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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 作者:放鸽子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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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腊神话]阿多尼斯的烦恼》作者:放鸽子

    文案

    爱神阿芙洛狄特对美少年阿多尼斯一见钟情,

    在她死缠烂打、苦诉衷肠之际,

    一道闪电竟毫无预兆地狠劈在了俊美的植物神头上。

    而苏醒后的阿多尼斯……

    就此性情大变。

    高亮:文风非常奇葩,慎入。

    注:

    1非重生非穿越

    2主受,1v1,cp哈迪斯。

    3很不考据

    4会有金手指,有奋斗线。

    5原主本身就很漂亮。

    内容标签:传奇 因缘邂逅 奇幻魔幻 西方罗曼

    搜索关键字:主角:阿多尼斯 ┃ 配角:哈迪斯,阿波罗,阿瑞斯,宙斯 ┃ 其它:希腊诸神

    ==================

    ☆、第一章

    这一天清风和煦,炽热的阳光普照大地,当它一如既往地撒落枝繁叶茂的森林时,便被碎做了一块块明亮的光斑,仿佛也温和了许多,静静地与一旁那站在木桩上探头探脑的五彩鹦鹉,及噙着叫见者心碎的浓重担忧的林间仙女们一起,凝视着沉睡在柔软的茵茵草毯上的植物神。

    果实被风吹动的声音就像清脆的风铃,他眉头微蹙,似是沉淀着淡淡的哀愁,双手交叠在几不可闻地起伏着的胸口,修长无暇的腿像柔韧的柳条,花瓣般的嘴唇依旧温热柔软,可那双衬得星辰都黯淡无光的黑眸,却不复神采奕奕,已经阖上整整三个月了。

    “噢,阿多尼斯啊阿多尼斯。”迈着轻盈的步伐,一位再忍受不住这漫无边际的煎熬的仙女捂着发疼的胸口,围着她倾心恋慕的美男子转了一圈:“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醒过来?”

    她旋即优雅地拎起裙角的白纱,席地而坐,鼓起勇气的接近了阿多尼斯的身畔,痴痴地凝望着他那长而卷翘的睫,只觉那胜鸦翅般浓密乌黑。

    “布尤蒂,你冷静一点。”

    她的同伴们怕她情绪激动下做出不理智的事情,忙也从树后走出,带着几分雀跃,又带着几分痛楚地接近这往日只敢从远处观看的植物神。

    出生在山涧清泉、地位低微的她们,也曾有幸一两回参与过奥林匹斯的聚会,见过那高高在上的诸神的风姿绰约,丰神俊朗,可那浮于其表的丽颜,又怎么比得上这随着没药树的爆裂而诞于此世的阿多尼斯,这背负弓箭,着迷于狩猎的青年那值得用一生去铭刻的容貌。

    布尤蒂摇摇头,忿忿不平道:“那位尊贵的女神被誉为爱与美的化身,可在我眼中,她却只意味着痛苦与灾厄!要不是她的苦苦纠缠,此时我们还能默默地注视着他的快乐,品尝着单恋的蜜与酸。”

    说着说着,她忍不住掩面啜泣起来。

    “布尤蒂……”

    她的话当下就引起了同为仰慕者的伙伴们的共鸣,然而她们也很清楚另一件事:“我们还是快走吧!阿芙洛狄特殿下很快就会来看望他了,被她发现的话,会驱使嫉妒之火焚尽我们的骨血的。”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在阿多尼斯刚陷入昏迷状态时,就有一位恋他至深的低阶仙女以泪洗面,怎么都不肯离他半步,坚持守着,结果被每日必来探望心心念念的美男子的阿芙洛狄特给碰上了,爱与美的女神勃然大怒,立即降下诅咒,瞬间让她变成了一株不起眼的含羞草,又托付路过的北风,将她置放在远离此地的森林另一头。

    再轻微的碰触都会叫她不由自主收拢叶面,她绝望地发现,自己竟然连凝望心仪的神的能力,都被独占欲极强的阿芙洛狄特给剥夺了。

    布尤蒂并不惧死,积怒已久的她濒临爆发:“我不怕。”

    同伴们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你难道想永远都没办法看他了吗?”

    “我……”

    布尤蒂这回犹豫了。

    就算是当着面,她恐怕都敢对阿芙洛狄特不屑一顾,然而却担忧类似的诅咒降临在自己头上,不得不面对生生世世不灭的错过。

    “快走吧。”

    见说动了她,她们忙冲彼此使了个眼色,把仍是很不情愿的布尤蒂硬拽回了躲藏的地方。

    正如先前所担忧的那般,她们才刚刚躲好,阿芙洛狄特无声无息的步踵便由云间降下了。

    帽子和鞋子上都有着同样羽翼纹络的赫尔墨斯是众神的使者,他才被晋封不久,行事是叫人忍俊不禁的风风火火,眉眼稚气未脱,这次罕有地受到了一贯对他不理不睬的美神的托付,便怀着好奇,真捎了抱着一大束银莲花的她一程。

    阿芙洛狄特是诸神——尤其是男神的眼中宝珠,当之无愧的宠儿,他可从没见过她这么卑躬屈膝,面带哀求的姿态。

    赫尔墨斯自言自语:“咿,那会是谁?”

    他并没背负其他任务,不着急离去,索性留了下来,让云朵遮蔽身形,当看一场好戏。

    当阿芙洛狄特将银莲花放在一边,又用沾了水的丝绢,轻柔地放在那沉睡的男子的额头上缓缓擦拭时,赫尔墨斯也获得了把躺着的那人看个清楚的机会。

    每一丝每一寸都仿佛蕴含着大自然的生命力、自有流光依附的墨绿色的长发被拨开些许,衬着雪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露出用最完美的画笔细心雕琢出的珠玉轮廓来。

    “嗬!”

