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作者:毛厚
第16节
“我们当然会尽最大的努力去优化,但不瞒你说,手术上,有leon教授主刀,加上我和我小叔,可以确保到50以上,只是,手术成功的关键,是在于术后能否成功在患者体内实现血液循环。换句话说,我们可以帮他把心脏修好,但他能不能用这颗心脏自己恢复身体机能,那就很难说了。”
黎邃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能成功恢复的几率是多少?”
梁子瑞只是摇头,“从近期的类似病例来看,不到10。”
房间里蓦然静了几秒钟,黎邃缓缓扶着椅子坐下来,双手撑住头。
“你……要给他做吗?”
黎邃没答话,颤抖的手心握紧又松开,又再次握紧。
毫无疑问,他犹豫了。
10,几乎是九死一生,黎邃想都不敢想,如果到时候陆商挺不过来,他要怎么去面对这个结果,他可以为陆商做任何事,唯独不敢拿他的性命冒险。
“再等等,再等等吧……”黎邃摁住眉心。
下午,黎邃订了机票,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梁子瑞见他心事重重,左思右想觉得不放心:“你想好怎么面对他了吗?”
黎邃低头整理袖口,摇摇头。
梁子瑞讶异:“你是不打算告诉他了?”
“小时候的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只要他不提我也不会提,你说得对,他现在已经是我爱人,我选择信任他。另外,手术的事情……也暂时别告诉他了,他最近身体不好,我怕他多想。”
梁子瑞陷入沉默,黎邃又问:“leon教授有什么行程吗?没有的话,我希望他能留下来。”
“他在准备自己的学术发布会,针对这次药品的,这阵子有得忙,暂时不会再失踪了,他说了,你需要的话,他可以随时过来。”
黎邃点点头,“你什么时候走?”
梁子瑞双手□□白大褂里,“我送完leon就回去,怎么,陆商状态很不好吗?”
黎邃:“还是那些老问题,只是这次严重得多,持续的时间也比以往长,我有点担心……”
“三年,”梁子瑞像是早就料到了,叹了一声,“三年对他来说已经是超水平发挥了,他的时间,过一天少一天,你最好早做决定。”
黎邃垂下眼,沉默着拿上行李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阿瓜瓜 翎小隐 tea_tea 我是大帅比 地雷~
☆、第四十八章
黎邃回到家,家里只有露姨在做饭。
“陆商去哪儿了?”
露姨也觉得奇怪,“不知道呢,我进屋的时候就没看见人。”
他今天要回来,陆商是知道的,按照以往的习惯,一般都会在家里等他,黎邃看了眼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不由担心起陆商的眼睛,忙给他打电话。
拿出手机才发现关了机,他一路上心事重,忙乱中把开机这事儿给忘了,结果刚打开就收到了一个未接来电提醒,正是陆商的分机打来的,时间在两小时前,那时他还在飞机上。
赶紧回过去,那头嘟了一声就接通了,黎邃忙问:“你出门去了吗?”
陆商听见他的声音,似乎是松了口气,“我在环城路的丁字路口。”
黎邃听出他气息不太对,一边问一边往外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看不清,车没法开回去。”
黎邃一听,心里就是一沉。
紧赶慢赶到了环城路,果不其然就看见一辆车停在路边,两个轮子已经碾上了绿化带,黎邃忙过去敲车门,陆商闭眼靠在车座上,听见声音偏过头来,手放在车锁上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开,显然不太确定。
黎邃想起他看不见,忙拿出备用钥匙开了门,把人转过来仔仔细细地检查,“伤着没?”
“没有,”陆商摸索着握上他的手,“没撞到。”
黎邃摸到他手脚冰凉,肌肉紧绷,显然一个人在车里待了很长时间,不由泛起一阵心疼,本来他是准备了些问题想套陆商的话,可见到这样的他,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没事就好。”他紧紧抱上去。
黎邃把陆商小心地移到副驾驶,自己把车倒出来,开到马路上去。路上他问了细节才知道,原来陆商今天是去公司签字,结果回来的路上眼睛出了状况,只好赶紧把车停在了路边。他太久没出门,手机也忘了带,好在车子内置siri和移动分机,回想许久,只记起黎邃的号码,于是摸索着给黎邃打了个电话,结果他那时在飞机上没有接到。
黎邃听完,心里直泛酸,他只要想到陆商就这么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无助地等着他来,他就觉得浑身都难受得不行。
“我要是不来找你,你要一个人等到天黑吗?”
