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君犯上 作者:流年忆月
第35节
“胡说八道,”晏苍陵斥道,“我不会让这事发生的,无论如何,我会回到你身边,璟涵,相信我。”
季临川咬了咬牙,很想让“相信”溢满目光,坚定地对着晏苍陵说我信你,可当话到嘴边时,却呐呐地失了言语,丢了勇气。黯然地垂下了眼睑,他默默地把头靠在晏苍陵胸口,继续听着那一声一声的心跳,兴许一早醒来,便能将苦恼忘了罢。
可惜,苦恼并未随着一夜梦魇而忘却,反而如同荆棘,一点一点地收紧,一点一点地刺入心头,痛不欲生。
“慕卿!”临别前,晏苍陵跃马而上,众军扬枪大喝,一浪叠一浪的振奋人心之声,掀起了惊涛骇浪,却卷不走季临川心中的惊慌,他叫住了将行的晏苍陵,奔到了奔夜之前,苦涩爬满脸上,“慕卿,慕卿……”一声声叫唤,疼到了心底,却汇不出一句道别的话,“你……罢了,一路小心。”
“好,”晏苍陵柔和了眉眼,俯身在季临川的额上点上一吻,“璟涵,待我扫平荡寇,定归来见你。届时,你记得替我准备桂花糕,哈哈哈!驾,驾,驾——”
扬长的尾音瞬间便被众军出发声淹没,滚滚烟尘中,季临川放眼而望,只见一袭黑色盔甲在艳阳下闪闪发亮,而马上的人,则带着朗笑如风一般,旋入了天与地的交接线中,渐而看不到了,声音也听不着了……
慕卿,你一定,一定要安全归来……
别了季临川,晏苍陵渐而缓下了奔夜的速度,慢慢地在道上行走。心久久都无法宁静,他挣扎着朝后方看去,只见密麻的人头,淹没了双眼的颜色,再见不到那一袭青衫,那一个温和的微笑。
“璟涵……”其实他也舍不得走,舍不得离开方同他成亲的王妃,可国难当前,由不得他半分犹豫,一夹马腹,他再扬一声,奔夜便撒开四蹄,奔了出去,将他的苦痛彻底地在风中散去。
大军小心地行进,夜里驻扎,白日里便赶路,一刻也不敢停搁,派出的斥候每隔一段时日便会来给晏苍陵报告前线的消息,原来我桓朝军实力不敌,连连败退,西域两国已经攻下了中部一个城池,直面向京城,敞开了它的狮子大口,若我桓朝军一直败退,则京城危矣。
然而,不乐观的事情接踵而至,战场还未赶到,晏苍陵便在行进到一处同京城直线相交之地时,遇上了一个人。
当时犹在夜间驻扎,忽而有一人跌跌撞撞地闯到了军营前,嘶声要求见晏苍陵,当时守卫的士兵见到,此人竟是浑身浴血,呼吸低微,分明是将死之兆,遂即刻禀报晏苍陵,让其出来相见。
晏苍陵一到,惊愕发现此人竟是自己在傅于世归来后,派去安插在梦容身边的人手,此人怎会在此,莫非梦容出了何事?
他立刻挥手让军医来,军医一看,此人伤势过重,全凭着一口硬气挺到至今,他无能为力。晏苍陵心如死灰,让军医吊着那人一口气后,蹲下身询问究竟何况,那人颤抖着手自怀中取出了一样染血的东西,交到了晏苍陵的手里,安稳落到晏苍陵手心的那一刻,他身体一抖,就断了生气,至死,面上都交织着绝望与痛恨。
晏苍陵咬了咬牙,歉了一声,便让人在那人身上摸索,瞧瞧可还会有何线索,却只摸得出一些铜板等杂物,并无太多的东西。
晏苍陵遂挥手将其厚葬,目光一打,落在从那人手中接来的东西之上,这是一封信,信封已经被鲜血覆盖,手一按上去,还能感觉到滑腻的血腥。
忍着血腥的呕味,晏苍陵小心地打开了信封,发现这信内的东西似乎是匆忙装入,连信口都未封好。知晓事态紧张,他立马从信封中抽出信张展开来看,上头竟歪歪斜斜地用血写了一个字——“救”!