    赫尔墨斯顿时都忘了呼吸,眼珠子就跟被固定在他身上似的,怎么都舍不得收回目光,连被阿芙洛狄特发现了自己并未离去而生气地接近一事,都恍然无觉。

    “赫尔墨斯——”阿芙洛狄特不复方才照料阿多尼斯的低声下气,在珍视的宝物被窥伺时,她的攻击性也随着大幅度地提升了。

    弯月般的眉梢盛气凌人地上挑着,眼底隐有怒光,质问:“你无缘无故地逗留在此,是要蓄意挑衅我吗?”

    “你误会了,”赫尔墨斯敛回心神,同时也司掌雄辩的他在嘴上并不示弱:“我可没有需要避人耳目才能来探望的秘密情人,只单纯觉得这里风景不错,或许阿瑞斯也会很感兴趣呢。”

    阿芙洛狄特眼睛微眯,与他对峙着,心念电转。

    她每次来这里,可都有故意瞒着醋火旺盛的情夫阿瑞斯的。

    她早是有夫之妇,可这场婚姻却叫她厌恶至极,视作完全不愿意提起分毫的奇耻大辱。

    ——不欲她有机会去诱惑滥情的众神之王宙斯的天后赫拉,强行将她配给最丑陋的火神赫淮斯托斯,这最美与最丑的滑稽结合,被当做笑话已然传遍整个奥林匹斯和附近山峦了。

    赫淮斯托斯醉心手工艺的制造,容貌奇丑无比,自尊心却极强的他自然是知道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在讨厌罔顾他感受的母后赫拉的同时,也对她毫无好感,从头到尾贯彻了不理不睬的态度,哪怕清楚她在外有无数情夫,也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地挥动着沉甸甸的巨锤,锻打烧红的铁块。

    对她痴心迷恋的神里,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便是攻无不克的战神阿瑞斯,他相貌英俊,身材健壮,阿芙洛狄特与他一拍即合,更因赫淮斯托斯的视而不见变得更有恃无恐,天天与情夫出双入对,卿卿我我。

    不过那是在遇见阿多尼斯之前。

    阿芙洛狄特掌管神与人的爱情,享受带来的极乐,习惯了被人和神奉承讨好,可真正品尝到恋爱的苦涩与甘甜,却是从未有过的。

    讽刺的是,无意间俘获她的一颗芳心,叫她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阿多尼斯,却是不解风情到了极点。

    不仅不愿接受她的示爱,就连多说几句话,都足叫他心不在焉,明明被美神用甜言蜜语包裹,却只想用目光继续追逐那奔跑的雄鹿。

    阿芙洛狄特并不气馁,这在某种程度上,这份漫不经心和无情反而激起了从未被拒绝过的她的志在必得,让她对他的兴趣更加浓郁——然而,就如同命运冲她使了个绊脚绳似的,眼见着阿多尼斯一日比一日被她的恳切哀求软化,那双初生小鹿般无暇又纯粹的美丽黑眸就要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了,一道无端端地从天而降的惊雷,准确无误地将毫无防备的植物神击倒在地,不单叫她的努力功亏一篑,也叫他昏迷不醒至今。

    赫尔墨斯被美神直勾勾地注视着,无奈地摇了摇盘蛇的短杖:“与其浪费时间用那么可怕的眼神看我,不如说说具体情况,或许我还能帮上忙呢。”

    “你?”

    阿芙洛狄特狐疑地瞥他一眼,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沉睡的阿多尼斯,纠结了会,下定决心:“他是被陛下的雷霆之击的余波所劈中的。”

    那天的原因她早就调查清楚了,可除了徒劳地祈祷他早日苏醒外,竟是一筹莫展。

    ——若是求助于好色的宙斯,人估计是能救回来,但也不可能归她了。

    赫尔墨斯嬉笑:“原来如此。”

    赶在再一次被瞪之前,他意有所指地抚了抚不知何时到了手里的七弦琴,成功叫阿芙洛狄特的怒容渐渐舒展开来,便吟诵般说:“我能让神与人在琴声中入睡,也能让他们从沉眠里苏醒——要不要试试求助于我呢。”

    阿芙洛狄特轻哼一声,有求于人的她语气却软化了许多,又染上了天生的娇媚:“条件是什么?”

    作为骗子和商人的庇护神,赫尔墨斯一上山就偷走了阿波罗蓄养的神牛来果腹,面对找上门来的债主,则舌灿莲花地用一把用鬼壳做的破琴糊弄了过去——无偿帮助’这个名词可谓是与他天生绝缘的。

    赫尔墨斯笑眯眯地做好弹奏的准备,嘴里轻描淡写:“我的要求很简单,你一定办得到。”

    阿芙洛狄特扬了扬眉。

    他慢条斯理地补完:“只要让他醒来后吻我一下就好。”

    饶是阿芙洛狄特早料到他不会说出什么动听的话来,此时也不由得勃然变色:“做梦!”