陆商睁着一双茫然的眼,没答。
“以后不要一个人出门了,我不在的话,找袁叔,找小赵,这次是运气好车流少,下次遇到车多的时候看不见怎么办,你要是出点事,我——”
他话没说完,肩上多了个毛茸茸的脑袋,陆商一言不发地把头靠了过来,在他身上找了个舒坦的位置,直接闭上眼睡了。
话被生生噎了回去,黎邃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低头看了眼依偎着他的人,边生着气边又放松了肩膀让他靠得更舒服些。
陆商显然是精神紧绷了太久,一松懈下来就格外疲惫,还没到家就撑不住了,靠着他昏睡过去。
露姨出来,看见他抱着陆商进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忙问:“这是怎么了?”
“没事,累了。”黎邃用口型答她,换了鞋把人抱上楼。
陆商睡得很熟,黎邃不忍心叫醒他,亲自动手给他换睡衣,动作间一个不经意,视线里闪过一根白发,黎邃怔愣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陆商的头发偏细,摸上去软软的,黎邃用手指轻轻拨弄开,入目之处的确是白头发,而且不是一根,细细去数,可见的范围里还有好几根。
这个微小的发现在黎邃心里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屏息凝视许久,不动声色地盖好被子,沉默地下楼。
露姨见他脸色有异,只觉得奇怪,今天两个人都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黎邃看着她,眼里露出失落的神色,“露姨,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时间过得慢一点?”
露姨听罢,隐约明白了他的忧虑,这是所有人都一直在逃避而又越来越紧迫的问题,她也不知怎么劝好,只叹息道:“生死有命,陆老板是看得开的人,你也该早些……”
黎邃自嘲地笑了一下,摇头道:“我看不开,也永远都不可能看得开,我就想让他活着。”
陆商的病况露姨一路都看在眼里,心知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哪是那么容易实现的,看着黎邃失魂落魄的样子,她心里也不好过,只留下一声叹息,转去厨房收拾东西。
陆商第二天起来,眼睛还是看不见,睁眼一片漆黑,这种情况之前也出现过几次,都是病情最严重的时候。眼睛基本上就是陆商身体状况的一个讯号器,之前梁医生断言他会失明,黎邃硬是将它拖了三年。
平时不准陆商干这个,不准他碰那个,无非都是希望他的病情能有所好转,可黎邃也明白,任何事情都有一个极限,过了这个点,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了。虽然心里早有准备,可真正到了这一天,黎邃还是觉得心痛难忍。
他给自己延长了假期,专心在家里照顾病人,公司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黎邃全部熟视无睹,安心喂陆商吃东西,又怕他无聊,把书房里一个老留声机鼓捣出来给他放碟片听。
“要跳舞吗?”黎邃调好声音,转头问。
陆商在轮椅上回过头来,浅浅一笑:“好啊。”
陆商的下肢有些微浮肿,动久了会疼,长时间不动又会僵,这种比散步更加轻缓的运动最为适宜。黎邃把沙发搬开,扶着他起来,一手搭肩,另一手握住他的手,随着老旧的音乐开始缓慢地摇曳身体。
他在国外求学时上过礼仪课,学的时候就一直幻想对面的人是陆商,没想到真等实现,会是这样的情景。
“女步?”陆商随着节奏,刚迈出步子就笑了。
“嗯,”黎邃顺势亲了亲他的眉角,“学的时候就直接让老师教我的女步,就等着这天。”
虽然眼睛看不见,但陆商一点也不担心会撞到,由着黎邃掌控节奏,在音乐里放松身体,沉浸在爱人的体贴中。
桌角的手机仍然不依不挠地震动着,仿佛在为两个人的舞步伴奏。轻摇到客厅中间,琉璃灯细碎的灯光正好落在陆商高挺的鼻梁上,黎邃看着他微微闭起的眼睛,只觉得眼前这个人美得让他心醉神迷,禁不住俯身去吻他。
唇边突然凑上来一片温热的东西,陆商条件反射地退开了些许,反应过来后,嘴角轻轻一笑,凑上去给予他同等的回应,两个舌尖一触即分,又很快再次缠绕在一起。
黎邃亲得高兴,隐形的大尾巴摇来摇去,拥着人在音乐中转圈摇曳,舍不得放开,他打心底里喜欢这种不带情/欲的亲吻,总能让他感觉出陆商对他强烈的爱意和依赖。说来也怪,明明已经在一起这些年,他依然会为一次接吻而激动不已,仿佛每一天都像是在热恋。
晚上,黎邃用木桶装了热水,给陆商按摩腿脚,陆商听着水声,用手摸了摸黎邃的头发,柔声道:“明天回公司去吧,不用陪着我。”
黎邃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在,你明天又跑出去走丢了怎么办?你这么贵重,万一被别人捡跑了,我不得哭死过去。”
陆商被他逗笑了,“我现在只是累赘,没人要的。”
话刚说完脚底板就被人狠狠挠了两下,痒得陆商直缩脚,黎邃偏拽着他的纤瘦的脚踝不放,假装恶狠狠道:“谁说你是累赘,我打断他的腿。”
“可我如果一直看不见,你难道要一直待在家里吗,”陆商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总要有一个人出去挣钱,我现在只能靠你养了。”