晏苍陵脸色瞬间大变,将这纸张翻来覆去看罢,都不见其余的字眼,更深觉此事不太寻常。
梦容有危险!
五个大字猛地冲到了脑中,晏苍陵血液涌到了头上,虽然是匆忙之下所写的字,但多少能看出此乃梦容的字迹。
浑身浴血的手下,莫名到来的救字血字,梦容究竟发生何事。
晏苍陵攥紧了纸张,板着一张脸,立马派人到京城打探梦容的消息,而他则依旧带兵行进。
岂料,直到他到达战场,估摸着自己的人将到梦容之处时,都不曾见过一点消息回来。
他心道一声,坏了,定是自己的人被人解决了。
☆、第一四三章 ·断首
心绪紊乱,坐立不安,接连几日,都被此事烦扰在心头。晴波已死,他万不可让梦容再出事,而今梦容求助于己,自己不去也不是,可去了,这驱逐西域两国之战该怎办,这等时候,他焉能离开,想了想,只能继续派人去京城救助梦容,而他继续坚守阵地。
幸而,上天庇佑,在晏苍陵带兵赶至战场,痛痛快快地打了几场,将西域两国兵马打退后,西域两国之人生出惧意,每日里只敢来阵前叫阵,却不敢派人来袭,最后晏苍陵同桓朝将领商议,趁一无月之夜奇袭善巢国的大本营,烧了其粮草,大胜归来,善巢国无力再攻,而西城国受其影响,士气低落,短期内再未进攻。
晏苍陵终得以喘息了一阵,但还未能歇息,又因梦容之事,落了心结。在自己派去的人手再次了无音讯后,晏苍陵开始有些担忧,遂于一晚,将江凤来同宋律招来,言道自己的难处,并道他生怕梦容有何闪失,决定悄声前往京城,而大军则交由他们俩人掌控。
江凤来与宋律表示理解,便于当夜,掩护着晏苍陵,带着十数精兵,悄声离开军营往京城而去。
入了京城,晏苍陵一面招呼人再去打探皇宫内的消息,自己一面又在京城中打探,却惊愕发现关于梦容的消息几乎没有,往来人皆对他所提的皇后二字闭口不言,脸色古怪。心头警钟一响,晏苍陵知晓此事麻烦了。
当夜,在自己安插在宫中的人手守门时,晏苍陵带着几人伪装成宫中内侍,往宫门而去,到门口时,晏苍陵小声道出身份,询问皇后的情况,那守卫眉头紧皱,只不住摇首,说他也不知晓,已经有很长一段时日,不曾见过皇后身影了。
晏苍陵心头一跳,咬了咬牙,便让自己的人手跟上,直接往梦容现今所居的竹玄殿而去。
一到达目的地,惊愕发现此地,竟是众军把守,密不透风,连只鼠类悄声窜入都被士兵一枪削成两断,而明明是漆黑之夜,这儿附近,竟连灯都不点亮一盏,暗而不见五指。
这究竟是怎地回事。
晏苍陵狠一咬牙,将手中准备好的安眠散随风散出,降低侍卫的警惕,同几个轻功好的手下翻身上了竹玄殿的房顶,掀开瓦砾一看,却只见黑漆漆的一片,目难聚光。
怀揣着小心,晏苍陵深吸了一口气,一挥手,便让其中一人先下去探风,继而不久,便听到一短促的疑惑女声在空气中作响,听声便知,乃是梦容。
不久,那手下立到了晏苍陵可见的范围内,朝着晏苍陵招了招手,晏苍陵遂连同另一人翻身落入房内,恰恰正好,同走来的梦容打了一个照面。
久而未见,梦容竟是容颜憔悴,枯瘦如柴,双眼与双颊都凹陷了下去,目中毫无光彩。
晏苍陵惊愕,小声一问究竟是何回事,梦容的眼泪就簌簌地落了下来,看着外头把守的士兵一眼,将晏苍陵往里间带去。
晏苍陵跟着入里间,唤人在外边把风,凳子也不坐,就问梦容究竟发生何事。
梦容连哭带泣,将这段时日以来,自己所经历之事一一道出。