    她跟他都还只停留在纯洁的牵牵手的阶段——而且还是她强迫他的,又怎么可能舍得把觑觎已久的唇瓣拱手让人。

    赫尔墨斯哈哈大笑:“我只是在开玩笑罢了。”不待阿芙洛狄特嗤笑,他继续往下说:“这么美好的事情,要你情我愿才对,这点你应该非常清楚——所以我的条件是,在他同意之前,你不许擅自亲吻他。”

    阿芙洛狄特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他靠揣摩众神之王宙斯的想法,以并不起眼的出身都混得风生水起,足见他的观察力何等强大,思维又何等敏捷。

    早在见着阿芙洛狄特那小心翼翼的姿态的时候,他就对哪方为追求者这点心中有谱了。

    ——阿瑞斯大概会为此发疯吧。

    阿芙洛狄特显然是不愿意的,正要开口拒绝,赫尔墨斯激将法的下一步就来了:“难道美的化身连用自身魅力去征服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小植物神的信心都没有吗?”

    阿芙洛狄特的薄唇紧紧地抿着,仿佛被怒气浸得殷红,她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说:“我答应你。”

    赫尔墨斯对这答案早有预料,笑说:“好,这种小事我想只用作口头约定就足够了,不用定下契约。”

    “闭嘴吧。”她昂着脖子,高傲地命令:“你给我动作快些。”

    “遵命。”

    赫尔墨斯愉快地眨了眨眼,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信守承诺似的,灵巧的十指下一刻就拨动了细细的琴弦,悦耳的乐声如淙淙流水,徐徐流淌在剑拔弩张的空气中。

    ☆、第二章

    赫尔墨斯的琴声的确具有奇妙作用,在阿芙洛狄特瞬也不瞬的密切注视中,阿多尼斯的眼睑轻轻颤动了数下,就像一只醉倒的蝴蝶般试探着扇动了翅膀,最后真正睁开眼,昏沉的意识也随着苏醒过来。

    那双比投入春水的阳光还澄澈,没有一丝一毫的阴翳,比银盔反射的光芒还璀璨,比海洋还深邃的黑眸微润,此时流泻出些微茫然,自然散发出的强烈魅力简直要连神魂都一并吸走,不仅让倾心于他的阿芙洛狄特神魂颠倒,也叫赫尔墨斯不自觉地停下了演奏,屏息静候着什么。

    年轻的植物神所躺着的地方,连气息都更舒适,鸟儿的啼叫也更悦耳一些。

    被观赏的阿多尼斯却没法感受到这份唯美,他的大脑还在疏理着记忆断层里混杂的碎片,毫无心理准备地就对上了一对呼之欲出的丰满胸脯。

    它们近在咫尺,累累硕果只被一层蒙蒙白纱缠裹,完美的女性曲线肆无忌惮地在他眼前暴露无遗。

    阿多尼斯:“……”

    ——这真是太不知羞耻了!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占据了整个脑海的念头,却不妨碍他变得面红耳赤起来,反射性地撑着坐起,以手心按地,游鱼般往后连退几步。

    赫尔墨斯与阿芙洛狄特都同时愣住了。

    “阿多尼斯!”

    阿多尼斯捂了捂微微作痛的额:“我这是……”怎么回事?

    赫尔墨斯却兴味怏然地想,这嗓音果真如想象的那般动听。

    阿芙洛狄特迅速反应过来,重新接近他的速度毫不含糊,一下就擒住了他不自在地躲闪的手,放在柔软的胸口,动情道:“我——”

    “阿芙洛狄特,”脑门上仿佛就写着‘讨人嫌’的赫尔墨斯微笑着提醒:“请别忘了刚才的许诺。”

    阿芙洛狄特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唯有悻悻地将那香膏般细腻皎洁的手给放下了。

    倒是似曾相识的动作顺利让阿多尼斯想起,在飞来横祸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不喜与人交际,对林间仙女的唧唧喳喳和爱慕眼光毫无兴趣,热情万分的阿芙洛狄特的狂放追求更是叫他避之唯恐不及,可实力相差太远,他根本拿她的一厢情愿毫无办法,一般的冷眼也击不退她,束手无策之下,只得耗着了。

    被来得莫名其妙的雷劈过后,他好像比以前还清醒一些,一方面是头疼欲裂,另一方面也明白像原来那般一味逃避根本无济于事,无奈问:“阿芙洛狄特殿下,你已经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存在,现在纠缠于一位卑微的低阶神,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鲜少这么和颜悦色,阿芙洛狄特似是得了莫大的鼓舞,深情道:“我愿化为一场霏霏甘霖,洒落在美丽的你身上,这样便能无时无刻不拥抱着你。”

    阿多尼斯嘴角微抽:“……”

    他非但没有心动的感觉,还不厌其烦得狠。

    赫尔墨斯则忍得辛苦,差点没扑哧一声笑出来——他敢说自己铁定在阿瑞斯嘴里听过类似的甜言蜜语,恐怕战神做梦都没想到,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说辞,直接就被听者沿用在了新欢身上。

    阿多尼斯看了眼自己,没有华衣美袍,不过一件款式简单的麻布衣裳,来自巧手仙女编织的草鞋,而身材大概也乏善可陈,不算羸弱,可也与强壮扯不上边。

    至于面貌的话……看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

    无论如何,阿多尼斯都无法理解这位泫然欲泣的美之女神不顾颜面地死缠烂打的行径,再一念及对方是源于由乌拉诺斯的生殖器所化成的泡沫的,只能默默得出,对方脑子或许在诞生时便进水进得不轻这一结论。

    “我远不如你,殿下。”他委婉道:“况且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变成我的样子。”

    就连低阶神都拥有化形这一天赋,高阶神更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自己的外貌,当然,前提是有个参照蓝本。

    否则一根行走的长发飘飘的生殖器……就算是属于强大的乌拉诺斯的,也不会拥有叫任一男神为子倾倒,想捧着头细细亲吻的魅力。

    听了这番奉承和退让后,阿芙洛狄特非但没有死心,反而因这份冷漠无情的拒绝愈发的脉脉含情:“噢天呐,多么狠心的阿多尼斯!你为何要这般冷漠无情,我不过求你温存的一吻,你却如此□□一颗憔悴的心。你的面容如最华美的花儿般精致,与你相伴而生的罪恶却无法沾污这份可贵的纯净。你——”

    “抱歉,殿下,”一旦涉及花朵,司掌植物的阿多尼斯就再没法保持缄默了,不可思议地打断了她:“若是真存在着九尺高的花儿,它的样子你绝对不会想亲眼见一回的。”那效果该有多么惊悚!

