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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年上:《杀死一只金丝雀》 作者:木子萌

    第2节

    陈冉哼哼了两声,不愿意动了,沈宜修没办法,含着水凑到他嘴边,强迫着喂了他两口。

    陈冉因为疼痛而皱在一起的面孔舒展了些,沈宜修坐在床边,伸手到被子里在他胃部轻轻揉了揉,直到看着药效起来,陈冉又沉沉睡过去,他才松一口气,钻进薄被里,把陈冉搂在怀中,迷糊着又睡着了。

    ……

    陈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他反应迟钝地看一眼身边,沈宜修不在床上,客厅里传来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陈冉慢吞吞穿衣服下床,走到客厅里,明媚的阳光给室内摆设镀上一层灿烂的金色,墙角的绿萝格外鲜亮,在阳光中熠熠生辉。沈宜修站在厨房里,背对陈冉,还穿着陈冉给他买的轻松熊围裙,他没回头,轻松地说:“胃还疼吗?去洗脸刷牙,吃饭啦。”

    陈冉看一眼餐桌,昨晚的剩菜已经全都清理了,两碗小米南瓜粥摆在桌子两侧,热气袅袅升起。

    “不疼了……”陈冉说,他走到沈宜修身后,倚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沈宜修把锅里的菜倒进盘子里,转身塞给陈冉,“端桌上去。”

    陈冉低头,手里是一盘木耳百合炒虾仁,黑的木耳白的百合晶莹的虾仁碧绿的西芹,色彩诱人,香气扑鼻。

    “你快去洗漱,再做一个香菇菜心,一个小炒黄牛肉就可以吃饭了。”沈宜修催他,又笑着自言自语道:“太久没做饭,刀都不会使了……”

    陈冉去洗漱,从卫生间出来,沈宜修已经把一切收拾妥当,坐在餐桌边等他了,两个人都饿了,话不多说,拿起筷子开动。

    沈宜修递给陈冉一个芝麻小烧饼,那是小区外头小店里的,陈冉很喜欢吃。

    陈冉笑着接过来,问他:“今天不忙吗?还有时间在家里做饭?”

    “忙……电影刚上映,忙的很。可事情永远都忙不完,我也想放一天假啊。”沈宜修百无聊赖地说,“下午你想去哪儿?”

    陈冉大口喝着南瓜粥,想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说:“要不去看看思思吧?”

    沈宜修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行,都听你的。正好去遛遛车……”说着从包里掏出一把车钥匙,隔着桌子递过来:“送你的生日礼物。”

    陈冉接过来一看,一口粥差点没喷出来,那钥匙坠上一头金光闪闪的公牛正愤怒地瞪着他。

    “……”陈冉不知所措,心想这难道是要给分手费的节奏?

    “就停在楼下啊,你昨天回来没看见?”沈宜修轻描淡写地说:“一会儿吃完饭去看看。”

    吃完饭,陈冉把碗筷收拾进厨房放进水槽里。他从厨房窗口向下望去,果然花圃旁边停着一辆拉风的兰博基尼aventador,低低的车身慵懒霸气地趴在那里,银灰色的金属光芒在阳光下简直要闪瞎狗眼。陈冉心里默默算了算,对沈宜修可能也不算什么,也就,嗯,大概700多万吧……

    沈宜修从身后抱住他,亲了亲他的侧脸,柔声在他耳边道:“喜欢吗?”

    陈冉虽然对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的欲望,但20多岁的年轻男孩儿哪有不喜欢跑车的,再说沈宜修要送他,他不喜欢也得接着,他点点头,转头在沈宜修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谢谢,一休哥。”

    ☆、思思

    兰博基尼在都市蒸腾着热浪的柏油马路上憋屈地龟速挪动,陈冉心想开好车也架不住堵车啊,唯一不同的是,兰博基尼在一众各色车子之间,就像一群路人之间站着一个气场全开的超模,吸引了四面八方含义丰富的目光,而且前后左右的车都自觉跟他保持安全距离,让陈冉徒然生出一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错觉。

    沈宜修坐在副驾驶位,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路边公交车站广告牌上,铺天盖地都是《人鱼传说》的海报。

    车子终于终于上了高速,可陈冉开得也不快,仔细看好像还有点紧张,嘴唇抿得紧紧的。

    沈宜修笑着看他,挑挑眉毛:“不想体验一下传说中的百公里3秒加速吗?冉冉。”

    陈冉的嘴角抽了抽:“我……有点害怕……”

    “你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帮你看着呢,有什么好怕的。”沈宜修系紧安全带,鼓励他道:“我都做好准备啦。”

    陈冉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一脚油门,“轰”的一声巨响,跑车像一枚银灰色的子弹一样射了出去,车窗外的景物瞬间化作一团团虚影,飞速退去。陈冉觉得全身血液直冲上头顶,心脏好像过电一样,一下狂跳不止,一下又要停滞不动了。陈冉在速度带来的极致快感中兴奋地吹了一声口哨,他眼角余光扫一下沈宜修,见他淡定地坐在旁边,面不改色心不跳的。

    陈冉印象中,沈宜修不喜欢跑车,他喜欢那种特别彪悍霸气的越野车,在城市里开不出去,他平时办正事的时候座驾一般是宾利,劳斯莱斯一类典雅高贵的轿车,自己休闲的时候就开着一辆红色的i oper到处转悠。陈冉觉得这很不能理解。

    沈宜修就特别玄妙地说一句:“一切中间态的事物都是平庸的。”

    陈冉一脸了悟的表情,在心里把这句话翻译成:“我就是一个内心及其矛盾的变态。”……

    “差不多行了,前面有摄像头。”沈宜修淡淡笑着,说这话的语气特别慈祥,就像长辈跟小孩子说“好吃也不能吃的太多呀”。

    陈冉点头,放缓车速,又开了接近一个小时,下了高速,再沿着绿树掩映的山道绕一会儿,终于停在一片白色建筑前。

    圆拱形的雕花铁门旁边,黑色的牌子上金色的字闪闪发光:心语特殊儿童关爱中心。

    老师和护士领着他们两人穿过宽敞的庭院,这会儿正是中午最热的时候,外面几乎没有人。

    “沈先生,思思正在睡午觉,要不要我去叫醒她?”年轻的女老师边走边客气地回过头来问。

    沈宜修看陈冉,陈冉礼貌地向女老师点头:“罗老师,要不我们等她一会儿吧,不急的。”

    罗老师点头,把他们带进办公室,陈冉又问:“思思最近怎么样?”

