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 作者:YY的劣迹
第41节
许宁恭敬地接过信,低头道:“必不负所托。”
背负在身上的责任,好似更沉重了些。然而,这一次不再需要他一个人承受。
六月十七日,上海国共联合会议前夕。
天未明,营地内的士兵们就早早忙碌起来,收拾好兵甲、保养好马匹,整装待发。
江北营离浙江有一日的骑程,离湖南更是遥远,要想在约定好的日期之前感到目的地,必须现在就出发。而为了不让这次出兵动作引人耳目,他们还必须装一个幌子。
突袭杭县,夺取孙系地盘。
这就是段正歧这次出兵名义上的目标。
因为可能要兵分两路,更因为此次事关重大,段正歧这一次必须亲自率军出征。许宁是第一次看到整支军队动身拔营,也是第一次看到穿着军装、准备奔赴战场的段正歧。
许宁在远处,看着跨上战马的段正歧,看他笔挺的背脊,矫健的身姿,还有望着远处时那沉默而又有力量的目光。
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感受到他的强大。
然而这是战争,战争是人命收割机。你不知道何时会从何地冒出一颗冷弹,夺走看似强大的人的生命。在这个必须以肉搏肉的战争时代,死神只会公平地亲吻每一个人的额头。
无论他是将军,还是小卒。
正佩戴军帽的段正歧注意到了许宁的视线,他回头去往,就看到许宁站在树下,树荫挡住了他半个脸,月色却显得他格外惨白。握着缰绳的手收紧了一下,段正歧翻身下马,示意亲卫不用跟上来,走到了许宁的面前。
“我……”许宁刚想着如何开口,却被人抓着手腕,拉到树后。
然后便感到一个宽大温厚的怀抱,紧紧抱住了自己,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与之前那几次带着情(欲)的亲吻不同,段正歧的这一吻,轻的如同羽翼,却重重从许宁心头刮过。
他几乎是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竟然有如此脆弱的时候。
许宁用力回抱住了哑儿。
“……回来。”
段正歧低头看他。
“如果你不回来,我就去找你。无论在哪!”
听着许宁几乎是恶狠狠地说出这句话,段正歧笑了,他英俊的眉眼露出轻松快意的笑容,又俯身,在许宁心口亲吻了一下。
【即便不在你身边,我也在你心里。】
留下这句思念,段正歧抽身而走。而许宁一直站在树下目送大军离营,直到最后一个骑马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他才收回视线。而手指,不知何时已经将树皮紧扒下一块。
“与其无所事事地担心,不如做些我们力所能及的事。”
章秋桐不知何时走到许宁身边,也不知究竟看了多久,出声道。
力所能及的事?
许宁想起前晚与段正歧的商量以及得到的回复。
要铲除这块土地上的肿瘤,拔出军阀旧党可不够。要知道,当初在这块土地上留下第一个屈辱烙印的,就是现在那些租界里高高在上的各国列强。
不除蛮夷,何以立中国?
许宁看向眼前这位老先生,试探着开口:
第64章 界
租界,一块打在主权国家身上的屈辱烙印。
自前清签订条约,对外开放通商口岸以来,在上海、天津、广州、汉口等沿海沿江城市建立领事馆,开辟租界的国家,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
1845年,时任上海道台的前清官员宫慕九将第一块租界租给英国人。从此以后这块属于中国的土地上,就被分裂出数十块大大小小、零零星星的法外治权。
租界的危害不仅是在华拥有法外治权、独立的行政权,更在于它是一个隐蔽的人口贩卖地,一个公开的三教九流大本营。
以上海英租界为例,自1845年租界初成至今,数不清的华工被从租界非法运往外地,有外人曾经谈及中国华工“外销”的状况,言之其好比上个世纪的黑人奴隶贸易。而且租界内妓院、烟馆、赌场等被中国明令禁止的场所,却光明正大的营业盈利。这些毒赌嫖贩行业,给租界领事国带来的收入,甚至占据全部租界商贸收入的一半以上。洋人拿着腐蚀国人血肉的钱,过着自己花天酒地的奢靡生活。
然而,让国人进一步厌恶租界的,还是去年发生在上海的“五卅惨案”。
1925年5月,在一系罢工风潮下,日本在华资本与中国工人的关系达到最紧绷的时刻。5月15日,上海日本第七纱厂毫无预兆地关闭厂门,对场内工人展开血腥屠杀,伤亡者达到十数人。而后为无辜牺牲的工人们请愿、演讲的学生们被租界当局扣押,并定于5月30日会审公廨。
会审当天,从上海各校出发的2000多名示威学生,又被公共租界的巡捕房肆意抓捕,其中英国捕头更是传令对手无寸铁的学生们实弹射击,酿成触目惊心的血案。
6月1日,事态发酵更进一步,当日被直接当街打死的市民又增加十五人。血腥屠杀继续进行。
6月3日,英国从香港调来军队,法、美也调来军舰,当日又有十数名学生死于刀口。
直到6月5日,黄浦江上的外舰已经增加到26艘,各国水兵陆续闯入上海市内逞凶、追打学生。这些“保护自己在租界合法利益”的洋大人们,在中国的土地上,杀死一个又一个中国的百姓!
