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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节

    坐怀不乱 作者:明珠

    第19节

    到了第二天的春天,凤萍因为病重得厉害,年前就过世了。

    傅玉声那一阵子实在太忙,听说这件事后,头七都已经过了。

    第198章

    傅玉声没料到会是这样。

    年前的时候,因为低价购入小轮一事实在是机会难得,所以他为之四处的奔走。又去银行借款,又要商议小轮安置事宜,又要招工聘人,事情都堆积在了一处。

    韩九相貌凶悍,脾气又暴烈,跟他去过一次,觉着这样不好,就特意又把赵应武请了过来。赵应武因为是替路五爷看妓院的,平常又总是笑嘻嘻的,穿得也体面些,所以跟着傅玉声谈生意,反倒好些。

    不过赵应武自己也说,他的身手不如韩九,就是运气好些。傅玉声却看得明白,韩九那么落魄,不过是性子倔强罢了。

    那段时间两人都不常见到韩九,谁曾想到过年后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傅玉声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晚了。原本为了到底要不要去孟家的事情,他还很是犹豫了一番,觉着自己若是不请自去,到底不大好,就先去问韩九。韩九却说孟青已经回东台了,要把凤萍也安葬在那里。

    傅玉声听后默然很久,最后才说:“原来他回去了……,这样倒也好。”

    孟青既然回了东台,哪怕他心里再着急,也只能等人回来再说。可他到底还是忍不住,就又问韩九道:“那他几时回上海呢?”

    韩九哪里知道,便说:“他既然回去了,总要住些日子吧。”

    傅玉声听了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再要问,竟不知再要问些什么,就索性不再说了。

    他一直耐着性子等到过完正月,孟青还是不曾回来,心里就愈发的不安。

    先去问韩九和杜鑫,这两人也不知道孟青在东台的住处。傅玉声有心想去问一问骆红花,却又怕自讨没趣,等到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便索性亲自去了东台。

    这件事他是瞒着韩九的,谁也没有带,对家里也只说要去何应敏那里谈点事情。出门之际,他心中很是忐忑,觉得这一趟只怕是会一无所获。可若要问起他为什么而去,就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

    等他一路舟车劳顿的到了东台,在当地打听了一番,才知道原来孟青在东台名声很响。孟青虽然很少回来,可他当初出资办了一所小学,还捐钱修桥修庙,所以东台几乎人人都知道他。

    况且孟青这次回来特意选了一处风水宝地,择了个吉日迁坟,看热闹的人,也都认得他了。他住在哪里,傅玉声在路边一问便知。

    孟青住的宅院并不大,看起来也有些年月了。大门虚掩着,他站在门外,突然有些心慌起来,想着等等不知要说什么才好。正巧有个老妇人送了一篮鱼来,傅玉声心里一喜,便随她一同进去了。

    庭院里没有别人,孟青正在教廷玉打拳,一只手抱着弟弟,一只手抬着廷玉的小胳膊,严厉的说道:“再抬高些。”

    廷玉小小的人儿,站在那里有模有样的,大约也是累了,憋得满脸通红,可孟青说让他抬高些,他就乖乖的又抬高了些。

    送鱼的妇人站在台阶上就笑,说孟青真是跟他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筑出来。

    廷玉是面朝着他们的,就乖巧的叫了一声詹婆婆,看见了他,抿着嘴,明明带着一丝笑,却偏偏不做声。

    孟青回过头来瞧见他,反倒吃了一惊,先同送鱼的妇人的问了声好,才问他道:“三爷,您怎么来了呢?”

    傅玉声被他这句话问得有点不好意思,就说:“孟老板,我最近正好闲了下来,听说你回了东台,索性就过来看看。事先也没有同你讲,实在是冒昧了。”

    他这样贸然的赶来,其实并没有什么名头。他也不想再提凤萍,逝者已往,又何必提起来徒增伤心呢?

    孟青倒也没问他什么事,只说:“这么远,三爷怎么来的呢?路上累了吧?先进来歇歇。”又同那位妇人说道:“詹嫂,我这里有客人来,您替我做几道好菜。”想了想,又说:“再煮几碗鱼汤面吧。”

    詹嫂点了点头,直接提着鱼去了后厨。

    孟青请他到屋里坐,正好厨房里还有烧好的热水,詹嫂就冲了两碗茶出来给他们喝。

    孟青也有点不好意思,说:“乡下地方,都是粗茶淡饭,三爷怕是吃不惯的。”又说:“我们这里的鱼汤面还不错,三爷等等尝尝看。”

    傅玉声想到天色渐暗,今晚怕是要住在这里了,心情便有些起伏不定,便说:“那就叨扰了。”

    两人坐在房里,正好能看到廷玉小小的背影,一时就安静了下来。傅玉声很怕他不说话,又看他一只手抱着弟弟,便问道:“这个小家伙叫什么名字呢?”

