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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红尘道 作者:苏特

    第5节

    话音未落,只听山林之中忽然响起大片的脚步声,似乎有无数人涌了进来。苏遗水面色一变,只见一人身如飞鹰,从半空中疾掠而来,落在秦扣枕身前,单膝跪地道:“属下来迟,请教主恕罪。”

    而数百名瞑华圣教之人,也渐渐出现在了山林之中。

    第28章

    苏遗水一怔之後,大笑起来:“师弟,一别数年,果然精进不少──你怎会事先将人马埋伏在此?”

    云纵亦是惊讶,这条路,分明是他领著秦扣枕走的。发现山洞之人是他,寻到出口之人也是他,秦扣枕怎可能事先埋伏人马在此?

    秦扣枕冷笑一声:“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苏遗水盯著他瞧了半晌,忽然笑道:“我明白了,你用教中的散星弹传了暗号,将原本就聚集在赫阳山庄附近的教众召集过来的,是不是?”

    秦扣枕只是面色阴寒的看著他。

    “你不是事先知道我会追来,而是怕云上君逃脱了,对吧?”苏遗水笑起来,“我说你怎会突然跑去救人──原来是怕人落在了王爷手里啊。”

    秦扣枕沈声道:“你如今已沦为贺兰羽的走狗,我自然不能坐视上君被你们软禁。”

    这声“走狗”让苏遗水面色一沈,冷笑一声道:“我追随王爷,你也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大家彼此彼此,何必说这种假惺惺的话呢?”

    两人之间气氛顿僵,一触即发,双双对峙著。

    云纵站在秦扣枕身後,始终不发一语。

    他终於明白秦扣枕为何会舍身去救他,也明白了他这一路上故意慢吞吞拖延时间,只是为了等来救兵,将他带走而已。想来,方才他伏在树干上的举动,只怕也是在留记号,方便瞑华圣教之人沿途追寻吧?

    一层一层的想通透,云纵的心一点一点的冷透下去。不能信任此人,他早已知道这点,却为何还是又被骗了一次。

    为他疗伤,带他逃离……种种一切,原来皆在此人盘算之内。

    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云纵缓缓移动了一下身子,在众人皆未反应过来之前,忽然飞身扑至了苏遗水身前,袖中短剑迅速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苏遗水未对他防备,措手不及之间,已被制住了身子。众人齐齐发出惊呼,秦扣枕面色大变:“云纵,你……”

    云纵冷声道:“不想我伤了他,便各自退开!”

    他知道如今之际,想要逃脱,便只能抓苏遗水来做人质。主帅被擒,贺兰羽手下的士兵不敢轻举妄动。而秦扣枕……云纵还记得自己假装失忆的那段日子,秦扣枕骗他说是自己的师弟。想来,在秦扣枕心目中,苏遗水也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吧。

    即使他们之间,表现得那般决裂。

    “得罪了,苏公子。”云纵低声说了一句,然後用短剑比著苏遗水的脖子,慢慢的向後移动。

    苏遗水被他制住後,果然没人敢乱动。云纵暗暗审度了一下地形,此处离山下已是不远,只是以他此刻的功力,想挟持苏遗水为人质逃脱,却又万分困难。

    就在此时,秦扣枕忽然冷冷出声:“给我拿下这两人!”

    苏遗水和云纵两人皆是一愣,而秦扣枕身後已有数人纵身扑上来了。

    云纵面色大变,苏遗水亦是惊到说不出话来了……他们都没有料到,秦扣枕竟会不顾苏遗水的性命,强行夺人。

    云纵一急之下,抓著苏遗水的手一紧,身子急退之时,另只手未控制好力道,苏遗水的脖子上陡然出现了一道血痕,鲜血沿著刀刃一滴滴滑落下来。

    秦扣枕双眸猛然一收,急声喝道:“休要伤了我师兄!”

    话音未落,好几条人影已纵身扑至。云纵大惊之下,抓著苏遗水的身子提气一跃,却是半空中被人劈面从怀内将人夺了过去,随即另一人在他肩上重重印了一掌。

    身子被打飞出去数丈之远,撞在一棵树上,跌落在地,“哇”的一声,便是一大口鲜血喷出。

    缓缓抬头,他看到秦扣枕搂著苏遗水的腰,与他数丈之隔,正愣愣的望著自己。

    原来他……并非不将苏遗水的性命放在心上啊……

    之所以敢强行来夺人,是因为他料定了自己就算挟持了苏遗水,也绝不会伤害他吧?因此才会在见到苏遗水被自己用匕首划破脖子时,冷静的面具全盘碎裂,深怕自己伤了他分毫。

    “云纵……”秦扣枕见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身子,急忙叫了一声,就要上前,却被怀内的苏遗水猛然一掌推开,随即高呼一声:“还不赶快生擒此人!”纵身向云纵追来。

    秦扣枕如梦初醒,忙也率著瞑华圣教之人追了上来。

    云纵冷眼看著大堆人马朝著自己的方向涌来,忽然转身,用尽所有力气猛然一跃,身子腾空而起,蹿过树梢,便向著陡峭的悬崖之下飞去。

    “不要──”一声撕心裂肺般的惊叫声划破长空,云纵脸上露出一丝冷笑,身子急坠而下,“扑通”一声,跌入了悬崖下汹涌湍急的河流之中。

    悬崖之上,秦扣枕面色惨白,苏遗水在他身後,淡淡的道:“这麽多人,竟然还是被他给逃了──不过,从这麽高的悬崖上跳下去,他真的活得了吗?”

    秦扣枕一句话不说,只是死死的望著悬崖下面。

    苏遗水嘴角掀起一丝轻笑,转身率领手下人离开了。

    隔了良久,秦扣枕终於转过身去,向著瞑华圣教一众人等,声音中透著几乎发狂般的怒吼:“刚刚是谁打伤他的?!”

