琨玉秋霜 作者:田大仁
第8节
自己的任务只有两个:第一,给他灌药,第二,防止他自杀。
记忆中,那些药比自己刚才喝的难喝百倍,喝完之后难受百倍,而他,亲手给他灌了一次又一次。
温而理说,要一直灌到他恢复记忆为止,而他,却做不到了。
原来,自己从那时起,就对那个受尽磨难而坚强不屈的人动了心。
他会在他梦魇时将他唤醒,会陪他说话,听他唱歌,还会为他偷偷把药倒掉。
他从未想过将这份情意告诉他,更没想过他会从未以同样的情意回报自己,甚至,从未让他一窥自己的真面目。
只要能看着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便已足够。
直到有一天,他用这双眼睛看着自己,求自己放了他。
于是,自己带着他逃离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并将他送到一处绝密所在。
约定逃离的那一夜,他许下诺言,要保护他一生一世。
可是,他却离开了。因为他知道,温而理不会放过霜成,他要出来诱敌,让温而理来追杀自己。
后来,自己被他抓住,他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温而理并没有杀他,而是给自己灌了一瓶很难吃的药。
从此,世上再无杀手素问,却多了一名失忆的捕快温子玉。
原来,自己就是灵枢的哥哥素问。
“哥,你醒醒——”
一阵急切的呼唤,将温子玉从记忆的漩涡中拉了出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自己此刻已身处地牢,而灵枢正含泪望着自己。
“想不到,你竟是我的弟弟……”
“是啊,终于,可以叫你一声哥哥了。”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温子玉仰天痛呼,悲愤难抑:“为什么要恢复我的记忆?为什么……真相竟如此荒唐!我居然亲手折磨了他那么久……这不是真的!灵枢你告诉我,这是温而理的诡计对不对?那些根本不是我的记忆对不对?”
“哥……”灵枢看着他的样子,失声痛哭,哽咽难语:“一切都是真的……”
温子玉凄然一笑,无力地跌坐地上。
“其实,这件事先生早就知道了……”
“什么?”温子玉愣愣地吐出两个字。
“冷先生早就知道你是那名看守。那天在山上,你陪了他一夜,醒来之后他摸过你的脉,发现你被人用药物封存了记忆。先生被温而理囚禁的时候,见过他给别人用这种药,又联系到你说过自己是在他逃离黑莲教之后才失忆的,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了。”
“那他……”温子玉既惊讶,又不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灵枢流着泪道:“因为他怕你知道以后,就不能像这样没有芥蒂的相处了……”
“霜成……”温子玉轻唤一声,眼泪无声滑落。
“哥,回到先生身边去吧,先生对你的情意,并不比你对他的少一分,他从来没有介意过你的身份,他只怕你离开他……”
“更何况,温而理精心布置,设下此局,就是冲着他来的,你就忍心让他一个人置身险境?”
“你说得对。”温子玉的神情恢复了坚定:“灵枢,告诉我,怎样才能离开这儿?”
“你跟我来。”
灵枢拉着温子玉来到隔壁房间,一边拨动机关一边道:“温而理这会儿不在,这里除了我还有六名看守,已经全部被我放倒了,你从这条密道出去,就自由了。”
“谢谢你,灵枢弟弟。”
“干嘛这么客气?”灵枢吸了吸鼻子:“快走吧。”
“那你呢?”温子玉见他没有走的意思,不禁问道。
“我还有一件事情没有了结,待此事一了,就去找你们。”
温子玉劝了他一阵,可灵枢执意不允,他也只得道:“那你要小心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来找哥哥。”
“嗯。”灵枢点点头。
“对了,你知不知道七金销骨散的解药?”
“要解此毒,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先生恢复记忆。”
“那如何才能让他恢复记忆?”
灵枢咬了咬嘴唇,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停顿片刻,灵枢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塞到温子玉手中:“这个东西你拿好了,以后也许会用得着,时间不多了,赶快走吧。”
“我走了,你保重。”温子玉说罢,转身走进密道。
“哥哥……”灵枢突然叫住了他。
“怎么了?”
“你能不能……”灵枢看着他,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在敲一下我的脑袋?”