原来王恩益将梦容身边的人,都除了个干净,换上自己的人手,而前段时日,试图来救梦容之人,也被王恩益的人手发现,丢了性命。而今王恩益为了能控制朝廷,掌控梦容同安天仁,暗中在饭食里,给她同安天仁下了一种西域的药物,名唤“底也伽”,服用后会头晕目眩,时常会产生幻觉,且会上瘾,无法戒掉,若吃不着,则会抓狂。安天仁因病而食用饭菜较少,故而相对而言,梦容的情况更为严重。
而因京畿军同北军都是效忠于安天仁的手下,每日都在监控王恩益所为,一旦王恩益做出不轨之举,他们便会冲入皇城,将王恩益斩于手下,怕死的王恩益战战兢兢,是以不敢下重手对付安天仁,只能将怨气撒在梦容之上,以致梦容落至今日这局面。
梦容哭着就跟晏苍陵求救,望其带她远离这可怕的地方。她道她不要报仇了,王恩益太过可怕,她敌他不过。
晏苍陵抿唇答应,忙双手将梦容扶起,怎料这时,意外突生,一把匕首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梦容手中,唰地一下,就往晏苍陵的腹间刺去。
噗——
鲜血飞扬,那一刻,晏苍陵看到自己的血液随着那把抽出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了一道痕迹。
“为何!”晏苍陵龇裂着双目,捂着自己的伤处,厉声质问,一拳就要打上梦容的脸,结果手心一麻,竟然是全身脱力,连双腿都站不住地歪倒一旁,斜斜地倚着桌子支撑。
梦容笑着上前,将点燃的香炉掀开,带血的匕首点到香炉之内,扯着嘴角冷笑着道:“这里头放了迷香,而匕首上有麻药,两相结合,论你是再厉害的猛将,也得死在我的手中。”
晏苍陵砰然摔倒,连支撑的力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按在伤处的手也没了气力,他看到梦容拿着一把晶亮的匕首迎面而来,他听到梦容惨笑地说,她别无他法,她已经多日没服到底也伽了,王恩益说,若能将你的头颅斩下,王恩益便能给她足量的底也伽,并放她离开皇宫。
晏苍陵愤怒到了极致,目都快瞪出眼眶,挣扎着总欲爬起身来,却终究拜倒在药物之下,他厉声质问,梦容这般,可对得起她的阿姊。
梦容只滞了一瞬,哈哈地扬声高笑,她说,阿姊是个笨蛋,是以方会帮助他,她蹲下了身,将匕首在晏苍陵的脖上滑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她说她一直都讨厌晴波,因晴波太过聪明,而自己却永远都是个被人嘲笑的废物;她说她上京来并非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讨好皇帝,坐上皇后之位,让晴波在九泉下知道,自己没了她的庇佑,也可以活得比她好;她说她帮助晏苍陵同季临川,不过是想得到晏苍陵的权势支持,以好让自己荣登后位;她说她写的那封求救信,是她故意所为,只为了将晏苍陵引来京城,至于那些试图来救她的晏苍陵手下,都是被她处理干净的。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笑着,晏苍陵却只觉一股寒意从背脊而上,犹如一条冰凉的蛇,一点一点地钻入骨髓,刺入心窝。
他丢下在战场上厮杀的士兵们,赶来救的就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女人!这让他如何接受!
暴怒一声,他将全身的内力灌足体内,强将体内的麻药同迷香散出,但是万万料不到,他快,有一人更快!