    罗老师边给他们泡茶边答:“思思的情况还是很稳定的,现在还是物理治疗行为干预为主,她的语言能力也有提高。”

    陈冉点点头,眼睛好像盯着手里的水杯,又好像完全没有焦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沈宜修把手放在他大腿上,轻轻捏了捏以示安抚。

    罗老师装没看见,又自自然然地随便说了两句,就转身出去了。

    沈宜修站起身走到陈冉面前,把他的头揽过来,按在自己胸前:“这都四年了,你还要自责到什么时候?思思在这里挺好的呀,最专业的医生和老师,最好的环境和设备,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陈冉闷声闷气嗯了一声,小声说:“可再好也不如亲妈在身边好……”一股酸涩直冲鼻腔,陈冉差点哭出来,他努力睁了睁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沈宜修无语,四年前的事他一点都不想再提,要不是陈冉坚持,他也一点不想让陈冉来看这小女孩。

    过了没一会儿,罗老师来叫他们,思思醒了。

    陈冉和沈宜修跟着罗老师来到思思的卧室,房间布置的色彩明亮,气氛温馨,扎着麻花辫的八岁女孩正趴在小桌子上画画,与其说是画画,倒不如说她是拿着一支蜡笔在白纸上乱戳。

    咄咄咄……咄咄咄……

    单调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有节奏地敲击着耳膜,在他们进房间之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思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漠然的眼神在陈冉身上稍稍停驻了片刻后,就又继续低头去戳她的画了。

    沈宜修对一个无法交流的八岁自闭症女孩是没有多少耐心的,他捏了捏陈冉的手,又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便静悄悄地退出门去了。

    陈冉换了客用的拖鞋,走进屋里,轻轻盘腿坐在桌下的地毯上,跟思思保持半米的距离。思思又看了他一眼。

    陈冉笑着问:“思思,你在画什么?”他刚刚注意到思思竟然是拿着一支白色的蜡笔在白色的纸上,深深浅浅地戳出了许多依稀可辨的白色的点。

    过了很久很久,久的陈冉都快忘了自己问过什么了,思思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盯着自己面前的纸,刻板地说了一个字:“墙。”

    “什么?”陈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思思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你说你画的是墙?”

    思思不说话了,她把一张纸和几支蜡笔推到陈冉面前,又埋头继续她的作品。陈冉无奈一笑,只好拿起笔陪着她画画。

    陈冉偶尔偏头看一眼旁边这小姑娘,思思其实长得很好看,皮肤白净细腻,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通透的光彩,像个瓷娃娃似的,睫毛又长又密,随着低垂的眼睑拢下来,在眼睛下面留下一小圈淡淡的阴影。

    陈冉每每看着她,美丽却永不自知,幽闭仿佛一座孤岛,就像一朵还来不及开就凋谢的花,他心中的怜惜和悔痛就像冰冷的潮水涌来,不容抗拒没顶而过。

    ……

    四年前,陈冉18岁,却已经在北京漂了两年。

    这两年里他冬天发过传单夏天送过快递,大雨倾盆的时候租的地下室渗水,他就整夜整夜点一个甜筒赖在麦当劳里,大雪纷飞的时候被房东赶出来,拖着来不及整理好的零七八碎到处找房子,行李走一路丢一路……

    到那年春天,相比之下,陈冉的生活已经好了很多,他每晚固定在一个酒吧驻唱,偶尔还能接到点野模的活儿,路演走秀拍个不知名小杂志,租的房子也从地下室换到小胡同大杂院平房,酒吧老板对他很好,知道他住的远,还把自己一辆很旧的小夏利借给他开。

    陈冉已经很满足了,他高中都没毕业,身单力薄,在这样一个冰冷陌生的城市能好好活下来,还有什么奢求呢?但让他没想到是,好运好像突然发现了他的存在似的,任性地把一个天赐的好机会砸在他头上。

    当时星宜娱乐正跟某卫视搞一个大型音乐励志选秀节目《唱响星世界》,全国海选如火如荼,陈冉被酒吧老板老魏和一众小兄弟撺掇着去报了名,他本来没当回事,心想闲着也是闲着去凑个热闹不亏,听说这种比赛水深的很,也不会给他这种井底之蛙窥见天光的。

    没想到,他从海选到分赛区,一路过关斩将,居然稀里糊涂杀进了全国32强。导演组给他打电话,通知他进了32强,要参加正式节目录制的时候,他才从梦一样恍恍惚惚的参赛选拔中清醒过来,突然开始意识到,也许改变他一生命运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他从小逆来顺受,随遇而安,其实对音乐也谈不上有多么执着的梦想,多么诚挚的热情,但他觉得自己除了长的好看会唱歌,基本上是一无是处的,如果他还有一次机会可以改变人生,过上有尊严有希望的生活,那就是现在了。想清楚这一点之后,他生平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想要一样东西想做成一件事情的欲望。

    其实最后能拿到什么名次已经不那么重要,只要进了32强,参与到真正的比赛,对于陈冉来说,已经是一个胜利。因为节目录制上星播出之后,就算他不拿名次,也会有很多人认识他,亿万观众和各种圈内人士都紧紧盯着这个超级选秀盛典。也许早就跟他断了联系的父母也会看这个节目呢?他们会怎么想?会不会为他加油为他自豪,甚至主动来联系他呢?……

    陈冉集中一切时间和精力开始认认真真地练习准备,可是接到那个通知电话之后一周过去了,陈冉没有再接到任何消息。按照上次导演组的说法,是让他安心准备,一周后会有人和他接洽,接下来会统一安排封闭训练。一开始等不到消息,陈冉只以为是正常的进度拖延,可又过了好几天,他在网上查询关于节目的动向,一切按部就班,好像已经有学员开始了封闭训练,一向被动腼腆的陈冉也坐不住了,他给联络人打电话,那边不是忙线就是无人接听。陈冉莫名其妙度日如年,直到一天晚上,他心不在焉地在出租房里练歌,酒吧老板老魏给他打来电话——