“嗯。”温子玉微笑着,轻轻敲了下他的头,离开了。
“再见了,哥哥,你一定,要和先生好好的……”
灵枢看着密道,含泪带笑,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温子玉回到王府已是四更,他是悄悄进来的,没有惊动任何人——突如其来的真相,令他不知如何自处,亦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可是,迫不及待想见到他的心情,还是令他推开了他的房门。
看到他的那一刻,温子玉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霜成又梦魇了,眼前的人神情痛楚,大汗淋漓,嘴唇不断翕动着——
“子玉,救我……”
☆、至爱之人
温子玉走到榻边,再一次拿出针囊,细心地为他施针。很快,冷霜成恢复了平静,徐徐睁开眼睛。
可是,眼前却空无一人。
“子玉,是你么?”
冷霜成轻声呼唤,可回答他的,唯有风打窗棂的声音。
“子玉,出来吧,”冷霜成披衣下床:“我知道你在。”
“霜成……”温子玉从床后转出,静静看着他,眼中似有无限心事。
冷霜成一见他的神情,心中已有预感,在一摸他的脉,一切了然。
“子玉,我知道这很难接受,可是,我不希望你因为此事心怀芥蒂。我不在乎你是谁,你做过什么,只要你在我身边。”
“你真的早就知道了?”
冷霜成点了点头。
“冷兄向来狷介孤傲,又怎么会……”
“那子玉当年,为何又会对一个狼狈不堪的阶下囚动心呢?”
“冷兄受尽折磨而不屈,刀剑加身而不惧,子玉佩服冷兄的为人。”
“子玉可知,霜成亦佩服子玉的为人。”
温子玉看着他,似乎有些意外。
“一个人在富贵安乐之境,做好人容易,而在艰险患难中保持操守却很难,若是在罪恶邪僻之地还能心存善念,那是何等可贵。因为,这一念之善是要以生命为代价的。”
冷霜成走上去,握住他的手:“当年子玉以命相救,霜成岂会无动于衷?自你不告而别,无一日不想念,如今,不论是上天垂怜也好,有人算计也好,让我再一次见到你,请你——无论如何也不要再离开我。”
“你放心,”温子玉抱住他:“我不会再离开你的,永远不会……”
门外,一个落寞的身影,喟然而叹。
第二天,三人聚在一起,温子玉将昨夜之事及自己的记忆说与二人,二人听了,俱唏嘘不已。
“事到如今,唯有让我恢复记忆才能救皇上。”冷霜成看向蒲王:“王爷,我知道你对此事心存顾虑,可眼下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冷大夫,”蒲王不为所动:“不是本王不帮你,我是实在没有办法。更何况,他们的话你也信?”
“灵枢不会骗我的。”一提起灵枢,冷霜成的眼眶湿润了。他知道,那个视自己如兄长,为自己哭,为自己笑,陪自己坐牢的小朋友,再也见不到了。
三人一时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时,管家进来禀报:太后有旨。
蒲王三人忙去前厅接旨,旨意很简单,就是宣蒲王进宫议事而已。
接到旨意的蒲王有些纳罕,问传旨太监道:“公公可知,太后宣本王所为何事?”
“王爷,这事奴婢哪能知道呢,您还是赶紧随老奴进宫吧,别让太后娘娘等急了。”
蒲王轻叹一声,随太监进宫去了。不知为何,自己的心绪竟如此烦乱,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般。
来到宫中,还未行礼,太后便将一张纸条塞到他的手中:“天牧,你看看这个。”
蒲王接过一看,大惊失色。纸条上只有一句话——
欲救皇上,必得玄玉,欲知玄玉,必复冷霜成记忆,欲复记忆,必死至亲至爱之人——温而理。
“终于……”蒲王闭上双眼,神情凄凉而痛楚:“还是瞒不住……”
“天牧,你这是什么意思?”太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莫非,你早就知道不成?”
蒲王苦涩一笑,他何止是知道,此事正是他告诉温而理的。不然,以温而理之阴险狠毒,温冷二人岂能轻易逃脱?五年前,自己收到一件血衣和一封信,信上说,如果自己不说出令冷霜成恢复记忆的方法,下一次,自己收到的将会是他的尸体。自己别无选择……
多年以来,他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即便被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漱石家破人亡,备受荼毒,如此遭遇,还能去亲谁,去爱谁?