风驰电掣间,一人闯入,手中尖刀一划,血液骤飞,抽离自己的脖颈。
那一刻,晏苍陵看到那划刀之人的模样,分明是方才第一个从房顶进入里屋的手下。
那一刻,晏苍陵阖上了双眼,他仿佛看到,在天与地之间,一个青衫男子目光忡忡地看着自己,在心中默念,慕卿,你定要安全归来……
那一刻,晏苍陵在心底苦笑,逍遥一世,竟死得不明不白,可叹,可叹……
咚,昂起的头垂倒在地,余音袅袅,掩盖了他曾经的辉煌……
“慕卿!”季临川倏然翻被坐起,狠狠地揪住心口的衣裳,大口喘着粗气,扬声唤乐麒进来。
乐麒一入,立马给惨白着脸的季临川倒了一杯热水,扶起他小心喂他喝下,顺着他的背细细安抚。
一口热茶饮毕,心中的恐慌依旧未消,季临川抓住乐麒的衣角,急得面生热汗:“快,快派人去打探慕卿的消息,我做了个噩梦,我梦到慕卿出事了!”
乐麒一颔首,也不耽搁,就将热水塞入季临川的手中,流星大步去安排人手打探晏苍陵的消息。
原先生了几分人气的房内,霎时又冷清下来,清风徐过,捎来寒意,冷得季临川的心也跟着凉透,他拥紧了自己的胳膊,一点一点地试图汲取温暖,可心冷,身体也跟着冷。
一声长叹,顺着床沿,落到了地上,宛若冰过水面,顺着地爬到了墙顶,走到了角落,将整个朝临阁都带起了叹息的悲伤。
他拥被而起,翻身下床,却在这时,眼角一花,发现那戴在手上的木质银子,竟断了线,坠落下地。
惊雷直轰,将季临川所剩的镇定炸得四分五裂,上次上香时老僧的预言,今日意外做的噩梦,以及这用了上好红绳却还断线的首饰,种种迹象,似乎在暗示着什么让季临川难以接受的事实。
“不可能,不可能!”季临川抱头惊嚎,冲了出去,跑到他爹那儿,将其摇醒,把自己所见之事一一告知于他。
季崇德本是不信命的,但思及晏苍陵在之前同自己所说的老僧预言,心中也不由得担忧。安抚着季临川背的手,都没了节奏,一拍一动,杂乱无章,显出他心绪紊乱。
“璟涵莫怕,慕卿他定会安全归来的,你且相信他罢。” 出口的话,连季崇德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抚着季临川背上的手都含着惧意。
“爹,我害怕,我当真害怕,那老僧的预言,若是成真了的话……”
“别想了,璟涵,早些歇息,现今乐麒不是派人去打探消息了么,过得几日,便有慕卿的消息了。你担心也无用,若是你因此而病了,慕卿归来定会责怪你了。这样,”季崇德拍拍他的手,将声音往柔和处带,“明日一早,你再回那庙里去,寻那老僧问问,顺带也给慕卿祈福。”
“也好。”季临川咬着下唇,将担忧都生生地压在心底,默默地在心中祷告,期望晏苍陵当真无恙。
翌日一早,季临川带着啊呜同俩小子前往城庙而去。然而到了那里,询问的结果让季临川瞠目结舌,这儿竟然没有季临川所见的那一位老僧,季临川不死心,亲自带人去寻,将城庙都翻了个底朝天,将年龄相符之人都带了出来,也未见到那老僧的踪影。
老僧从何而来,又去了何处,他竟无从知晓。
季临川万念俱灰,愣愣地看着眼前一众年纪相仿的僧人,都看不出一点惜时所见老僧的痕迹。老僧不见踪影,他去何处去询问预言的前因后果?
