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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节

    匠心 作者:毛厚

    第7节

    “扣他工资。”

    陆商被逗笑了。

    “不对吗?”黎邃问。

    “对,而且,这是国内大多数企业都会采取的方式,”陆商说,“除此之外呢,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黎邃想了一阵,“让他交个女朋友。”

    陆商再次被逗笑了,这次直接笑出了声,隔得太近,黎邃甚至能感觉出他胸腔的震颤,黑暗里,心脏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你笑什么?”黎邃控制着声音和表情,觉得自己的演技也是越来越好了。

    “说说原因。”

    黎邃收敛神色,认真道:“一个人再邋遢,再不堪,如果遇见了能让他想去变好的人,就一定会变好的。”

    聪明的话中话,陆商听懂了他的意思,却不动声色地选择略过,“所以是激励政策是吗?”

    黎邃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说对了,这个世界上,你想让任何人按照你想法去做事,无非都是两种办法,一种是惩罚,一种是激励,任何复杂的心术都是在这两种办法上演变来的,”陆商道,“就像这个邋遢的员工,你想让他每天保持整洁,一可以对他做规定,做不到就实施处罚,这办法奏效,但却是个下策,更好的办法是,不经意地夸奖他。”

    “夸?”

    “对,再邋遢的人,一年里也总有那么几天是干净的,夸他,夸到他无地自容,夸到他再也不好意思以邋遢的形象出现在你面前。”

    黎邃想了想,道:“那他如果是个厚脸皮的呢?”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你知道,有多少职场新人都是败在‘脸皮’这两个字上的吗,如果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商人,首先要刨除的,就是脸皮和情面。”

    黎邃觉得有些懂了,“就是传说中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陆商轻轻一笑,“两回事,你说的是道德问题,我的意思是,不要碍于情面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情,该拒绝的时候就要懂得拒绝。”

    黎邃点点头,陆商继续说:“言归正传,读书要因材施教,用人也是一样的,什么时候该用惩罚,什么时候该用激励,什么时候双管齐下,取决于你要用的这个人本身。”

    “所以,”陆商道,“除了书上写的那些,你还有个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懂。”

    “是什么?”

    陆商沉沉的声音响在黑暗里:“人心。”

    黎邃愣了愣。

    陆商在被子里抓住他的手,握了握,像是叹了一口气:

    “黎邃,我教你洞悉人心,是以防将来有人害你,而你不至于被动,并不是让你去害人。人心要懂,但不要去玩弄。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有更高的作为,人的心力是有限的,要用在正途上。”

    “这句话,我希望你永远牢记。”

    ☆、第二十一章

    黎邃那晚没有睡好,总是梦见有人来害陆商,而他能力有限,不仅没有保护好他,反而还害他失掉性命。等他浑浑噩噩地醒过来,发现外面天已经大亮,晨读时间早都过了,连忙一骨碌爬起来。

    “你怎么不叫我。”黎邃急急忙忙地下楼,陆商一身黑衣坐在餐桌前侍弄一簇矢车菊。

    “慢点跑,”陆商盯着他的拖鞋,“地上有水。”

    “今天不看书,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去扫墓。”

    黎邃一怔,见一旁袁叔也是一身黑衣,忙应了一声。

    去的是郊区的公墓,陆商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受气氛感染,黎邃也沉默了下来。下了车,迎面是一条长长的青石板台阶,抬头看不到尽头,普通人爬这台阶都气喘吁吁,黎邃有些担心陆商的身体撑不撑得住,寸步不离地护在他身后。

    后半段台阶开始变陡,黎邃干脆拽住了陆商的手,生怕他一个不稳掉下去似的。越往上走,附近的墓就越少,也越开阔,等陆商停下来,四周可见的墓碑已经寥寥无几。

    墓地打扫得很干净,石碑前放着与陆商手上一模一样的矢车菊,显然是有人来过。黑白照片上的男人与陆商有七八分相似,这就是陆商的父亲了。

    袁叔给陆父上过香,退开把空间都让给了他们。

    陆商倒并没有露出悲切的神情,仍是淡淡的,躬身把花放在石碑前,“来看您了,今年我也还活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侥幸。

    一旁的黎邃闻言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陆商转头对黎邃说:“这是我父亲的墓,你上柱香。”

    他顺从地过去,点了香,恭敬地拜了拜。

    期间陆商一直没说话,只是盯着墓碑沉默不语,黎邃总觉得,他是把话都放在心里说了。

    “你原来问我,我是不是混血,”陆商扶他起来,“我确实没办法回答你,我是试管婴儿。”

    黎邃一阵震惊,陆商继续说:“我父亲是军人,曾经隐瞒心脏病史进入部队执行过特种任务,后来任务圆满结束,他带着一身伤病回到城市里,和几个战友一起组建了公司,开始从商,那是最早的东彦。”