    “冉冉,你……还好吗?”老魏的声音明显很担忧。

    “怎么了?我挺好的呀。”陈冉莫名其妙。

    “你还不知道吗?你上网看看,《唱响星世界》正式发布了32强名单……”

    陈冉已经听不到老魏在说什么,他扑到自己那台二手电脑前,打开了搜索引擎——

    官方发布的32强名单里根本就没有他的名字。

    陈冉懵了,他又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确实没有,电话里依稀传来老魏的声音:“冉冉?你在吗?想开点,这种选秀黑的很,咱们没背景没资源的,进不去也正常……”

    “不……不可能的……我明明接到电话了……那个导演助理还说我表现很好……”陈冉简直快疯了,他慌张焦虑的几乎语无伦次,匆忙点开每一条和《唱响星世界》相关的信息,点击鼠标的手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先不跟你说了,谢谢你,魏哥。”陈冉胡乱挂断电话,再次拨打节目组联络人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打,还是一样。他终于明白人家根本就是在躲着他,应该早就把他拉黑了,这里面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他相信老魏的话,他很可能就是被什么有资源的背景人士给挤下来了。那就这么算了?就这么坐以待毙任人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死也要死个清楚吧,陈冉想着,下定决心,从桌上抄起车钥匙大步跨出了门。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的那台旧电脑在掉了漆的折叠桌上闪烁着暧昧不明的光,屏幕上网页显示着《唱响星世界》的最新消息:今晚八点,《唱响星世界》将在四季酒店举办新闻发布会。

    ☆、意外

    星宜娱乐的副总林亦晖正坐在他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翻《唱响星世界》32强的入围名单,他刚招进来没多久的小助理匆匆忙忙走进来向他报告:“林总,前台打电话过来说沈总回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林亦晖不耐烦地打断:“老板回来不是很正常嘛,紧张什么?”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红了脸的小姑娘,促狭地一笑,英俊的脸上一副“我懂了”的表情:“你是不是还没见过沈宜修?”

    “啊?哦,是。”小姑娘愣了愣,低头不好意思地说。

    “那你是想让他送你一本亲笔签名的限量写真集还是就在我这办公室里来一张亲密的合影?”林亦晖慈祥地看着她。

    “啊?我……我可以吗?”小姑娘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惊喜地问道。

    “可以呀,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摆个造型,再帮你们合影,然后冲印出来裱上相框挂在你的办公位呀?”林亦晖依旧慈祥地看着她。

    “啊?这个……”“就不麻烦林总了”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小姑娘眼见着林亦晖的一张帅脸从和蔼可亲的大哥哥变成凶神恶煞的怪蜀黍,接着就听林副总咆哮道:“你想的还挺美啊,是不是还要我把沈宜修一天24小时的行程汇报给你,实时高颜值偷拍图一分钟给你发一张啊?!我雇你来是干活儿的不是犯花痴的,ok?!还不赶紧走?等着老板请你吃饭啊!”

    小姑娘吓得大气不敢出,连滚带爬地冲出办公室,差点撞上正要进门的,她的男神,沈宜修。

    “这是干嘛?怎么又在这骂助理?”沈宜修不紧不慢地进门来,笑盈盈地望向林亦晖。

    “没事没事,小姑娘不懂事,调教调教。”林亦晖靠进真皮老板椅,又半开玩笑地说:“你刚从剧组回来就进公司,难不成还不放心我吗?”

    “哪的话,我最放心的就是你。我是无聊啊……”沈宜修长眉微挑,斜斜瞥了林亦晖一眼,语气有些无奈。

    “无聊?我没听错吧?……”林亦晖像看着个外星人一样看着他,坏坏地一笑,话里还带点酸:“刚要跟你说呢,媒体拍到你跟许媛了,怎么着?是压下来还是就势炒一炒?”

    “随便吧……你看着办……你干嘛呢?这是什么?”沈宜修一把抄起办公桌上的一沓资料,随手翻了翻。

    “《唱响星世界》的32强,老板啊,我正要跟你汇报,咱这个项目大火啊,今年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哈哈哈,现在节目独家冠名已经炒到一亿五千万了……”

    沈宜修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他的目光落在手中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参赛选手的生活照,照片上一个清瘦秀丽的男孩儿正靠在一面稀疏分布着爬山虎和藤蔓植物的白墙上,笑望着他,他的笑浅浅淡淡,有点青涩腼腆,有点欲说还休,嘴角边两个梨涡像两个漩涡一样,不由分说要把他吸进去似的。他的眼睛因为笑意而弯出好看的弧度,眼眸里好像有星星在跳跃,带着少年的单纯无辜。沈宜修却从那样的单纯无辜里看见了另一种东西,像火焰一样直燃进他心底……

    “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看什么呢?”林亦晖探过来半个脑袋,看见沈宜修手里的照片,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沈宜修还盯着照片上的男孩,唇边勾出浅浅的笑意,他没看林亦晖,随口问他:“这个怎么样?陈冉?”

    “啊,这个……还不错。”林亦晖看了沈宜修一眼,目光很是复杂:“歌唱得不错,但也不算特别有天赋那种。但长得好啊,这年月男生流行这种柔柔弱弱的小妖精长相,一张脸吃遍天,好好包装包装,弄个组合什么的,能红。”

    沈宜修轻轻一笑,对他话里酸不溜秋的嘲讽不以为意,他把其他资料塞给林亦晖,陈冉的还拿在手上:“这个我留下了,你再挑一个去吧。”

    林亦晖在沈宜修身边也快十年了,早年一直做他的经纪人,他和沈宜修的默契已经到了不需要多说一个字的地步。但他还是撇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那又何必?真喜欢就留着他进比赛啊,机会不是更多,到时候随便一捧,还不是乖乖来爬你的床。”

    沈宜修不说话了,又盯着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摇头说:“这个不一样。”说完便把陈冉的照片和资料反扣在桌子上。

    林亦晖一脸哀愁:“名单虽然还没正式发布,但是都已经通知到本人了,你真会给我出难题……”