可是,再见到他的那一天,看到他与温子玉手挽手的那一刻,自己的侥幸、企望、自欺欺人,通通化作巨大的不安——原来,阴谋与伤害从未远离过他。
从那天起,他就知道会有这样一天。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避免,但此时此刻,无情的事实就这样无情地摆在眼前。
“看你这情形,”太后目光冰冷:“此事竟是真的了?”
“母后!”蒲王一见她的神情,心中大惊,慌忙跪了下去:“请您开恩!”
“哀家也知道,”太后叹了口气:“这么做对他们俩不公平,可为了皇儿,为了江山社稷,哀家别无选择。”
“儿臣明白,不敢请求母后放弃此念,但请您念在他二人的功绩上,再给我们一天时间,想个万全之策!”说罢,蒲王连连叩首。
“也罢,哀家就再给你们一天时间。”
“谢母后。”
蒲王仿佛被人抽走了灵魂,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皇宫,回到王府的。直到温冷二人连续唤了他十数声后,他才回过神来,望着二人,无奈而痛苦。
“王爷,您这是怎么了?”
“温子玉,到书房来,本王有事要单独和你谈谈。”
温子玉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去了。哪知,二人这一谈就是一天,中间冷霜成找过他们一次,可管家竟然说,他们进宫去了。当自己来到皇宫,却再一次被告知,二人正与太后商议大事,不得打扰。无奈之下,冷霜成只得回到王府苦等,一直等到天黑,温子玉才回到他的身边。
“子玉,”冷霜成不安地看着他:“究竟出了什么事?”
温子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静说道:“叶子那边出了点问题,老吏失踪了,太后命我去救人。”
“就这样?”冷霜成并不十分相信。
“就这样。”温子玉看着他,目光灼灼:“君命难违,看来我们要分开一阵子了。在我走之前,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让我——”温子玉伸手解开他的衣裳,目光深情而迷离:“全身心地和你在一起……”
一夜春宵。第二天,二人刚刚收拾整齐,便有太监前来传旨——
“太后懿旨,将温子玉押入天牢,限一日之内自裁,并着冷霜成前往观看。”
“为什么!”冷霜成惊怒交加,一把夺过黄绢掷在地上:“太后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胆!”侍卫们大喝一声,便要去抓冷霜成。
温子玉上前将他护住,掏出那张纸递给他。
“我不相信!”冷霜成将纸条撕得粉碎:“这不是真的!”
“霜成,你多保重,子玉不能再陪你了。”温子玉抱了抱他,转身而去。
“子玉——”冷霜成追上去,抓住他的袖子,却被侍卫推倒在地,当他再一次站起来,又被蒲王抱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温子玉越走越远。
蒲王将他扶回房间,刚要安慰他几句,便听冷霜成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出去!”
“漱石,你不要这样……”
“我叫你出去!”
蒲王看着他,目光里尽是怜惜,许久,长叹一声,退了出去。
冷霜成看着缓缓关闭的屋门,眸中寒光一闪。
宫门之外,冷霜成一袭白衣,怒视眼前横刀相向的侍卫,朗声而语:“冷霜成求见太后!”
“太后不会见你的,再不走,休怪刀剑无眼!”
双方对峙近半个时辰,宫里终于传出了旨意:“传冷霜成面见太后。”
大殿之内,侍卫林立,个个手持刀剑严阵以待,宝座之上,太后厉色疾颜,凌厉的目光直射缓缓而来的冷霜成。
冷霜成长揖不拜,抬头直视太后,毫无惧色。
“冷霜成,今日不论你说什么,哀家都不会答应。”
“那就请太后立即杀了温子玉!”
“放肆!”太后一声断喝:“冷霜成,你以为凭你一己之力,就能令哀家改变心意么?”
“太后,你以为,杀了温子玉,就能令霜成说出解药下落么?”
“冷霜成,”太后冷笑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由得由不得,岂是由你说了算!”冷霜成神情决绝,袖出一物,高高举起:“太后娘娘,霜成用毒的本事,想必您也听过,现在霜成只消一个动作,便能送这全殿之人下地狱!”