    无人敢应承。

    他的眼神愈发的阴寒起来,终於有名手下战战兢兢的开口了:“教、教主……不如,派人去找?”

    秦扣枕目光一历,回头深深望了悬崖下波涛汹涌的河流一眼,转身便走。

    风声啸耳,在这残春未逝的季节,竟是刺骨的寒意。

    第29章

    云纵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华丽精美的床帐,空中飘著香炉内的熏香,一派温柔旖旎,恍若天上仙境。

    他微微动了下身子,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成了一套干净的素白长衫。转眼一看,只见房内桌前,坐著个男子,背对著他,正低头看书。

    “这位公子……”刚一开口,只觉得喉咙一阵剧痛。那位男子闻声立即转过头来,见他醒转,急忙站起身,几步走到他床前:“你醒了?”

    云纵见他穿著一身墨色长衫,衣饰俭朴,眉目温淳,脸上带著微微的笑意,当真与这华丽的房间太不相衬。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云纵费力的开口道,便想从床上爬起来。刚下床,却猛然一栽,那男子骇了一跳,赶忙伸手来扶,“你伤势未复,还是先躺著吧,养好伤再说。”

    云纵只觉脚下虚浮,整个房间似乎在稍微摇晃。耳边隐有涛声,暗想,莫非自己在一条船上?被他扶著慢慢在床上躺下,在那人转身欲将离去之时,开口道:“贫道云纵,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此处又是什麽地方?”

    男子回过头,微微一笑:“在下方寂,此处是……在下居所。道长请放心养伤吧。”

    说完,便推门离去了。

    接下来数日,云纵便在这船上休养调息。他从那麽高的悬崖上跳下来,所幸捡回一条性命,却是断了数根肋骨,又加上体内功力原本未复,几天下来,除了能下床走动几步,什麽也做不了。

    想要赶回京城也是不可能了,云纵只得安心在此养伤。

    方寂每日过来给他送饭送药,云纵自忖此人既然有条如此奢华的船,却穿戴朴素,举止之间也不像权贵之人。但他生性不喜欢打探人家的私事,虽然觉得疑惑,却也从未开口问过方寂。一连住了十来天,好在方寂十分细心,每日陪他闲聊解闷,房内书架上也摆放著许多书籍,供他随时翻阅,倒也不觉的闷。

    这天晚饭後,两人闲来无事,云纵恰好看到房内的书架上有一副棋盘,便提议与方寂对弈一局。方寂面上忽然显出一丝迟疑之色,踌躇片刻,道:“在下棋艺低劣,还请道长不要见笑。”

    云纵只道他是自谦,铺开了棋局。两人对弈一局,云纵已然手下留情,方寂却还是输了个惨不忍睹。

    “这个……”方寂有些尴尬的笑道,“在下实在是不擅棋道……”

    云纵微微一笑,收起棋盘,忽然道:“方公子,其实你不是此间的主人吧?”

    方寂一愣:“道长何出此言?”

    “因为贫道觉得,方公子与这间居所的感觉实在是格格不入。”云纵淡淡道,“这房内书架上的书籍,扉页上沾满了灰尘,可见许久没被人碰过。公子明明不擅棋道,房内却摆著棋盘。最重要的一点——”

    云纵转头,直视著方寂:“贫道身上所穿的衣服,为何会是宫锦所制?”

    方寂瞬间白了脸色,在云纵目光的逼视之下,良久,才缓缓露出了个苦笑:“道长多虑了……此处,的确是在下的居所。”顿了顿,叹息道,“只不过,道长所住的这间房,已多年未曾有人踏足了。”

    云纵一怔:“什麽?”

    方寂转过头,神色中有一抹似乎不欲为人所知的苦楚:“房内之物,都是在下一位故友的,就连道长身上换上的衣服,也是那人的旧衣。此人身份尊贵,恕在下不便透露他的姓名。当日道长伤重昏迷,浮於水面之时,恰好被在下所救。一路同行,原想等道长伤好之後便送道长上岸,绝无恶意,请道长放心。”

    云纵与方寂相处近半月,虽始终有些怀疑此人身份,却观他言行,倒是个颇为坦荡之人,举止温和,又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听他一解释,立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道:“方公子见谅……贫道,有些多疑了。”

    方寂微微一笑道:“不知道长上岸後欲往何处安身?或许你我还可同行。”

    云纵稍一沈吟,答道:“贫道欲往京城,不知方公子要去哪里?”

    方寂一愣,片刻,笑道:“看来道长与我不能同路了。”想了想,似乎还有什麽话要说,却还是没有开口。

    云纵见他忽然之间似乎满怀心事,双眉紧锁,他人私事,自己也不好多问,淡淡一笑道:“方公子,贫道方才烹了一壶好茶,可愿共享?”

    方寂恍然回神,感激笑道:“多谢道长。”

    二人对桌坐下,云纵摆了一只茶杯在方寂面前,茶水缓缓倾下,在杯底晕开浅浅的漩涡,一片片茶叶尖尖向水面悬空竖立,继而徐徐下沈,是为上等君山银针。

    “品此茶,有如观人世。”云纵轻声道,“红尘万丈,心如悬茶,浮沈之间,不惊不扰。”

    方寂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喃喃道:“浮沈之间,不惊不扰……不惊不扰……”

    他蓦然抬头,对上云纵沈稳安祥的双眸,良久,慢慢的露出了一丝微笑。

    又过了几日,云纵自忖已能支撑著上路回京,便向方寂辞行。方寂也不强留,只是笑道:“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道长,在下的一位朋友,恰好也要去京城。若得与此人同行,必能护得道长安全,在下也放心了。”

    云纵一愣道:“你的朋友?”