黎邃抬头看向他,想说的话又咽了下去。
即使心里舍不得,但黎邃也明白现在远远还没到可以放心地儿女情长的时候,东彦的内务一团糟,还等着他去解决,与牧盛合作的几个项目也都到了结算期,还有他的边境计划……各种事务缠身,公司几乎一刻也不能离他。
第二天一早黎邃就回了公司,袁叔告诉了他一个爆炸性的消息,就在他离开的这几天,刘兴田已经成功拿下了孟家的股份,加上之前就明确站队的老股东,现在他的势力已经超过了陆商,组织股东会改换新的经营团队,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黎邃听说后直皱眉。
“他之所以还没开始召开股东会,我猜……”
“他是在忌惮我与牧盛的那几个项目,”黎邃接过话头,冷哼一声,“他怕把我逼急了我会直接一刀切,那样的话,这些项目的利润他就一分钱也拿不到。”
袁叔点头,“还有你的边境计划,他还没那个胆敢跟政府作对。”
当初陆商竭尽全力也要替他拿下边境计划,想来是深思熟虑过的,这个举动的前瞻性在今天终于体现了出来,生意场上,天大地大,国家最大。
“现在我们怎么办?公司人心很不稳定。”
黎邃也觉得棘手,要稳定人心,最好的办法是让陆商出面。公司里很多人都是陆商招进来一手扶持起来的,跟着东彦成长至今,就算公司变了天,他们中多数人都仍对陆商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感。
可是黎邃知道不行,以陆商如今的身体状况,他的出现只怕会让人心更加不稳定。
“放缓牧盛那几个项目的进度,至少拖到年后,”黎邃道,“牧盛那边我会给岳总打招呼。”
事实证明,黎邃猜得没错,牧盛这边的进度刚缓和两周,刘兴田就跳脚了,一早就风风火火地跑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一向自诩长辈,对陆商还勉强做点面子功夫,对着黎邃就可谓是完全不客气了。
“耽误公司赚钱,这个责任你承担得起吗?”
黎邃坦然应对,“是项目出了问题,又不是我要拖的,新闻上也报道了,最近下大雨,您说我总不能昧着良心让工人们冒险吧?”
“你少给我在这里打马虎眼,”刘兴田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谁不知道,拖着工程进度,想等到年底分完红再结算,这算盘打得可真响,我问你,故意拖慢进度的责任,陆商负得起吗?”
“刘总,我做事自有我做事的一套方式,陆商既然把公司交给我,就代表我有对它全权处理的权利,我手上有陆商的名章,有他的委托函,这个公司有人在管,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能指手画脚的。”
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了,门口的杨秘书不住地张望,似乎想探头进来。她曾经是刘兴田塞到陆商这里的秘书,黎邃接任后,直接对她采取了冷处理,让她到档案室管资料去了。
“杨秘书,想知道什么回家去问刘总就行了。”黎邃也被搞得火气十足,想到这个女人曾经在陆商身边窥伺那么久,不由言语间带上了火药味。
这话一点破,刘兴田也有点尴尬,气势立刻弱下去一截,转而冷笑道,“年轻气盛是吧,陆商难道没教过你,年轻气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吗?”
陆商年轻时也吃过刘兴田不少苦头,那时他们还是以叔侄相称的,黎邃虽然不知具体是些什么事情,但也几乎能想象得出来,陆商一开始必然是对这个叔叔有过信任的,才会让他在股东会里占有一席之地,只可惜这份信任换来的却只有中伤。
黎邃想起这些,手上的青筋都暴起了,阴鸷地盯着他,忍了又忍。
“你就等着后悔吧。”刘兴田出了门。
等他走了,黎邃才松开紧咬的牙关,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他下一步可能会有的动作和对策。黎邃生平最恨有人拿陆商说事,不管是以何种方式,在他眼里,东彦也好,刘兴田也好,他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如果有人胆敢拿陆商来威胁他,他一定会报以最恶劣的回应。
心情起伏太大,黎邃怕被陆商看出痕迹,特意在公司多忙了一会儿才回去,深夜回到家,打开门,意外发现陆商还没睡,客厅里没有开灯。
“怎么还不睡——”
陆商坐在沙发上,少见地没有回头对他笑,桌上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里,一个熟悉的西方面孔正对着一个监控画面侃侃而谈,似乎在做着某种演讲。
他进来的一瞬,屏幕正好切进监控画面,而画面中,是一个刚被注射毒品的男人在发出痛苦的嘶吼,虽然镜头里的人被打了马赛克,但这对陆商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光听声音都能判断出这监控里的人是谁。
安静的客厅里,突然所有的声音都被抽干了,只剩下这骇人的嘶吼声,像是被刻意放大一般,无孔不入地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无限膨胀。
黎邃背后的冷汗瞬间出来了。
陆商依然没有回头看他,躬着身体,手心紧紧按住胸口,那声音像是质问,又像是恼怒,“你什么时候……也学会骗人了?”
