舐犊情深 作者:咚大

    第12节

    沈珉走上前，他尽量轻地去掀动棺材盖，每次都先开个缝，然后停下来说，“别怕，是我。”接着再缓缓划开

    他一次次掀起，一声声低语，空棺材一副副被亮开

    开始时候，门口的讥笑一刻不停的传来，特别是当他划开的时候是空棺，更是哄笑不止

    可在他掀了两排开始，再无人发出笑声，整个屋子寂静无声。

    那一声声低柔安抚，那每一个轻柔耐心的动作，和这个堆满棺材混合着晨光渗人无比的房间形成剧烈反差

    沈珉的手顿住，直起身回头。

    “发现啦？”张老大调整了下表情笑起来说，“说了有规律一碰就知道。”说着扭头去看手下。

    可都不用他发话，手下就拿着早准备在手的螺丝钻枪大步走上前，似乎早就等不及结束这荒唐的一切了。

    棺材四个角把了螺丝扣，那人卸掉第一个的时候，动作稍有停顿疑惑着吸了口气，皱眉没敢说话继续钻下其余的，四个成人手指长的螺丝应声落地。

    沈珉手触上棺材时，停下看了一眼地上的螺丝，收起视线轻抬盖板，呼口气低声说，“别怕，是我。”缓缓推开

    张老大疑惑惊慌着上前，因为他看到沈珉掀开后猛然瞪大双眼呆立不动，呼吸开始剧烈起伏，紧皱眉头眼眶赤红，牙齿轻颤咯哒作响

    张老大心想‘不能啊，通风啊’

    棺材四壁全是半大孩子的血手印，有几处竟然汇聚成流，棺材那金黄内里显得那血迹鲜明刺眼，可手印的主人却不在

    张老大才刚走近还没来及看个究竟，猛然脚尖不着地一个天旋地转。他不知道自己一个一百八十多斤的汉子是怎么被他拎起来惯到棺材里的。初晨的光线附着在沈珉脸上可却找不到一丝暖意，张老大望着那双深邃的眼睛，耳边回荡起电话里他那句低沉警告‘但你再敢动他，我就要你死头的’

    “我发誓我没动！！”他惊慌着解释，“我没再动他！！”那一脸嗜血的人伏在棺材上方近在咫尺，“就关在里面再没动！！！”张老大慌了

    小弟们犹豫着要上前，沈珉迅速捡起地上螺丝狠狠别在张老大动脉。

    “别动！！”张老大放声大喊，“别过来！！”他反复喊，然后哆嗦着解释，“我真没动他，真就关在这”

    沈珉沉沉缓慢呼吸着，螺丝尖刺进张老大肥腻的脖子，鲜血迸流

    沈珉从看见那些血掌印开始整个人就停止了思考，他失去了所有冷静的判断。那血腥的画面和他所经历的这一整天所有负面情绪汇合，使他现在想做的唯一件事就是，让手底下这人死在这副棺材里

    “别沈珉！！”

    刘鹏挤过人群大声喊。

    沈珉连眼睛都没眨，手上的螺丝还在一点点深入

    “啊————！！”张老大痛苦呼救。

    “别让他毁了你沈珉！！！”

    刘鹏冲上去拽他，可他一个瘾君子如何弄得动本就健硕而现在还被仇恨充斥着的人。

    “所有螺丝底下那段都有血！！是他自己跑了！！他跑了！！别沈珉！！别！！”

    刘鹏疯狂拖拽沈珉胳膊

    终于，第一束阳光撒进这间满是棺材的房间。

    远处警笛声嘶鸣

    小弟们惊弓之鸟四散逃窜

    张老大惊恐颤抖着捂着自己脖子。

    沈珉抬头望向刘鹏，刘鹏摇摇头，不是他报的警，他才清醒没多久，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阻止他。