    方寂点头道:“明日靠岸後,在下约了那位朋友在会君楼见面。道长一起去吧,不然放你孤身上路,我不放心。”

    云纵明白他一片好意,心下沈吟,自己伤势尚未大愈,功力不济,如今又有瞑华圣教和贺兰羽两股追兵在後,独自上京确实诸多风险。不如顺了方寂的好意,也许多个人同路,便多一份周全。

    他微微笑道:“如此,多谢方公子了。”

    第30章

    翌日一早,船缓缓的靠了岸。云纵担心贺兰羽和瞑华圣教之人仍在搜寻他,便踌躇著问方寂可有斗笠之类遮人面目之物。方寂愣了一愣,立即省悟过来,笑道:“道长可是有不方便之处,需要遮掩面容?”

    云纵点头,含糊道:“贫道……恐防仇家追杀。”

    方寂闻言,起身进了自己房间,片刻後出来,手里拿了一样东西,递到云纵面前:“如此,道长便请戴上这个吧。”

    云纵接过来一看,却是薄薄一张人皮面具,做工精致,五官惟妙惟肖。他不由一怔,心想方寂怎会藏著这种东西。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方寂笑道:“当年我也曾……为逃避仇家而避走江湖,预备了几张人皮面具。这张却是我不曾用过的,道长便请放心戴上吧。”

    云纵感激的笑笑,小心的戴在了脸上。对著镜子一看,只见面前一张普通木讷的面孔,神情苍凉,加上一头灰白的头发,看起来竟似个半老头子。

    不由伸手摸摸脸,心下有些好笑,这样一来,任谁也认不出他来了吧?

    方寂等云纵戴好人皮面具後,便带著他上岸了。两人走到会君楼,只见里面满满当当,生意出奇的好。方寂却是领著云纵直接上了二楼,临窗的座位上,端坐著一名青衫男子,正背对著他们喝茶。

    方寂走过去,笑道:“秦兄,劳你久等了。”

    那名男子回过头来,修眉凤目,豔色无双。看向方寂,微微一笑:“哪里,方兄快请坐吧。”一眼看到方寂身後的云纵,怔了怔,“这位是……”

    方寂笑道:“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名叫……”

    “老朽李墨槐。”云纵忽然出声打断了他,声音有些刻意的压低,拱了拱手,“见过这位公子。”

    方寂一愣,这才意识到云纵此时戴著人皮面具,看上去像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所以才会自称“老朽”。至於他为何不肯报出真实姓名,想必是以防万一,不想被人认出吧。

    那青衫公子笑了笑,礼貌颔首:“在下秦扣枕,见过李老前辈。”

    方寂引见他二人认识後,三人便各自落座。云纵坐在秦扣枕对面,神情不变,心下却是波澜万丈。

    他万万没有料到,方寂所说的那位朋友,竟然是秦扣枕。

    幸好此时自己戴著面具,没有被秦扣枕认出。只是不知……秦扣枕为何也要上京?

    他正自心里七上八下,却听到方寂开口道:“这位李……李老前辈,恰好也要上京,秦兄若是方便,就与他同行如何?”

    秦扣枕一笑道:“既是方兄相托,秦某自然愿意与这位前辈同行。只是你真的不和我一起上京麽?”

    方寂摇摇头,低头去喝茶。

    秦扣枕似乎想说什麽,但看看方寂的神情,又开不了口,只得叹息一声。方寂默默喝了一口茶,岔开话题道:“对了,秦兄,听说你这些日子来在找一个人,不知是什麽人?”

    秦扣枕忽然神色一暗,半晌,答道:“是在下……很重要的一个人。却不知为何,怎麽也找不到。”

    方寂微微笑道:“凭秦兄之力,岂有找不到之人。少安毋躁,一定很快就会找到的。”

    秦扣枕点头道:“此人或许也会上京去……也许到了京城,便能找到他,也未可知。”

    二人又闲话了一阵,却没注意到云纵自始至终只是握著茶杯,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会君楼一别,方寂与云纵互道珍重後,便回了自己的船上。云纵心下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只是此刻无法报答,唯有回到京城後,将来若能重逢,再表谢意。他站在岸边,望著方寂的船缓缓离岸远去,半晌才回转身来,却恰好与秦扣枕打了个照面。

    “李老前辈,在下目前暂住於跃龙客栈,不如前辈与在下同去客栈休息一晚,明早一同启程去京城?”秦扣枕面带微笑,礼貌的询问道。

    云纵咳了一声,低声道:“有劳公子。”

    次日清晨,敲开云纵房门的却是个下人打扮的汉子,说是主人已准备好了马车,请前辈同行。

    云纵伤势未愈,正和心意,便随著那汉子走出了客栈。门外却是排著一行车马,几匹高头骏马之中,夹著一辆深色马车,两匹马拉著,甚是简朴。云纵不由心道,那秦扣枕奢华惯了的,怎会乘坐如此普通的马车?

    他左右瞧了瞧,却只看到一辆马车,便问那汉子道:“你家主人的马车呢?”

    那汉子垂手笑道:“我家主人不坐马车,这辆马车是特意为前辈准备的。”

    云纵一愣,那汉子已经掀开了门帘,请他入内。稍一迟疑,云纵便进了马车,才发觉车内倒是极为宽敞,竟然还搁了张床在里头,上面铺著柔软厚实的锦被,床头还固定著一处小方桌,摆著茶壶和几本书籍。床脚处燃著一只香炉,淡淡的檀香味溢满整间车厢。

    云纵这才明白,这马车外表看著极其普通,原来里面还是不改秦扣枕一贯的奢华之性。只是,为何他自己不坐马车呢?