    “他遗传给我两个基因,一个是心脏病,一个是性取向,嗯,我父亲也是。”陆商像是笑了笑,“那时候试管婴儿的技术还不是很成熟,这也是我父亲一直对我有愧疚的原因,他原本希望我是健康的,事实上,我出生的前几年也的确很健康,但从四五岁开始,身体逐渐表露出心脏方面的问题,果然有些命运,逃是逃不过的。”

    “我和他感情不算深厚,从我出国疗养到他离世,我们总共也没见上几面,”陆商伸手擦了擦照片上的灰尘,“他一直有一个心愿,希望能找到一种一劳永逸的办法,让我能免除无止境的心脏手术,健康地生活下去。”

    “我不在国内的那几年,他做了很多尝试,有些甚至不那么人道,也许是方法错了吧,他的心愿一直没能成功实现,最后只能遗憾离世。”陆商说完,缓缓看向他:“黎邃,他这些做法,你能理解吗?”

    黎邃不知道陆商为什么突然对他时候说这些,沉默一阵,回答道:“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的。”

    陆商盯着墓碑,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下山的路倒是好走得多,饶是这样,陆商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胸口钝钝地疼,手指尖阵阵发麻。袁叔早已等在了车边,他刚刚接了个电话,此时看着陆商,一脸有话要说但又碍于黎邃在场不好直说的表情。

    “说吧,没事。”陆商拉开车门坐进去。

    “牢里那位,关系打通了,可以给他减刑期,只是要花点钱。”

    陆商捏了捏眉心,吩咐道:“去办吧。”

    黎邃果然忍不住好奇,“谁?”

    相视一眼,陆商看向黎邃,眼神颇意味深长,却没回答他,只对袁叔道:“回家吧。”

    他不想说的事情,黎邃问也没用,只能悻悻地闭了嘴,不知道是不是忌日的关系,他总觉得今天的陆商有点不同寻常。

    中午回去,陆商午饭也没吃就睡了,黎邃原以为他是心情不好,后来见到他脸色泛白才察觉他是身体不适,忙给梁子瑞打电话。

    “没事,供血不足,老毛病了,”梁子瑞听完症状,道,“他抽屉里有个红色的药瓶子,你给他吃两颗,注意下肢保暖,好好睡一晚就好了。”

    陆商睡得迷糊,吃药不太配合,弄洒了好几次,黎邃有点无奈,谁能想到在外一双冷眼大杀四方的陆老板竟然怕苦,只能好生哄着,又关了灯给他暖床捂腿。

    折腾到半夜,被子里才暖和起来,黎邃闷出了一头热汗,在陆商的腿上蹭了半天,肌肤相触,下身早就起了反应,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忍住偷了个吻,这才轻手轻脚去浴室收拾自己。

    第二天陆商起来的时候,脸色果然好了不少,黎邃仍不放心他一个人出门,非要跟着。陆商原本没打算带人,想了想,走的时候还是捎上了他。

    “我们去哪里?”

    “射击场。”

    位置有点偏远,几乎开出了城市边缘,一下车,眼前是一片高尔夫球场,侍者带着他们左拐右拐,进了一间玻璃房,里面的中年人刚刚开完一枪,侧头看了一眼,摘下耳罩。

    “岳总,幸会。”陆商伸手与他握了握。

    “小柯跟我说要引荐的朋友,原来是你。”那中年男人笑了笑,目光移到黎邃身上。

    “这是黎邃。”陆商道,只说了名字,没有介绍身份。

    黎邃只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岳总好。”

    岳鹏飞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一阵,眼神意味不明,转头让侍者拿了把左轮过来,对陆商挑了挑眉,“听说你枪法不错,比比?”

    陆商欣然应允:“求之不得。”

    子弹一共十发,个个擦得锃亮,黎邃瞥了眼,赫然发现竟然是实弹。岳鹏飞是个老手,显然已经热过身了,熟练地上好子弹,摆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姿势。

    陆商用热毛巾擦了擦手,不疾不徐地装好第一发,他腰窄腿长,一手抬起,肩膀与腰线扯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微微偏着头,气势并不逼人,甚至有那么一丝漫不经心,但站在岳鹏飞身边却显得丝毫不逊色。

    黎邃看得心动神移,盯着陆商的腰挪不开眼,心里控制不住地开始想象如果抱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两个人各自站定,明明只是个射击的动作,硬是站出了剑客比武的意味。

    周围静到了极点,“嘭嘭”两声,子弹先后射出,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处的靶子上开出了花。

    陆商摘下耳罩,“不愧是岳总。”

    岳鹏飞摇摇头,“你也不赖。”