    当警察踹门而入时，刘鹏一把夺下沈珉手里的螺丝握在自己手里

    当天刚蒙蒙亮时，终于有人发现了这个匍匐在草丛中的男孩。

    他手被反绑，双腿也有曾被捆绑过的勒痕，嘴被牢牢堵着，十个手指除了小指和无名指其它六只鲜血淋漓，皮肉外翻

    这拎着农药喷子准备给果蔬喷药的汉子还算心善，走上去碰了碰他，轻轻撕下胶带拿出孩子嘴里布料。

    孩子闭着眼嘴里在反复呢喃着几句话

    那是一个逼仄的空间，郑浩努力翻转身体，反手不断摸索。他一路被扛着扔进这里，看到了盖子被合上，再没有一丝光线，他靠听觉知道四个角被螺丝钻紧了。

    终于摸索到一个，扭曲的身体姿势根本难以旋转它。他放弃了，颓丧躺倒回去。

    可他心里反复出现的那个念头，让他不甘就这样放弃，他不断起来再试，没有力气就趴回去休息，反复几次第一个螺丝终于有所松动，他手指生疼，但脑海里的那个念头不断给他力量，那是他唯一挣扎的动力

    当第四个螺丝掉落在地，他已经满身大汗，汗水顺着他脸颊汇聚从尖尖的下巴滴落。他疼到一脸惨白，他知道自己手指早就流血了，因为他的双手一次次发滑使不上劲，他一次次把手往四壁上擦，使手变得干燥，滑了就再擦

    他跪着用后背一点点顶开盖子，光线终于照射进来，他眯了眼适应，这期间并没有停下动作，要逃走腿就不能被绑，没有了盖子使空间加大，他跪着把背用尽全力后仰，双手终于可以勾到腿上缠绕着的布料

    跳下地时向窗跑了几步，停下回头，跑回去用背把棺材再次合上，蹲下反手捡起螺丝又原位扭回，他不断焦急地望向门，螺丝没能扭紧略有松垮扭在上面

    跳出窗一路朝着可能会有人经过的地方奔跑，四周一片漆黑，他嘴被牢牢封住无法呐喊，寒风刺骨，略微松懈的神经让所有身体疼痛袭来，捆绑的伤痕，撕裂的嘴角，后背，手指一日没有喝水进食，他最终跪倒在地，那心里不断默念支撑着他的念头，竟然让他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向前爬了几十米，直到最终意识迷离

    ☆、第五十一章

    沈珉掏出呼机摁着看了一眼叹口气，抬手轻轻摸了摸病床上熟睡的人额头，站起来打开病房门走了几步到护士站刚要开口，小护士就笑起来说，“又去打电话是吧？”

    沈珉无奈笑笑点头。

    “没事我去看着，还是一样如果醒了就马上去叫你。”小护士微笑着说。

    “好，谢谢。”说话功夫呼机又震，沈珉低头摁了下道谢。

    “能不烦了吗？”那头电话一接起来沈珉没好气开口，“他药劲快要过了我不能再走开了。”

    “操？”曹贤诧异，“是我想烦？”然后压低声音，“老太太一会儿一遍地问我能怎么办？”

    “你赶快扯两个人去陪局子吧，”沈珉叹口气，“说了没”

    “你还指望她这时候能有心思支麻将？！”曹贤压着动静喊，“这都见报了，那图片太惨烈我就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服她呀！”

    曹贤在沈珉独自离开后并没闲着，这整件事可以迅速收官他功不可没。

    他知道警察明摆着没重视这件事，当他填好表格递给他们时，看到他们随手就置放在一大堆遗失走失案件中，按他们的轻重缓急是不可能先考虑这个案子的。

    而沈珉要去做一件事不可能一意孤行没有道理，所以他不会跟着去，那么他能做的就是马上回家，让他爸利用能利用到的所有人脉把这件事在管辖内得到关注积极处理。

    所以警局在接到路人报警后才能出动大片警力和救护同时呼啸赶去，按常规沈珉带去的赎金是会被‘为人民服务’正当索取一部分的，但曹爸坐镇没有发生。

    当然这种规模出动的弊端就是太快有现场照片流出即将见报。但所有细节立即被曹爸镇压，民众将只会得知‘十周岁男孩勇斗绑匪智逃贼窝’

    整个案件中没有沈珉，带着赎金独自去赎人的部分被清除了。但握着螺丝还吸食了毒品的刘鹏是抹不掉的

    当这一切尘埃落定，沈珉私下配合调查后人赶往医院，曹贤就马不停蹄去沈珉家安抚老太太。

    而曹贤通过沈珉之前通话中的描述，最终得知他当时为什么一个人走了

    对于刘鹏，曹贤心里能找到最贴切的形容只能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如果换做一个更灵活更会拐弯的人就不该会是这种局面，略有蠢笨刚直不阿导致最终一步步演变成今天这种结局。并没用沈珉开口，曹贤就已经让他爸尽量为‘过失伤害’打点了，人被关押即将收进戒毒所