“冷霜成!你想做千古罪人不成!”
冷霜成丝毫不为所动,冷笑着,将手中的竹管掷向太后。
“嗖”的一声,人影晃动,竹管稳稳地落在那人手中,紧接着,又是一晃,晃到冷霜成身后,一个掌刀,将人劈昏在自己怀中。
“唉……”太后长出一口气,以手抚膺:“天牧,幸亏你来的及时,吓死哀家了。”
“天牧来迟,令母后受惊了。”蒲王看了看怀中之人,轻叹一声:“请母后看在冷大夫救人心切的份上,不要怪罪于他。”
“罢了。”太后摆摆手,旋即又忍不住叹气:“冷霜成刚烈至此,这么做会不会……”
“母后放心,”蒲王神情坚定:“我相信他们两个。”
蒲王抱着冷霜成来到牢中,温子玉一见,立即皱起了眉头:“他怎么了?”
“他为了救你,竟拿着毒|药去和母后同归于尽,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劈晕了。”
“霜成……”温子玉将人接过,抱在自己怀中,既感动,又难过。
“温子玉,”蒲王拍了拍他的肩:“人交给你了,依计行事吧。”
蒲王走后不久,冷霜成苏醒过来,看到温子玉,激动不已,一把抱住了他。
温子玉任由他抱着,待他平静了些,温言道:“霜成,我知道你想救我,可这也太冲动了些……”
“是我昏头了,可我没有办法……”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温子玉淡淡一笑,望着眼前的人,眸中似有无限情意:“能作为霜成至亲至爱之人而死,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霜成,你相信我吗?”
“相信。”
“温子玉笑了,笑声低微而又舒心。
旋即,寒光一闪,血花飞溅,斯人的笑容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冷的记忆·结局
一片殷红,无边黑暗。
黑暗尽处,是那久违的故乡,封存的记忆。
那时,他还是个眉清目秀的纯真孩童,而他的故乡,则是远离尘嚣的世外桃源——紫金岛。
岛上风景如画,山环水绕,四季如春,芳草萋萋;岛上民风淳朴。质而朴,和而安,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他原以为,自己将会像所有人一样,无忧无虑地度过此生,然而,命运的轨迹,却在不经意间,悄悄拐了个弯……
那一年他十岁,最大的爱好是在海边捡石子。
不过这一天他并没有捡到称心的石子,却捡到一个人。当自己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已陷入昏迷,手中紧紧抓着一节浮木,看样子,已经在海里漂了不少时日了。
捡到人的孩子立即呼朋引伴,把人抬到一间小木屋中,施救的施救,换衣服的换衣服,很快,落水的少年便醒了过来。
少年看着床边认真煎药的孩子,哑声问道:“是你救了我?”
“你醒啦?”孩子一脸惊喜,忙端了杯水给他:“不光是我,还有王大嫂,李大叔,金大哥,金二哥……”
少年喝过水,微笑道:“谢谢你啊,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冷漱石,你呢?”
“赵天牧。”
“哦。原来是赵叔叔。赵叔叔,你怎么会掉海里呢?”
“噗……”赵天牧一口水险些喷在自己的脸上:“什么赵叔叔!我有那么老吗?叫哥哥。”
“哦,好吧,那哥哥,你怎么会掉进海里呢?”
“不是那哥哥,是天牧哥哥。”赵天牧再一次纠正自己:“我和家人坐船出游,不幸遇上了风暴,船被打翻,人也掉进了海里,然而就一直漂到了这里。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紫金岛。”
“紫金岛?”赵天牧一听,竟然格外兴奋:“真的有紫金岛?”
“你知道这里?”
“我们那边有一个传说,在海上有个紫金岛,这里是个世外桃源,我一直想亲自来看一看,没想到,这回倒是因祸得福了。”
“你喜欢这里吗?”听他一说,自己也兴奋了起来:“我可以带你转转。”
“真的吗?”赵天牧立马从床上蹦了起来:“那我们走吧!”
“不行不行,”孩子连连摇头:“你身体还很虚弱,需要卧床休息。对了,还有药。”说着,将煎好的药倒进碗里,端到他跟前:“趁热喝,不苦的。”
“这药不会是你开的吧?”