    电子记分牌跳转出各自的数值,黎邃看了一眼,岳鹏飞是9分,陆商是8分。

    紧接着是第二枪,这次黎邃的注意力转移到了陆商的枪法上,他十指修长,枪握在手里非常稳,眼睛紧紧盯着目标,一丝余光也没留。

    两个人可谓势均力敌,比分紧紧咬着,陆商前几枪均是单手持枪,从第五枪开始却加用另一只手轻轻辅着。黎邃没摸过枪,但也知道开枪有后坐力,虽然这枪口径不大,想必多少还是会震到手腕。

    一局结束,陆商把枪递还给侍者,转了转酸软的手腕,淡淡道:“岳总枪法果然厉害,晚辈甘拜下风。”

    这场比试比得岳鹏飞是酣畅淋漓,他极少碰到对手,平时即使有,对方也会碍于身份故意输给他,陆商虽落后他两分,但这种倾尽全力用心比试的态度让岳鹏飞倍感受用。

    “哪里的话,你来之前我已经练了半个小时了。”岳鹏飞笑道,他显然还没尽兴,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狙击□□,招呼侍者给他取下来。

    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个秘书模样的女人,敲了敲门,道:“岳总,小少爷来了。”

    岳鹏飞“哦”了一声,扫兴地把枪放了回去,拍拍陆商的肩膀,“我出去一下,你们先玩着。”

    黎邃趁机拿了块热毛巾,上前给陆商敷了敷手腕,“疼吗?”

    陆商摇摇头,笑道:“你要不要试试?”

    “我不会。”

    “拿着,我教你。”

    真枪比他想象中重了不少,黎邃在指导下上好子弹,一板一眼地托枪举起。

    “这个指头,放这里,胳膊往上,抬高。”陆商站在他身侧,一手揽着他的腰,另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两个人贴得极近,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

    “放松,凝神,身体不要晃。”陆商贴着他的耳边,像是笑了一下,“握稳了。”说完这句,他轻轻退开,黎邃紧紧盯着靶子,“嘭”一声扣下扳机。

    靶子晃了晃,记分牌适时跳出一个“1分”,黎邃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

    “第一枪,不错了,”陆商在他身后道,“不要只盯着靶子,注意枪的角度,再来。”

    大概每个男人天生都会对枪支武器有着难以言喻的狂热,第一枪下去,黎邃感觉体内的热血都沸腾起来了,不等陆商说完,自己上了第二颗子弹,双手举起枪。

    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他稍稍侧了一下身体,两腿一前一后,脑中描绘了一遍陆商举枪的身影,双目凝神,屏息瞄准,等到身体完全沉寂下来,果断扣下扳机。

    “嘭——”

    电子记分牌跳转,“8分”。

    身后响起了掌声,黎邃回头,见陆商对他一笑,“不错,有天分。”

    得到夸奖,黎邃别提多高兴了,就差没长一条尾巴四处摇晃,玻璃墙外有人扣了扣门,陆商瞥见是岳鹏飞,心知对方是找他有话说,便道:“你在这练习。”

    玻璃墙隔音效果非常好,黎邃看两个人在走廊上说话,竖起耳朵听了听,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作罢,安心练枪。

    “东彦是个好公司,但你们内部太过复杂,我并不想和它扯上关系。”岳鹏飞直言道。

    陆商表示理解,“那如果是代持股呢?”

    “代持股?”

    “不以我的名义,也不以东彦的名义,但给牧盛注资的钱一分不会少。”

    岳鹏飞果然犹豫了,“不知陆老板会找什么人来代持股。”

    陆商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玻璃房内,“那孩子。”

    岳鹏飞诧异:“据我所知,他与你并没有法律上的关系吧,你就不怕他将来产生什么想法卷钱跑了?八千万不是个小数目,陆老板,你希望你慎重考虑。”

    “这一点岳总可以放心,”陆商道,“我从商十多年,不会做亏本买卖的。”

    岳鹏飞便也不再多说:“既然你这么说……”

    “但我有个条件,”陆商道,“他只持股,不做法定代表人,不参与董事会,贵公司将来在经营上的任何纰漏,与他无关。”

    岳鹏飞神色不定:“看来你也不信任我。”

    陆商反倒笑了,“言重了,我这个做家长的,总要为孩子多考虑考虑,希望您能理解。”

    电子记分牌跳转,“0分”。

    黎邃摘了耳罩,眼神控制不住地往外瞟,玻璃墙外,陆商正和人有说有笑,看得他心中一阵莫名焦躁。

    “先生,还需要子弹吗?”侍者问。

    “不用了,谢谢。”黎邃把枪递还给他,开门出去。

    “玩累了?”陆商见他出来,笑着问。

    “嗯,”黎邃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心,“你们在说什么?”