    至于张老大，他早就是镇上一块年久积淤的毒瘤，碍于他根基太深一直没有动他。可这次事情闹得太大，违规建筑，勒索绑架，恶意伤害，骨灰盒里藏匿的毒品人赃并获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你还让她看报了？！”沈珉声都走调了。

    保护了一大顿还是贴出了一张郑浩被抬在担架上的照片，头歪向一侧只能看到一半脸，嘴角被长期扩充撕裂有少许红褐，衣服上挂满血迹，双手鲜血淋漓

    “就你们村这些个八卦妇女我他妈上趟厕所功夫都能见缝插”曹贤愤怒解释。

    “哎哥们。”沈珉出声打断。

    “操”曹贤顿了顿说，“别肉麻啊我警告”

    “不是，”沈珉笑笑，“我给你第一个活。”

    “”曹贤愣了一会儿问，“设计什么？”

    “就绑架我儿子那片地，”沈珉说着，“我要弄下来。”

    “鸟不拉屎的城镇结合部弄来干嘛？”曹贤不解着问。

    “建站，”沈珉回答，“水泥站。”

    如果干这个那个位置确实就合理了，可是

    “你他妈那种情况下还能琢磨得了这些？！”曹贤惊讶问。

    “琢磨不了，”沈珉笑笑，“刚坐病房里想的，”顿了顿他低声说，“我要让他在牢里听着，我在他落马的地方飞黄腾达。”

    “操，”曹贤低声感叹，然后赶忙问，“我没什么地方惹你了吧？”

    沈珉笑了笑说，“设计费我不想付你，”曹贤那边刚要说话沈珉打断，“买下的所有罐车一人一半。”

    “你一直那么低调，”曹贤回过味来了，“是因为张老大一直是你的心病吧？”

    “是，”沈珉回答，“钱我本打算在市里买房，剩下的除了小规模发展村里和日常开销就那么不紧不慢攒着，”他笑笑接着说，“看看就这样年过半百能不能买后山那片地。”

    “但现在可以放手去搏了哥们？”曹贤笑着问，然后严肃地说，“车我不要，个破站设计费你随便给点儿。”

    沈珉那头很久没说话，笑了一下声音发狠地问，“你要惹我？”

    “哎不是不是，”曹贤赶忙笑着说，犹豫了一下开口，“我现在我名下最好不要有东西，以后没准很麻”

    “懂了，”沈珉说，“挂吧。”

    “哎醒了？！”曹贤大声问。

    “没，就是跟你聊够了。”沈珉回答。

    “哎靠，老太太这阵儿好不容易眯着了，”曹贤无语着说，“我闷啊没醒就接着唠呗。”

    沈珉啧了一声。

    “急着陪儿子是吧？”曹贤笑着说，“这把体会到手机好处了吧，这要是能边看儿子边聊就方便多了吧”

    “是他没错吧？”护士长拿着报纸端详着躺在病床上的男孩。

    “是他你看描述的伤都一样，”小护士笑着说，“真勇敢！”

    护士长放下报纸哈腰看孩子，“真俊啊，手不能落下病吧？那就可惜了”

    “主治说养好了没事，”小护士伸手轻轻捏捏郑浩脸，顿了顿喊，“呦姐！是不是醒了？”

    “哎对对，叫主治。”护士长吩咐。

    “我得去叫他爸你去叫主治吧，”小护士头也不回的喊，“都嘱咐我好几遍了先叫他！”

    ☆、第五十二章

    小护士快步走向走廊那头公用电话，结果孩子爸爸只是远远看到了她，就电话一撂呼一下刮过来了，被擦肩经过的时候她觉得身边都被带起风了

    病房门没关，沈珉跑到接近门口的时候隐约听见里面有医生和孩子的对话，于是停下来平复了下呼吸，觉得自己就这么呼哧带喘的冲进去不太好。

    “这儿怎么样小朋友，”医生口吻慈爱地问，“疼吗告诉爷爷？”

    “嗯不疼。”郑浩回答。

    这么乖巧的孩子让医生格外有耐心，特别还得知了他就是报纸上的坚强小孩，更是心细的不得了。

    “好，那这儿呢，”医生继续问着，“这么摁疼吗？”