    阿芙洛狄特:“……”

    眼见着轰轰烈烈的求爱被这尚未成熟的少年给扭成了搞笑剧,赫尔墨斯不合时宜地笑了出声。

    虽然他对阿芙洛狄特求而不得的请愿模样百看不厌,可再逗留下去,阿瑞斯没准就会找来了,便开口解围道:“我想你也该回去了,否则等阿瑞斯在角斗场上热身完毕,却始终不见你,一定会出来找你的。”

    阿芙洛狄特不悦地蹙着眉,不得不承认赫尔墨斯说的都是事实——她当然不惧怕身为头号裙下之臣的阿瑞斯会不会因此大发雷霆,却要杜绝情夫会追踪到这里,加害无力反抗的阿多尼斯的可能性。

    “我先回去了,阿多尼——”

    柔媚的声线戛然而止。

    她本想着在离开前好好告别一番,就很是眷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美少年踪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一头浑身脏兮兮的牧牛。它静静地趴伏在樱草花盛开的地上,精神略显颓唐,尾巴懒洋洋地一甩一甩,赶走好奇地接近的小兔。

    “哞——”

    为了倒热情的阿芙洛狄特的胃口,他竟不惜将自己变成了一头丑陋不堪的牧牛!

    “骗子之神也臣服在你的美貌之下!”赫尔墨斯笑着,把离他手最近的叶子摘下一片来,折成小笛,抛给白牛,说道:“衷心希望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活着。”

    光是听他说话,或是单纯看着他就足够赏心悦目的了,既然是漂亮的花瓶,赫尔墨斯便不希望他会很快被在竞技场上挥汗如雨的勇武之神的妒意洞穿心脏。

    做完这事,众神的使者反应极快,不待倍受打击的爱神再伤心欲绝一回,也省得她重口味地抱着一头牛锲而不舍地求爱,连忙驱使风灵,将他们一起带往高耸入云的奥林匹斯山。

    牧牛睁着无辜的眼睛,仰着脑袋,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上空了,迅速站起来变回人形,双指并于下唇,发出一声悦耳的哨音,等待片刻,一只矫健的成年雄马便雄赳赳气昂昂地出现在了面前。

    还罕有地低下自负的大脑袋,亲昵地拱了拱许久不见的阿多尼斯。

    “霍斯,我们走吧。”

    阿多尼斯弯了弯眉眼,行云流水般一个翻身,就算背负着沉重的弓箭也仍然轻松地一跃上了马背,也不需要发出任何指令,这与他心灵相通的伙伴便自发地迈动步子,往不被奥林匹斯众神所关注的方向去了。

    “请等一等,阿多尼斯!”

    布尤蒂不料会是这么个发展,在大树后瞅着阿芙洛狄特对他动手动脚时就感觉心如刀割的她,这下更是无法坐视不理了:“求求你,请不要离开!”

    阿多尼斯疑惑:“为什么?”

    他想不到留下来的理由——阿芙洛狄特与阿瑞斯的暧昧关系早不是秘密,他又不具备与战神抗衡的能力,傻乎乎地等阿瑞斯找上门来施展报复时,一切也就晚了。

    更别提,激怒阿瑞斯的起因本身就出现得足够冤枉了。

    布尤蒂涨红了脸——她方才嚷嚷出那句话不过是一种冲动,只习惯了在远处偷望他的身影,突然就被温和地询问时,她竟是丢脸至极地跟木头般杵在原地,呐呐半天不成声。

    阿多尼斯耐心地等了会,见还是没有下文,就轻拍了下等得微躁的骏马的脖颈,让它舒服地咴咴几声,一颠一颠地继续前行,徒留失落又自我厌弃不已的林中仙女在后头。

    没有旅伴,也没有具体目的地,这样的旅途往往显得分外漫长,对阿多尼斯而言,倒不会太过枯燥。

    他是诞生自这片郁郁森林的神祗,掌管占据了此处绝大多数空间的生灵,每一次接近,就是直接碰触灵魂的沟通,每一次呼吸,就是一次彻底的融入,不管是什么,都让这些在过去无缘得见他的植物们欣喜若狂,发自内心地尊重和爱慕于他。

    这样的静默没有持续太久,阿多尼斯刚与一朵含羞待放的银莲花打完招呼,小径旁的灌木丛便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动,隐约有个棕黑的庞大影子在期间钻行。

    方才始终表现得如闲庭信步的霍斯警惕地停下了步子,几声威吓性的嘶鸣没能奏效,当机立断地原地刨了刨,这是它与自愿追随植物神的那六头猎犬间的一个求助信号。

    阿多尼斯也配合着压低上身,服帖地倚着肌肉紧绷的马背,弯曲的背脊像一张被拉满了的弓,一言不发地开始蓄力。

    这头长着狰狞獠牙和刺猬般针刺的鬃毛的巨大野猪,仿佛也发觉自己蛰伏在矮木里的行为落在对植物状况一清二楚的阿多尼斯眼里堪称毫无意义,不再浪费战机,径直怒吼一声,甩着尾端那触目惊心的棘刺,像一发离弦之箭般,全速朝马背上的阿多尼斯冲来!