    陆商看了眼岳鹏飞,道:“你岳叔叔刚刚提到一个野外训练营,想把大小司马弄进去锻炼一下,但又不放心,怕他们两个在训练营里打架丢脸,因此想找个人跟着一起去,我想了想,觉得你可以去试试,都是年轻人,也更好交流,你怎么看?”

    黎邃一愣,“训练营?”

    “这是牧盛的一个项目,目前还在内部测试阶段,主要是军营生活体验,为期一个月。”岳鹏飞解释道,“我那两个孩子,从小都是娇生惯养,半点苦也吃不得,身上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尤其是老大,整天就知道耍脾气。”

    提到儿子,岳鹏飞脸上涌起一阵怒气,又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咳了两声,对黎邃道:“小黎若是肯去,我倒真是放心不少,我听靖荣说,之前在海南你还救了他,真要谢谢你。”

    黎邃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岳总就是岳鹏飞,司马靖荣口中那个和儿子抢母亲遗产的亲爹,忙道:“您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就是骂了他几句而已,还不大好听。

    陆商望着两人,笑道:“那就这么定了,到时候我送他来。”

    这件事就这么拍板定下来了。

    回来的路上,黎邃不大高兴,蔫蔫地坐在后座,话也不说一句。

    陆商拍了拍他的手:“生气了?”

    黎邃转过头来,闷闷道:“你是不是嫌我烦了?”

    陆商握住他的手,做了个安慰的手势,“你去锻炼一下,没坏处,里面有教官,会教你格斗和作战基本战术。”

    “那也要一个月不能回家,而且,功课也要搁置。”黎邃道,还有句话他没说,一个月不见陆商,他大概会疯掉。

    “没事,你可以带几本书过去看。”陆商道。

    之所以点名黎邃,岳鹏飞无非是想借此对黎邃的品性做一个考察,虽然有了陆商的保证,但牧盛到底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公司,并不想看着它落入奸人之手,陆商表示理解。

    岳鹏飞刚刚提到项目的时候,陆商就已经打定主意让黎邃去了,两个人可以说是一拍即合。这孩子的确太黏他了,去哪里都要跟着,占有欲过强。他虽然清心寡欲,但这么强势的连番轰炸,也有点招架不住,他得冷静冷静。

    黎邃不说话了,那眼神分明就是“我舍不得你”。

    陆商轻轻一笑,说:“去吧,咱家总要有个会打架的。”

    ☆、第二十二章

    出发的时间定在了下月月初,细数不到三四天。

    陆商原本想让袁叔准备点物资带过去,哪知岳鹏飞告诉他,训练营是全封闭管理,连手机都不能带,别说衣服和吃食了,人去就行,其他什么都不用拿。

    既然当初答应了,陆商也不好说什么,好在是盛夏,不用担心会冻着,因此只收了一个小箱子,里面放了些医药用品和驱蚊的东西。

    走之前那晚,黎邃看不进书了,早早地洗了澡,围在陆商身边不肯离开。

    陆商单手拿着单词书,意外地也没责备他,反而带他去了二楼的书房。

    据说这里是陆商父亲过世的地方,一直很少有人进来,陆商拉开书柜下的抽屉,拿出一块挂饰一样的东西,掂了掂,递给他,“拿着。”

    “这是什么?”

    “折叠军刀。”

    黎邃握了握,这东西非常精致小巧,外形看着像一块狗牌,侧面有个极其隐蔽的开口,打开一看,刀刃锋利异常,不知是什么材质,黑得仿佛能把光吸进去,一看就不是凡品,“不是说什么都不能带吗?”

    陆商又翻出一根绳子,把刀穿好了,挂在他身上,“带着吧,防身。”黎邃如今比他还高了,两人面对面站着,无形中竟有一种压迫感。

    “送我了吗?”黎邃拿着军刀,好看的眼睛弯了弯。

    陆商避开眼,“任务完成,就是你的了。”

    一提到这个黎邃就头疼,岳鹏飞不放心,把自家两个孩子全托付给了黎邃照顾,千叮万嘱要黎邃好好教育他俩,不能让两兄弟打架闹事,可他自己也没比大小司马年长多少,亲爹都管不了的事,他又能拿他们怎么办。

    “说真的,我一定要和这两个拖油瓶一起去吗?”黎邃沮丧道。

    “你只需要保证他们四肢健全就足够了,”陆商道,“其他的事情,量力而行,如果遇到危险,务必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叮嘱倒是和岳鹏飞的要求相去甚远,黎邃甜蜜之余,又有点想笑,陆商护犊子护得这么明显,不知道这番话让岳鹏飞听见,会不会气晕过去。