☆、第四十九章
黎邃彻底慌了,“我……”
陆商俯身一阵猛咳,整个人好像呼吸困难一样,喘不上气,黎邃忙扑过去,帮他顺后背,因为太急切声音都变调了:“我……我不是想骗你的,你不要生气,陆商,医生说你不能生气……”
陆商闭着眼,胸口起伏十分剧烈,脸上血色尽失,黎邃眼睛都急红了,手忙脚乱地把他在沙发上放平,翻出急救的药喂进他嘴里,握着他的手反复道歉:“我都告诉你,我再也不瞒着你了,你别生气,我很怕……”
陆商闭了闭眼,等那阵心绞痛过去,喘息道:“leon讲究以物换物,你和他交换了什么条件?”
黎邃对上陆商的视线,即使知道陆商现在看不见他,可他还是在这眼神里感受到了审视。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难道真的要告诉陆商他去做实验只是为了帮他换取手术机会吗,可那就意味着同时也要告诉陆商手术成功率只有10的事情,以他现在的身体,真的能承受住这样的打击吗?
未关的电脑里,leon的发布会依然进行着,黎邃在一片混乱中听到leon宣布他的药品对记忆区有影响,沉了沉心,低声开口:
“我让他帮我找回小时候的记忆。”
陆商神情微动,握着黎邃的手猛地收紧,“你……”
“我都想起来了,”黎邃道,“所有的事情,包括我曾和你见过面。”
陆商显然是意外的,望着黎邃的方向,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两个人相视无言,静了片刻,陆商长叹了一声,“……你如果想知道,可以直接来问我。”
黎邃低着头,没说话。
陆商朝他伸手,是要抱的意思,两个人轻拥在一起,陆商摸了摸他的后颈,“实验疼不疼?嗯?”
“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陆商回想起视频的片段就心疼得不行,抱他抱得很紧,像是在后怕,“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实验没成功怎么办?leon就是个疯子,你理他做什么。”
黎邃心中既难受又不安,干脆没说话,把头埋进陆商肩膀里。
“有没有什么后遗症,leon有给你做彻底检查吗?”陆商在他身上摸了摸,非常不确定似的。
“没事,我很好。”黎邃把他乱动的手圈进怀里,“陆商,其实我很开心,原来我们小时候就见过的。”
陆商听罢,眼里情绪翻滚,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你别这样说。”黎邃就怕听到他说这句话。
陆商摇头,“如果不是我父亲,也许你现在……”
“也许我现在就不能这样抱着你了,”黎邃收紧双手,“你父亲和我母亲,那都是上一辈的事情了,我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是因为愧疚,或者可怜我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当然不是。”
这个答案黎邃心中早就知道,但亲耳听到陆商说出口,他还是忍不住暖心一笑,“那就够了。”
两个人互相抱了片刻,黎邃松开他,迟疑道:“我父亲,还活着吗?”
“活着,你想去见他吗?”
“他在哪儿?”
“他在监狱服刑。”
黎邃略微有些讶异,“他还有多久的刑期?”
想了想,“一年多。”
“等他出来,他都快七十岁了。”
“你会去接他吗?”
“会吧,”黎邃道,“我会给他安排好晚年,但不会去见他。”
对于这个父亲,他大概只能做到尽义务,做不到尽孝道,虽然幼年时他曾经给过他一丝温情,可他母亲的人生悲剧,和贯穿他整个童年的痛苦,同样也是这个男人造成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是一道永远不可能化解的伤痛,太过轻易的原谅对不起他母亲曾为他付出的生命,他无法去冰释前嫌。
“做你想做的就好。”陆商表示理解。
晚上睡到半夜,陆商缓缓醒了,这些天他身体状况一直不好,白天没精神,晚上又总是失眠。为了不搅扰黎邃,他躺在床上没动,颈后是一道温热的呼吸,规律地扫过他的脖子,黑暗中,黎邃即使深睡也不曾放开的手紧紧与他交握着,这一切都让他感到安心。
也许是夜晚的安静,也许是精神的放松,陆商的大脑反而越发清晰,回想起白天黎邃的话语,渐渐觉出一点异常。
黎邃不懂德语,他是怎么和leon接上头的?还有,他又怎么会知道leon的研究动向?