季临川脸色惨白,抓着其中一位老僧就问其可会预言,但得到的结果让其大失所望,城庙内无人会这等预言之术。
“啊呜。”季临川站不住脚了,啊呜赶忙冲上,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季临川站起的重量,啊呜啊呜叫唤着安慰他。
“大哥哥,”宋轻扬也抓住了季临川的手,轻轻拍了拍,“大哥哥不怕,会找到人的。二哥哥也会无事的。”
心被这他们俩给填满,溢满了暖意,季临川缓了一口气,微微一笑,摇首不停。这宋轻扬不喜晏苍陵,平日里都甚少叫唤他,若叫他,也只会称其为二哥哥,以致每次宋轻扬一喊,都会让季临川笑话晏苍陵好久。
“罢了,我们祈个福便回去罢,希望慕卿一切安好。”
“嗯!”宋轻扬握紧季临川的手,一蹦一跳地往庙中去,欢乐写满脸上,带得季临川的心也开阔了。
上了香,求了佛,季临川的心渐而安定。回了晏王府后,季临川吃过午膳就去补眠了,而啊呜为了陪伴季临川,上了他们的床,乖乖地守在床外侧,宋轻扬也丢下安瞬言,悄悄地爬到季临川的旁边,蜷缩着身子用小短手拥着季临川的脖子,小声地安慰说大哥哥不怕,大哥哥不怕。在他们的关怀下,季临川竟奇迹般不再做噩梦,睡得十分香甜,只偶尔会梦见过往同晏苍陵的曾经,梦里满满地都是他们甜蜜的回忆。
数日后,乐麒派去打探消息的人未归,前线便传来了好消息,即晏苍陵带兵大杀了西域两国的锐气,打得其落花流水,使得其只敢叫阵,不敢出兵。
闻讯后,季临川喜色爬上脸颊,抱着啊呜说,慕卿他还安全慕卿他还安全,笑得合不拢嘴,当日还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宋轻扬也跟着他拊掌大乐,说大哥哥终于笑了,大哥哥终于笑了,引得季临川多揉了几把他的发。
然而,季临川忽略了一事,由于信息传递不便之故,捎来的消息实则乃是晏苍陵离开战场去往京城之前,而晏苍陵离开之后的消息,还未能及时带到季临川这处,以致季临川沉浸在了晏苍陵安然无恙的错觉之中。
因此,当约莫大半月后,惊天噩耗传来时,季临川崩溃了。
轰隆,密雷滚滚,闪电疯狂地劈开天空,强行撕扯出一道光明来,多年难落一雨的南相,竟在今日,毫无征兆地打起了雷,劈下了闪电,落了倾盆大雨,风声呼呼,雨声簌簌,似乎在诉说着死去灵魂的悲鸣。
江凤来回来了,但看到他,季临川却毫无欣喜。
无光的眼神缓缓聚焦,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这正被人缓缓推进的一个成人般长的大箱子,箱体漆黑,毫无生气,连淋着一身雨到来的江凤来,亦是面色森冷,目中死灰,浑浑噩噩就如一散着死气的行尸走肉,看不到一点活着的气息。
“这……是什么?”季临川的声音轻得都快捉不住了,带着不确信的音,再问一次,“这是什么……是什么!说啊!”