    “笑什么?”陆商反应过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大胆去,天塌了有我给你兜着。”

    训练营在离市区一百多公里的一座深山上,再往里走就是保护林区,因为地处偏僻,连手机信号也没有,只能用卫星通话。

    陆商没有亲自来,只安排袁叔将他送到山下,下车时他顿了顿,突然生出一股强烈的不舍,这感觉像第一天离家上学的小孩似的,黎邃纵使再不情愿,还是努力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拿起小箱子独自往山上走。既然他答应了陆商,就无论如何也会做到。

    上山走的是一条栈道,四周都是山林,环境倒还算是清幽,只是这里的森林过于原始了,密集地长在路边,导致路面光线不太好。黎邃上山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这里的开发程度这么低,人行走都困难,车子更不用说,万一有人走错路误入森林,还真是连施救都困难。

    “前面是训练基地,那边是原始森林,周围都有电网,没事不要乱跑,那栋蓝色的房子是吃饭的,每天早上七点,中午十二点,下午六点,准时供饭,过时不候。”教官指引他一路参观过去,最后上了一间小阁楼,“这里是宿舍,203,你就睡这间。”

    宿舍是四人间,黎邃打开门,靠窗的床位上已经趴了个人,正在拿着平板看电影,看见他,立即仰头打了个招呼,那面孔,还是张熟悉的。

    “你怎么在这?”黎邃问,目光又移到平板上,“不是说不能带电子产品吗?”

    司马靖荣拍拍床铺让他坐,又从床底拿了一罐汽水递给他,“他们只说我们不能带,没说外面的人不能给我们送啊。”

    黎邃:“……”

    “不过带了也没多大用处,”司马靖荣摆摆手,“这儿也没网,只能看看电影打打单机游戏,没意思透了。”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门口又进来两个人,先后各提着一个开水瓶,走在前面的是个瘦瘦小小的青年,看样子不过十六七岁,面相和司马靖荣有几分相似,不过更白更秀气些,黎邃猜测这应该就是司马家的小儿子司马焰了。

    司马靖荣看见他,立即不悦地撇开脸,嘴里不屑地“哼”了一声。那青年却很有礼貌,眼睛扫过司马靖荣,朝黎邃微微点了个头,这当弟弟的明显比哥哥懂事,难怪他爹会偏心了。

    “你好,我叫王维。”

    黎邃这才注意到门边还有一个人,长着一张圆脸,带着厚厚的眼镜,正朝黎邃笑。

    “我叫黎邃。”

    王维伸长了脖子,“啊?”

    黎邃耐心道:“我叫黎邃,黎明的黎,深邃的邃。”

    “哦哦,”王维点点头,指着地上的空开水瓶说,“你们俩得去打壶热水,不然晚上没水洗澡,这边可没有淋浴。”

    黎邃点头,放下东西就要去拿开水瓶。

    “对不起我又忘了,”王维拦住他,很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眼镜,“你刚说你叫什么?”

    黎邃:“……”

    来之前,黎邃就做过打算,这一个月一定要和室友处好关系,努力训练让教官满意,一个月后等陆商来接他,然而天不遂人愿,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他的计划就被打乱了。

    起先是王维说话声音太大,吵到了司马靖荣,司马靖荣骂了他,结果司马焰看不过眼,帮王维说了两句,两个人就掐起来了。

    衣服枕头扔得满屋都是,连司马靖荣的平板都被砸了,王维好像听力不太好,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个人打架,连个劝架的意识也没有,黎邃费力地把两个人拉开,中间还挨了一拳,也不知是谁打的。这动静惊动了楼下的教官,很快,一屋子的人都别想睡了,统统到树林里去罚站。

    森山老林里的夜晚和城市里的完全不同,没有灯光,四周黑得像空气都被墨染了似的,伸手不见五指。天气不好,也没有月亮,只能听见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像有人在身后来回走动一样,然而转头去看,附近又什么都没有。

    远处间或传来几声可怖的狼叫,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几个孩子都是头一次离家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哪里受过这种苦,纷纷噤若寒蝉,动都不敢动一下,司马靖荣本来就想家,被这一罚,直接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多大人了还哭。”司马焰冷笑。

    司马靖荣立即不哭了,改为骂:“你丫是故意的吧,你就想让我不好过是吧?”

    “就是故意的怎么了,谁让你先动手的。”

    “你信不信我收拾你。”

    黎邃头都大了,他想陆商想得厉害,不由被吵得心头火气,喝道:“都闭嘴!”