陆商不得不承认,晚上黎邃提到幼年的事情,的确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可如今细细想来,这里面几乎全是漏洞。他联系起最近消失的梁子瑞,心知这件事必然另有隐情,而且既然是和梁子瑞挂上关系,那多半也就和他的病情差不离了。
只是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情,会让黎邃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仍然不敢让他知道。
第二天,黎邃前脚去了公司,他后脚就把电话打给了梁子瑞。
“你让黎邃和leon做了什么交易,告诉我实话,否则我断掉瑞格的研究资金。”
电话那头静默了两秒,很没志气地和盘托出。
陆商听罢,在床边缓缓坐下来,心脏像是受到刺激,一阵阵剧烈的心悸,他艰难地伸手拉开床头柜,颤抖着手去拿药瓶。
等那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感过去,陆商虚弱地睁开眼,手背靠在额头上,目露哀光,久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边,梁子瑞头疼地挂了电话,还没消停两分钟,黎邃的又打进来了。他下意识就认为黎邃是来找他算账的,直接挂断了没敢接。
黎邃望着熄灭的手机屏幕,不知为何感到一阵怪异,从昨天对陆商撒谎开始,他始终觉得心中难安,早上刚出门,他就急着和梁医生通气,顺便拜托他不要告诉陆商关于10的事情,可他直接挂了电话,这让黎邃感到尤为不安。
“按照日程,这周该拟定股东会的细则了。”袁叔在前座打断了他的思绪。
黎邃收回手机,望了眼窗外,“又到冬天了。”
天阴阴的,好像要下雪,空气仿佛染上了一层灰色的尘土,看上去冰冷又潮湿。
“是啊,新闻说今年是50年一遇的寒冬,怕是难熬。”
黎邃在蒙了一层水雾的玻璃窗上用手指胡乱划了划,又很快涂成一团,抬头道:“袁叔,过年的时候帮我把行程空两周出来,我想带陆商去旅行。”
袁叔回头看了他一眼,虽然对他的决定感到一丝意外,但也没反对。
今年东彦高层变动大,公司里人心惶惶,生怕站队站错了会被穿小鞋,连黎邃也倍感压力,若不是手上的几个项目压着,怕是连指挥人都要成问题。
黎邃心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想方设法把刘兴田拿走的股份抢回来,只有股份握在手里,他才有话语权。
早上开完晨会,他把徐蔚蓝留下了,两个人商讨转让股份的事。
“想法是好的,可是实施起来太难了,他们不会同意把股份转让给你,你想要拿到股份,除非先把章程给变更了,可变更章程,同样也需要股东会表决通过才行。”
“也许,我可以试着去说服他们。”
徐蔚蓝摇头,“你这个想法太天真了,而且只会自取其辱,那些人都是和刘兴田狼狈为奸的,他们只看利益。”
“至少要去试试,刘兴田既然能三顾茅庐去求孟家,我为什么不能也去?”
徐蔚蓝为难了,他是真不愿意看见这种低三下四去求人的局面,相信陆商也不会愿意,“没必要,你没必要做到那个份上,孩子,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太欺负人了,陆商也不会同意的。”
黎邃仍不死心,“大股东不行,那小股东总可以吧,至少让我试试。”
徐蔚蓝陷入纠结,黎邃的固执一点也不比陆商少,如果不让他尝试一下,估计他是不会死心的,徐蔚蓝左思右想,只好把股东名单列出来,开始一一给他分析。
“这三个,你可以去试探一下,这三个人是都是当年陆商的父亲介绍入股的老股东,平时不怎么掺和公司的事务,算是中立方,你以陆商的名义去,他们兴许能买你的账。”
黎邃拿到名单,点点头,若有所思。
黎邃决定不走寻常路,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这些股东,而是托人侧面打听了一下这几个人的兴趣爱好和家庭情况,又投其所好,跑到市场里和助理买了礼物,这才开着最普通的商务车上人家家里拜访。
有一件事是徐蔚蓝没有想到的,黎邃与陆商有个很大的不同点,陆商是外表看上去冷冽,实际上人很随和,而黎邃恰恰相反。他那张脸十分讨老年人喜欢,又心思活络,揣摩人的心思一等一地擅长,一周跑下来,这三个股东竟然真的被他收归旗下了,纷纷表示如果召开股东会,一定会站在他们这边。
“6,虽然不多,但是至少证明了这种办法是有效果的,我觉得我们可以再主动一点。”黎邃道。
他既然做成功了,徐蔚蓝便不再反驳他,只叮嘱他要多多留意刘兴田的耳目,“还有,你之所以能拿下这三个股东,是因为他们原本是没有立场的,剩下的这些,怕是就不会有这么容易了。”
“我明白。”黎邃点头。
大冬天的,连着在外跑了几天,饶是黎邃也有点扛不住。和徐蔚蓝预料的相差无几,稍微有点实权的股东都不是那么好拿下的,还有个刘兴田的地下党羽,直接把他关在门外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最后轻飘飘地扔过来一句今天没空,气得小赵差点拿砖头砸门。
黎邃只好又回过头来安慰小赵,毕竟是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的人,都不容易,公司又在站队表明立场的敏感阶段,跟着他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这种时候,任何一个人的支持都显得尤为珍贵。
等处理好公司的各项杂事回到家,天已经黑了,黎邃忙得心力交瘁,进屋前在门前刻意停顿了一下,揉了揉脸,深吸一口气,这才强打起精神去开门。
屋内,陆商正坐在餐桌前一边等他一边用平板看东西,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他一阵惊愕,“你能看见了?”