    正疑惑间,忽听听到一声熟悉的马嘶声,却是蹑影的鸣叫之声。云纵不由转头向窗外看去,只见秦扣枕正纵马而过。随即,马车便缓缓前行起来。

    云纵坐在马车之中,微闭著眼养神。当日秦扣枕和苏遗水都想生擒他,直到现在必定也在寻找他的下落。那日方寂与秦扣枕对话之间,提及秦扣枕近日来一直在找一个人,想必就是自己了。

    而自己,此刻就坐在他的马车内。

    只要一路上小心翼翼,不露破绽,估计十多天後便可到京城了。云纵长长吐了口气,睁眼看向窗外,只见街边的景物正慢慢的向後移去。

    这马车行驶得极为缓慢,几乎感觉不到波动,似乎领头之人有意放慢了速度。

    云纵心头飘过淡淡的疑惑——难道秦扣枕,并不急於赶去京城麽?而他这时候去京城,又是什麽目的?

    赶了半天路,马车停了下来。先前那名汉子过来,掀了门帘,对云纵必恭必敬的道:“前辈,前方有家酒楼,下去吃点东西吧?”

    云纵点点头,下了马车,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贴来一道热乎乎的鼻息,随即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拱在了自己怀内。云纵吃了一惊,定睛一看,却是蹑影不知何时奔到了他身边,正亲热的贴著他,喷著响鼻。

    秦扣枕站在蹑影身侧,手里牵著缰绳,略带诧异的看著他。

    云纵稳住心神,便伸手摸了摸蹑影的鬃毛,笑道:“秦公子的马……果然非是凡品。”

    秦扣枕盯著他看了半晌,才说了一句:“我的马向来认生,除了我,我只见它亲近过一个人。没想到前辈也这麽招它喜欢。”

    云纵面色稍变,幸好戴著人皮面具,外表上看不出来。好在秦扣枕说了这句後,便先行走开了。云纵迟疑了一下,跟著进了酒楼。

    第31章

    进入酒楼,寻了几张相邻的桌子,秦扣枕一人独占了靠窗的一张双人桌,其余下人便三三两两的分开坐下了。云纵犹豫了一下,正准备挤到哪张桌上去,秦扣枕却向著他开口了:“前辈,你与我同桌吧。”

    云纵愣了一下,只得走到他对面,坐了下来。片刻之後,菜便一道道端上来了。云纵向来食素,眼见端上桌的先是一道奶汁肥王鱼,然後是花椒嫩醉鸡,茄汁虾仁,最後总算上了一道海棠鲜菇,这才有了下筷的地方。

    秦扣枕坐在他对面,忽然开口道:“前辈莫非吃斋?”

    云纵只得点头:“老朽……已有数十年不沾荤腥。”

    秦扣枕微微一笑,忽然叫来店小二,吩咐道:“这几道菜,除了海棠鲜菇,其余的都送到那几桌去吧。另来两碗素面,一碟清蒸豆腐,一道上汤时蔬即可。”

    云纵正举在半空中的筷子陡然颤了一下——秦扣枕为何会点了他平日最喜欢的两道菜?

    “在下一位故人也是食素,这两道菜是他以前最喜欢的,想来应该也合前辈口味吧?”仿佛瞧破了他的疑惑,秦扣枕状似漫不经心的解释了一句。云纵脑子一乱,随即定下神来,心道秦扣枕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已然看出了自己的身份。便以极其平常的语气道:“多谢秦公子。”

    秦扣枕只是笑了笑,端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茶。

    当日晚上,一行人找了间客栈投宿。云纵进了自己房後,小二送了热水进来,他便关上门,小心翼翼取下了人皮面具,宽了衣物,准备沐浴。

    才刚跨进木桶之内,忽听有人敲门。云纵一愣,问了句:“谁?”门外传来秦扣枕的声音:“前辈,在下有事想同你商量。”

    云纵犹豫了一下,只得穿上衣服,戴上人皮面具,这才过去开了门。

    秦扣枕正带著笑意,站在他门前。

    “原来前辈正要沐浴,看来在下来的不是时候了。”秦扣枕进了房间,一眼看到那只热气腾腾的木桶,便说了一句,只是脸上毫无愧疚之色。

    云纵心想你既然知道,怎麽还不出去?只得无奈道:“秦公子来访,有何要事?”

    秦扣枕却不说话,只是一双眼盯著云纵的床上瞧著。云纵心内疑惑,便也回头望去,却见枕头边上摆放著一堆瓶瓶罐罐,却是他准备沐浴完後上在伤处的药。

    他心内顿时一惊,秦扣枕已经开口了:“前辈受伤了麽?”

    云纵回过头来,语气平常的道:“没有,只是出门在外,常备的一些处理外伤的药物罢了。”

    秦扣枕笑了起来:“哦?前辈果然想得周到——倒是预备得挺齐全的。”

    云纵沈默了一下,岔开话题:“秦公子找我,究竟有什麽事?”

    秦扣枕微微一笑,道:“只是想告知前辈一声,在下旧伤复发,这几日都不能骑马了,明日起便要委屈前辈与在下同坐一辆马车了,不知是否方便?”

    他言语间虽然客气,神情中却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云纵一时无言,只得道:“既然秦公子不方便骑马,老朽便从明日起骑马好了……”

    “不可。”秦扣枕立即一口回绝,“方兄当日曾特意交代,前辈身体虚弱,万万经不起马背上的颠簸。那马车十分宽敞,料想便是坐两个人进去,也不会拥挤。前辈莫非是不愿与在下同坐一辆马车?”