    “我不管,你搞定。”沈宜修轻松地说,十年来,这句话他已经跟林亦晖说过无数遍了。

    “那你打算怎么下手啊?”林亦晖翻了个大白眼。

    “不用你管。”这句话说过无数加一遍。

    林亦晖:“……”

    两个人又谈了些别的,沈宜修就走了,他忙着演戏导戏,有时候还写剧本,飞蛾扑火一般为艺术献身,闲暇时间还要招蜂引蝶,美其名曰寻找缪斯女,或者男神。可怜林亦晖为他忙前忙后,经营公司打理生意和各种投资,只能为钱献身了。

    林亦晖目送沈宜修高大飘逸的背影出去,叹了口气,又腹诽道,这是换了新口味?这个又怎么不一样了?那小男孩儿瘦的跟个小鸡子似的,有什么意思?不知道沈宜修这次能不能破纪录坚持三个月……

    林亦晖无可奈何,拿起电话打给小助理:“喂,小董啊,你把《唱响星世界》第33名的资料拿来。”

    一分钟后,林亦晖翻着原本的倒霉蛋第33名的资料,露出一个命运弄人的迷之笑容,自言自语道:“欧涵,你可真是走了狗屎运啊……”

    ……

    数日之后,四季酒店的《唱响星世界》发布会刚刚结束,林亦晖忙着应付媒体,沈宜修抽身出来,端着一杯酒在露台上放空,其实今天外边天气不太好,北京这几天一直扬沙浮尘,到了晚上能见度更低。但他实在有点厌烦里面那种假面舞会一样的氛围还有无脑媒体的无脑问题,就想清静清静。

    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他就想起陈冉,这几天太忙了,还没顾上那个男孩儿,这会儿他在干什么呢?想必应该知道自己落选的事情了,伤心难过呢?会不会都气哭了?沈宜修想象了一下陈冉红着眼圈默默流泪的场景,想的心都疼了一下。没关系没关系,很快我就会去拯救你了,小天使,他默默在心里安慰了一下陈冉,也安慰了一下自己,接着端起红酒一饮而尽。

    一个人影急匆匆地跑过来,沈宜修一看,是他多年来的贴身助理孙阳。

    “怎么了?”沈宜修皱眉。

    “老大,那个男孩儿,陈冉,出事了!”孙阳跑到他面前,压低了声音焦急地说。

    “出什么事了?”沈宜修的脸色一下变了,身周的空气都跟着紧张起来。

    “您不是让我盯着他点吗?大概三个小时前,那边跟着的人说他开车出门,车开得很快就跟丢了,等再追上去的时候,那孩子就出事故了……”

    “什么?!他出车祸了?”沈宜修脸都白了,情绪有些失控地吼道。

    “他没事!但是他把别人给撞了,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胡同里,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警察和救护车都到了……”

    沈宜修深吸了一口气,知道陈冉没事,他刚才一下提起来的心才慢慢放回肚子里:“被撞的人怎么样了?陈冉现在在哪儿?”

    孙阳被刚才沈宜修心急如焚的样子吓着了,一向淡定自若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改色如他沈宜修,是很少会这样的。

    “不……现在还不知道,现场挺乱的,被撞的好像是个女人,还带了个小女孩……老大,你别急,我马上就去查。”

    “快去!把陈冉在哪里,伤者是什么情况,在哪家医院,是什么背景统统查给我……记得找律师。”沈宜修语速飞快,眼睛在黑暗中闪着雪亮的光。

    孙阳一连声嗯嗯嗯好好好,匆忙退了出去。

    沈宜修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深邃的眼睛望向栏杆外的缥缈夜色,城市的灯海在灰蒙蒙的空气中幻化出光怪陆离的光影,一如他此刻纷繁的心情。不过是一个还没见过面的美少年,刚才怎么就那么着急了?他有点自嘲地笑笑,手一动碰翻了放在一边的红酒杯,酒杯滚到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初见

    陈冉在拘留所坐了一夜,眼睁睁看着天光微白,小黑屋一点点的亮起来。一天之内,他经历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命运像个恶劣的小孩,任性地朝他开着最无情的玩笑。上一秒你还来不及为命运的慷慨欢欣鼓舞,下一秒就被抛下万丈深渊,你以为最惨的不过如此了,结果发现深渊下面还有万千毒蛇吐着信子等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陈冉被一种深深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包围,甚至无法正常去思考事情的经过。看不清前路的暗夜,小巷里突然闪出的人影,急刹车声惨叫声,从他眼前飞过的白色人影和黑色高跟鞋,穿红裙的小女孩不知所措的眼神和凄厉的尖叫声……

    所有一切像慢镜头一样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回放,他却无法把它们串联起来。恍惚间,陈冉觉得有另外一个自己,小时候的自己,坐在一边冷冷看着他。

    小陈冉手里拿着一个变形金刚大黄蜂的模型,突然嘲讽般地说:“陈冉,你想要这个吗?”他把玩具递过来,还不等陈冉伸手去拿,忽然又把它重重摔在地上:“你凭什么要?你不配的,任何好东西,你都不配……”

    陈冉使劲摇头,驱赶走这个无比真实的幻影,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警察来带他出去,说有人要见他,他木然跟着走了,甚至没去想谁会来见他。

    会见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年轻人长相斯斯文文的戴着眼镜,另一个微胖穿西装的中年人。陈冉面无表情的看一眼他们两个,完全不认识。

    孙阳看着陈冉在警察的示意下,坐在对面的椅子上,他眼前的男孩满面憔悴双眼通红,像只垂死却无力挣扎的小白兔一样楚楚可怜。

    “我是孙阳,这位是潘律师。”孙阳冷静地看着他,平淡地说。

    “我……不认识你们。”陈冉沉默片刻,迷茫地看着孙阳,终于艰难地说道。

    “你昨晚撞伤的那位女士,凌晨三点的时候,抢救无效,已经死了。”孙阳看着他的眼睛,沉稳清晰地说。

    陈冉猛地睁大眼睛,好像要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终于什么都没说,又颓然闭上眼。会见室里一片静谧,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陈冉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巨手揪出来,悬在半空,一会儿抛起一会儿扔下,摔得鲜血淋漓。他的胃部突然一阵抽痛,他下意识伸手按住,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