    “这稍微有点儿”说着嘶了口气。

    “这儿疼了是吧？”医生赶紧问，“别怕咱再不忍着了，疼就”他说着停了，因为看着孩子不太对劲，孩子望向了别处眼眶刹那间全是眼泪，医生心想‘没按了啊，再说最疼的地方刚都试过了啊’

    郑浩哇一声破了嗓子哭了

    “哎呦这怎么了哪儿难受啊这是？！”“哪儿疼啊快告诉爷爷！”一时间医生和旁边护士都有点儿慌，孩子哭得太惨太撕心裂肺了

    “他不是疼的。”一个男人走过来把孩子搂在怀里，低声回答。

    郑浩回答着医生的问题，突然看到那个人出现在门口，就那么抱着胳膊倚着门微笑看着自己

    所有的委屈，惊恐，不安，参杂着再见到他的喜悦在看到沈珉的那一瞬间终于爆发了

    现在场面一时间有点儿混乱，怀里的人呜哇哭着嘴里还不清不楚高声嚷嚷着什么，左侧肩膀背后医生得知他是孩子爸爸现在一个劲儿说着医嘱，右侧肩膀背后护士正哈着腰在一旁逗郑浩安慰他别哭

    沈珉头要炸了，三种声音像环绕立体声一样充斥着他，关键他现在太想听清郑浩说什么，又还得支着耳朵听医生说那些注意事项

    “哎别哭了，”沈珉先从这些声音的带头者开始，“刚还准备夸你，你这样我不夸了哈？”他伏在郑浩耳边低声说着。

    郑浩根本不理会不控制依旧哇哇哭着，他手上缠了厚厚纱布，可就算这样碰到什么手指还是会疼，于是翘着两只手，用小胳膊紧紧搂着沈珉腰。

    “这么连哭带喘的我也听不清啊，”沈珉抚着他背轻声说，“你先停停清楚说说行吗？”他一直保持语气轻松还略带调侃。

    结果郑浩依旧不为所动呜嗷嚎啕。

    “这怎么当回报纸明星，”沈珉侧头贴着他耳朵笑着问，“我说话还不好使了？”

    没变化，依旧高亢着吐字不清喊话。

    “什么包？”沈珉无奈着问，“想要包啊？”笑了笑沈珉接着说，“想要爸就给你买啊。”

    郑浩被他这么一问哭得更冤了。

    “哎好好，”沈珉赶紧腾出一只手抚摸他脸颊，“这都哭一头汗了，歇歇呗？”

    摇着头继续哭。

    “哎你爸现在头要炸了，”沈珉低声打着商量，“快停停吧。”

    声音终于开始往回收了

    沈珉终于有暇站起来和医生说话了。‘嘴角撕裂尽量别大张嘴，嘴唇脸颊口腔内侧都咬烂了，吃东西不能刺激性，软硬也尽量适度，后背别仰面睡太久一是好的慢，二是会难受，孩子睡着没注意就勤帮着翻翻，指尖有轻微骨裂，需要静养，缝针处不要碰水，现在有些发烧，是受寒和伤口感染引起的，问题不大观察一下可以出院了’

    护士拿着小纱布弯着腰正给郑浩擦着脸蛋，一个劲儿说‘你真待亲可不能再那么哭了多难受啊爸爸都在这儿了不害怕了哈长得更像妈妈吧’

    一切混乱过去，房间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对望无言的父子俩。

    沈珉坐在床边低头看着他，郑浩刚才哭得太狠，现在躺在床上还打着哭嗝。

    夕阳暖暖的充满着整个房间

    “夸我嗝！呀”郑浩望着他的眼神有点儿期待，说话间还夹着一个嗝。

    沈珉噗一声笑了，伸手抚开郑浩汗湿的刘海，“你这脸红脖子粗一顿闹，”抚摸着他额头说，“把我词都捅没了。”

    郑浩叹口气跟着一个嗝，“那算了。”非常潇洒地说了句。

    “哈哈哈！”沈珉被他逗笑了，看郑浩瞪眼了就使劲憋了回去，静了一会儿伸手，指尖轻轻点点他嘴角，“你要成兔子咯，三瓣嘴。”