    孟青就笑了,用手捏了一下他的脸,说:“就给他起了个乳名,大名还等着三爷给他起呢。”

    傅玉声不料他还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就连忙说道,“我已经起好了。”只是说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前些日子一直忙,等我想要去找你的时候,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

    孟青听他说名字起好了,便很是高兴,说:“那我找纸笔,请三爷写下来。”后面的话,却并没有应。

    孟青取来了笔墨,还有一张裁好的红纸,小心的铺在桌上,请他动笔。

    傅玉声便很郑重的在红纸上写了“振玉”两个字。

    第199章

    孟青站在他身旁,默默的念出了声。傅玉声连忙的解释道:“我看玉瑛和廷玉的名字都有个玉字,所以才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若是孟老板觉着不好,那我再想想。”

    孟青笑着说:“这名字听着就很好了。”

    傅玉声原本还想同他说一下这名字的由来,可是看他并没有多问的意思,就不好再往下说了。

    孟青一直等到红纸上的墨迹都干透了,才仔细的收了起来。

    因为他靠得近了,傅玉声就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却又不好太过露骨,一低头,目光就落在睡熟的弟弟身上。孟青还以为他是在弟弟脖子上挂的银锁,就解释道:“因为廷玉有一个,所以我就请人给老三也打了一个,不如三爷的好,让三爷见笑了。”

    傅玉声这才看到原来弟弟也戴了长命锁,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的客气,就说:“戴着也好,不是吉利吗?”

    孟青倒忍不住笑了,问说,“难道三爷也信这个吗?”

    傅玉声也笑了,就说:“总没有坏处。”

    两个人说着话,小孩子就有要醒的迹象了,孟青就不说话了,静了一阵子,弟弟才又沉沉的睡着。

    傅玉声心里有许多话想对他讲,却又不知要说哪句才好,孟青若是不说话,房里就静了下来,让他心里不安。

    他很怕这令人窒息的静谧,就轻声的问孟青道:“你几时回上海去呢?”

    孟青沉默了片刻,才说:“过些日子吧。”

    他这么一说,傅玉声的心就止不住的往下沉,想,难道他这是要长住的意思吗?

    这时候廷玉突然跑了进来,抱着孟青的腿,不安分的扭来扭去。

    孟青一只手摸着他汗湿的头发,笑着问他:“渴不渴,喝不喝水?”

    廷玉轻轻的点头,舔了舔唇,仰着脸看他,却仍是不说话。

    孟青就笑了,跟傅玉声说:“三爷,他不好意思呢。”

    说完就端着茶碗,小心的凑到他嘴边让他喝。廷玉大约是渴坏了,两只小手紧紧的扶着碗不放,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多,样子很是可爱。

    傅玉声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想,他这样乖,性子一点也不象自己,又想起詹嫂的话,就想,孟青小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呢?打拳打累了,跑到屋里来喝水。

    这样一想,就忍不住要微笑。

    廷玉一鼓作气的喝了小半碗的水,孟青说:“好了,别喝太多了。”说完就轻轻的把碗挪开放在桌上,又替他擦了擦嘴。廷玉扯着孟青的袖子不放,又偷偷的躲在袖子后面看着傅玉声。傅玉声觉着他的一举一动都有趣极了,就忍着笑意悄声的问他:“廷玉,打拳累不累?”

    廷玉使劲的摇头,用力的抱着孟青的腿,眨着眼盯着他看,傅玉声又问他:“那我问你,打拳好玩吗?”

    廷玉就拼命的点头,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去,傅玉声看得一颗心都要化了,就笑着同孟青说:“怎么这么乖。”又说:“看起来是比在上海的时候精神多了。”

    孟青笑了一下,说:“他原本身子弱,多动一动,慢慢的就好了,”又同廷玉说,“三爷夸你呢,你要不要打拳给三爷看?”

    廷玉却突然害羞起来,搂紧了孟青的腿,不敢看人。

    孟青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哄他说:“那就去院子里打,我们不看。”

    廷玉点了头,却舍不得走,仰着脸,小声的问他说:“弟弟睡了吗?”

    孟青说:“睡着了。你先去打打拳,等等吃完饭再跟弟弟玩?”

    廷玉点头答应了,兴冲冲的跑了出去,像模像样的站在石板上,左一拳右一拳的,原来只是在练出拳。

    孟青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打拳,就感慨说:“三爷不知道呢,年前的时候他总是生病,把我们可急坏了,如今总算是好多了。”又说:“所以打拳还是有点好处的。我听韩九说,三爷也跟着他打拳了?”

    傅玉声听了也觉着害臊,咳嗽了两声,就说:“我打得那算什么拳呢,说出去别教人笑话。”

    孟青倒也笑了,说:“动一动总是好的。三爷事情忙,老是在那里坐着,那怎么成呢?”说到这里,就问他道:“三爷的身子好些了吗?我听韩九说,三爷都不怎么去跳舞了?”