    两个人果然都不出声了,黎邃又道:“以后内部矛盾内部解决,闹到上面谁都不好过,下次谁先挑事,谁自己承担责任,我们不奉陪。”

    树林里适时地刮过一阵风,说完这句,几个人都没有再吭过声。

    这种黑魆魆的环境里,一开始还能发挥想象力自己吓唬一下自己,到后来人就麻木了,上下眼皮直打架,除了想睡觉什么都没精力去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黎邃感觉腿都快瘫痪了的时候,教官才在楼上吹了声哨子,他长出一口气,拍了拍司马靖荣的肩膀,“走吧,回去睡觉。”

    几个人早就站蔫了,丧尸一样拖着腿往宿舍的方向走,走出去一截,才察觉王维没跟上来,忙跑回去一看,发现他站在原地,双眼紧闭,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

    晚上,陆商在桌前批文件,袁叔关上门,“刑期减下来了,还有五年就能出来。”

    陆商点点头,“辛苦了。”

    “这件事不告诉他吗?”

    陆商握笔的手顿了顿,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说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他那边怎么样,还适应吗?”

    “听安排进去的人说还不错,和宿舍的人相处非常和谐。”

    陆商嘴角弯了弯,“那就好。”

    同一时间,“相处非常和谐”的四个人在宿舍的床上翻来覆去,均是一脸生无可恋,这里的蚊子太多了,而且非常毒,在树林里被风吹的时候无知无觉,回到宿舍才发现胳膊腿儿上全是疙瘩,又痒又红,难受得不行。

    还好陆商有先见之明,给他带了最实用的东西,黎邃从小药箱里翻出止痒消毒的喷雾,在全身喷了一圈,递给王维,王维摆摆手,掀起裤腿示意自己无碍,让他直接给了司马焰。

    司马焰是最招蚊子的一个,他年纪最小皮肤嫩,人又白,一点红肿都显得格外夸张,一瓶喷雾几乎喷了大半才止住痒。

    好不容易处理完,他把瓶子扔到了司马靖荣的床上,后者却没去接,翻身直接睡了。

    这要是放在平时,黎邃可能还会劝两句,但今天他也累了,顾不上那么多,爬上床躺下,在薄被里摸到胸前的折叠刀,紧紧握在手里,想象着那人偏凉的体温,漂浮了一天的心才像靠了岸似的,终于安定下来。

    早上天还没亮,营地里响起了激烈的口哨声,一阵比一阵急促,像催命似的,黎邃还以为外面发生了什么急事,忙一骨碌爬起来。

    “快,集合哨!”王维一个侧翻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火速冲进浴室抢占了水龙头。黎邃摇醒大小司马,拿着水杯去水池边漱口,在镜中瞥了王维一眼,不由有点奇怪,这人不是听力不好吗,怎么一听到哨声敏感得跟听到枪响似的。

    王维动作非常快,刷牙洗脸一气呵成,连衣服都是昨晚换好了的,简直就像早知道今早要紧急集合一样。

    屋外的哨声越吹越急,隔壁宿舍有人群涌出的脚步声,黎邃不由也加快了动作,等他从浴室出来,司马靖荣竟然还躺在床上没起来。

    “起来!”黎邃冲过去拉他。

    司马靖荣烦躁地甩开他,直接将头埋进了被子里。黎邃恨铁不成钢,抬手把他的被子给掀了。

    “你丫干嘛啊?天还没亮呢。”

    “要集合了!快点儿!”

    司马靖荣这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外面的哨声由长到短,终于在一声高鸣中结束了哀嚎。王维冲出来,拽着黎邃就跑,“迟到了,不管他俩了,我们走。”

    等下了楼,黎邃才发现,这次参加集训的人不少,大约有四十来个,甚至还有两个女生,年纪都不大,看打扮,多半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天还没有完全亮,灰蒙蒙的,黎邃和王维来晚了,只好站在了队伍旁边。

    “第一天集合就迟到。”教官面露不悦,背着手来来回回踱步,经过一个矮个儿男生时,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项链,“这是什么?啊?金链子?你来选美的啊?”

    周围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笑?我让你们笑了吗?!”教官吼道。

    人群鸦雀无声,教官扫视了一眼人群,命令道:“把你们那些臭美的玩意儿都给我摘了!再让我看到,我见一个扔一个!”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黎邃身边响起,连王维都把手上的手表给取下来了,黎邃微微皱了皱眉,手在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按了按胸前的折叠刀。

    取下的东西被一一收进了篮子里,轮到黎邃的时候,他没有动,甚至已经在心底里想好了如果要收走就理论一番的说辞,那教官却只看了他一眼,问:“你们宿舍还有两个人呢?”