    郑浩急的要坐起来。

    沈珉按着他乐，静了一会儿轻轻抚摸他额头说，“鹏叔托我带个话”

    “我知道。”郑浩回答。

    沈珉疑惑着抬眼。

    “他想说对不起，”郑浩说完皱眉垂了垂眼大气地说，“我原谅他了！”

    沈珉望着他挑了下眉。

    “他特别后悔，”郑浩说着眼神在回忆什么，“堵我嘴的时候”

    沈珉吃惊地望着他，一时间说不出什么来

    郑浩好像自己又想到什么乐了说，“我不是想要包。”

    “怎么带劲成这样啊”沈珉仿佛才回过神，低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郑浩正乐着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笑着说，“这是夸我的词吧？”

    沈珉点头，“算是吧”

    “嘿嘿嘿”郑浩有点儿不好意思，想了想才又说，“我不是想要包。”

    沈珉想起来他哭的时候老重复着乱喊的话了，“是什么？”

    郑浩望着他认真地说，“我不当你的包袱，”他一字一顿地讲，“我不是你的负担。”

    ‘我不当你的包袱，我不是你的负担。’这就是从头到尾一直在支撑着郑浩，给他力量和勇气，反复默念在心里的那句话

    沈珉怔住了。

    那挨着打，硬是一声都不想吭的孩子

    那需要用钻枪来扭动的螺丝，那满是血手印的棺材

    那奔跑挣扎，最后匍匐在寒夜里的身影

    沈珉猛地往肺里深吸了一口气，顿了几秒才缓缓呼出来。他伏在到郑浩身侧，凑近他耳朵闭上双眼，“你不是，”他声线略有颤抖，“你从来就不是从来。”

    ☆、第五十三章

    伏在身上的人说完话就再没动静了，过了能有好几分钟，郑浩用胳膊肘戳戳他后背，没有反应，只有耳边渐渐沉重均匀的呼吸，他睡了。两天一夜高度紧绷集中的精力，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松懈

    “起来躺着睡呗？”郑浩觉得他姿势很难受小声问。

    “嗯？”除了声线模糊朦胧的应了他一声，再没有其它反应。

    “我往里挪挪地方够了。”郑浩说着又戳戳他。

    “嗯？”沈珉回应完只是偏了下头继续睡。

    他脑子里根本什么也没处理，只是本能机械的应答，这郑浩太有经验了。

    “你压着我了，”郑浩转头对着他耳朵，“后背疼了。”

    “嗯。”沈珉抬头睁眼，郑浩赶紧往里挪，沈珉弯腰脱鞋躺了上去

    沈珉仰面躺着，胳膊挡在眼睛上，郑浩才刚醒不久根本睡不着，挪完后就没敢再动，怕吵醒他。

    嘴角有点儿痒，郑浩悄悄抬手用无名指挠着，旁边人忽然动了，吓了他一跳手停在嘴上没敢动。

    沈珉放下那只胳膊闭着眼翻身对着他，板着他肩膀让他正对着自己躺，“勤翻，自己想着点”

    沙哑带着颗粒的声音就如同那年三十夜一样，在郑浩头顶低沉着嗡嗡滑过，只是这一次郑浩觉得整个后背似乎都被震麻了

    面包车停在医院门口，驾驶室的人看到医院大门走出来的爷俩连忙掐了烟弹飞烟头，探身去副驾驶摇下车窗，“哎小勇士！过来坐，来过来坐！”喊着头伸出车窗直摆手，“过来上叔边上坐！”

    沈珉走上前帮忙拉车门，一拽没开啧了一声，二拽不开皱了皱眉头，使劲再拽“哎操！”

    “还是坐后面吧？”郑浩看着这么费劲建议道，“这都给他憋出脏话来了”

    “别别！”曹贤说着侧身猛地一脚踹向副驾驶门，沈珉赶紧借力再拽，可算开了

    “开南风，”沈珉坐上后座拉上门，“齁冷的。”

    “我他妈这嘴都冻紫了没看出来？”曹贤望了眼后视镜说，“这车也不知道和你犯什么冲了，就从那年拉完你这醉鬼，是风也不好使了门也不”他看见沈珉在后座皱眉想脱外套，“哎别！后座带了件。”

    开出去一段儿，这破面包就像冰窖一样，郑浩看看唇齿打颤的俩人乐了，“怎么不再多带两件啊？”