    第200章

    孟青或许只是随口一问,傅玉声却觉着有些难受。

    因为他生了病,公司又忙,再加上凤萍的事,两个人不知不觉的就疏远了,他已经有一年多都不怎么去舞厅里跳舞了,孟青也许并不知道吧。

    他还记得那时候孟青在他那里等他的情景,如今却已经仿佛太久之前的事了。

    他苦笑了一下,说:“倒也没什么,就是公司的事情忙些。”

    一来也的确是事情忙。做航运公司跟开贸易公司实在不大一样,贸易公司主要是买进卖出,消息灵通,交际广,钱就赚得轻松容易。航运公司虽说也要交际,也要打听消息,可还是脚踏实地的做事为主,所以他也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除此之外,却还有一桩原由。

    舞场上有多么的热闹,等他回到家里,便有多么的寂寞,教人难以忍受。

    他想着以往的事,便感伤的说道:“说起来,我当真许久没有去过舞厅啦。”

    孟青大约是不知他胃病的事情,倒也没有再问他的身体,只说,“公司的事情忙,三爷也要爱惜身体。”又对他说:“三爷好不容易来一次东台,歇两天再走吧,不然路上实在太辛苦了。虽然乡下地方清苦些,三爷就当是闲游吧。”

    傅玉声听他这样说,似乎有留自己多住些日子的意思,就连忙说:“既然孟老板这么说,那我少不得要在这里多打扰几日了。”

    孟青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好笑,说:“三爷,不是我说,这地方没意思的很,你可住不惯。”

    傅玉声也不和他争辩,话锋一转,又问他道:“孟老板,你这样回来,拳馆里的事情怎么办呢?”

    孟青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来,就说:“没什么,还有韩九和别的人。”又说,“韩九拳脚很好的,不然我也不能请他给三爷当保镖。”

    傅玉声这才明白原来韩九也在他的拳馆里教拳,便说:“他看着年纪比你还要大些呢,你们是师兄弟吗?”

    孟青笑而不语的看着他,眼神里闪动着一种小小的得意,傅玉声心口砰砰直跳,试探的问他:“他跟着你学拳吗?”

    他这么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孟青也有点不好意思,解释道:“他打不过我,就非要跟着我学。我也就随便教教罢了。”

    傅玉声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可不信,你说随便教教,只怕一点也不随便呢。”

    孟青有点尴尬,就说:“我教三爷的时候,是有些心急了,韩九怕是比我教的好。”

    傅玉声知道他误会了,连忙摆着手说,“可别!我是朽木不可雕也,谁教都教不好。我一打拳他就笑我呢,说我这拳打得格外的好看,就是好看得他都不认识了。”

    孟青忍不住就笑,说:“那三爷比他强多了。他学了这么久,也没见过他打出什么新花样来,打来打去还是那一套。”

    傅玉声自进门以来,还是头一次见他这么高兴,心里一动,就说:“不如我打一套给孟老板看看?”

    孟青有点惊讶的看着他,不由得笑着应道:“好啊,三爷要是有兴致,那就打一套。”

    傅玉声没想到他这么不客气,心里就有点紧张起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廷玉还在那里练站功,见到他们出来,就跑过来抱孟青的腿。

    孟青揉了揉他的小脑袋,说:“饿了吗?晚上詹嫂做鱼汤面,要晚些吃饭,再等一等,别急。”

    廷玉听他说有鱼汤面吃,眼睛一亮,忍不住伸出小舌头抿了一下,傅玉声看到了就笑,说:“我猜鱼汤面一定很好吃。”

    孟青也看到了,就说:“他呀,他就喜欢喝鱼汤。”又说,“三爷既然来我们东台,总要尝尝鱼汤面的。”

    又看了看地上的青砖,就跟廷玉说:“三爷也要打拳了。刚才我们不看你,你也不许偷看,知道了吗?”

    廷玉奶声奶气的说道:“嗯,我不偷看。”说完就跑到粉墙下面壁,老实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好奇,扭过脸来看他。

    傅玉声一时兴起的说了大话,打拳的时候很有些不好意思,索性学着廷玉的样子,背对着孟青开始打拳。等他打完这一套拳,浑身都出了一层薄汗,心里也有些好笑,想,自己这真是昏了头,这不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吗?结果等他回过头,看到孟青笑吟吟的着看他,就连眼里也含着笑,心里很有些醺醺然,不由得高兴起来,就忘记方才打拳时的拘束了。

    孟青咳嗽了两声,忍着笑正经的说道:“三爷的拳是打得好看。”

    第201章

    傅玉声自嘲道:“韩先生还说呢,他打的拳中用不好看,我的拳是好看不中用。”

    孟青笑着恭维他道:“那三爷也厉害,跟着他还能打出这么好看的一套拳来。”

    傅玉声连忙的同他告饶,说:“孟老板,你就别笑话我了。”他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打完这套拳,两条腿也有些发软,索性就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这才松了口气,似假还真的抱怨道:“打拳也怪累的。”

    孟青笑出了声,说:“三爷,您是饿了吧?我去拿点点心。”

    被他这么一说,傅玉声的确有些饿了。白天这一路赶过来实在是辛苦,又是火车又是船,还走了许多的路。火车倒也罢了,船却是小小的快船,一路颠簸,他到现在还有些发晕。

    孟青穿堂而过,去了后面的厨房。这时夜色昏暗,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只听到他胸口的心砰砰的直跳,还有树下的草里,也不知是什么小虫在不住的叫。

    廷玉悄悄的跑了过来,踮着脚尖伸手去扒石桌,傅玉声就问他:“我抱你?”