    孙阳拧眉看着,有点心疼,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陈冉无力地摇摇头,使劲掐着胃部的皮肉,让尖锐的疼痛缓解巨大的压力。

    孙阳狠下心,继续道:“受害人带着的小女孩有自闭症,来北京本来是治病的。小女孩的爸爸已经连夜赶来,我们刚刚跟他碰了一面,那男的是个无赖,不管老婆死活也不管女儿的状况,开口就要200万赔偿款。”

    “我没钱……”陈冉小声道,通红的眼睛里水光盈盈。

    孙阳暗自揪心,面上不动声色:“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老板愿意帮你……”

    陈冉抬头打断了他的话,固执地说:“可我不认识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孙阳耸耸肩:“不干什么,你只要答应见见我老板,陪他吃顿饭就行。”

    陈冉刚要追问,潘律师又插话道:“小弟弟,交通肇事致人死亡是可以刑事立案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你才18岁吧?”潘律师意味深长地看一眼陈冉:“不过也18了,要负完全刑事责任的,你这么年纪轻轻的,要是判了刑,一辈子可就毁了。”

    潘律师观察了一下陈冉的反应,对面的男孩低垂下眉眼,强自镇定着,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他转头看一眼孙阳,孙阳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潘律师继续循循善诱:“但是这个事故责任认定嘛,就……比较微妙,那路口没有摄像头,当时也没有目击证人,你说那小孩是突然窜出来的,她妈妈为了救她扑过来,可谁能证明呢?而你超速那可是事实。但如果积极赔偿,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的话,形势对我们会非常有利,庭外和解不立案都是有很大希望的。”

    陈冉听着这些话,脑袋里嗡嗡响,疑惑、恐惧、愧疚……种种情绪翻江倒海,把他的意识搅成一片混沌的暗流。他无从思考,索性一言不发,盯着脚下深灰色的地面。

    孙阳看差不多了,加把劲煽风点火:“你不用害怕,我们没有恶意。之前你在酒吧唱歌,我家老板去过几次,挺……”孙阳斟酌了一下用词:“赏识你的。本来也想和你交个朋友,正好你又遇上麻烦,他乐得雪中送炭。”

    陈冉的脑子终于转动起来,酒吧里客人又多又杂,男的女的有权有势的,跟他三番五次示好的也不是没有,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陈冉犹豫片刻,抬起头,一瞬间眼神澄明清澈,他看着孙阳的眼睛,带着类似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如果是这样,那我谢谢你们的好意,我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责任,我们素不相识,这么大的情,我不敢领。”他陈冉虽说穷,但原则和尊严还是有的,现在对方明摆着趁人之危,天下没有免费的晚餐,现在答应了,让他以后怎么还?

    孙阳饶是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此刻也差点气得七窍流血而死,心里骂道,这今天是遇上了什么奇葩啊?以为自己是圣母吗?见过不识抬举的,但真没见过不识抬举到如此清奇地步的!

    他看着陈冉摇摇晃晃站起身,看意思这就要甩脸子走人,心想着自己一夜没睡就这么回去不知道要被沈宜修骂成什么样,一时心急又不知道怎么办,电光火石之间,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叫住陈冉:“陈冉,我刚才也跟你提了,你撞死的那个女人,她有个女儿……”

    陈冉转回身,定定看着他。

    孙阳一看他这反应,心里镇定了七八分,面露无限惋惜,目光却是咄咄逼人:“那女孩儿叫田思思,今年四岁,基本认定了是自闭症,女孩爸爸没正经工作一副游手好闲无赖样,你现在把人家妈妈撞死了,没有赔偿金,你让小姑娘以后怎么活呀?这个责任,你在牢里能承担的起吗?”

    陈冉一阵恍惚,一天一夜的紧张焦虑疲惫让他频临崩溃,他脑子里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昨夜的情景,一片混乱之中,那个穿着红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马路中间看着他,她的目光漠然而迷茫,秀丽的脸庞在车灯破碎灯光的照耀下一片惨白,接着,她回过头去,看见妈妈的身体在前方不远处像破旧棉被一样软弱无力地摊作一团,小女孩原地站着,忽然爆发出恐怖凄厉的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像无数利剑呼啸着直刺入陈冉心底。

    陈冉双手紧紧抓住桌沿,指甲几乎陷进木质纹理,他勉强站直身体,过了好半天,才沙哑地低声问:“那女孩儿……思思,现在怎么样了?”

    孙阳趁热打铁,赶紧说:“跟她爸爸在一起,我们暂时把他们安置在医院附近的酒店里。……你不用担心,我们可以帮你补偿她,一次性赔偿金再包括后面她的抚养、治疗、教育费用。只要你愿意赏光陪我老板吃个饭,交个朋友。”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孙阳语气里已经有些讽刺和不耐烦了。

    小小的房间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陈冉慢慢在椅子上坐下来,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微动:“你说话能作数吗?”

    孙阳笑了,语气变得轻快:“你放心。我一晚上不睡不是来跟你过家家的。再说我骗你干嘛呢,你有什么值得我骗的?”

    陈冉知道这是句大实话,他一文不名有什么好骗的,而且他也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

    “好。我答应。”陈冉说出这几个字,仿佛用光了全身的力气,他有些虚弱地抬头看着孙阳:“我能见见思思吗?”