    问话的时间,司马焰蹬蹬地跑了过来,两只袜子都穿错了,队伍里不少人在窃笑。

    “副队,计时。”教官冷声说了句,转身离开,黎邃暗暗松了口气。

    副队就是黎邃来时领他参观的男人,姓李,话不多,为人非常严肃,闻言低头在手上的计时手表上按了一下,宿舍三人顿时都有种不好的预感。

    “为什么别人都是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黎邃扫了眼队伍,偷偷打着比划问王维。

    王维推了推眼镜:“每天五点半集合,迟到的要受重罚,他们肯定都提前定过闹钟了。”

    “五点半集合?”司马焰一脸懵逼。

    “教官昨天通知的,”王维愣了一下,“我没跟你们说吗?”

    黎邃:“……”

    司马焰:“……”

    天边的青灰色渐渐退去,有熹微的太阳光穿过树林,投射过来,队伍里很快有人开始不耐烦,发出小声的嘀咕,等到教官的脸都快黑成了炭,司马靖荣才晃荡着两条腿从宿舍楼里出来,刚靠近就闻到一股浓厚的香味,这厮居然还喷了发胶。

    “很好。”教官气得脸都青了,转头问,“多久。”

    “二十八分四十七秒。”

    教官怒极反笑,下了指令:“在队队员,围着操场跑十圈,跑完了再去吃早饭。”

    队伍立即爆发出一阵哀嚎,教官转头道:“你们四个,看见那边那个瀑布了吗?”

    黎邃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背阴面的山涧处的确有个小瀑布,十来米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那上面种了西瓜,你们想办法摘一个下来,摘不下来今天就不用吃饭了。”说完这句,教官背着手轻飘飘地走了。

    “西瓜?”司马靖荣一开口,其余三人都像见了仇人似的,司马焰尤为不爽,“你下次能早点儿吗,又不是选美你丫喷什么发胶,你想勾引谁?”

    “我……”司马靖荣正要回嘴,被黎邃一巴掌捂住了嘴,道:“过去看看。”

    瀑布水量倒不大,下方有个积水潭,颜色颇深,靠近岩石断面的地方长了不少绿色藤蔓,拇指粗,看不出能不能承重。

    “我们得游过去,顺着藤蔓往上爬。”王维道。

    都是男人,倒也不用顾忌什么,王维率先脱了衣服,只穿着内裤下水踩了踩,转头道:“不深,能踩到底。”

    司马靖荣显得有点犹豫:“这水里没东西吧,蛇啊,巨龙什么的。”

    “那你就在上面待着吧,等我逮了巨龙发你一只。”司马焰冷笑一声,压了压腿,一个漂亮的姿势入了水。

    这激将法简直正中红心,司马靖荣不甘示弱,脱了衣服摆了个更浮夸的动作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水花。

    黎邃站在岸边,手心紧了紧。

    “黎邃?”王维疑惑道,他一开口,其余二人也转过头来盯着他。

    黎邃犹豫了一阵,还是缓慢地脱了背心,晨光下,那一身可怖的疤痕霎时展露在了人前,烫伤、烟头、划伤……背上甚至还有个疑似枪伤。

    几个人都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平时割破个手指头都要嚎叫半天,哪里见过这么骇人的伤疤,还是在自己队友身上,皆是一脸震惊。司马靖荣的脸色尤为惨白,半晌转为愤怒,“他虐待你了?”

    黎邃下到水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口中这个“他”指的是陆商,于是回了他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

    可惜这眼神在司马靖荣眼里,却变成了有苦不能说有痛不能言,他不由双手握成全,咬牙一脸愤慨,“没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人!”

    黎邃不知道这人已经自顾自脑补了一出性虐大戏,什么英俊少年抵死不从受尽虐打终成禁脔,什么风高亮节宁受折磨不肯就范……看看这一身伤,陆商铁定是对他不好,如果对他好,怎么会送他到这种地方来受苦呢,就像他爹一样,没想到陆商看起来风度翩翩,内里竟然是个道貌岸然的虐待狂!

    “以后哥罩你。”司马靖荣仿佛找到了知己,眼眶通红地拍拍他的肩,一脸“哥们儿懂你哥们儿疼你”的表情。

    黎邃抽出他的手,冷声道:“有病早治。”

    ☆、第二十三章

    山涧的野溪水非常清,天然无污染,因为地处背阴面,缺少太阳光,水温和地下水并无二致。四个人在水里泡了一会儿,早间的那点火气消散了大半,感到浑身舒畅,分外解乏。

    黎邃在荡漾的倒影中看了眼胸前的疤痕,那曾是他最敏感最晦暗的一段过去,如今却已经习惯了与它们和平共处,成了人生经历的一部分。黎邃甚至记不得他有多久没再做过噩梦了,自从身边多了熟悉的体温,梦中便再也没有出现过其他人的身影。

    古人常以易名之法消灾免病,逃脱命数,黎邃时常想,也许冥冥之中,赐予他新名的那个人,也一并将新生赐予他了吧。

    “这水泡得真舒坦,王维,这藤蔓能用吗?”