    廷玉有点羞怯的点了点头,傅玉声不由得莞尔,想,他这样腼腆,简直不像傅家的人。

    傅玉声把他抱起来放在石凳上,才刚坐好,孟青就提了一包点心过来。弟弟已经醒了,在他怀里扭来扭去,只是被他紧紧的箍着,也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

    孟青对廷玉说:“不能多吃。”说着就把点心放在石桌上,一只手慢慢的解着纸包上系着的绳子。

    傅玉声看了片刻,知道他抱着弟弟不大方便,就说:“我来吧。”

    孟青顿了一下,便松了手,因为没什么光,所以傅玉声眯着眼睛,解了半天才解开。原来纸包里包了六个小小的圆酥饼。

    孟青跟他说:“廷玉有点挑嘴,这个原本是买给他吃的。三爷先尝尝看。”

    傅玉声拿起一块,掰了一半给孟青,孟青摇摇头,让他给廷玉。廷玉高高的伸出两只手,接过来小口的咬着吃,吃得很欢喜。

    傅玉声自己把剩下的那一半吃完了。原来也是咸味的鲜肉酥饼,却和南京的又有不同,也不知是有什么妙法,吃起来仿佛格外的鲜美。

    廷玉吃完以后,舔着嘴唇,眼巴巴的看着孟青,孟青却说:“不能再吃了。”廷玉撅着嘴,似乎有点不高兴,却并没有发脾气。

    孟青拿了两个大酒盅,给他们一人倒了一盅茶。廷玉乖乖的喝完了茶,坐在高高的石凳上,一下下的晃着腿,说:“弟弟醒了。”

    孟青嗯了一声,换了一只手抱弟弟,却没说什么。他看上去似乎是累了,傅玉声忍不住就问他,“孟老板,怎么不请个奶妈呢?”

    孟青有点为难,只含混的说:“乡下地方,不大好请。”

    傅玉声想了想,也就明白了。他这里没有太太,年轻的女人不肯过来做事,大约是怕人说闲话吧。

    就又问道,“那詹嫂呢?”

    孟青说,“她还有家里的事要忙,一天也就过来几个时辰罢了。

    傅玉声想开口劝他回上海,却又怕把话说僵了,便说:“我来抱抱他吧?”

    孟青笑了,说:“等他晚上睡了吧,他一醒了就闹,三爷可受不了。”

    傅玉声看他没有片刻的安分,简直像一只小猴子,也有些讪讪,就不再开口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孟青点上了油灯,屋里便满是水一样的暖黄色。傅玉声有点恍惚,觉得好像一下子回到了梅园头似得,就连眼前的这一切,也仿佛虚幻的梦里一般。

    孟青看他出了神,就问说:“三爷想什么呢?”

    傅玉声就笑,说:“想起我去梅园头找你那一次,那里也没有电灯,倒和这里有些象。”

    孟青怔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来,傅玉声心里便有些后悔,觉着自己不该这么随意的提起从前的事,就说:“孟老板的伤还有大碍吗?”

    孟青这才说:“没什么,早好了。”

    孟青先请傅玉声上桌,又把廷玉抱在了椅子上。詹嫂烧了好几道菜,一一摆在桌上,最后才把盛好的鱼汤面端了上来,碗里的汤色乳白,满屋都鲜香扑鼻,简直令人食指大动。

    詹嫂喂弟弟吃饭,孟青就请他先动筷,等他尝了几口,才问他:“三爷,味道还好吗?”

    碗底的面切得很细,汤的味道又鲜美,傅玉声赞不绝口,说:“味道很好,比我在上海吃的要好吃。”

    孟青这才笑了,说:“詹嫂的鱼烧得好,三爷喜欢吃的话,明天也请她来烧。”

    傅玉声听他这样说,就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许诺一样,心底突然止不住的欢喜。

    第202章

    廷玉吃饭果然有些挑剔,鱼汤的味道鲜美,他就只喝鱼汤,面一口都不肯吃,菜也只挑一两盘吃。孟青却不肯惯着他,各样的菜都搛到他眼前的碟子里,一句话也不说的看着他吃。

    廷玉虽然很乖,这时候也闹起了别扭,闷不吭声的喝着鱼汤,垂着眼,装作没看到一样。等他喝完了小碗里的鱼汤,就把碗往前一推,小声的说,“我吃饱了。”

    这里到底不比上海,哪里能够样样菜肴都好吃呢?这个挑嘴的毛病傅玉声也有,所以看到廷玉生闷气,也心有戚戚焉。

    孟青声音却有点严厉,说道:“把碗里的面吃完。”

    廷玉扁着嘴,露出委屈的模样来,孟青摸了摸他的头发,声音放软了一点,说:“乖,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拳!”