而最令人讥讽的是,被抓捕的□□学生和工人们,却还要在会审公廨接受洋人的审判。虽然会审的主审官是华人,却不过是洋老爷的提线木偶罢了。
且自“五卅惨案”后,武汉、广州等地又多次发生租界与当地民众的冲突,流血事件从未断绝。
在一次次冲突和流血中,国人对洋人法外治权、对租界的厌恶早已经达到最顶峰。它们就像是一个个流脓的创口,汲取着百姓们的鲜血,侵蚀这块土地的生息。
章秋桐叹道:“租界的存在,使得洋人们有理由将军舰堂而皇之地开入我们领土,屠杀我们百姓。然而它虽是附骨之疽,却令人难以根除啊。”
许宁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
如今国内各地的租界,大都是签订条约之后,与执政政府订立正式的租赁合同租下的。租界内的外国领事和商人,也是美其名曰为通商经贸而在中国发展。即便他们贩的是流毒的腐肉,卖的是中国人的性命。要想在签订合约的前提下,将租界赶出中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更何况,目前上海黄浦江外还停着数艘外舰,一旦租界生变,便是洋人炮火打进来的时刻。
章秋桐道:“便是我们自己,也有不少人为租界正名,称它是合法的经商之地,是法治清明的外治领域。现今有人提到上海的‘十里洋场’,还有不少是赞叹感激的语气呵。”
对于此种说法和此种学人,许宁只回以冷笑。
租界的确在一定程度上带动了附近经济,租界也确实是与当政政府合法签订的,然而这些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租住在中国领土内的这些洋人,从来没有把自己当做租客,而是将自己视作可以肆意屠杀中国百姓的主人。而它的发展,更是建立在啃食国人的血肉之上。
许宁道:“旧政府签订的合约,我们不予认可。洋人的会审公廨,也审判不了中国人。他们若想经商,便老老实实地按照规矩办,遵从本地的法律。若想搞任何法外治权和行政独立,便滚回自己的土地上去。”
章秋桐惊道:“这如何办得?”
许宁附耳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这么办。”
章秋桐的眼睛越瞪越大,眼神中也冒出异彩。
“原来如此,使得使得!不过——”他又蹙起眉,“上海离金陵如此之近,万一事发后,那些外人军舰沿江而上,炮轰金陵可如何是好?”
许宁回答:“惧怕洋人的军舰,我们就打造出自己的军舰。如果一直因为惧怕而不成事,我们又如何能拯救自己?”
章秋桐看着他,目光复杂。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说许宁心中自有一番沟壑?反正如他年纪,是不敢再想这些事了。
“金陵如今虽没有正式的租界,却有一个‘小英租界’。”许宁说,“既然如此,便拿它开刀吧。”
金陵的“小英租界”并没有缔结条约,却也是在英国领事馆和之前金陵当政的默认之下,自成一地了。若不是去年上海发生了“五卅惨案”,恐怕金陵领事也早就向上申请,要把此地正式划为英租界。
然而正是因为它无名无分,有实无名,许宁才会第一个拿它练手。他看向章老先生,道:“先生在学界向来颇有名望,在各界更有资深脉络,此事还要依仗先生多多辛劳了。”
章秋桐抚着短须,笑叹:“也罢,便让我这根残烛,再尽最后一份力气吧。若是段将军在前线听到你有这样的好消息,想必也更会心情愉悦,有利于战事吧。”
听他提起段正歧,许宁神色一滞,还没回神前,章秋桐已经拍着他的肩膀离开。
“年轻人嘛心火旺盛,不过以后还是需要注意一下场合的。”
许宁脸上蹭的蹿起绯红,想着章秋桐果然都看到了!他再想去看那老先生,却见人已经走得没影。话说回来,现在到底有多少人晓得自己与段正歧的关系?
许宁原地转了几圈,最后等脸上的热度平静下来,才回了营地。
营内大部分人都随着将军出征,然而还是有人留了下来。比如孟陆,就按照段正歧的吩咐,留守照看许宁。
许宁将他喊了过来。
“我想寄一封信出去,越快越好,可有办法办到?”