“没错,就是我。”
“你?”赵天牧不禁失笑:“你才多大,就敢给人开药?”
“哼,有志不在年高,请叫我冷神医。”
“好,冷神医,我喝,我这就喝。”赵天牧憋着笑将药喝下,才喝完,就捂着肚子叫了起来:“哎哟!哎哟!哎哟哟!我要死了……”
“装,接着装,”自己丝毫不为所动:“你当我三岁小孩呢。”
“你不是三岁小孩,那你是几岁小孩啊?”
“我是十岁小孩!”
“哈哈!”赵天牧再一次捂住肚子:“十岁小孩也是小孩。”
“坏人!我不理你了!我……我去吃饭!”自己瞪了他一眼,跑到一边,拿出一袋金粟饼吃了起来。
“那个,冷神医……”赵天牧不知何时凑了过来,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手中的饼:“这是什么饼啊?”
“金粟饼。看你这么可怜,分你一半好了。”
之后的一个月,自己与天牧哥哥一起踏遍了岛上的山山水水,二人时而于涧中戏水,时而在山中采药,时而观海上生明月,时而看飞鸟相与还。偶倦,即卧草丛花树间,或者窝进天牧哥哥的怀抱里,魂梦安恬,每次醒来,他总是说:“梦见什么了,笑这么开心?”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一月后,岛上来了一支船队,领头的人见了赵天牧倒头便拜:“王爷,可找到您了,快跟属下回家吧!”
“你……你是王爷?”
“嗯。”赵天牧点点头:“我是东洛蒲王。”
“那你要走了吗?”
“嗯。”赵天牧抱起自己:“想不想去我家做客?”
“想……”自己低下头,嗫嚅者:“可是,父亲说,在我二十岁之前都不许离开这里……”
“那你就好好吃饭,快点长大吧。”赵天牧将自己放下,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脑袋。
“天牧哥哥,你会来看我吗?”
“会。”赵天牧拉着自己的手,许下诺言:“每年七月,我都会来看你。”
赵天牧没有失约,每年七月,他都会来到岛上与自己相聚一月。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开始,他摸着自己的脑袋,笑眯眯地说着:“漱石又长高了”;同样的经过,自己拉着他到处撒野;同样的结束,自己与他在海边挥手而别,互道:“明年见……”
明年复明年,转眼间,自己长到了十四岁,这一年,依旧是在海边,自己再一次捡到了人。
他再也不会忘记这个改变自己一生的人,那人自称温丹,落海漂流至此。
不错,他就是后来的温而理。
他用神乎其神的医术征服了自己,于是自己求父亲让他留下,还拜他做了师父,但仅仅过了一个月,一切都变了。
那一夜,岛上火光冲天,杀声四起,无数兄弟姐妹倒在了黑莲教的屠刀之下,而自己的家也被团团围住,温丹一遍一遍地威胁着父亲:“冷千筠,再不交出玄玉,我就杀光所有人!”
“父亲,求求你,把玄玉给他吧!”自己跪在父亲面前,泣不成声:“我不能看着大家就这样死去……”
“漱石,”父亲将自己扶起,抱在膝上:“世上人心险恶,不是你能想象的,今天就算为父把玄玉给了他,依然救不了大家。玄玉是我紫金岛镇岛之宝,有无上神力,此物一旦为恶人所得,全天下的人都要遭殃,今天为父就算拼了性命,也绝不会令玄玉落入奸人之手!”
“我明白了,”听了父亲的话,自己的目光也变得坚定起来:“我也会用生命守护玄玉的。”
父亲看着自己,目光隐忍而慈和:“不,漱石,你的生命远比玄玉更加贵重,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嗯。”自己点点头,再一次泪流满面。
“好孩子,喝了这杯水,”父亲拿起瓷杯,喂自己将药喝下:“忘记这一切吧,忘记玄玉,忘记紫金岛,忘记冷千筠和冷漱石……”
“不!不!”