    廷玉眼眶都红了,低着头,最后还是拿起了筷子,慢慢的碗里的面都吃完了。

    傅玉声吃饭时候不怎么说话的,这时候更不好开口说什么了。他不说话,孟青也不说话,这顿饭就吃得很安静。

    詹嫂喂弟弟吃完,又去收拾了碗筷,又替他烧了水,做完了这些,她就回去了。

    孟青等水烧开,就兑好了水,让两个小孩在木盆里洗澡。廷玉又是拍水,又是撩水,一时间玩得不亦乐乎,孟青看着好笑,等他玩了好一阵子才说:“不早了,洗完了睡觉。”

    傅玉声有点惊讶,就问道:“怎么睡得这样早?”

    孟青却说:“不早,今天都晚了。往常的时候吃饭吃得早些,吃完了饭,廷玉帮我看着弟弟,我打阵子拳。等我打完,就替他们洗洗,然后就睡了。”

    傅玉声看着他脸上的倦容,沉默了片刻,才说:“你这样实在太辛苦了。”

    孟青顿了一下,才说:“没什么,这样也好。”

    两个小孩子洗干净以后,就被他用衣裳裹着抱回屋里。乡下还是老式的架子床,三面都是栏杆,拉着床帐子。弟弟被放到床上以后就开始满床的乱爬,孟青把被子扯开,就对廷玉说:“看好弟弟。”廷玉就搂住了弟弟,两个人躲在被子底下咯咯的笑个不停,孟青笑了一下,把油灯挑亮了些,就对他说:“三爷,你先在这里坐一坐,我去收拾一下,等等晚上你好睡。”

    傅玉声就站了起来,说:“那我跟你去。”

    孟青却说:“三爷,你坐着歇歇吧,顺便帮我看着点他们,小心别掉下来了。”

    他都这么说了,傅玉声也不好再跟上去,只好在房里等着。

    孟青给他收拾了里面一进的房,又点了油灯,问他要不要也洗一洗再睡,傅玉声看他疲累,知道他烧水提水也很是辛苦,就连忙说他也累得很,实在不必了。

    孟青倒也不和他客气,让他也早点睡,出去时就将门掩住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他可从未睡得这样早过,哪里能够睡得着呢?又是满腹的心事,愈发的难眠了。乡下的房子窗户虽然高大,却都是纸糊的,他也有些睡不惯,总觉得气闷,最后实在无可奈何,仍旧起来,推开门走到院里。

    这里一进一进都十分的细长狭窄,这一进的墙边又有一株老银杏,这庭院就愈发显得小了。这一晚也没有月亮,只有一粒粒的星子,寂寥的散落在夜空。

    院里铺着石板,很有些不平。他走到了墙边,抚摸着略嫌粗糙的树皮,突然想起这一路上的情形来。东台这边有许多银杏树,这一株似乎格外的老,也不知孟青小时候是不是就住在这里呢?

    正出神之际,却突然听到吱呀的一声,他回过头去,看到窗被推开,孟青站在窗边看他,低声的问他:“三爷,你睡不着吗?”

    傅玉声不料把他也惊动了,就连忙说:“我往日里就睡得迟,也没什么,你去睡吧。”

    孟青阖上了窗,又过了片刻,听到他小心推门关门的声音。傅玉声眼睁睁的看着他也走到这一进的院里来,站在他的身旁,却也没说话。

    傅玉声的心砰砰的直跳,他好像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孟青却只是出奇的沉默,两个人都安静极了。夜里偶尔有阵轻风拂过,小小的叶子发出轻微细碎的响动,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是那么的静谧。

    孟青突然说:“不知道陆小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傅玉声怔了一下,不知他为什么会突然提起陆家的人,只好说,“她身体不好,还在青岛休养。”

    孟青又说:“陆家出了那么大的事,那时候在上海还有人跟我说,三爷肯定会跟陆家小姐离婚的,我说不会,果然被我说中了。”

    傅玉声听他这么说,也不好解释什么,便没有答话。

    孟青又问他道:“三爷精神也不大好,是有心事吗?”

    傅玉声看着他,突然生出一种冲动,想要跟他细细的解释,却又觉得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实在近乎于狡辩,就犹豫了一下。

    孟青不再看他,轻声的说道:“三爷一定很想陆公子吧?凤萍走了以后,我有时候夜里睡不着,就总想起她来。”

    第203章

    傅玉声听了他这样说,心里简直是说不出的难受。他特意来东台,并不是为了要听这样的话。若不是他深知孟青的为人,简直都要疑心这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他想这就转身回房里去。无论如何,总胜过在这里自取其辱。

    可他看着身旁的人,偏偏就是动弹不得。

    孟青脸上有种落寞的神情,看得让人忍不住心痛。

    傅玉声宽慰他说:“凤萍姑娘已经不在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还是要保重身体。”又说,“你这样劳累,凤萍姑娘若是知道了,如何能够心安呢?”