    连地面都为之颤动不已。

    阿多尼斯微眯着眼,心里有了点计较:他确定在森林里,不曾见过同样的物种。

    ——是谁放过来的?

    野猪的体型比霍斯要矮硕肥壮,非常结实,这场突袭的杀伤力不比一枚被大力士飞掷来的尖矛要弱,单是那吨位造成的冲击力就叫人心惊肉跳,足够撞断几根肋骨,更别提还顶着一双无坚不摧的长牙,铁定叫被瞄准的猎物丧失反抗的能力。

    不过阿多尼斯和霍斯都有所准备,不等它近到眼前,就利落地闪身侧让,而此时五头尾随在后方保护森林神的勇猛猎犬也齐齐吠叫起来,三方的距离在飞速缩短。

    阿多尼斯在颠簸的马背上稳稳地握住长弓,娴熟地搭箭拉弦,展现出不逊于司掌狩猎的月神的精准弓术和灵巧骑术,“噗嗖”几下破空连射,箭无虚发,下下打入野猪皮毛的脆弱地带。

    它愤怒地嚎叫着,鼻翼翕动,喘着嗜血的粗气,动作却没有变得迟缓分毫。

    阿多尼斯可不认为自己的箭法连同力气都衰退得那么厉害,他拉满弓的全力射出并命中后,野猪竟然毫发无损,越发觉得蹊跷了。

    说起以野猪为圣物,单兵作战,不讲道理的疯狂和对血腥味的迷恋,又是那么针对自己的一次袭击……

    阿多尼斯只能联想到某位身居高位、且与阿芙洛狄特勾搭成奸的神祗。

    这下不好了,他想,自己不可能真与好战的阿瑞斯打个势均力敌,之所以能支持这么久,不过是对方要掩人耳目,以野猪身份酿成一场悲惨的意外,骗过阿芙洛狄特罢了。

    猎犬纷乱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和知晓它们无法对战神化身的野猪造成什么阻碍的阿多尼斯不同,只懂得这意味着援兵将至的霍斯霎时精神大振,直觉这野猪有些邪门的它也不去硬拼,而是谨慎地后退几步,想一举纵上高处——

    不过虎视眈眈的野猪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它方才没能刹住车,一下就撞歪了一棵倒霉的小树苗,断裂的树干也没能划破他的皮毛,反而激起了狂暴的攻击性,很快就重振旗鼓,回身继续要攻击阿多尼斯。

    “阿芙洛狄特殿下!”

    搭弦弯弓的阿多尼斯忽然面带愕然地冲前方唤了句,接下来更是罔顾凶神恶煞的野猪,毫不犹豫地收起了蓄势待发的武器,像是会冒犯了那位以美貌与妖娆著称的尊贵女神。

    他拘谨地抿了抿唇,不知不觉地就染上了几分禁欲的美感:“你怎么回来了?”

    野猪的冲刺也肉眼可见的突兀一滞,一滴冷汗徐徐滑下扁平的额,它心里咯噔一下,一边飞快地思索着要怎样在暴怒的情人面前蒙混过关,一边慢慢地,慢慢地回过头……

    ☆、第三章

    狂暴嗜血、崇武善斗是主宰战争与破坏的阿瑞斯的代名词,戕戮厮杀是他的毕生最爱,可这位英姿勃勃,威武强悍的神祗,短板也非常明显——

    总结来说就是两个字:挺蠢。

    欠缺理智的判断,常常懒得思考,战术方面惨不忍睹,应变能力不是一般的差。

    这直接导致他成为奥林匹斯有史以来第一位,估计也是最后一位,败绩多于胜绩的战神了。

    “呵。”

    阿多尼斯一声轻笑,事先挽好的套索便准确地抛到了愣神的野猪颈上,然后迅速收紧。

    阿瑞斯方才回头是做贼心虚下的条件反射,然而回到一半,就隐约觉得不妥,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连进自己神殿的资格都没有的低阶神竟然会胆大到设陷阱来暗算他!

    骤然勒紧的束缚让野猪翻起了白眼,同时也凶性大发,阿多尼斯才不管接下来被套住的它要怎么发狂地冲撞,铃铛大的泛红眼睛又是多想把他碎尸万段的凶残,二话不说将绳索另一头固定在一棵粗壮得足让十数人合抱的树干上,旋即双腿一夹马腹,霍斯便心领神会地完成利落的掉头,揪准了另一方向,以一往无前的势头,毫不犹豫地撒开四条腿狂奔起来。

    挣扎不已的野猪阿瑞斯傻眼了,半晌才想起鼓着嘴哼哧哼哧地抗议……

    他们竟然就此逃之夭夭!

    司掌战争的他顿时勃然大怒,丝毫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而让他愤怒的理由也非常简单——这简直是对战斗的侮辱!