    “嗨！”曹贤笑了，“打从接了电话说要来接你俩，你奶奶那气势我是一刻不敢再多呆了，撩了件衣服就赶紧跑，”说着瞄后座人，“坐好准备吧，老太太东西都准备齐整了。”

    “啊？”郑浩吃惊望着曹贤。

    “什么扫帚啊，擀面杖啊，火钩子啊总之品类齐全应有尽有。”曹贤说着点了下头。

    “把我撂这吧，”沈珉郁闷地看着窗外，“我出去躲一段儿。”

    前面俩人没心没肺笑成一团。

    沈珉啧了一声，望向窗外寂寥街景心想‘这叛变的世界这孤独的冷”

    “哈哈哈哈哈！没事哥们帮你挡几下！！”曹贤扫了眼后视镜更是乐得没扛。

    “嘿嘿嘿你别怕我帮你想办法！”郑浩回头看他忍着笑安慰。

    车都不用进院就能看见老太太已经气势汹汹守在屋门口了，现在还有些距离，手里具体什么凶器还看不大清楚。

    “就这儿吧，”曹贤停下车，回头问，“走吗沈珉？”，再往里开不进去了。

    沈珉喘了口粗气说，“下吧。”

    三个人整装待发下了车并肩走进院子

    “哎是柴火棍子嘿！”曹贤最先看清楚奶奶手里握着的东西，胳膊肘拐了一下沈珉说。

    沈珉皱着眉点头。

    老太太在看清郑浩的那一刻痛心疾首的喊了句，“哎呦喂！”接着就举起柴火棍朝沈珉来了，嘴里喊着，“我还留着你过年呀？！看我今天揍不死你这小兔崽子！！让你还敢到外面去作妖！！”

    沈珉没犹豫一个箭步就跑，奶奶举着棍子追着他满院子赶，一时间场面沸腾鸡飞狗跳，瞬间把剩下那俩人全看呆了。

    郑浩反应过来急了刚要上去拦，曹贤伸手挡了他一下，“让你奶出出气，咱俩先不着急，”说着笑了清清嗓子，“现在叔给你实况转播一下，那个举着柴火棍追的是你奶，她老当益壮手劲儿不小，估计现在她卯足了劲儿，也能单手把你提溜起来，”笑了笑接着说，“那一路围着院子狂奔的傻逼是你爸，从小到大就没少挨她揍哎注意看！黑虎掏心！！掏！躲过了，他已然猜到了套路早已练就了一身炉火纯青的灵巧反应”

    郑浩被曹笑逗笑了，俩人开始转着脖子集中观看战况。

    “哎好观众朋友们注意了啊注意了，扫堂腿！！哎躲！又躲过了！好家伙这巧妙的姿势，你爸那些个技能点全点闪避了吧”曹贤语句精妙绝伦配合着追赶中俩人那动作显得搞笑十足。

    “哎这下，这下！注意看，手刀劈！劈！！哎你爸要跑！要跑！！没闪过，他不跑了，你爸放弃了”曹贤说着要过去了。

    沈珉一直边闪边跑边竖着耳朵听着身后老太太动静，感觉她开始喘了，马上老实跪地上准备认罚

    可这边曹贤还没等冲过去，奶奶柴火棍也还没等落沈珉身上，那边郑浩马上带着鼻音撒着娇大声喊，“奶奶我脸蛋冻疼了！奶奶我想进屋！！”

    奶奶手马上停在半空回头喊，“哎好好，”扔下柴火棍走上前，“走和奶奶进屋，”摸着郑浩头，“屋里暖和跟奶奶走，走”

    郑浩用小胳膊夹着奶奶手，进屋时回头冲沈珉挤了下眼

    “这小人精！”曹贤松口气说着伸手去拉沈珉。

    沈珉站起来笑着低头拍了拍膝盖

    ☆、第五十四章

    “奶奶叫你进屋。”郑浩伸头进厨房对沈珉说。

    “呦她这是反过乏来了！”曹贤掐了烟走上前要帮沈珉看锅，“快走吧你。”

    “什么状态你俩说什么了？”沈珉擦着手回头问。

    “也没”郑浩张嘴要接曹贤捏着递来的肉片。

    “哎！”沈珉喊了一嗓子。

    “洗了洗了！”曹贤一激灵把肉塞郑浩嘴里，“这吓我一哆嗦！”