陆商仿佛十分珍惜这一段有视觉的时间,盯着平板上的数据,一秒钟都不想浪费,“一点点。”
“你在看什么?”黎邃走过去。
“看你今年的报表,还有预备签约的那批客户资料。”
黎邃给他揉了揉肩膀,“累吗,休息一下吧。”
陆商摇摇头,把平板横过来,在几个客户资料上打了个叉,指点道:“这个,银行存款过大,去查一下是不是有保证金,如果有,说明他们有贷款,这样的客户分到b类去;这个,资产虚增,负债却是真实的,明显负债率与报告中不符,这种直接pass掉;还有这个……”
黎邃迅速进入工作状态,认真记下,半点不敢怠慢,生怕听漏了。陆商现在很少会对他的工作发表看法了,除非是很重要的决策,几乎不干涉他的决定,这一批客户他也是第一次接触,倒不是没有自信,只是在公司目前人心不稳的状态下,一点错误都有可能成为对手的把柄,他身边无数双眼睛盯着,肩上的压力可见一斑。
“其他的客户我都帮你看过了,可以放心签,另外,今年的报表做得不错,我没挑出毛病来。”
黎邃得到嘉奖,心中松了口气,抑制不住地高兴。
陆商轻轻一笑,把平板关了放到一边,朝他伸手,“过来,给我看看。”
黎邃走过去,直接把他抱起,分开双腿放到自己腿上,仰头把脸贴上去,笑道:“还帅吗?”
陆商深深地看着他,用手一寸寸摸过他的脸,眼里露出不舍又留恋的目光。
黎邃没等到回答,不满地用下身顶了顶,“嗯?”
陆商在他脑门上轻弹了一下,笑道:“还行,颜值没掉。”
黎邃虽然想得紧,但顾忌陆商的身体,他还是没敢做,抱着人蹭了一会儿,自己去浴室里解决了。陆商觉得有点歉意,想进去帮他,被黎邃扔了出来,探出一张隐忍的脸,声音都哑了,“……别进来,我怕我忍不住扒光你,等你好了,我可不会放过你。”
睡前,陆商舍不得闭眼,怕闭上眼他的世界又会回归黑暗,和黎邃面对面躺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好像看不够似的。
黎邃与他对视,不知为何总觉得陆商的目光里蕴含了些别的什么东西,但他也说不上来,拉过陆商的手指尖放在唇边亲了亲,“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陆商摸了摸他的脸,轻轻一叹,“如果有一天东彦不可控了,就放弃它吧。”
黎邃一愣。
“这是我最后要教给你的一样的东西,你要学会割舍。”陆商继续道。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我是大帅比 花间相亲 的地雷
☆、第五十章
黎邃久久地盯着他,目光沉下来,“你是在说东彦,还是在说你自己?”
陆商微怔。
“无论是哪一种,想都别想,”黎邃强硬地打断他正欲开口的话,“我不懂什么割舍,我只知道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就一定要去争取,你不是最喜欢我这一点?”
黎邃见陆商不说话,又道:“再说,东彦不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吗?”
陆商看着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不由感到一阵动容,直言道:“在遇见你之前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所以我不想看见你为了东彦受委屈。”
黎邃淡淡笑出来,“放心,你男朋友没那么无能,而且生意场上尔虞我诈本就很正常,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说完,伸手把他按进自己肩膀上,“好了,闭眼,睡觉,不用担心眼睛,明天天亮,无论你看不看得见,我都在你身边。”
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气息充盈鼻尖,陆商埋在他颈间,主动伸手抱上去,双手所触及的肌肉温热而坚实,充满强劲的生命力。陷入深睡前,陆商迷迷糊糊地想,黎邃已经不再是以前的小火炉了,他是一颗炽热而明亮的太阳。
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无懈可击的人,再强大的人,也有露出迷茫和不确定的时候。重要的是,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人,能读懂你的脆弱,在你松动的时候,站在你身侧,轻轻牵起你的手,带你走出这段迷雾区。
小时候,陆商的父亲教导他要如何志向高远,如何精于商道,如何清心寡欲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他一直谨遵教诲,恪尽职守,可后来才活明白,他生平所求,不是叱咤于生意场,而是守得一人心,合计合计柴米油盐。
如此志短,这辈子注定是成不了什么优秀商人了,不过,陆商想,或许他可以努力去成为一名优秀的爱人,至少是命长的那种。
黎邃信守承诺,每天都坚持等他醒了再走,可惜陆商入冬后身体越发容易疲劳,常常等不到他回来就睡了。
周末黎邃抽了点时间,好不容易趁天黑之前回了家,刚进门就看见露姨在楼梯口往上张望,一副焦急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露姨,怎么了?”黎邃放下东西问。
露姨见到他,总算是见到了救星,急道:“陆先生一天没吃东西了,叫他也不下来。”
黎邃懵怔了一下,赶紧两步上了楼。
房间内光线灰暗,黎邃打开门,见床上的人蜷成一团,整个埋进被子里,忙走过去,“陆商?怎么了?不舒服吗?”