    孟青却说:“忙些好。忙了就不会胡思乱想。”又问他道,“那三爷会出洋吗?”

    傅玉声起先还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了一想,就明白他问什么,自嘲的说道:“他是去军校念书的,我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孟青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其实三爷也不用太难过。等他回来,就能陪着三爷了。”

    傅玉声听他三番四次的提起陆少棋,心里已经有些动气了,便说:“不必了。他回不回来,我都是一个人,不必他陪。”

    孟青很是吃了一惊,问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种话?”

    傅玉声斟酌了一下,才说:“我同他的事……,实在是一言难尽。”

    孟青很久没说话,再开口时,却问他道:“陆公子还回来吗?”

    傅玉声一下子就猜到了他心里想什么,大约是想自己是如何的翻脸无情吧。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难道说了这些,眼前的人就可以回到自己的身边吗?

    况且陆少棋曾为了他做了很多事,曾有一度,他也是真心想要同陆少棋一起的。

    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的变幻莫测。那时信誓旦旦的同他约定了两年,如今天翻地覆,也不知归期几何。

    傅玉声想起陆少棋,心里也有些感慨,就说:“那谁知道呢?几年之内,怕是回不来了。”

    孟青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了。

    傅玉声见他这样不痛不痒的应了一声,心里就有些着急起来,很怕他就这样回去,一时又不好把话头转得太硬,就笑着问道:“对了,你知道我是怎么认得他的吗?”

    孟青有些生硬的说:“不知道。”

    傅玉声也有些尴尬,只是话起了头,不能不说下去,就把当初西康路上的那栋房子的事讲了一遍,又叹道:“他这个人的脾气,实在是霸道得很。”

    他又不经意般的问孟青道,“你是怎么认得凤萍的呢?”

    孟青就说:“也没什么,那时听说有南京来的,就不免多关照一下,后来听说……,”他顿了一下,才又说道,“后来慢慢的就认识了。”

    傅玉声想要问他,究竟是几时对凤萍动了心的,却又忍住了,问多了,倒好像他在质问孟青当初纳妾一事。

    他笑着说:“说起来,我也是南京来的呢。”

    孟青不由得也笑了,笑意之中却又有些苦涩。

    夜里实在沉静得厉害,远处偶尔有几声犬吠,便又归诸沉寂。

    傅玉声突然问说:“我若是成了孤家寡人,你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孟青似乎有点惊讶,他不以为意的说道:“三爷身边又不缺人,怎么会是孤家寡人呢?”

    傅玉声故意说:“可我明明就是一个人呀。”

    孟青叹息一声,说:“三爷只要肯,还怕没有人陪吗?三爷总是觉着寂寞,是因为三爷心里的人不在身边罢了。”他又说:“因为陆公子不在上海。所以三爷连跳舞都不高兴去了。难道不是吗?”

    傅玉声轻声的反问他道:“我心里想着什么,难道你比我还清楚吗?”他若不是这样的想着孟青,也不会明知是徒劳,还要一路来到东台了。

    孟青却摇了摇头,说:“我哪里清楚呢?我若是三爷,又怎么会舍得他去那么远的地方?”说到这里,就笑了笑:“可我想三爷喜欢他,总要比喜欢别的人多一些吧。”

    第204章

    傅玉声心里一动,想起去年的那一趟西北之行,突然忍不住看向孟青。他有无数的话想要问出口,最后却只是说:“你心里怕是觉着,我实在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吧?”

    孟青不料他这样说,便有些着急起来。要开口,却又被他生生的打断。他说:“别人也就算了。你为了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我却那样待你。你会这样想,也是自然。”

    孟青很是意外,又有些动怒,他急忙的阻拦道:“三爷,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过去的事,总归是过去了!三爷并没有什么对不住我的地方。”

    傅玉声反问他道:“真的吗?你当真一点也不怪我吗?”他喃喃的说道:“我那时和少瑜办婚礼,你特意去南京看我,我心底其实很高兴的。可我……还是同你说了那样混账的话,……你心里一定很怪我吧?”

    孟青静了静,才缓缓地说道:“三爷,你不必说这样的话。我是喜欢过三爷,可既然散了,我就没有别的念头了。喜欢三爷的人那么多,难道谁都该同三爷好吗?”

    暗夜里只有微弱的星光,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可孟青的声音却让他觉着难过,他说:“你心里还是怪我的,对不对?少棋走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觉得我这样待他,和当年对你一样,实在太过无情。”

    孟青好一阵没说话,最后却只说:“这不怪三爷。三爷从来就是这样的人,他早就该知道。”

    傅玉声怔了一下,想起他曾说过自己的那些话,心里就沉了下去,却还是不肯甘休,反问他道:“我是怎样的人?”