    “当然可以。”孙阳心里大石终于落地,长长出了一口气:“你稍安勿躁,我们会很快去和那位田先生谈,然后给你办取保候审。”

    ……

    三天后,陈冉从拘留所出来,孙阳站在车门旁边,双手抱胸,意兴阑珊地看着他。

    “我们去哪儿?”陈冉坐进车后座,下意识把自己缩在角落里。

    “别问了。不会把你卖了的。”孙阳发动车子,揶揄道,他这两天腿都快跑断了,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好言好语地说话。

    “我想先回趟家。什么时候去看思思?”陈冉又问。

    “回家干嘛?老板要见你,现在就得去。”孙阳从后视镜里观察他,又说:“思思嘛,明天吧。看老板的安排。”

    陈冉不说话了,不自在地扭了扭,孙阳一眼看出他的心思:“我们现在去酒店,你先洗个澡,换洗衣服都准备好了。晚上,老板会在酒店跟你吃个饭。”

    陈冉的心忽的一沉,手下意识抓住了车门把手。

    孙阳瞥了一眼后视镜,轻蔑地一笑:“现在车速八十迈,你要是跳车摔死了,我可不负责。”

    陈冉悻悻收回手,过了半天,又小声问:“你老板到底是谁?”他这两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把常去酒吧的客人筛了一遍,完全没头绪。

    “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孙阳不耐烦道,打定主意不再回答他的问题。

    “男的女的也不能告诉我?”可陈冉又执着地问。

    “……”孙阳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撇撇嘴:“男的。”然后他迅速从后视镜里看陈冉,陈冉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车子停在一座风格清新典雅的酒店前,这里不在闹市区,看着像个度假村,环境很好,绿草茵茵,又是春末夏初,绚烂的花儿开了一树又一树。

    陈冉下了车,抬头看看天空,夕阳正拖着最后一点红彤彤的尾巴,慢悠悠地落下去。

    孙阳也跟着他下了车,站在他身边,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陈冉转过身,微仰头看着他。

    夕阳余晖洒在陈冉白瓷般细致的脸上,给他年轻美丽的面孔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迷蒙又清澈的水光,把漫天云霞倒映在眼底。孙阳看着那样漂亮又带着稚气的眼睛,突然就有点心疼。

    他故作轻松地微偏开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房卡塞进陈冉手里:“我还有点事,你自己上去吧。洗个澡换好衣服,然后到二楼中餐厅等着,会有人接你的。”

    陈冉紧紧攥着房卡,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他心里突然有点不想让孙阳走了,犹豫不安地说:“你不跟我上去?你不怕我……”

    “你跑不了的。”孙阳淡定地说,看着陈冉的目光甚至有些悲悯,他忍不住伸手揉了一下陈冉的头发,温和地说:“去吧。”

    于是陈冉点点头,向酒店的旋转门走去,而在他身后,太阳终于落下去了,世界渐渐沉入一片黑暗。

    孙阳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罪恶感,他双手合十,看了眼薄暮初降的天空,心里调侃般地嘀咕道:伤天害理的事可都是沈宜修让干的,有报应也别报应到我这啊,老天爷……

    ……

    陈冉慢腾腾地上楼,他相信孙阳的话,到这个地步,他是没有别的办法的,只有听天由命了。还好,他一直都对听天由命很习惯。

    豪华套房巨大的床上堆着几套衣服,陈冉随便翻了翻,都是按照他的尺码买的。他在床边呆坐了会儿,大脑一片空白,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突然手机响了,陈冉看见孙阳发来的短信:动作快点哦,他大概7点半到,别让他等你。

    陈冉把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洗澡,然后随便在一堆衣服里拿了一条黑色九分裤和一件白色套头衫,胡乱套在身上,幽魂一样开门下楼去。二楼中餐厅里的服务员看见他,自然而然地把他领进最靠里的一个包间。

    陈冉推门进去,见大圆桌上只摆了两套餐具,多余的椅子也已经撤走了。他无聊地坐着发了一会儿呆,看一眼手机,7点50了,他又站起来四处走几步,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陈冉有点不知所措,最后倚在窗子旁边向下望去。窗子就在大堂门口斜上方,这酒店很私密,门口也没什么人,只有行李生无聊地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车声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稳稳停在酒店门口。

    陈冉的心怦怦跳,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酒店门童和行李生像蜜蜂看见花儿一样,一下子围上去了好几个,要给劳斯莱斯开车门。

    后座右手位车门打开,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长腿一跨下了车,他带着墨镜和棒球帽,穿着很随意,那男人随手抽出一叠钱散给服务生们作小费,脚步不停,身影很快从陈冉视线里消失了。

    陈冉心慌意乱,赶紧在椅子上坐下,端起桌上的茶喝了好几口,刚把茶杯放下,舔了一下嘴唇,几步远的地方就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晚餐

    陈冉死死盯着深棕色的木门,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餐厅经理把门打开,刚刚他从窗外看到的高挑身影大步走了进来。男人一边摘下墨镜和帽子,一边朝他看过来,露出一个明媚轻快的笑容,英俊如天神一样的面孔顿时熠熠生辉,他柔和轻松地说:“陈冉吗?不好意思,久等了……”

    陈冉:“……”

    一刹那间,陈冉的三魂七魄都飞到天外去了,他愣愣地看着已经走到面前的人,好像坠入一个荒诞的梦境,在最不真实的梦里,他也不会想到,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会是——

    他面前的男人看着他,似笑非笑的,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他挑了挑眉毛,用迷人的低沉嗓音说:“我是沈宜修。”

    陈冉当然知道他是谁,即便他不追星不八卦,也是知道沈宜修的。这个从小三天两头出现在电视里,还不到三十岁就能在娱乐圈翻云覆雨的风云人物,他想不知道也很难。

    沈宜修款款落座,拍拍身边的座位,对陈冉说:“过来坐啊。”

    陈冉只得硬着头皮过去坐了,脑袋还不是很清楚。

    “想吃什么?有忌口吗?”沈宜修一边扫着皮面烫金的菜牌,一边随口问。

    陈冉硬生生逼着自己说:“没……都行。”

    沈宜修还是那样轻松优雅随意,好像陈冉此刻所有震惊尴尬的表现都像走路喝水一样平常。

    “那我就随便点几个这里做的不错的菜,主食你想吃什么?”

    陈冉:“……”

    沈宜修也不为难他,眨眨眼,笑道:“炸酱面怎么样?我在外地拍了两个月戏,特别想吃炸酱面。”

    “……”,陈冉惊讶又羞怯地看着他。

    “怎么?你觉得我不应该喜欢吃炸酱面?应该喜欢龙虾鹅肝鱼子酱?”沈宜修饶有兴趣地看他一眼,随口说:“其实越是平常的东西,越难做得好吃,也越能勾住人的胃,吃再多山珍海味,最喜欢的也不过是小时候爱吃的那几样。中国那么大,我看最能区分一个人故乡的,倒不是口音,而是口味。”

    陈冉生涩地点点头,突兀地问道:“您是北京人?”