    云纵大感无奈,若要执意拒绝,只怕会引起秦扣枕怀疑——自从蹑影对他表示亲热之後,他便觉得秦扣枕一举一动之间,都对他充满了试探之意。为了不让他再起疑心,云纵只得笑了笑:“秦公子多虑了,老朽……岂有不愿与公子同乘之意。”

    他深知这人满腹诡计,却极为谨慎。若未确定自己的身份,料来也不会轻举妄动。云纵此刻也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拖过了这路上十数天,到了京城便好了。

    秦扣枕见他答应了下来,不由面露喜色,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云纵攀谈起来,问他是何方人士,如何认识的方寂,此去京城是为了访友还是另有要事……云纵半敷衍半无奈的应著,眼睁睁看著自己准备沐浴的那大桶热水,渐渐的变成了凉水。

    秦扣枕在他房内耗了半天,这才像想起了什麽似的道:“啊,在下竟忘了前辈正要沐浴净身,这水都凉了,如何是好?”

    云纵只得道:“不碍事,老朽……待会稍微擦拭下身子便可。”

    秦扣枕摇头道:“这却不好,如今天气尚凉,前辈怎可用冷水擦身?适才在下来访之前,恰好吩咐店家烧桶热水,稍候送到我房内,想必现在已经烧好了。前辈若不嫌弃,就到我房内沐浴如何?”

    云纵吓一跳,慌忙摆手道:“老朽便是今日不沐浴,也是无妨的。秦公子请自便吧。”

    秦扣枕笑吟吟的道:“前辈,你怎的如此紧张?你我都是男子,便是共用一桶水沐浴,也没甚麽要紧。出门在外本就多有不便,前辈如此推拒——莫非有洁癖不成?”

    云纵被他一番歪理简直说得无言以对。分明是他胡搅蛮缠,强人所难,却还要一副好心的样子,仿佛云纵这般拒绝,就是不通人情一般。

    “公子的好意老朽心领了。”云纵慢慢的开口道,“只是老朽实在不惯与人共浴,时辰已经不早了,还请公子回房吧。”

    秦扣枕被他干巴巴的拒绝,也不生气,优雅的站起身,笑道:“既然如此,那秦某也不多加打扰了。前辈也请早些歇息吧,告辞。”

    云纵见他莫名其妙而来,莫名其妙而走,实在想不通他葫芦内卖的是什麽药。只得定住心神,用已经凉了的水,稍微擦拭了下身子,便上床就寝了。

    等到翌日一早,用过早点之後出了客栈,秦扣枕果然与云纵同上了马车。云纵见他行动利索,委实瞧不出哪里有“旧伤复发”的迹象,不好拆穿他,也只得任凭他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马车动了起来,却听到一声马嘶声传来。云纵往窗外一瞧,却是蹑影寻不到秦扣枕,被个下人牵著缰绳,显得焦躁不已,不停的用马蹄刨著地面,不肯前行。云纵正暗叹虽然是匹畜生,倒是认主,忽然耳後一阵热热的鼻息袭来,不由扭头一看,唇畔顿时触到一片温热的肌肤,却是秦扣枕也探了头过来看,他这一转头,恰好擦著他的面颊而过。

    这一下两人都是怔了,四眼相对,近在咫尺。云纵先回过神来,急忙要退开身子,可他原本就靠著窗坐的,根本无处可退。秦扣枕似乎也惊了一下,身子退开了些许,忽然笑了笑:“前辈……身上好香。”

    这句满含轻薄之意的话语一出口,云纵面色陡变。虽然隔著面具看不出来,却是一双眼眸内尽显怒气。

    秦扣枕却不以为意一般,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之前一直没留意,离得近了才闻到。前辈莫非有熏香的习惯麽?”

    云纵冷冷道:“是阁下自己身上的香味吧?”

    他从来没有往衣服上熏香的习惯,纵使以前身穿道袍之时,会带著些檀香之气,如今早已换做寻常人装扮,况且当初跳下悬崖之时,又在水内浸泡了良久,怎可能身上还带著香气?

    他对於秦扣枕这种试探性的调戏之举,实在觉得厌烦不堪,只是忍著没有发作。

    秦扣枕微微一笑,总算住了嘴。

    行了两日,这日傍晚,一行人等在一处林子里停下休息过夜。秦扣枕几个手下寻了块干净地方,燃起一堆篝火,秦扣枕下了马车,便吩咐拿干粮出来分给众人用食。

    云纵也下了马车,远离人群,靠著棵树坐下,默默的计算离京城还有多少天路程。正自出神间,却见一条人影靠了过来,火光照映下,秦扣枕手里拿著几块干粮,一壶水,向他走了过来。

    “前辈,”他含笑道,“吃点东西吧。”

    一面说,一面将手递给他。云纵不便拒绝,便接了过来,撕开一个饼子,慢慢的放进嘴内咀嚼。

    秦扣枕在他身旁坐下了,抬头望著天空出神。

    云纵喝了两口水,忽然见秦扣枕的一名属下走了过来,低声对秦扣枕道:“主人,属下有要事报告。”

    秦扣枕挑挑眉:“什麽事?”

    那人看了云纵一眼,似有犹豫。秦扣枕笑笑道:“无妨,你说吧。”

    那人便向前跪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启禀主人,属下适才接到线报,已经发现云上君的踪迹了。”

    云纵闻言不由大怔,连秦扣枕似乎也吃了一惊,眉头一皱,催促道:“快说!”