江凤来僵直的目光落到了箱子之上,片刻又将视线游移,思索着组织好言语,但当道出口时,话依旧艰涩哽塞,一字一字犹如被断了舌般,说得辛苦:“你自己看罢。”
“自己看……”短短三字念出来如此的轻松,可当要自己做时,季临川却如同被钉在了地上,走动一步都很困难,那箱子离自己是如此的近,只要他再走一步,弯身轻轻一推,便能看到箱子底下的秘密。
只要一步,一动……
可是,季临川深深吸气,再重重吐出,反复不定,终究没有勇气,去完成这看似简单却有如千钧之重的动作。
“王妃,打开罢。”乐麒轻声催促,眼光扫到了同样震惊盯着那箱子的乐梓由上,双眼一黯。
江凤来私从战场赶回,成人般长的箱子,尚有那含着深意的话,似乎都在冥冥之中,昭示着什么东西。
“开罢,是生是死,总要弄个明明白白!”乐梓由狠一跺脚,冲到箱子之上,双手一按,就欲将箱盖推开。可是,他尽力了,费力了,都无法挪动着盖子一分,他愣怔地站直了身体,才发现,连手握双拳都失了气力,更莫说推开一个简单的箱盖。
所有人都在害怕,不愿接受这可能的现实,总想着,不见不闻,也许那人还在身边……
“柏津,让我来罢……”声音沉入谷底,哀戚得让人听着都快落下泪来,季临川鼓起了所有的勇气,踏前了一步,步伐带着千钧之重,犹如一把重锤敲打在所有人的心底。
“开罢,是生是死,总要弄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轰!雷声响彻云霄,震得耳膜将裂,耀眼的闪电刺透云层,犹如利剑劈空而下,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将季临川目中的惊愕与惧意照得一目了然。
“啊……啊……”季临川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被自己推开的箱盖,看着箱子内所盛的尸首,看着自己的心被电闪雷鸣劈得支离破碎!
“不!!!”
他疯了一般推开众人冲了出去,跑回了朝临阁,翻箱倒柜掏出晏苍陵曾着过的衣裳,发狂地将其凑到鼻尖,索取着残留的味道。
不,那箱中发臭的味道不是他,不是他,这个味道才是!
可是,人走衣凉,淡薄的味道散在空中,转瞬就没了影踪,再也捕捉不到了。
他不死心地抓起晏苍陵睡过的枕头,被褥,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捕捉晏苍陵的味道,试图将方才的朽味掩盖:“不可能,不可能……”
泪融入了被中,化开了无尽的悲痛,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肠寸断,抱着那已经没了晏苍陵味道的被褥,哭干了毕生的泪。
赶来的季崇德,默默地掩上了门,一拳揩去眼角的泪痕,抿紧双唇望着天际,针刺般的落雨疾射而下,刺得他千疮百孔。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地恨下雨天,以致让他的泪都无所遁形。
那不是箱子,而是一口盛着生命的棺材。
它盛着晏苍陵的生命,盛着他曾经的辉煌。那具尸首的模样,季临川闭目便能清晰地描绘。
不是安然地阖目而逝,不是浑身浴血满身是伤,而是身首异处,面色狰狞,绝望相织,铠甲上毫无血迹,只有断首处,留了一道侵入胸膛的血痕。
尸首已经发臭,渐有腐烂的迹象,若非那是深刻在自己心中的容貌,季临川恐怕都认不出了。
他犹记得,出发前,他还亲手给他穿戴上那身盔甲,而今盔甲已回,人却未归;他犹记得,他答应做桂花糕等他凯旋,可桂花糕已做好,人却再也尝不着。
他犹记得,记得……可是那个他,却丢下了他的记忆,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永永远远地走了……
“慕卿,慕卿啊!你回来啊,回来啊!”丢下手里的被褥,季临川冲回了棺木前,趴在上头嘶声痛哭,双膝一软,瘫软在地,倚着棺木泪流不断。
江凤来直视着他惨白的面孔,一字一句将晏苍陵离去的前因后果道出,从那封血书,再到晏苍陵上京,最后,话音止在失了晏苍陵消息时,江凤来一拳捶到了棺木之上,目光龇裂,胸腔的愤怒顺着心口落在了棺木边上,两手狠狠地掐住了棺木:“后来我们多方打听,却都没有慕卿的消息。当时西域两国,也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连连败退,我们大胜在即,谁知晓,便在我们为战胜而高兴之时,西域两国却突然将慕卿的断头与尸首悬挂在了城墙之上!”
