时光抛在脑后,徘徊在胸腔里未曾远离的愤怒,囫囵的滚过两三遭便也都逐渐放下了。

    最后留在心底的,都是那些对不知所起却一往而深的感情的敬畏。这种东西来得分外霸道,走时却拖拖拉拉的不肯干脆利索。

    其实说到底,柳长洲有错?没有。

    真的只是志趣不同罢了。

    一个志在振衣起高岗,一个濯足只为万里流。

    也许那已经化作废墟的十年还给了他,也依旧是眼下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但那些横生的伤心并不是为一段故去的光阴难过,只是机缘巧合的撞上了柳长洲这个人,非要莫名其妙的发作一番才肯甘心。

    他有些茫然的想,天底下这么大,处心积虑尚且不能相见,今天却莫名其妙的在他乡遇到故知。于是他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他那时自作聪明的以为有生之年都不会再遇见这人,便将心里那点儿初始萌芽、还朦朦胧胧的情愫递给了他,眼下再度相逢,最多的感觉竟然是……

    荒谬。

    而后门被推开了,浑身邋遢的像是个街头乞丐的谢一桐小心翼翼的蹭过来,两只手里捧着一个狗尾巴草编成的兔耳朵,眉开眼笑道:“大哥这个送给你,好看吗?”

    放在平时,陆含章早就捏着鼻子跳开了三四步远了,不过今天属于特殊情况,他那些嫌弃的心思都被大面积的空白所覆盖,下意识的就伸手接了过来,评价道:“真丑。”

    谢一桐不乐意的撇撇嘴,又掏出个东西来放在桌子上,满不在乎道:“那个哥哥送给你的。”说完扭头就走了,鼻子似乎还哼了一声。

    陆含章转移视线,被眼前的东西折射的光刺激的眼睛眯了起来。

    那是个十分精致的玉雕——是当年横亘在渲河上的、早已随风而逝的五鼎关的造型,石榴那么大的玉石被精雕细琢的分毫毕现,固定门与旋转门之间的旋转轴还可以转动,四根支撑杆抓着玉雕底部悬空在最上方,五鼎关如果真得缩小,不会比眼前这个玉雕更仔细。

    ……那人是把五鼎关放在心里的,要不然怎么会随身揣着?

    他把那小玩意儿放在手心,脑子里不自觉就浮现出了一张分外欠揍的脸,顿时就想起了初见时的那顿莫名其妙的揍。

    ……揍?

    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院子里突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随后是噼里啪啦的碎木点地的声音。

    柳长洲一脸生无可恋的站在倒塌的假山旁,觉得自己最近各种不如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教训了那俩孙子还被捕兽夹夹到小腿,离开的时候又莫名跳进一个古怪的大坑里,掉进一个核桃屋里,随后又碰上一个倒霉的小孩儿,现在又杀伤力十足的摧毁了一个假山。

    那假山竟然是人工的!只在外面糊了一层青石屑,里面都是核桃,难怪这么抗不住他倚那一下子。

    他看着洒满了院子的核桃,有些忐忑的问道:“你还有兔子头吗?”

    谢一桐:“……自己编。”

    随后屋子里的人猛地打开门,撸起袖子杀气腾腾的道:“一年前你毁了我一个五鼎关,现在你又毁了我一座假山……谢一桐,去,把扫帚拿过来!”

    谢一桐欢快的边跑去榕树下面取扫帚,边火上浇油道:“大哥,你送我的核桃屋也是他毁掉的!”

    柳长洲:“……”

    眼看扫帚棍子真的揍将过来,他脑子还没反应,脚就已经惯性的往前迈了一步,哪知这一迈步竟然就停不下来,绕着整个小院左蹦右蹦,跟当年大闹衡门的金斗狂奔的模样有一拼,但他下意识的没有施展轻功,实打实脚踏实地的在地上跑,同时十分见鬼的心里有了几分松口气的感觉。

    于是这两个神经病竟然公然当着小屁孩儿谢一桐的面,围着院子你追我赶起来。

    谢一桐都惊呆了,原来他大哥揍起人来这么不依不饶。

    但纯属流年不利,柳长洲小腿那里的伤被他忘记了很长时间,这会儿竟然有些麻木,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儿存在感,大脑指挥不灵的一脚踏上了一枚核桃,乱七八糟的摔了个狗啃泥,形容有种说不出来的狼狈。

    陆含章的棍子随后追到,一点儿不留情面的落在他的肩背上,当真是一下挨着一下打的十分密集,柳长洲心里那股松口气儿的感觉竟然随着这些打越来越清晰。他十分郁闷,进而干脆自暴自弃的贴在了地上,觉得人简直太难做了,下辈子说什么都要投个畜生道。

    那背上渐渐有了血迹,而后那点儿血迹逐渐扩大,很快就洇透了雪白的初服。陆含章这才肯丢了扫帚,表示“打人也很累”的喘了口气,用脚踢了踢地上那人的腰,欠揍道:“死没死?没死就自己滚去医馆。”

    ……于是陆老板那“将此人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夙愿,到此刻算是得以实现。

    柳长洲小时候挨的揍如果要计量的话,一棵榕树上有多少片叶子,他就挨了多少顿揍。只是从来没有那一次像这次一样令他心甘情愿,这仿佛是一种冰释前嫌的信号。他眼角余光扫见那人垂下来的白头发,默默的忍了这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棍。

    多年前,陆含章用一把弓在他肚子上轻轻碰了一下,多年后,陆含章毫无形象、斯文扫地的追着他在院子里跑,这两个动作突然就重叠起来,都表达了一重意思——握手言和。

    此一时彼一时也,他的心总不肯多糊涂一点儿,永远透彻似冰雪。

    不过这也够疼了。

    柳长洲扶着腰费劲的从地上坐起来,“嘶”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挖苦道:“一年没见,你功夫见长啊……”

    “啊”字还没啊完,门突然被人猛地推开了,一伙连个面罩都舍不得买一个的莽夫一个接一个闯进小院,人手一把杀猪刀。

    在脖子那里贴着一张狗皮膏药的曹虎袖着手吊儿郎当的踅过来,仿佛心有余悸一般在门口处刹住了车,用手指做了个数钱的动作,“嘿嘿”笑道:“兄弟,不好意思啊,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今儿无论如何是要跟你打一架的。”

    他说完脸就拉了下来,手向前一挥:“给我揍!”

    柳长洲不紧不慢的站起来,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头——他被跟踪了。

    ……这一天为何总是如此险象环生。

    不过眼下不容他想这么多,整个院子里挤满了二三十个彪形大汉,还个个凶神恶煞、来者不善,体型都一划的膀大腰圆,倒是他一个人还好说,现在陆含章和谢一桐都在……

    他眼角余光一扫,十分震惊的发现陆含章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偷摸带着谢一桐不见了!可谓是风卷残云的一样的逃跑速度。

    于是他也不用顾虑了,脚尖挑起还沾着血迹的扫帚棍子,眉毛一挑,顿时把自己刚才那个窝囊怂样儿丢到九霄云外,讽刺道:“一群肌肉长到夜壶里的蠢货。”

    话音刚落,他就突然发难,整个人跟一阵风一样迅疾的刮了过去,整个小院顿时乱成一锅粥,还是一锅人肉粥。

    陆含章连推带搡的把谢一桐从后门推了出去,语速飞快道:“去铺子里跟你二哥说叫他别回来,你也别回来听到没有。二哥问你为什么,你就说大哥做饭把灶房炸了,没脸见人。”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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