    孟青看也不看他,只是低声的说:“三爷,不早了,你快去睡吧。”说完就转身要走。

    傅玉声突然生气起来,沉声的叫住他:“孟阿生!”

    孟青猛然回过头来,在沉沉的夜色里紧紧的盯着他。

    晦暗的夜里,明明一切都模糊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那眼神就仿佛一张紧密的网,铺天盖地的落下来,紧紧的裹住了他,让他不能呼吸。

    傅玉声轻声的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东台?”

    孟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可到底还是忍不住,便说:“我不想知道。”

    傅玉声难堪极了,他觉得自己简直都要喘不上气来了。

    他勉强的笑笑,说:“你说不怪我,果然是哄我的。”

    他也不等孟青回话,便又径自的往下说道,“我这次来东台,就是想看看……,廷玉和你……”

    孟青沉默了片刻,才说:“三爷可以再娶一房。若是想要小孩子,其实很快。我想陆小姐会体谅您的。”

    傅玉声很是意外,就解释道:“我同你说过了,我和少瑜的婚姻,只是一桩名义上的婚姻罢了。”

    孟青却只是说:“是吗?”

    傅玉声不知他是不在意,还是不肯相信,心里十分的不安,就说:“她只是一个朋友罢了。”

    孟青叹了一声,突然说:“三爷,我其实不必问。……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东台。”他问道:“你一定要听我说实话吗?”

    傅玉声的心砰砰的直跳,又是害怕,又是期盼,他觉着这仿佛一场梦,却不知这梦里究竟会有什么。

    他轻声的问道:“你真的知道吗?”

    孟青说:“我知道。陆小姐和陆公子都走了,杜鑫又离开了傅家,……耿叔也不在了。三爷往日里身边的人都不在身旁了,所以三爷觉着寂寞,觉着孤单。我也勉强算是三爷的一个朋友,所以三爷过来找我。这些我都明白。”

    傅玉声的心一直往下沉,想要解释,却听孟青又说,“三爷,可我和你的那些朋友不一样的。或许别人能和您好聚好散,可我不行。”

    第205章

    傅玉声脸色发白,那句好聚好散他实在无可辩驳,可什么叫做那些朋友?孟青这句话实在让人下不来台。或许在孟青心里,他每天就只知道花天酒地罢了。

    他心里难受,就说:“我的朋友是多了些,可同我好过的,这两年也就只有过你和少棋而已。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难道你也不知道吗?凤萍刚过世,你就回了东台,这样久不回去,总是让人放心不下。我来看一看你,难道也不成吗?”

    孟青突然发起火来,狠狠的一拳砸在树上,说道:“三爷,你怎么就不明白?我回东台,就是为了要躲你!”

    傅玉声吓了一跳,一颗心几乎要从胸口跃出。

    他心里隐约有些明白了,却又不敢相信,他小声的问道:“为什么?”

    孟青带着怒气反问他道:“三爷,你到底为什么来东台?”

    傅玉声手心都是一层薄汗,他大着胆子说道:“我来看你。”

    孟青似乎觉着可笑,他说:“三爷,你身边没人了,才想起我来,才来见我。”他顿了顿,又说:“三爷,我同你好过,你难道都忘了吗?我好不容易才死了心,你又来东台,你住几天就走了,我呢?”

    傅玉声屏住了气,说:“那我要是不走呢?”

    孟青很是震惊,他有好一阵子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说:“三爷,你别哄我了,我受不住的。”

    傅玉声心里苦涩极了,说:“我没有哄你!你要是不肯回上海,等我和少棋的事了结了,我就来东台好不好?”

    孟青笑出了声,说:“三爷,你别再说这种话了!”他呼了一口气,才又说:“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我反正是不信。三爷的朋友那样多,找哪一个不好呢?何必拿我寻开心?”

    傅玉声有些发急,就说:“孟阿生!我哄你做什么!”

    孟青发怒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在上海的时候,有陆公子在,三爷总躲着我,何曾把我当做朋友过?若不是因为廷玉的事,三爷哪里肯见我?”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克制着心中的怒意,才又说道:“三爷,我跟你不一样。散是散了,可我心里总是忘不了。要是在上海,我总忍不住要去见你。可我怎么能再去见你?我若是不去西北,凤萍也就不会遭这种罪,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没了命!”