季临川心头一缩,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江凤来,目瞪如铃,唰地站起看往棺中尸首,只见尸首面色干腊,皮肤蜡黄略瘪,足以可见是暴晒了多日的阳光。
“是的,”江凤来找回了自己仅剩的理智,于乱发中稍稍抬起眼来,“慕卿的尸首被悬在城墙暴晒了数日,后在我亲自带人救下后,方能解脱。可是,璟涵,你知晓么,主帅的尸首悬在城墙,士兵无人敢攻城,而主帅一死,凝起的军心便溃,全军处在悲痛之中,意志消沉,以致让西域两国有了可乘之机,趁此时,带兵攻打我方阵营,竟是大胜了几场,我方损失惨重。我冒死将他尸首偷回,即刻带人赶回了南相,一来,是还他尸首,二来,是来求援军,替慕卿报仇。”
“你……确信,这真是他本人么……”季临川一径愣愣地问道。
“是他本人,我已确信无人,身上的铠甲,佩刀,以及……”江凤来咬了咬牙,几次深呼吸才能强压住颤抖地将话续下,“他手上的木质银子及腰佩的平安符。”
轰!闷雷再次炸响耳边,季临川双瞳一缩,心跳骤然停止了,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着了,眼前什么东西也见不到了,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被撕扯成一片一片,碎成残渣,扬在空中,就不见了。
他撑在棺木之上,挣扎着,缓慢地,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伸手去捉尸首上的木质银子,但江凤来的手挡来,按住了他:“尸首已朽,恐有病疾,为了你好,不要碰触,我想,他也不想你因此而落了病。”
手顿住了,季临川木木地看着那具尸首,惨然一笑,原来连最后一个拥抱都不能给予了么……
“那你可否告诉我……害死他的……是何人?”
☆、第一四四章 ·苦痛
江凤来含着苦涩,字字句句如刀削过,狠狠地在季临川的胸膛刺上几刀:“我们不知究竟是何人害的慕卿,当时他走后,我们便没了他的消息,再次见到他,便是在那城墙之上了。”
季临川的心如被一只魔爪攫紧,紧得连呼吸都带着无边的痛意,他竟然,竟然连害死晏苍陵的凶手都无从知晓!
这是怎样的痛与悲哀,眼睁睁看着心上人的身首异处,他却只能泪流,无法报仇……
江凤来咬了咬牙,将情绪一沉,迟疑地道出一句摇摆不定的话:“慕卿是前去救梦容遇的害,你说可会是梦容她……”
季临川不予置评,胸膛起起伏伏,压下沉痛,缄默不言。在事情未有定论前,他不宜胡乱猜测,揣度他人用心。可是,他忽然想起那一日做的噩梦,那梦于现今的他而言,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依稀记得,在梦中,晏苍陵一直在问:“为何,为何。”
究竟发生何事,使得晏苍陵一直在问“为何”。
听着那声,似乎晏苍陵很愤怒。那么,能让晏苍陵愤怒至此,又会问出“为何”二字的,莫非当真是梦容?
那晏苍陵的尸首怎会落到西域两国手中,莫非是梦容所为?那梦容究竟想作甚?想背叛桓朝,当个叛国贼么!
“可恶!”一拳猛砸到棺木之上,季临川额上绷出了条条青筋,“莫非我们什么都做不了么!”
江凤来用沉默回答了季临川,随着时间而走,酝酿许久的话,方沉沉开口:“兴许,并非什么都做不了,前线还在争斗,我们还需要援手,你派兵罢,慕卿不在,军权便掌握在你的手中了。”
“掌握在我手中?呵,那虎符何在?”季临川稍稍转动着僵硬的眼珠,木然地问道。
“没有虎符。慕卿为免自己出事被人夺去虎符,他身上从不带那种东西,”江凤来低声道着机密,“我想你也明白,他能统御三军,靠的并非一块冰冷的虎符,而是他个人的威信。”
季临川强扯出了一个苦涩的笑:“我怎不明了,可是他有威信,我呢,我又凭何去号令三军。”
江凤来哑然了一瞬,带着迟疑地回他道:“凭你是他的王妃。”
“王妃?呵,”季临川摇摇晃晃地站起,垂着双手默默地往门边走去,“王爷已死,王妃何存。将他下葬罢,莫让我看到,我……不想看……”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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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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