    王维游过去,拉住一根使劲扯了扯,“能是能,但上面有刺。”

    “谁体重轻,先爬上去试试?”

    司马靖荣刚说完,旁边的司马焰愣了一下,面露不悦地瞥了一眼,自觉游到瀑布边,抓住一根藤蔓,在手腕上缠了一圈,借力一蹬出了水。

    他身体精瘦,动作灵活,看起来还是个攀岩高手。黎邃小心地靠近小瀑布,仰头观察,从岸上看不觉得高,走近了才发现岩石上都是青苔,没点真功夫的人还真无从下脚,好在藤蔓下就是水潭,就算掉下来也不会造成重伤。

    “慢点。”王维绷着一根神经紧紧盯着,他倒不担心小司马掉下来,只是这岩壁因为常年遭受水流冲击,有些石头都松动了,看起来岌岌可危。

    司马焰动作还算稳当,他腰部很有力,很快爬到了岩壁上方,越往上水流越大,视线也受阻得厉害。打湿的背心贴在他身上,黎邃抬头,发现他的小腿有轻微的抖动。

    “你怎么样?不行就下来,别逞强。”黎邃忙游到他下方,准备随时接应。

    司马焰抹了把脸,不知说了句什么,声音淹没在水声里,换了根更粗的藤蔓,右脚一蹬又往上爬了半米,已经快要到顶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司马靖荣突然大吼了一声,那语气竟然有几分急切,“有石头,快松手!”

    话音刚落,就见高处一块早就松动的石头被水流冲翻,夹杂着瀑布水,从高处直接朝司马焰的脑袋砸了下来。

    同一时间,司马焰“啧”了一声,倏地松了手上的藤蔓,踩着岩壁将身体蹬开,以后背着地的姿势“扑通”跌入水中。

    水面立即溅起一圈水花,黎邃快速游过去,拽住他的胳膊将他拉上来。

    “咳咳……”司马焰呛了点水,吊在黎邃身上咳得满面通红。

    “伤着没?”王维也靠了过来。

    司马焰咳得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

    “先上岸。”黎邃皱眉道。

    浑身都是水,背心短裤湿哒哒地粘在身上,大概是受了惊吓,司马焰脸色还有点发白,像只淋透的小鸡崽,看起来有几分可怜,黎邃这才发现他是真瘦,这体重,估计连同身高的女孩子都不如。

    “就差一点了……”司马焰从剧烈的咳嗽中缓过来,不甘心道。

    “安全要紧。”黎邃拍拍他的肩。

    “不行就别去,出什么风头。”司马靖荣扔了件干衣服过来。

    司马焰没接他的衣服,冷笑道:“我没被砸死你挺失望的吧?”

    司马靖荣这次倒没回呛,脸上甚至露出了点类似于内疚的神情,这倒奇了,黎邃和王维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意外,看来这两兄弟的关系也不是他们想得那么糟糕嘛。

    “我刚刚跳下来之前看了眼,”司马焰抹干净脸上的水,站起来,指着高处道,“上面有水潭,旁边有树,有没有西瓜倒没看清。”

    黎邃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来了,“有水潭说明容易积水,这里土壤粘度这么高,这种环境能种出西瓜来吗?”

    “靠,那教官耍我们?”

    黎邃心中有了谱,反倒不担心了,在一旁坐下,“不耍我们才奇怪吧。”

    虽没有接触过军队,但黎邃也知道部队纪律之严明,像他们这种公然藐视纪律,还妄自尊大毫无悔过之心的人,自然会成为杀鸡儆猴的首选对象。

    远处传来教官的哨声,听动静应该是开始上午的训练了,司马焰把脚放进水里,“不用训练不是更好?谁稀罕啊。”

    一来就给陆商捅娄子,黎邃总觉得有些不安,这里能帮上他忙的只有王维,此刻他却坐在岸边一动也不动,闭着眼又像是睡着了。

    “既然找不到,不如回去直接报告给教官,如果他要罚,躲是躲不掉的。”黎邃试图劝说。

    司马靖荣一听要回去受罚,立即不干了,在家里他是大少爷,从来就只有别人对他低三下四的份儿,来这里这么久没发作已经算是给教官面子了,还想借此惩罚他,想都别想。

    “我就不回去,看他能拿我怎么样。”

    司马焰没说话,但也是一副不情愿的表情,黎邃心知这两个说到底都是世家公子的习性,光靠他几句话是劝不动的,只能作罢。这时候他终于体会到了他和陆商之间的差距,那个人无论在什么场合,说出口的话永远对周围的人具有高度执行力,仿佛他的领导能力是与生俱来的。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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