    阿多尼斯对动物的对战经验很丰富,可这不包括对付战神所变化的野猪。趁胜追击、斩草除根也得分情况:他绝对不会天真地认为一条非火神制造的绳索真能套住一位主神,就腰间别着的这柄青铜质的粗劣短剑,能不能划破阿瑞斯的皮肤都是未知数。

    倒不如趁着战神被困住,一身狼狈又因怕丢脸和露陷而不方便变回原形的时候,赶紧一走了之。

    ——谁不跑谁傻。

    自始至终都没有叫破对方的真实身份,阿多尼斯也是有着计较的。

    刻意留一个台阶的话,即使阿瑞斯这一击因太过大意而不得手,至少也没丢面子,再加上阿芙洛狄特的警醒,他卷土重来的概率就相对变低。否则的话,一旦颜面尽失的神发起狂来,不顾一切地挟私报复,他作为把心胸狭隘的战神得罪狠了的罪魁祸首,将必死无疑。

    ……话虽如此,表面淡定的植物神尽管能冷静地分析利弊,却也无法泯灭不爽的情绪。

    追根究底就是他太弱,哪怕战神再不堪,被奥林匹斯诸神背地里当做茶余饭后的笑柄,也能用几根手指摁死他这只看起来光鲜的蝼蚁。

    霍斯逃命似地疾驰着,毛发泛着健康的油光,健壮的身躯迅捷得像一道划破夜空的炫目闪电,花花草草们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粗鲁地撞开,嘴里“哎呀呀呀呀”地抱怨着,可再留在视野里的只剩残影了。

    快!它还能更快一点。

    阿多尼斯从不用缰绳去控制它,仅仅是轻轻地抚了抚那抖动的耳朵,霍斯便得了讯号,眼睛晶亮,长鬃被大风刮得猎猎飞舞,扑簌簌的是受惊飞起的鸟群。一路折断的枝桠在它厚实的皮上留下浅白色的划痕,它却跟不知疲倦似地不断提升着上一刻就被人以为已经抵达极限的速度,没有蹄铁,马蹄深深地烙在湿润的泥地上,留下清晰的印记。

    它忠诚地载着忧心忡忡的主人,踏过青翠的草坪,踩过腐朽的落叶,腾跃过潺潺的小溪……

    四周景物飞快变幻,让人目不暇接,几个日夜过去,星辰耀空,他们穿过了几块陌生的大陆,来到了一片草肥水美的天然牧场。

    连日奔波下的霍斯早已饥肠辘辘,周围丰茂的野草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勾起它的馋虫,它却熟视无睹,在没听到阿多尼斯说‘可以’之前,它只会一直一直地奔跑下去,直到跑不动为止。

    在霍斯尚是一头连站都站不稳的马驹时,便幸运地新诞的植物神相中,没有拘管的缰绳,没有禁锢的口嚼,他们默契地配合了十来年,无需言语,自然感受得到背上所驮着主人的焦虑。

    它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难过,抽空安慰了句:“咴咴~”

    ——不要担心,我还在呢~

    阿多尼斯自然听懂了它饱含温情的关心,不禁微笑起来,环住马脖子的手臂稍微收紧,算作一个温暖的拥抱。

    作为一匹矜持又高贵的马,霍斯表达喜悦的唯一方式,便是迈出越发飘逸的步伐,被疲惫灌得沉甸甸的蹄子蹬得无比欢脱,倦意一扫而空,心花怒放得仿佛下一刻就要飞起来般轻盈。

    然后在下一刻,霍斯就尝到了心不在焉所酿成的苦果——

    它结结实实地撞到了一头高大得与自己有得一拼的山羊身上!

    “嗙!!!”

    可怜的霍斯感觉它就像一堵混凝土铸就的坚实墙壁,当场被反冲力惹得眼冒金星,趔趔趄趄地歪着往后退了几步,到底没憋住胸腔传来的剧痛,四腿匍匐着跪下了。

    “呜呜……”

    大眼睛眨巴着,几颗豆大的泪珠没被成功忍住,滚出了眼眶,霍斯按捺着想立刻趴下的,将最重要的阿多尼斯小心放下,然后才艰难地曲着颈,慢慢舔舐腹部被犄角造成的撕裂伤。

    “霍斯。”

    阿多尼斯面露不忍,他对它的痛和隐忍已然感同身受,下来后更是毫不留恋地将长袖撕成布条,裹好后又去一旁的丛林里采来有疗伤效果的草药——植物神的优势在这时就突显出来了,整个过程中遇到的花草们无一不热情满满地给他指路,连即将被采摘的药草也喜出望外地纷纷自荐,若不是根扎得够深够稳,为了争夺被俊俏至极的阿多尼斯的手指碰触的宝贵机会,它们恐怕不光是嘴上吵架,货真价实地互殴也不是不可能的。

    有了疗伤效果出类拔萃的草药外加植物神的赐福,霍斯的伤情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阿多尼斯这才有空看一眼另一位肇事者,当场就被那投往自己的、毫不掩饰的火辣目光给震住了。

    他刚在阿芙洛狄特眼里见过类似的神情,当然不会错漏掉里头蕴含的信息。这不仅是一种对自身实力的强大自信和不可一世,也是针对他的那该死的志在必得,甚至还掺杂着些许恶心的兴味和不折不扣的倨傲……

    之所以叫他感到万分诡异的是,这道灼人视线的主人,竟是一头山羊。

    ——一头气场十足,与霍斯相撞后还毫发无损,一派轻松地跟他们对峙的山羊。

    “咴咴。”

    隐隐嗅到了灾难的味道,霍斯不安地拱了拱他。

    阿多尼斯安慰地抚摸了下它的微颤的背脊,继续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头陌生的山羊。它漂亮得非同寻常,不仅是霍斯的那种油光水滑,而是绸缎般的奢华贵丽,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对金光闪闪的犄角,上头刻着繁复的纹路,似是被厚爱它的上天晕染上的一层辉光。