    沉沉的夜色仿佛可以遮蔽一切,孟青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三爷,凤萍没了,我心里很有些怪你。这其实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忘不了,是我自己放心不下,可我实在……,我实在不能……”

    他连着说了两个实在,却始终说不出后面的话。他一拳拳的砸在树身上,声音里的苦闷简直让人心碎。

    傅玉声连忙捉住他的手,发誓般的说道:“我都明白,我都知道。”

    孟青的手剧烈的颤抖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的握住不肯放。孟青好像失去了力气,不再挣脱,喃喃的说道,“三爷,你不明白。我对不起凤萍。她人都没了,我却还在想着你。我实在太难受了,我想要是见了你,心里或许能好受一些。可是我又恨自己有这样的念头,我明明发誓要跟她好好过日子的,若不是我总想着你,若不是我去了西北……”

    他满身的怒气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悲伤。这一刻,他才象是一个丧妻的男子,而不是往日站在他面前的孟老板,孟阿生。

    傅玉声浑身发抖,又冷又热,他不想沉默,也不想再为了凤萍安抚他,他声音沙哑的说道:“你若是没去西北,我十有八九就死在那里,回不来了。是徐世伟可恶可恨,为什么要怪到你的身上?”

    孟青颤抖得厉害,垂下头,也攥紧了他。

    傅玉声心口发烫,忍耐不住的说道:“我以为我放得下,散就散了。可我在上海,没有一天不想你的。你有凤萍,我又怎么好来打扰?我心里其实也很怪你,为什么娶个小妾也那样大操大办,生怕我不知道吗?我那时心里很生气,也不想知道你的消息,可又忍不住总向人打听你。”他抬起孟青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发誓道,“我知道,我如今说什么,你心里都不信。你等我好不好?我和少棋的事,总要有始有终,等这一桩事了结了,我就回东台来找你。”

    孟青好久没有说话,再开口时,也平静了许多,推开他,才说:“三爷,我不明白。如果是因为西北的事,三爷实在不必觉得有所亏欠。我欠三爷的,也算还清了,我们互不相欠。东台这样的乡下地方,三爷来一趟实在太辛苦了,以后我也会带廷玉回上海看三爷的,三爷放心好了。”

    傅玉声不料他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颗心如坠冰窟,太冷太痛,简直近乎麻木。他知道孟青性情倔强,一时半刻只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心中绝望之余,便问说:“什么叫做互不相欠?难道我同你,连朋友也做不得了吗?”

    孟青的声音很低,他说:“三爷,你还不明白吗?我为什么回东台。你身边要什么样的朋友没有?漂亮的公子哥,年轻的男学生,还有歌舞皇后,也不少我一个只会打拳的粗人。”

    第206章

    傅玉声怔了一下,不由得说道:“若是我不要他们呢?若是我情愿在东台看你打拳呢?”

    孟青转过身去,说道:“三爷,您还是留在上海吧。这里不是您呆的地方。”

    傅玉声不料他这样绝情,胃里隐隐的作痛,反问他道:“难道你这就要赶我走吗?”

    孟青没说话,傅玉声心里又急又气,忍不住就说,“你说得很对,我身边是有很多朋友。可你身边不也一样有很多的朋友吗?我想在你心里,也并不少我这样一个人吧。”

    他说完这句话,却又后悔了。

    孟青低声的说:“三爷,也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

    傅玉声眼睁睁的看着他回去,胃里绞痛起来,就伸手扶着树,缓了好一阵,这才勉强走回屋里去。

    他躺倒在床上,胃里痛得厉害,额头上都是冷汗,如何能够睡着呢?

    他翻来覆去的想着孟青说过的话,心里酸涩,都是说不出的痛悔。那时散了的话脱口而出,谁能料到今日竟会这样的不舍。

    他这一夜疼痛难忍,直到天色微明的时候才略略的睡了片刻,醒来之后,便再无睡意,收拾了一下皮箱子,便坐在桌边发怔。

    他想悄无声息的离开,却又心中不甘。他其实也明白,凤萍才刚过世不久,陆少棋又不在身边,他实在不该在这时把话都说破,倒显得他趁人之危,捻三惹四。

    可看孟青的样子,怕是要在东台长住了,若是他这一次负气回去了,下次再来,两人之间也不知会不会更加的难堪?

    也不知是不是风,门轻轻的摇晃着,发出细小的响声。傅玉声走过去将门打开,却惊讶的看到门外放着一个篮子,里面有几个盖着碟子的碗。

    廷玉远远的站在墙底下,手里拖着一个不大的木马,看到他出来,便害羞的转过身去,假装没有看到他一样。

    傅玉声忍不住微微一笑,心里终于好受了一点,走过去,故意问他,“早上吃的什么呀?”

    廷玉眨了眨眼,细声细气的说:“混沌。”

    傅玉声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好大的胃口。”

    廷玉哪里知道他笑什么呢?见他笑,便也忍不住开心,咯咯的笑了起来。

    傅玉声摸了摸他软软的头发,心里又欣慰又难过,想把他抱起来亲一亲,却又有些胆怯,就笑了笑,说:“弟弟呢?”

    廷玉急忙的说:“弟弟还在睡!”

    傅玉声又问他:“你爹呢?”

    廷玉摸着木马的耳朵,认真的说:“打拳呀。”

    傅玉声就忍不住逗他,说:“你怎么不去打拳呢?”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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