在自己的哭喊声中,父亲挥剑自刎。满目殷红,所有的记忆瞬间离他而去。
无忧散,可以将人记忆封存,方法是必死至亲至爱之人,亦可将人记忆恢复,方法依旧是必死至亲至爱之人。
再一次,在自己的哭喊声中,冷霜成睁开眼,所有记忆,全部回归。
“漱石,你总算醒了!”蒲王看着他,神色憔悴而担忧:“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这里……”冷霜成捂住胸口,泪流满面:“温子玉呢,他在那里?”
“他已经离开了……”
“不可能,不可能……”冷霜成不停地说着“不可能”,他怎么也不会相信,温子玉竟然就这样离开了,这样无情地弃自己而去。
“漱石,接受现实吧!”蒲王见他如此,心如刀绞:“你最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恢复记忆……”
是啊,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冷霜成闭上眼睛,温子玉自刎的那一幕,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刻骨铭心的痛令他几乎无法呼吸,许久,他才缓缓说道:“那我……总可以看一眼他的尸体吧……”
“漱石,”蒲王低下头,面露惭色:“恐怕不行……”
“为什么?”
“温子玉的尸体尚在京城,而我们已经离京七日了。”
“什么?”
“你睡了七天七夜,那日母后下令,让我带你即可刻路赶往紫金岛。”
冷霜成这才感觉到马车的晃动,他掀起车帘大喊:“停车!我要回京!”
“漱石!”蒲王将他抱回车内,艰难说道:“温子玉的尸体在母后手里,只有拿到玄玉,才能换回尸体……”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你们与温而理有什么区别!我冷霜成宁可一死,也绝不能让玄玉落在你们手中!”
说罢,冷霜成纵身跳下马车。
“漱石!”蒲王大惊,跟着一跃,抱住他顺着山路滚了下去,一直滚入一个泥塘之中。
等随从将二人救上来的时候,二人已满身是泥,没办法,众人只得找了一家山村野店,让二人洗澡换衣。
冷霜成失魂落魄,如木偶一般,任蒲王将自己脱得一丝|不|挂,任他将自己抱入池中,任他与自己同池而浴。
蒲王盯着他的身体看了半晌,然后细心地为他洗去头上、脸上、身上的污泥,被摩挲许久,冷霜成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他定定的看着蒲王的眼睛:“天牧哥哥,你告诉我,温子玉他还活着对不对?”
熟悉的称呼,令他心中一动,难堪的问题,令他心痛不已:“漱石,他真的已经死了。”
“不可能,他说过,要我相信他……”
“漱石……”望着那双迷离而深情的眼睛,蒲王意乱情迷难以自持,轻轻凑到他的唇边,声音低沉而极具磁性:“倘若他还活着,会看着我们靠得如此之近却无动于衷吗?”
温热的气息,暧昧的姿势,略带挑逗意味的话语,在一片水雾迷蒙中,早已分不清是真是幻的冷霜成竟将嘴唇凑了过去。
蒲王心中狂跳不已,这一刻,以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一刻,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来了。此时,他再也没有任何理智,用自己的唇,抵上了他的唇。
见他没有拒绝,蒲王又伸出了舌头,可就在舌尖要触到他的那一刻,冷霜成突然猛地将他推开,披衣出池,跑到门外大叫:“温子玉!你个懦夫!懦夫!”
“漱石,别闹了,回去吧……”
蒲王软语相求没有丝毫效果,无奈之下,又是一个掌刀——
“漱石啊漱石,为什么,你连个幻想都不肯给我……”蒲王看着怀中之人,一声长叹,无比落寞。
又行了两日,傍晚时分,一行人来到一处客店投宿,正欲上楼,忽闻有琴声传来,赵冷驻足而听,听着听着,冷霜成不禁潸然泪下。
“漱石,怎么又哭了?”
“是《履霜操》……”冷霜成闭上眼,初见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在下京师温履霜,特来求见冷先生……”
履霜坚冰至,是劫还是缘?
当夜,冷霜成将蒲王赶走,悄悄离开客店,来到一片湖边,一步一步,向着湖心走去。
不断涌来的湖水模糊了他的意识,熟悉水性的他完全没有挣扎,任凭自己向下沉,再向下沉……
突然间,一股力量托住了自己的后背,托着自己不断上升,托着自己露出水面。这股力量是如此神奇,又是如此熟悉,可是,自己偏偏无法睁开双眼,看清这股力量的来源。
“霜成,霜成……”有人在不停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焦急而温柔。
两片柔软而略带凉意的唇抵住了自己的口,一股清凉而又舒服的气息缓缓而入,顺着喉咙吹下,仿佛春风拂过了自己的心田……
得到气息的冷霜成很快苏醒,眼前的面孔也变得清晰起来——
“王爷,是你救了我?”