    那人又将身子移近了数分,伸手往袖内探去:“消息都在这张纸条内,主人请过目……”忽然从袖内抽出手来,却是握著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的向著秦扣枕扎了过去。

    第32章

    变故突然,秦扣枕大惊之下,身子急避,却还是被刺中了右腹。他翻腕扣住那人手腕,“哢嚓”一声,那人手骨顿裂,痛得大叫一声,随即被一脚踢翻在地。云纵反应过来,急忙在那人正要挣扎著爬起之前,纵身上前,两下点住了他的穴道。回头一看,秦扣枕半跪在地上,捂住伤口,似乎就要倒下了。

    “我去叫人!”云纵转身便往篝火那边奔去,马车上有止血疗伤之药,应当叫人过来救他……

    谁知刚一转身,步子尚未迈开,便听到一个带著笑意的声音响起:“别白费力气了,秦教主那些手下,已经自身难保了呢。”

    云纵大惊,不知何时,不远处已经站了个人,身後大队人马,正是苏遗水。再纵眼望去,却见篝火旁秦扣枕的数名手下,一个个东倒西歪的躺在了地上。地面上未见血迹,显然不是被人所伤,而是中了迷药。

    云纵心下一凛,不由自主便挡在了秦扣枕面前。他戴著面具,苏遗水不认得他,只当他也是瞑华圣教之人。笑了笑,道:“师弟,你这手下倒是一片忠心啊。”

    秦扣枕在云纵身後冷哼一声:“苏遗水,你好手段……竟然买通了我的手下,暗算我!”

    苏遗水微微一笑:“只怪你自己识人不清。好了,师弟,把瞑华圣教的教主令牌交出来吧。”

    他的声音依然十分温柔,脸含笑意,仿佛说的是件极其平常的事一般。

    秦扣枕微微哼了一声,显然是身受重伤,极为痛苦,半晌,才勉强开口道:“你这麽想要……就自己过来拿吧。”

    苏遗水走近两步,又顿住了脚步,忽然对云纵道:“你从他身上拿来给我。”

    他深知这位师弟诡计多端,怕靠近他又遭暗算,便要云纵去拿来给自己。云纵略一迟疑,转身弯下腰,靠近秦扣枕时,忽见他嘴唇动了动,靠近听他在自己耳边低语了几句,手下顿了顿,便探入了他的怀内。

    苏遗水站在原地,见云纵在秦扣枕衣裳内摸索了一阵,转过身来,右手拳成一团,握著块东西,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过来。待到只隔三、四步的距离时,忽然手一扬,一团黑乎乎的物体朝著苏遗水劈面扔了过来。

    苏遗水大惊,急忙跃身避开。只听“怦”的一声,似乎有什麽炸开,烟雾顿起,霎时间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条件反射的掩住了口鼻,双眼却仍是被熏得刺痛不已,睁不开来。身後众人一片咳嗽之声,想来也是被这烟雾呛得受不住。半晌等到烟雾稍稍散开,定睛一看,哪里还有秦扣枕二人的影子!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马嘶声,苏遗水勉强回头一望,只见秦扣枕和他那名手下,已经飞身上马逃走了。

    苏遗水大怒,下令便要追,待到众人翻身上马追上前时,哪里还追得到?那马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大晚上的,山林之内本就难以辩路。蹑影负著秦扣枕和云纵,一阵狂奔,云纵担心秦扣枕的伤势,心下焦急,知道再这麽在马背上颠簸下去,只怕此人就要失血过多而死了。

    眼见前面出现一条岔道,云纵勒住缰绳,翻身下马,随即将秦扣枕也扶了下来,将他放在地上,然後牵了蹑影,选了一条小道,在它臀部猛然一拍,蹑影长嘶一声,云纵双手松开缰绳,它便飞奔而去。

    云纵回转身来,扶著秦扣枕顺著另一条小道走了一程,听到隐隐传来的追赶之声,便拉著他藏入了道旁的灌木丛中。片刻之後,只见火光亮起,苏遗水带著追兵赶至,在岔道口处停了停,辨认了一番马蹄痕迹後,便顺著另一条道路追了下去。

    直到苏遗水等人远去,云纵这才悄悄吐出口气,低头一看,秦扣枕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向著他微微笑道:“多谢前辈。”

    云纵皱了皱眉,回想起自己自遇到这人,似乎便不停的处於逃亡的状态下。难道真是上天注定的孽缘不成!当下也不多言,只是从自己怀内掏出一瓶金枪药,却是当日方寂临别之时赠给他,防他在路上受伤时用的。正要去检查秦扣枕的伤势,却见他捂著自己腹部,不肯放手。

    云纵愣了愣,正要去拉开他的手,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怎麽秦扣枕扣按在腹部的手上……没有血迹?

    不由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一切,自始至终,秦扣枕始终弯腰将手按在腹部之处,一副受了重伤的模样。夜色之中瞧不明白,苏遗水出现之後,云纵又始终挡在秦扣枕身前,是以二人均未怀疑秦扣枕究竟有没有受伤。

    仔细一想,立时明白过来。想是秦扣枕虽被刺了一剑不假,恐怕在里衫内另穿了类似於金丝软甲之类的护身之物,因此根本就没有受伤。一察觉此人竟然假装被刺,将他骗得团团转,云纵不由大怒,站起身便走。

    秦扣枕见他一言不发的起身就要离开,不由一急,慌忙赶上拉住他:“前辈……”

    云纵衣袖一挥,挣开他的手,冷声道:“既然阁下并未受伤,便请自行下山吧。恕老朽不奉陪了。”

    转身迈步正要离开,忽然一阵头晕,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便要向前栽去。秦扣枕急忙双手拦腰一抱,恰恰搂住了他。

    “你!”云纵倒在他怀内,又惊又怒,“你何时……”

    他何时在他身上下了迷药?

    秦扣枕似乎有些尴尬的避开他的眼神,低声道:“不是迷药,只是软筋散,过两个时辰就好了的。”

    云纵怒道:“你什麽时候下在我身上的?难道……是方才马背之上?”

    他好心救他逃走,竟然被他在途中暗算?