孟陆表示不在话下。许宁便点了点头,回屋写信。不一会他拿了信出来,孟陆看着信封上的地址,楞了。
“你要寄到国外,这是做什么?”
许宁颔首道:“我要邀请一位大师,来为我们打造海上铁军。”
既然要想不畏惧洋人的军舰,那么自然就要建造出更优秀的军舰。自华盛顿会议后,世界各国都限制外售军舰,当然,这并不能难倒想要发展自身力量的军阀们。比如张作霖,他的东北海军也是威名赫赫,在国内无往而不利。但是许宁想做的不是买国外退役的旧舰回来打自己人,他想要做的是建造最优秀的尖刀,去与外军军舰对峙!
师兄在德留学时,曾多次提到一位攻读船舶制造和军舰设计的华裔学生。许宁听闻他的大名,便动了把人才挖回国内的心思。
孟陆一听,兴奋道:“我这就去办!”
“等等。”许宁又喊住他,“收拾收拾,动身回金陵吧。”
他在金陵还要落下第一步棋子。无论是建造军舰,还是培养水师,资金都是必不可少的。他不知道段正歧之前有多少财源,但可以想见并不富裕。而段公曾经向日本人借钱的老路,是万万不能再走。
许宁回金陵的一个目的,就是接触江苏本地的士绅,获得他们财力支持。
不过,许宁环视一圈。
“甄吾呢?”
要说财力,甄吾,甄箬至的养父不就是金陵首屈一指的银行家么。这种时候,怎么能少得了他?
孟陆摇了摇头:“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他在哪。自从甄咲……反正自那之后,他就有些不太正常。”
许宁也有些担心,他是知道甄氏兄弟仇怨的不多数人之一。甄吾亲手弑兄后,可能难以恢复平常的心境吧。然而不久之后,许宁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白费了。
“找我父亲?”
听到消息赶来的甄吾挠了挠头。
“哎,这可麻烦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他啊。话说我从上海商馆偷跑回来,他现在一定是气炸了,我都不知道如何面对。”
偷跑?
许宁哭笑不得。
“你真是跟着你父亲去上海经商的?那你回来是瞒着他,他也不知道你与将军的关系?”
甄吾点头如捣蒜。
“是啊是啊,回去我肯定要挨板子,哎愁死我了。”
这么大的事,拖到今天才说。许宁心里十分想让他挨一顿打再说。可是想到亟待解决的问题,仍是不放心:“照你看,你养父有多大可能支持我们?”
“支持?”甄吾笑,“投资军队虽然能带来依靠,但可是无底洞。我父亲才没那么傻,会去做这种事。不过嘛,或许有一个人可以说动他。而只要说动这位先生,恐怕不止是我父亲,整个华东的富商巨户,都会向你们示好,他便是——”
听到这里,许宁也想起了这位人物。
第65章 皆
急行军时的部队是没有热食吃的,便是连段正歧也只能拿着干粮和罐头饱腹。他们这一支部队从江北营出发已经有整整两日,一日前,丁一率领一部脱离大部队继续向湖南赶去,而段正歧则留在了杭县外,伺机而动。
两万人的军制,要想不引起对方注意,必然得小心规划。段正歧化整为零,让手下的将领分别带着四支四千人的部队隐入山林中,他则带着余下的一支潜伏在衢县附近。衢县为四省交界,又可以一日之内攻入杭县,是留守后方的大本营的最好选择。
这一日,段正歧就着落入余晖看将士们安营扎寨,他麾下直属的这四千人中,有一千骑兵,一千尖刀营,剩下的则是步兵和后勤。段正歧的营帐落在大营正中,周围是四散而开的兵士们的帐篷。因为是在山林里扎营,又不能点火驱虫,所以现在困扰士兵们最严重的反倒是蚊虫叮咬。
不过段正歧没有此担忧,他身上备着临出发前许宁给他的驱蚊药草,连一只蚂蚁都不敢近身。想起许宁,段正歧眸光柔了一瞬,连巡视的步伐也微微停缓下来。
“将军!”
一名下级士官来报:“收到两封急信!”
段正歧拿来看了。
一封是从江北营发出的,是孟陆告知他许宁已经动身前往通州,并简单叙述了缘由。另一封则是从上海寄来,段正歧两三行快速看完,已经放下信。
他挥手,向士官做出一个手势。
那士官眼前一亮,压抑住兴奋的神情道:“是!”
凌晨,衢县、温县等地各自被不明身份的人马攻破入城,而在天亮前,这些势力又纵横成夹击之势,包围杭县!