陆商额头上一层冷汗,听见声音,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又阖上,只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虚弱地勾住他。
黎邃赶紧握住,把被子拉开一角,发现他脸色极差,伸手去探他的体温,有点烫,但不像是高烧。
他心中一沉,迅速走到柜子前拿了两件外套,把陆商整个裹住一把抱起来,又让露姨去帮他开车门。
“要准备夜宵吗?”露姨怎么都不放心。
“煮点清粥,用砂锅温着,麻烦了。”说完,黎邃给陆商系好安全带,把车开出院子。
陆商大约是烧了一天,整个人不太清醒,有气无力地靠着。
黎邃又急又担心,边开车边不忘在等红灯时去牵他的手,“能听见我说话吗?”
陆商拽着他的手没答,车灯绿了,黎邃不忍心抽出来,干脆握了一路。
好在梁医生已经回了医院,黎邃带着陆商上来,他正在受他小叔的训。
“又烧了?”梁子瑞见到他如同见到了救星,两步跟上来。
“低烧,心率过快,一天滴水未进。”黎邃熟练地把陆商抱进病房里,脸上虽然焦急,但动作十分稳当,“早上我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
梁子瑞用听诊器确认了一遍,微微皱起眉头,转身让护士拿针管来抽血。
抽到一半,陆商悠悠转醒了,似乎是辨认出了他们说话的声音,朝梁子瑞的方向看了眼。
梁子瑞瞥见了,对黎邃道:“你下去帮我把他的用药记录拿上来,在档案室。”
黎邃也没多心,利索地开门出去了。
等病房安静下来,梁子瑞在床边坐下,捉了他的手腕开始把脉,神情十分肃穆,要不是感觉到熟悉的指法,陆商都差点忘记他家里是中医世家了。
“你感觉怎么样?”片刻后,梁子瑞沉着脸问他。
陆商如实答他:“……不太好。”
梁子瑞收回手,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我还有多久?”陆商双眼放空,声音说是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如果是古代,你现在已经可以去选棺材木了,可你家的小朋友拼命帮你争取了一个10,你就不愿意赌一次吗?”
陆商极淡地笑了一下,“我愿意……可他不愿意。”
说完,朝梁子瑞的方向投去空洞的视线,“之前你给我打过的,能暂时恢复体力的药还有吗?”
“你想干嘛?”梁子瑞立即警觉。
“你知道黎邃为什么下不了让leon给我做手术的决心吗?”陆商眼里露出难过的神色,“因为……他在考虑另一种办法,他……直到今天都没有放弃过要把心脏换给我的想法……那孩子……太傻了……”
梁子瑞微微一怔,显然也十分意外。
心脏移植的成功率的确高多了,他们又是最佳配型,接受移植后,陆商幸运的话可以活个十年二十年,比起这个九死一生的成功率,的确可靠得多,可那是要拿黎邃的命去换的啊。梁子瑞做梦也没想到,黎邃一直迟迟不肯采取leon的手术方案,竟然是在权衡这个。
“阿瑞,把药给我,我不能给他留机会,我要赌这个10。”
大冬天的上下跑,黎邃热出了一头汗,守在一旁,耐心等梁医生看完检查报告,问:“他怎么样?”
梁子瑞脸色十分难看,少见地什么都没说。
黎邃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陆商却在这时伸手要起来,黎邃怕他碰到床头的水杯,忙过去扶着。
“什么时候回去?”陆商仍是有气无力的,声音哑得厉害。
“再等等,马上就回家。”黎邃轻声哄道。
等把陆商哄睡了,黎邃轻轻关上门,问梁子瑞:“是不是情况很不好?”
梁子瑞神色不定,只问:“你决定做好了吗?什么时候手术?”