    单凭这点,它就有足够的资本成为叫每个猎人都魂思梦萦,梦寐以求的猎物——

    前提是,它真的是一头山羊。

    仿佛清楚他在观察着自己,山羊敛起直勾勾的视线,得意地微侧着修长的脖颈,好更完整地炫耀着自己的柔亮华丽的毛色。

    阿多尼斯便看到了,正卧在它背脊上的猎物的具体面貌。

    ——那是一位双眸紧闭,脸色煞白,穿着一袭织工精致的长裙,领口凌乱,红痕遍布的酥胸半露,却无损她那份清纯美丽的金发姑娘。

    阿多尼斯眼角微抽,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知道那红痕的来历,更不想知道,好色的山羊在制造那些痕迹时,到底有没有记得恢复本体……

    他仍然是面无表情的,心里倒是逐渐了然,又慢慢转为凝重。在等待霍斯伤口彻底愈合的当头,他不再与这头诡异的山羊对眼,而是仰着头,遥遥地看了眼奥林匹斯山的方向。

    要是没猜错的话,运气非常不好的他极有可能是不慎闯入了某位高阶神充满情趣的绑架活动,而且从那久久不愿离去,摆明了‘对你感兴趣’的态度看来……对方的狩猎范围颇广,不局限于娇美可人的纯洁少女。

    他无法确认这位为了泡妞不惜丧心病狂地变成牲口的神的身份,因为除了寥寥无几的那几位洁身自好的神祗外,多半都具备充分的动机和能力来实施。

    不幸中的万幸是,对方嘴里已经叼了个现成的牺牲品——阿多尼斯想,刚大快朵颐、饱餐一顿的雄狮的攻击欲是公认最低的,他必须利用这短暂的安全期,尽快离开这神设的‘爱巢’,而不是不自量力地去救这位因戒心太低被捕获了的可怜女孩。

    不过算戒心高了,最后也逃不过被垂涎她鲜美的神所强加在头上的命运。

    每当这种时候,阿多尼斯就特别希望能多出几位像阿芙洛狄特一样出身的神祗——最起码每一位她们的出现,就意味着一条危害众生的生殖器遭到切除。

    远处是浪花翻滚,是海水浩瀚,天上是斜阳西下,红霞漫天。

    ——穿着熠熠的盛装,英武的光明之神阿波罗即将结束一天的巡视,哀愁的夜幕女神默默地掩去被太阳战车掀起的滚滚烟尘所遗下的堂皇。

    在思绪经历一番百转千回后,植物神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走吧,霍斯。”

    他坦坦荡荡地收回搭在已然完好如初的原伤口处的手,声调温柔,像是他刚刚什么都没想到、没猜到似的从容不迫,仅仅是经历了一场无足轻重的小意外罢了。

    山羊舔了舔下唇,微眯着眼,肆无忌惮地欣赏这误闯了他精心布置的囚笼——克里特岛的糊涂旅者,偏偏是个漂亮得连新坠枝头的初雪都自愧不如的青年,肌肤雪白晃目,五官如雕如琢、流光溢焕,尤其那睡莲花瓣般柔软的唇叫神都无法矜持、只想一亲芳泽。

    不只是美丽绝伦的形骸,他内里的美质也同样让人心驰神往,就像一副圣洁得令观者惊叹的油画,又充斥着与精致联系紧密的脆弱矛盾的勃勃生机。

    让在背上昏睡的欧罗巴相比起来都为之黯淡失色,叫自己都不忍心对他动怒。

    ——只可惜他刚通过计策得到了欧罗巴,若不好好享用,未免也太对不起最近的辛劳。

    唯有先放他再自由一会了。

    线条流畅的纤细腰肢一弯,展现出杰出的柔韧性,优雅地跨上了马背。

    只是个很简单的上马动作,阿多尼斯淡定地无视了开始徘徊在臀部一带的、暗示性满得连‘’这个词都无法容纳、时刻能溢出的贪馋目光,拍了拍伙伴的颈子,霍斯也半点不娇气,颤颤巍巍地就站起来了。

    它试着走了几步,确定伤口无碍后,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节奏,在海之仙女的帮助下,它淌着浅滩一侧的海水离开了这处岛屿,让阿多尼斯感到芒刺在背的视线终于彻底消失了。

    “好了,我的好伙伴。”阿多尼斯苦笑着,冲不解地甩着发辫般的尾巴的霍斯喃喃低语:“在互道晚安之前,必须想想办法了。”

    ☆、第四章

    霍斯是忠骨铮铮的好同伴,却不是位足智多谋的先知,灵敏的听觉捕捉到阿多尼斯的叹息后,它只减缓了踏踏的频率,困惑不解地扭过头来瞅他一眼。

    意思是:嘿,是不是我跑得还不够快?

    “不是你的问题。”

    阿多尼斯失笑,抚摸着它的大脑袋,考虑到自己缺乏相关经验,决定先停下来,问一问在森林中栖息的水仙女。

    年岁最长的薇安的脸上,被流失的时间划下了沧桑的痕迹,碧色的眼底沉淀的是智慧与稳重。她不会因俊美俏丽的外貌而对植物神着迷,却会对遭遇不幸征伐的美丽心生怜悯。

    听见阿多尼斯的呼唤后,一直观望的她不疾不徐地自晶莹的泉水里走了出来,向他致敬问号:“夜安,阿多尼斯殿下。请问你为何呼喊我的名字?”

    “请不要称呼我为‘殿下’,”阿多尼斯态度温和,语气诚恳道:“我已如病入膏肓的患者,对未来的走势一筹莫展,不得不请你劳神为我解惑,指点迷津。”

    薇安不置可否地颔首,既然阿多尼斯态度谦逊,她也投桃报李,直接将自己从星辰变幻的轨迹里窥得的信息道出,并不装得高深莫测:“你是想问纠缠不休的白鸽,还是妒火中烧的兀鹰?”