    沈宜修终于从陈冉嘴里听见一句完整的话,很是高兴,笑道:“是啊。我父亲这边祖上多少代都是北京人,我母亲是云南人。”

    陈冉又不说话,沈宜修也不在意,随手把菜牌给服务员,报了几个菜名,并点头微笑跟餐厅经理说了声谢谢。

    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安静的恨不能一根头发丝掉地上都能听见。陈冉觉得自己的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不敢看沈宜修,觉得整件事透着一股浓浓的荒诞。

    可沈宜修看着他,气定神闲眼含笑意地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件特别有趣特别可爱的玩具似的看着他。

    陈冉被那目光看得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他觉得沈宜修在等他开口说话。好像过了很久很久,陈冉终于鼓起勇气,暗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看着沈宜修的眼睛:“沈……”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沈宜修,微停顿了下,生涩地道:“沈先生,我好像没在酒吧里见过你。”

    沈宜修那天见了陈冉的照片,一见中意,特别喜欢。今天见了真人,觉得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千百倍,他此刻盯着陈冉细长的眉,明媚的眼,还有殷红微湿的唇,觉得自己心里好像开出一朵花来。

    他听了陈冉的话,转念一想,就知道是孙阳编出来圆场的,也不打算把话说死,就反问道:“酒吧里每天那么多客人?你都记得?”

    陈冉摇了摇头,知道再问也没什么结果了,人都来了,再追究这些也没什么意思。

    过了一会儿菜上来,沈宜修见陈冉不动,就耐心地剥了一个虾,丢进他盘子里,说:“吃啊。不饿吗?”

    陈冉拿起筷子,小声说谢谢,专心地吃起来,这几天他几乎没吃什么,是真的饿了。

    沈宜修无声地笑笑,也就不打扰他,让他先安心吃饭。忽然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下,沈宜修掏出来看,是林亦晖的信息。

    林亦晖:查过了。那个男孩交际圈简单,生活检点,没有乱七八糟的朋友,性向不明,目前没有感情纠纷。放心玩儿。

    沈宜修回:知道了。多谢关心。

    信息刚发过去,那边马上回了一条:记得戴套。

    沈宜修:……

    沈宜修把信息随手删掉,抬头看陈冉:“好吃吗?”

    陈冉慌忙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点点头。

    沈宜修笑眯眯的:“慢慢吃。我自己也会做饭的,以前在美国上学的时候,我只要一做饭,半个楼的同学排着队来。可惜现在没时间做,等有机会,我做给你尝尝。”

    陈冉差点没被噎死,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又舀了一勺特别鲜美但是不知道是什么的汤送进了嘴里。

    过了一会儿,服务生端进来两个很精致的大瓷碗,里面好像是清水,上面还飘着几片柠檬和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陈冉不知道这是什么,心想也许是吃完菜喝了解油腻的?就拿着勺子要去舀来尝尝。

    沈宜修看见,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阻止他:“不能喝的,是吃完虾洗手用的,哈哈哈……”

    陈冉当即窘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他略带嗔怒地看了沈宜修一眼,也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他第一次笑。

    一直怪异的气氛在笑声中不知不觉的缓和了,等小碗干炸加六个小配菜加手擀面端上来的时候,陈冉已经能正常地和沈宜修目光交流了。

    沈宜修一边拌面,一边举重若轻地说:“听孙阳说,你想去看看那女孩?”

    “是。”陈冉低垂下眉眼,一直刻意不敢去想的事情,终究要面对。

    “明天我亲自带你去。别担心。那边已经谈好了,明天去见了他们,那姓田的要的200万给他,他就会带着女儿回去了。后续可以再根据情况,付一笔孩子的抚养费给他。”沈宜修伸手过来,拍了拍陈冉的肩膀,眼睛里闪动着温柔爱怜的光:“别难过,谁一辈子还不犯点错呢?”

    陈冉肩膀抽搐,无声地哭了,他死死咬着嘴唇,把更多的泪水和呜咽生生憋回去。过了好半天,他才恢复平静,颤抖着声音说:“沈先生,谢谢你。可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不知道怎么回报你……”

    沈宜修微眯起深邃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眼前美丽苍白又楚楚可怜的男孩儿,心尖上的那朵花微微颤了颤,他站起身,缓缓走到陈冉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略微低沉沙哑的声线带出性感暧昧至极的声音:“你真的不知道吗?”

    陈冉扬起头看着他,两人的眼眸中映出彼此翻转的面孔。陈冉好像在那双深邃如海幽沉如梦的眼睛里看见某种隐秘而原始的渴望。他当然知道沈宜修要什么,或者说,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什么是可以给沈宜修的。

    ……

    吃完晚饭,沈宜修牵着陈冉的手,带他回到他长期包在这个酒店的那个套房。陈冉默默跟着他,心乱如麻,脑子里不受控制的幻想各种混乱的画面。沈宜修会怎么对待他?他会很粗暴吗?会不会很疼?……

    他越靠近那扇门,就越害怕,就好像那扇门关上,面前优雅温和的男子就会变成洪水猛兽。

    “怎么了?”走到门口,沈宜修忽然觉得身后的小朋友拽不动了,他回身低下头。

    陈冉低垂着眉眼,没有被沈宜修牵着的那只手在身侧紧紧握成拳头。

    沈宜修抬起他的下巴,在他额头印上轻轻一吻,眼中含笑:“我又不会吃了你。”

    陈冉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地想,对方是男神沈宜修总比是其他人强吧,接着便一咬牙跟着沈宜修进了门。他刚才想的有模有样的霸王硬上弓的场景并没有随之出现,沈宜修进门开灯换了鞋子,把外衣随手一脱扔到一边,转头对呆呆站着的陈冉:“你要是想看电视,遥控器在抽屉里,我先去洗个澡。”说完,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陈冉看着他轻松随意地走进浴室,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和轻轻哼歌的声音。

    陈冉走到客厅沙发前,想了想,坐在了矮几下的地毯上并迅速把自己缩成一团。

    沈宜修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美丽白皙的少年光脚坐在地上,双手抱膝,盯着电视上的广告发呆。沈宜修眯起眼睛打量他片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陈冉看着沈宜修从自己面前走过,到书架上抽了一本书,自然而然地走到电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翻到中间一页专注地看了起来。落地灯温暖的橙黄光线洒在他俊美无俦的脸上,把他完美的五官衬的更加深邃立体。陈冉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书,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十个小印第安人》。

    陈冉看沈宜修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只能继续盯着电视,他心里有点慌,心想沈宜修这是什么意思呢?