“嗯。”蒲王点点头,轻声道:“以后千万别做傻事了。”
“王爷放心,霜成以后会保重自己的。”冷霜成看向漫天繁星,心中暗道:子玉,我相信你……
冷霜成这次果然没有说谎,他再没有跳马车,也没有跳湖,他开始好好赶路,好好吃饭,好好休息,看到这一切,蒲王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又过了两日,紫金岛便已遥遥在望了。众人已航行一日,明早便可登岛。
“终于回来了……”冷霜成站在船头遥望故乡,感慨万千。
“一切都已安排就绪。”蒲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一切都要结束了。”
“明天,霜成也要和王爷说再见了。”
“只要你平安喜乐,天牧于愿已足,认识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
第二天,一行人登上紫金岛,爬上大阳山,在山的最高峰有一个石洞,冷霜成走到石洞左侧,摆弄机关,将门打开。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旁闪出,以迅雷之势进入石洞,赵冷二人迅速跟上,那人已经站在祭坛之旁,他的手边,就放着装有玄玉的匣子。
“温而理,你想干什么?”
“哈哈哈……”温而理纵声长笑:“我花了五年的时间布下此局,让你们两个相亲相爱,就是为了今天,哈哈哈……”
“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了。”
“不必客气,这玄玉,就当是谢媒钱好了。”温而理狞笑着打开匣子,突然神情大变——
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玄玉呢?玄玉在哪?”温而理目露凶光,像一头发疯的野兽。
“温丹,亏你还有心情关心玄玉,”冷霜成冷笑着:“还是先看看你的手吧。”
温而理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已然变成黑色,动一下,便觉无比疼痛,他指着冷霜成,恨声道:“你竟然下毒!”
“不是他,是本王。”蒲王上前一步:“温而理,你没想到吧,漱石早已将玄玉所在告诉本王,还指点了一条近路上岛,所以本王的人昨日便已拿到玄玉,还顺便下了点药。”说着,拿出一个布袋晃了几晃。
“玄玉!”温而理扑过去想要抢夺布袋,但刚迈出一步,便倒地哀嚎不止。
“温公公,你最好不要乱动,越动,毒发的越快。”
“王爷,”冷霜成对蒲王道:“事不宜迟,赶紧回去救皇上吧。”
“好。我走了,漱石,保重。”道过别,蒲王最后看了一眼这位多年以来令自己魂牵梦萦的故人,将掩抑深藏多年的情愫继续深埋心底,转身而去。
保重,天牧哥哥……
冷霜成看着他的背影,眼睛不由得湿润了。
然而,就在蒲王出门的瞬间,忽听“嗖”的一声,温而理瞬移到门口,伸出一只手,眼见就要抓住蒲王——
千钧一发之际,一块巨石从天而降,将洞口死死堵住。
温而理拍打半天,巨石纹丝不动,他转过头,厉声喝问:“机关在哪儿?”
“没有机关了。这是补天石,放下来就不可能被移走。”
“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我是不会和你这种人死在一起的。”冷霜成走到断崖边,轻笑而语:“子玉,我来了——”然后纵身一跃——
冷霜成的身体穿过层层云雾,急速下降,而脸上的笑容始终未曾消失。在离地面只有十几丈时,又是那股力量,将自己一把托住,抱着他,稳稳落在地面。
“霜成,我回来了……”
温子玉微笑着呼唤他,可是,当他看清怀中之人的模样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眼前的冷霜成双眸紧闭,面色惨白,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出。
原来,他在跳崖之前便已服了毒|药!
为什么……
温子玉的眼泪滚落,滴在怀中人的脸上:为什么你竟走得如此决绝?
你不是说,会相信我吗?
“霜成,对不起……”
这一刻温子玉才明白,自己当初在他面前自刎,是何其残忍!
“怎么样,心痛的滋味不好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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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