    白鸽和兀鹰分别是阿芙洛狄特和阿瑞斯的圣鸟,阿多尼斯无可奈何:“两者皆有。”

    薇安摇摇头:“哪怕你避若蛇蝎,她也只会将这视作表演一往情深的动力,拮取唇瓣上甘蜜的喜悦,可不会因你不虞的蹙眉就变得苦涩。”

    “盈满的蜡油终会耗尽,再美的容颜也有凋零的一天,”阿多尼斯何尝不知道,抗拒的态度会让在情场上无往不利的阿芙洛狄特激起求胜心,可他就算是做戏,也无法想象一个舍弃尊严的自己乖顺地任她攘夺:“我曾愚蠢地想过,能否寻求那位威猛不屈的战神的帮助,让我从她的视线中隐匿,毕竟美的化身是他心仪的爱人。”

    薇安福至心灵,微笑道:“被点燃了屈辱火苗的阿瑞斯殿下远没有你想象的仁慈宽宏,比起大费周章地替你寻觅藏身之处,恐怕会选择一劳永逸地加害被她深爱的你。”

    阿多尼斯:“确实如此。”

    不过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实施,他就被有勇无谋的野猪给袭击了。

    “不过,他们会不可自拔地受到你的吸引,辗转难眠,其间也有你的原因,”薇安含蓄道:“娇艳欲滴的玫瑰,难免让人升起采摘来珍藏的欲念,鲜活的美呈现于前,心底总有爱意萌芽。”

    “快别叫他们滥用爱情的名义,它要是拥有意识,大概是宁可自我毁灭,也不会被自私和霸、权所沾污的。”阿多尼斯冷淡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十分乐意舍弃这样的容貌。”

    哪怕是低阶神,自愈能力也足够强大,偏偏又不受控制——单留下吓人的伤口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深可见骨的一刀划下去,除了营造出剧痛外,不到半天就自行合拢,完好如初了。

    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他或许只能把自己永远变成一株如母亲般的没药树,来个眼不见心不烦。然而就是这么点少得可怜的逃避空间,还得建立在那些闻讯而来的高阶神会大度到不强行把他变回来的前提上。

    这同时也意味着他将永久失去驰骋林间,负箭狩猎的自由。

    薇安沉默了。

    阿多尼斯想了想,问:“若是前往奥林匹斯山,有幸得见雷霆之杖的主人,我可否请求他为我的自由归属断得一份公允?”

    “阿多尼斯殿下。”夜空星芒闪耀,薇安犹豫了下,终究是残忍地点出了那颗徐徐接近的星星:“你目前最大的忧虑,不是难以将你羁绊的火星与金星,而是途中遭遇,并且被你深深吸引的那位杖顶雕鹫的木星之主。”

    “…………”

    阿多尼斯仿佛看到一道惊雷凭空落下,霎时斩裂了他犹存的侥幸。

    那头色眯眯的山羊……

    果真就是声名赫赫的众神之王宙斯?

    她同情地看着面露厌恶的植物神,尝试宽慰道:“为何不前往神秘的深海,寻求波塞冬殿下的庇护呢?”

    “感谢你的建议,”阿多尼斯的神色很快恢复如初,强压下怒意,平静而有礼地笑了笑:“我会慎重考虑的。”

    薇安颔首。

    “那么,再会。”

    ——如果有他翻身的那天,他一定也天天去抢婚,一抢抢两个,扔一个丢一个。

    不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人类或者低阶神祗,得专盯着那些放荡不羁的高阶神抓。

    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薇安捻着裙袂,向那翩翩远去的背影一丝不苟地行了礼,叹气着自语:“花儿低着头,因为替你伤怀;夜莺停止了歌唱,因为被染上忧郁;连草上的露珠都颓然地坠落……阿多尼斯,即便是在天黑尽了的此刻,也愿你迈上坦途,不会摔倒。”

    阿多尼斯虽然听不见她祝福的吟唱,却能感觉一股清凉的空气缓缓将他包裹,便清楚这是来自薇安的好意。他默默记下,等回到原处时却发现,连续不断地跑了好几天、筋疲力竭的霍斯已经酣然入梦,连他走路时的“唦唦”声都没能唤醒一向浅眠的它。

    听着它疲惫但规律的呼吸声,阿多尼斯无形中就平静下来了。

    含苞待放的侧金盏花在偷瞄他,他恍若无觉,径自倚树而坐,双腿以最舒适的角度曲着,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袋子里的由赫尔墨斯赠送的叶笛,久久地陷入了思量。

    海王陛下?

    还是……

    胖嘟嘟的猫头鹰静悄悄地站在枝桠上,把一株嫩嫩的芽给压得要折不折,它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处境摇摇欲坠,迷醉地看着俊俏的植物神。

    “就这么办吧。”

    细细地询问了羞怯又幸福得快要晕倒的郁金香一番,阿多尼斯最后还是在这个静谧的夜晚里下定了决心。

    耐心地等霍斯睡饱了醒来,他们接下来前进的方向也由阿多尼斯确定了——位于爱琴海北侧的色雷斯。

    他昨夜从郁金香的话语里得知,那位声名远扬的吟游诗人俄耳浦斯所弹奏的乐曲拥有堪比神灵的奇异的魔力,因那继承自母亲——文艺女神缪斯的卓绝的音乐天赋,他还获赠了光明神阿波罗的心爱竖琴。当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拨动琴弦,流泻出的音符就连顽石都能被感动落泪,也能让啜泣的人们被欢乐感染,露出笑颜。

    婚姻也很是美满,他纵使被人吹捧,却不迷失自我,觅得一位在精神上互相吸引的心爱的妻子。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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