黎邃拳头倏地收紧,“我……”
梁子瑞见他闪躲的样子就知道陆商猜得一点儿都没错,“唉”了一声,推开他直接走了。
陆商不愿意在医院过夜,黎邃只好等退烧针打完了又带他回来,车开到半路,天忽然开始下雪,洋洋洒洒地散落在窗前。
此时路上行人不多,这场雪下得突然,很多人都没有打伞。不远处有贪玩的孩童欢呼雀跃地跑出来,嘴里欣喜地叫喊着。
“下雪了?”陆商突然问。
黎邃以为他能看见了,转过头才发现他双眼放空,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心又沉下去,“嗯,你怎么知道?”
陆商低咳了两声,“听到了。”
黎邃望着他苍白的脸颊和细瘦的脖子,皮肤下依稀可见的蓝色静脉,整个人脆弱得好像随时要消失,没由来感到一阵惶然。
“陆商,”黎邃与他十指交握,“我跟袁叔请了两周假,过完年,我们去旅行吧,去个温暖的地方。”
陆商淡淡一笑,“好啊。”
打过针,陆商的体温稍稍降下去了一些,回到家,黎邃把粥热了热,盛了一小碗给他,“吃一点。”
陆商显然没什么胃口,含了半天咽都没咽下去,见黎邃睁着一双担忧的眼睛望着他,心里一软,强迫自己吃了半碗下去。
结果半夜就开始恶心,胃里像被人投了烧碱,一阵阵强烈的不适感不断翻涌,黎邃察觉他身体在颤抖,忙把他扶起来。
陆商都没挨到去卫生间,直接在床边就吐了个干净,浑身冷汗直往外冒。
黎邃看着他吐得眼眶泛红,心疼得不行,轻拍着他的背,给他漱了口,把人放回床上。
黎邃一晚上几乎没怎么睡,照顾陆商吸了点氧,看着他渐渐睡了过去,他丝毫没有睡意,一个人蹲在地上,把地毯上的秽物收拾干净,胸口像堵了块大石头一样,硌得他难受得慌。
陆商这一病就病了半个月,屋外的雪积起来又化开的时候,情况才终于好转了一些,可黎邃明显感觉到,自从这次生病之后,他的身体虚弱了很多。
“今年员工团年宴,高层的出席名单你要看看吗?”黎邃近来几乎寸步不离,连办公室的传真机都搬来了。
陆商裹着毯子靠在轮椅上打盹,“你决定就好。”
“市政府那边邀请我和你去给环保公益项目做号召,你看捐多少合适?”
“……环保公益?”
“嗯。”
黎邃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转头一看,陆商竟然说着说着睡着了。他轻轻叹了一声,为了避免着凉,起身抱他去床上。
刚起身迈出步,他脚步一顿,手臂紧了紧。
轻了那么多。
只是半个月而已,陆商好像一下子就消瘦了,整个人像一株迅速枯萎的植物,繁茂的枝叶在一夜之间七零八落。之前再怎么生病怎么不舒服,黎邃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惧怕,那时陆商的身体状态虽然不好,但精神力总是很强大,让人相信他是能好起来,可是现在,黎邃却不敢确定了,每天晚上他都在担心,陆商这一觉睡下去会不会长眠不醒。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黎邃从背后紧紧抱着他,努力将所有的不安藏进黑夜深处。
正是公司人心不稳的时候,年末黎邃特意提高了员工的年终奖,这个举措多少带了点讨好的意味,但不得不说,钱的魅力还是十分显著的,拿人手软,各大小分管领导也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当枪头鸟,年终宴总算是顺利举行。
今年公司的两大股东都没有出席,陆商不来倒不奇怪,他一向不喜热闹场合,可刘兴田竟然少见地也没来,这就有点不对劲了,这种刷存在感的时刻,他一贯是热衷的。
“他前不久注册了一家培训学校,这段时间好像挺忙的。”袁叔道。
“培训学校?”黎邃疑惑。
两个人都感到一阵费解,刘兴田本身文化程度并不高,此前也从未踏足过教育行业,不知怎么就突然改行干这个了。
黎邃隐隐感觉出一丝异常,刘兴田最早也做过实业,前些年互联网金融大热,他见了眼馋,跑去注册了自己的金融公司,可惜他实力不行,一直没做起来,反还亏得血本无归。
凡是涉及过金融行业的都知道,资本游戏就是个巨型过山车,见识过分分钟几百万上下,再让他放下身段去为分分毛毛讨价还价,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一般人都是很难接受的。这也是为什么,做实业的破产了还可以重来,而玩金融玩破产的总是很难东山再起。
黎邃可不相信,他刘兴田能有这个魄力。
两个人从电梯口往车库走,刚下到负一楼,一个醉醺醺的女员工从洗手间出来,踉踉跄跄地撞过来。
“慢点。”黎邃手疾眼快地扶了她一把。
两个人四目相对,那女人立即把胳膊抽了回去,冷哼一声,甩手就走,无奈酒喝多了,没走两步又撞上了车门。
“那不是杨秘书?”袁叔道。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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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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