    秦扣枕连忙辩解道:“不是!是……是之前我给你吃的干粮……你吃得少,所以发作得慢……”说到後面,声音越来越轻,想必也是觉得不安。

    “为什麽?”云纵做梦也想不到,他竟会对自己下软禁散……他想做什麽?

    “因为……”秦扣枕搂著他的双手蓦然一紧,俯视著他的双眼,轻声道,“我想确认,你究竟是不是云纵。”

    第33章

    这话落在云纵耳内,如同一个焦雷,震得他目瞪口呆。还来不及想究竟是何处被他瞧出了破绽,却是身子一轻,被秦扣枕抱了起来,转身便朝不远处一个山洞内走去。

    黑暗之中,山洞内潮湿不堪。秦扣枕将云纵放下,解开自己身上的披风,铺在了地上,然後将云纵抱了上去。

    “你怎麽不说话?”秦扣枕从他背後轻轻的搂著他,“我只是给你下了软禁散,并未点你的哑穴啊,上君。”

    云纵在方才不过片刻之间,被他连接戏弄,怒气翻涌,一句话都不想说,干脆闭了眼,想慢慢逼出软禁散的药力。

    秦扣枕“噗哧”一声笑出来:“软禁散逼不出来的,我不是说了麽?过两个时辰自然就好了的。”

    他伸手摸到云纵脸上,按压一阵,找到面具贴合之处,扯了下来,借著洞口处淡淡的月色,端详著云纵的脸庞,笑道:“果然是你。”

    一面说,一面在他脸上轻轻抚摸。

    云纵手足俱软,只能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摸来摸去,天大的怒火,也只能藏在心下。他知道这人脸皮厚比城墙,便是骂他他也当没听到,说不定还越骂越起劲,干脆懒得说话,随他动手动脚。

    “你可知我为了找你,花了多大的力气麽?”秦扣枕叹息般的声音落在他耳边,“自你跳下悬崖之後,我便传令下去,但凡沿途过往船只,一概不许放过。谁知你竟是被方兄所救——唯独他的船,我是不会去搜的。”

    云纵心下一愣,心想这方寂究竟是什麽身份,秦扣枕竟不敢去搜他的船?

    “後来你出现在我面前,我本没有怀疑。只是,那日蹑影向你示好,我便觉得有些奇怪,後来,又见你食素,便更是疑惑了几分。你床头那些疗伤的药物,让我确定了五分,直到今日——”他低声一笑,“我靠在你身边,闻到了你身上安魂香的气味。”

    一直隐忍沈默著的云纵再也忍不住低声惊呼了一句:“安魂香?”

    那不是当日他被秦扣枕所骗,在瞑华圣教别庄所中的迷香麽?怎会隔了这麽多日,还会留有余香?

    秦扣枕微微一笑:“安魂香虽是迷香,却是一旦被此香所迷,身上便一辈子会染上这种香味。虽然很淡,一般人轻易不会察觉,但只要近身相贴,熟知此香特性之人,自然一闻便知。”

    云纵被他一步步道破,无话可说,只是淡然道:“那教主下一步,意欲何为?”

    将他带回瞑华圣教再次软禁起来,还是将他带至京城,有什麽别的目的?

    半晌没听到回答。

    云纵忍不住疑惑的抬头一看,却见秦扣枕正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带著些微的笑意和满足。

    那是……仿佛很幸福的笑容。

    “其实我很开心。”身子忽然又被一把搂住了,云纵听到秦扣枕的声音低低的落在自己耳侧,“你方才挡在我身前的时候,我好开心。”

    那一瞬间,如果不是情况实在危急,如果不是自己还在假装受伤,一定会忍不住开心得笑出来。

    一低头,却是对上云纵的冷冷的双眸。一团喜滋滋的火热,刹那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秦扣枕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不信我……”良久,低低的声音从秦扣枕的唇中吐出,搂著云纵的双臂猛然收紧,云纵不由皱起了眉头。

    信他?这人有值得自己信任的地方麽?几次三番的被骗,被制住,哪次不是因为自己一念之间的稍有心软?方才会挡在他面前,也只是不愿见这人无端便送了性命罢了。

    他终究还是……无法眼睁睁看著有人在他面前,身置险境而不顾。

    时间似乎就此凝滞,秦扣枕的头渐渐低下,埋在云纵的後背处,热热的呼吸贴在他的脖子间。

    “云纵……”有些迟疑的声音在他身後响起,“若我说……以後我都绝不再骗你,你能不能……”

    能不能,忘掉以前的事情,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很想这麽问,可他也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回应。俗语道,吃一堑长一智,云纵被他骗得太惨,伤得太深,绝无可能弃尽前嫌,和他重新开始。

    而他自己也不知道,原来已经这般深陷了进去,想要怀中这个男人的心。

    他曾经以为,师兄是他心头一辈子的伤,好不了,没人可以帮他愈合。可是当他再次见到苏遗水,他终於明白,原来自己记忆中温柔的师兄,只是个假相。苏遗水想要的只是瞑华圣教,六年前他的梦想是坐拥江湖,六年後,还是如此。他匿身於寿王府中,这麽多年来蛰伏不出,暗地里却在教内培养自己的势力——今日那背叛他的手下,是他的贴身侍从,谁知道教内,还有多少苏遗水安插的奸细?