而此时,许宁刚刚进入通州地界。
张四先生发家始于苏州,但通州却是他的大兴之地。从张四在通州唐家闸建立纱厂厂址之后,有先后建立铁厂、油厂,轮船公司等。数年下来,已经将唐家闸发展为一片颇有声势的工业区。
听说洋人在绘世界地图时,中国这一版图便是连金陵等城市都没有标注,却偏偏标注了张四先生的唐家闸,可见四先生的名望已经享誉内外。
然而许宁看到的唐家闸,却已经不复昔日的辉煌。
纱厂因为连年亏损,又债台高筑,已经落魄许多。不少工人被辞退回家,纱厂的经营也几度陷入停滞。许宁到纱厂打听时,便听到纱厂如今已经不是张四在经营,而是由上海钱庄的债权人派来的经理人在监管。
附近其他依托纱厂而生存的产业,连同张四先生的处境,可想而知。
“你要找四先生?”
纱厂的看门人对他道:“四先生最近生病在家休养,已经好久不来厂里了,你可以去濠南碰碰运气。”
许宁谢过看门人,便回到了车上。
“怎么样?”
一旁,孟陆问他。
“形势不好吧,这样你还借得到钱吗?”
许宁摇一摇头:“张四先生如今自身难保,已经没有余力资助我们了。”
“可你还是要去找他。”孟陆说。
这是当然。这位传闻中的实业家虽然是虎落平阳,但是对后人来说仍旧是一道不可跨越的丰碑。即便不能出资支持,张四依旧是有很大的能力与作用,仅仅是见一面,就会有很大获益了。
许宁想着,让车开去濠南。
张四在濠南有一幢别墅,占地两千多坪。他暮年休养,便都安居在此。然而许宁找上门的时候,却被门房婉拒了。
“老爷身体有恙,不方便见客。”
“但我有要事还望恳请通传一声。”
“哎呀,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说了不见就是不见!”
许宁正打算多说几句,却见外面小巷里走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年轻人。见有人堵在门口,这年轻人皱眉道:“怎么回事?”
门房连忙道:“少爷,这位客人非要求见老爷,还不肯走。”
许宁便和这年轻人同时向对方打量。
这被喊作少爷的年轻人,模样不比许宁大几岁,只是眉间几分忧愁,显得有些阴郁。而这阴郁的男子看向许宁时却是眼前骤亮。
“可是许宁,许先生?”
“啊……”许宁微微吃惊,才应道:“是我。阁下是?”
“我叫张孝若,许先生是来见家父的吧。下人不懂事,来,请进请进!”
于是就在许宁都还摸不着头脑时,这位看似认识他的张孝若便把他请入了别墅。
张孝若一边领路,一边回头道:“家父身体抱恙,一直休养不见外人。不过他这几日好转了些,我想也是可以见一见先生的。”
“敢问……”
“说起来,先生特意寻到府上,必是有要事要同家父商议。我这就去向他禀报,先生在大厅稍候。”
“我……”
“您身边这位壮士,英武不凡,想必就是段将军身边的得力干将了。幸会幸会。”与许宁唠完了,这张孝若又两眼放过地区找孟陆握手。
孟陆一边呵呵笑着,一边使劲捏了他一把。
“张少爷不仅认识我们家先生,竟还认识我?”
张孝若被他捏得出了一把冷汗,连忙松手道:“误会误会,只是前些日子我正好在上海逗留,听闻先生的一番义举,也晓得先生现下在段将军麾下,才猜出壮士的身份。”
“我不叫壮士,我叫孟陆。”孟陆冲他露出一口尖牙。
“孟陆先生……”张孝若有点不擅长对付这个浑人,连忙道:“我这就去通传家父,两位稍候。”
等他走了以后,许宁才有些责备地道:“你吓唬人家做什么?”
“做什么?我怕他对你居心叵测啊。”孟陆说,“一见面就那么热情,不是图利就是图色。我想这小子不是图我们将军的高枝,就是贪先生你的美色。可不得好好提防。”
许宁连给他白眼的力气都没了。他算是明白,自从他和段正歧正式定下关系,他就被这一窝虎狼看得紧紧的,外面插不进一根针,他也别想透一口气。许宁虽然自觉不会背叛段正歧,但也讨厌这种盯人的方式。
他看了会孟陆,突然笑道:“这你可误会了一件事。”
第4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41节
同类推荐:
我才不会爱上什么徒弟/太上忘情、
骚穴插入特集(脑洞肉段,粗口向)-v文、
乐可(完结+番外)、
他超霸道的 完结+番外、
男生宿舍被调教的小伪娘-v文、
皇上在奏折里夹话本看、
深度开发1v3、
轮流发生性关系(双性/NP/产乳/生子/QJ/LJ/人兽)-v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