    电视上开始播一个青春偶像剧,陈冉装着认真看电视,余光不时瞄一下沈宜修,见他就那么静静坐着,不时翻一页书,全神贯注兴味盎然。

    两集电视剧结束,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电视上又开始放广告,陈冉浑身不自在,忍不住扭了扭身子,小声问:“沈……先生,你要喝水吗?我帮你倒点水吧?”

    沈宜修没抬头,随口说:“酒柜里有红酒,倒两杯吧。”

    陈冉点头,僵硬地站起来,倒了两杯酒拿过来,把其中一杯递给沈宜修,然后又坐回地上,小口抿了一下自己杯里的酒。

    沈宜修转了转杯中深红的酒液,喝了一口,然后终于把书放在一边,靠在沙发里,两手十指交叉,放在膝头,居高临下气定神闲又饶有兴趣地看着陈冉,好似一个君王。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陈冉好像都能听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的声音。他一开始还能强自镇定盯着电视,但被这样看似清淡实则充满压迫力的目光盯着看了一分钟之后,他终于撑不住了。他觉得口干舌燥,两口把杯中的红酒全喝了,舔了一下嘴唇,慢慢站起身。

    沈宜修依然那样笑意阑珊看着他,陈冉默默走到他身边,半跪下身,颤抖着,用自己冰凉的掌心覆上沈宜修的手背。沈宜修眼中笑意更深,他一把抓住陈冉的手腕,将人拉进自己怀中。

    ……

    一片混乱和屈辱之中,陈冉觉得原本柔和的灯光变得尖利而刺眼,他赤裸的身体和眼角溢出的泪水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压在他身上的这个男人眼前。陈冉带着哭音哀求道:“能把灯关上吗?求你……”

    “不行。”沈宜修近乎冷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下一秒,陈冉感觉到柔软湿润的舌尖轻轻舔掉他眼角的泪水,“睁开眼睛看着我。”沈宜修低沉地,却绝对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作者有话要说:  加更加更~~祝各位大大周末愉快!

    ☆、冲突

    第二天陈冉醒来的时候,觉得这个身体好像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微微动了动,顿时觉得好像十八层地狱全都走了一遍似的,全身都在疼。

    他一动,环抱着他的沈宜修也醒了,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

    陈冉一惊,赶紧说:“对……不起,我吵醒你了。沈先生。”

    沈宜修闭着眼睛醒了醒神,虽然身体有点累,但是心情却是志得意满的很舒畅,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睁开眼睛暧昧地斜睨着陈冉:“睡都睡了,你还老叫我沈先生,不觉得生分吗?嗯?冉冉。”

    陈冉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闷声闷气地说:“那我该叫你什么呢?老板?”

    沈宜修笑了,也不为难他,换了口吻道:“再睡会儿吗?还早。”说着,在他凌乱的鬓发间贪恋地亲了亲。

    “你说今天带我去看思思。”陈冉抬头看着沈宜修迷人的眼睛,认真地说。

    “嗯,好啊。”沈宜修玩味地看着他:“可是小弟弟不让我走啊……”说着在薄被下面抓住他的手,拉到自己硕大坚挺的宝贝旁边。

    陈冉的手触电一样逃了回来,又想起昨晚一幕一幕,脸一直红到脖子根。

    沈宜修看着他这副又羞又怕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笑起来,心想来日方长,也不再勉强他,爱怜地捏了一下他小巧的鼻子,说:“那就起来收拾,我叫他们把早餐送到房间里来。”

    吃过早饭,司机来接,陈冉跟着沈宜修下楼。沈宜修今天穿着休闲黑西装,随意打着窄边领带,再戴一副遮住半张脸的黑超,颀长身影落落自然站在阳光下,简直帅到没朋友。

    陈冉看着他,不由自主想到以前在一本时尚杂志上看到的关于沈宜修的专访,上面说:沈宜修有如此绝美的容颜,本不需再有如此耀眼的才华,有如此耀眼的才华,本不需再有如此显赫的家世……

    也是从那篇专访里,陈冉大概了解了沈宜修其人。

    沈家在北京是煊赫百年的书香门第大家族,他家这一支尤其幸运,审时度势,平安度过了很多历史的波涛汹涌。他祖辈中多人历任文化部、教育部的高官,父亲是上一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新时代电影的教父级导师,他的母亲是国宝级的歌唱家。沈宜修从小在圈子里耳濡目染,天赋和领悟力都极高,十几岁去美国学电影,回国之后,不想靠着家族盛名走捷径,改名换姓拍了一部香港著名导演的作品,这部片子因为题材敏感没有在大陆上映,却为沈宜修拿下了香港、台湾和欧洲电影节多个影帝或者最佳新人奖。爆炸性的消息传回国内,所有人才知道,原来这个如日中天的新晋影帝就是那个年少成名的沈家公子沈宜修。

    沈宜修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拿遍了国内外大大小小的影帝,正是一个男演员最好的时候,却又开始转型当起了导演,还开了自己的影视娱乐公司——陈冉坐在车里,想着那篇专访的内容,沈宜修在他旁边打电话——等等,那个娱乐公司好像就叫星宜?

    陈冉看了一眼沈宜修,他知道《唱响星世界》是星宜娱乐和电视台合办的,但他其实搞不清楚节目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入选的人又是怎么确定的。但他想,如果沈宜修真的是星宜的老板,那他能不能,会不会帮自己呢?最起码弄清楚自己奇怪的落选是怎么回事吧。这次落选对他来说,打击几乎是致命的,如果不是莫名落选,他怎么会在那样的天气急匆匆开车出门,超速撞死了人呢?如果不是撞死了人,又怎么会……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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