    苏遗水是真的想要他的命。

    或许就连苏遗风,也是受了苏遗水的指使,盗取了瞑华圣教的圣物,想让他走火入魔而死吧?当日在赫阳山庄,苏遗水就站在贺兰羽身後,看著三支利箭射入他的後胸,今日又买通他的侍从暗杀他,若不是他事先穿了金丝软甲护身,那一剑,只怕也早要了他的命。

    自己为他痛苦那麽多年,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暗算。

    他忽然发觉,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停想起的,不是以前对师兄那种近乎盲目的爱恋,而是云纵在他身边的那些日子。

    在云纵未发觉被他欺骗时,留在他的别庄内,想走却始终没走,那冷淡下隐藏著温柔,挣扎中被他假意的柔情所困的时光。他假装失去记忆,留在他身边的那段平和而让他觉得无比满足的日子。他和云纵一起从赫阳山庄逃出来,一路上的点点滴滴……都成了他最珍贵的回忆。

    如果不是那麽糟糕的开始……如果他能早些察觉到自己其实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这男子所吸引,他们会不会……不至於落到今天这种地步。

    不想被他所恨……但是,宁愿被他所恨,更不想被他完全漠视。

    双手无意识般轻抚著云纵的长发,灰白的发丝,再一次的提醒他自己曾对这个男人造成多大的伤害……怀中的男子无法挣扎,而他的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往下,探入云纵的衣襟之内,近乎贪婪的抚摸著那光滑的肌肤。

    久违的触感,几乎令他叹息。

    “住……手!”一直沈默著的男人终於开始愤怒的挣扎起来,“你想做什麽!”

    秦扣枕低下头,露出一抹豔丽之极的笑容:“我想……要你!”

    第34章

    云纵被扑倒在地上的瞬间,头脑近乎一片空白。

    身下是秦扣枕铺在地面上的披风,虽避免了与潮湿的泥地直接相触,後背处却还是被披风底下一块块凸起的小石块硌得生疼……而更可怕的,是自己嘴唇上那柔软而湿漉漉的触感。

    秦扣枕正压在他身上,仿佛要夺尽他所有气息般的,吻他。

    被下了软禁散的身子,无一处使得出力气。云纵不明白……秦扣枕为什麽要这麽做?他不是已经解了体内的寒毒了麽?为什麽还要对自己做这种事?

    “秦扣枕……你给我住手……住手!”云纵拼命偏开头,雨点般的吻趁势落在了他的脸颊上。那双凉凉的手扯开了他的衣襟,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抚摸上他略显薄细的腰身,不住的摩缩著。

    “你瘦了好多……”叹息般的声音落在他耳边,随即耳垂被含住了,细细的吮吻著。那双手在云纵的胸前停住,捏弄著那两颗小小的挺立,然後慢慢的滑下去,探入了底裤之中。

    感觉到自己的欲望被秦扣枕握在了手内,云纵头脑“嗡”的一声,面色刹那间一片灰白。他自从上次被秦扣枕所害,泄了元阳,功力几乎全失。好不容易闭关修炼一段时间後,稍有恢复,若这次再被秦扣枕得逞,只怕真的连最後一丝功力都保不住了。

    那原本软绵绵的欲望,在秦扣枕充满技巧性的挑逗之下,渐渐已有了抬头的趋势。即使心里再怎麽不愿,身理上的快感却是不由人控制,汹涌而来。而秦扣枕抚弄著他的动作,不带丝毫粗暴,轻怜蜜爱,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情欲。云纵闭了眼,竭力想将自己当成个死人,却做不到。

    眼看自己下身已经越来越热,那颤巍巍的欲望,在秦扣枕的套弄之下,已经慢慢的硬了起来。云纵万念俱灰之下,忽然张嘴,狠狠向著自己的舌头咬下去。

    蓦然一根手指强插入他的唇间,齿关落下,只听一声闷哼,却是咬著秦扣枕的手指。

    云纵是用了全身力气咬下的,秦扣枕的手指关节处,立刻渗出了血迹,顺著云纵的舌尖,流入了他的口中。

    “你在干什麽……”秦扣枕方才还充满了情欲的脸上,一瞬间变得愤怒而疯狂,“这麽用力……你想把舌头咬断麽?!”

    就为了强行控制自己的欲望……这个比石头还顽固的男子,宁愿落个终身哑疾,也不肯屈服在他身下麽?!

    “练什麽清心诀……不准再练了!”秦扣枕怒吼起来,双眸像著了火般的盯著云纵,“什麽不能动情动欲……我偏要你动心,偏要你到死都跟我纠缠不清!不准你再回清风观,不准你再做什麽云上君,云观主!”

    他只要他做个普通人,会恨,会爱,会发怒,也会伤心,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云纵慢慢松开了口,吐出了秦扣枕留著血的手指,微微抬起眼,语气有些虚弱,却是一字一句,毫不留情的说出来:“你就算杀了我,也休想再次折辱我。”

    秦扣枕的双眸刹那间像是被烧透了一般,变得赤红起来。

    折辱他……云纵居然说自己是折辱他……被他爱有那麽不堪麽?宁肯死也不愿多看他一眼麽?

    他怒极反笑,只是那笑容怎麽都透著一股子阴寒。

    “宁死不屈麽……呵呵,我却偏有法子让你清醒著,心甘情愿的留在我身边呢?”

    云纵双目陡然瞪大,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秦扣枕点了昏穴,软软的倒在了他的怀内。

    “我都差点忘了,有个法子,可以让你忘了自己是云上君。你不是自称李墨槐麽?那麽,你就乖乖做你的李墨槐吧。”秦扣枕捡起被他撕下来,丢在一旁的人皮面具,再度小心翼翼的贴在了云纵的脸上,端详一阵,露出个微笑,“至於云上君,云观主,就当他消失了吧。皇上派他去赫阳山庄,之後便失去了踪影。哈哈,贺兰羽,苏遗水,我看你们能不能承担得起谋害了云上君的大罪!”

    他将云纵抱在怀内,拾起地上的披风,小心的盖在他身上。然後靠著洞口处坐著,深深吸了口气後,缓缓吐了出来。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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