    “也没讲什么别的，”郑浩嚼着肉说，“就摸了摸，看了看，”叹口气说，“还掉眼泪了”

    “行了，我去了，”沈珉叹口气摘了围裙，“动静大了来救我。”说着走出厨房。

    沈珉拉开拉门探了点儿头笑着问，“还留着我过年吗老太太？”

    “进来！”奶奶盘腿坐在床上瞪着他喊。

    “哎哎，”沈珉赶紧进门回头把门拉上，“进就进呗。”

    奶奶望着坐到眼前的人，眼眶逐渐泛红目光缓缓打量着他，久久没说话。

    沈珉看了会儿奶奶，垂下眼低头伸手给她捏着腿。

    “你怎么你怎么能，你怎么敢”奶奶声音颤抖，“你咋啥事都敢自己扛啊？啥事都能就一人那么生扛吗？！”她顿了顿发着抖说，“以前的，我不说你，我不管你，你有主意”她哭了说，“可这回关着命呐！”

    沈珉按着她腿的手停了停，抬头看奶奶。

    “你说你俩但凡要是有一个有一个”奶奶哭得顺不上气，“那我还我还”

    “哎好了好了，”沈珉倾身搂住她拍着背，“这不都好好回来了么”

    奶奶伏在沈珉肩头呜呜哭着。

    “我那阵儿没别的办法了老太太，”沈珉缓缓拍着奶奶背，“那会儿我也再想不出别的办法了，”顿了顿说，“让您操了整宿心”

    “你还知道？！”奶奶伸手狠狠掐他腰，“你那一个眼神差点儿要了我老命了呀你！”

    “我那不是”沈珉抬手揉揉鼻子笑说，“装不住了吗”

    “那心里没底可怜兮兮那小样儿”奶奶哭喘着呢喃。

    “有那么明显？”沈珉笑着问，“本想回头安慰你一嘴来着，愣是没张开，”沈珉顿了顿低声说，“谢谢您。”

    奶奶抬起头望着他，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沈珉笑了下，“您对郑浩”

    “他早就是我心头肉了，”老太太明白了，“和你这小兔崽子一样，亲的。”

    “我还亲的？”沈珉逗奶奶，“差点都不留我过年了。”

    老太太又狠狠掐了他一把。

    “你以后在外面可给我有点儿数，”奶奶叹口气叮咛，“我可再受不住这样刺激了呀”

    “再没了，”沈珉抬手给她擦脸，“再不会有。”

    “行了，”老太太搓搓脸恢复镇定姿态，“看锅去吧，那俩会个啥。”

    “呦这气派！”沈珉笑着抚了一下奶奶碎发，“还真是我老太太。”

    “小贤，多吃点多吃点，”奶奶往曹贤碗里夹着菜，“这两天你也跟着遭罪咯。”

    “这话说的不遭罪不遭罪，”曹贤也给奶奶夹了一筷子，“但老太太您不给力啊。”

    “啊？”奶奶愣了。

    “曹叔叔和我在厨房打赌，”郑浩张嘴接了沈珉喂来的饭接着说，“他输了。”

    沈珉喝口水撇了一眼曹贤。

    奶奶笑着明白了，“你赌我能揍他是吧？”

    “可不是嘛老太太，”曹贤悻悻地夹菜，“您可让我失望了哈。”

    “哈哈哈哈！”奶奶笑起来，“等吃饱了的吃饱了的！”

    “到底留不留我过年？”沈珉停下伸向郑浩嘴边的勺子问奶奶，“给个准信行吗？”

    “哎。”郑浩那边还张着嘴提醒他呢。

    “小贤，”奶奶忍了忍笑说，“初三家还窜亲戚不？”

    “您吩咐！”曹贤给奶奶倒茶，“您就说就行了！”

    “哎我怎么这么稀罕你，”奶奶由衷赞叹，“初三沈珉把员工啊就村里干活那些都请饭店，你带着爸妈到时候也来热闹吧？”

    “那请吃饭可不得来嘛！”曹贤笑着说。

    “好！好好，”奶奶笑着望着他，结果余光看见沈珉在那凶郑浩，“哎！干啥呢你！”

    “非吃玉米，”沈珉无奈看奶奶说，然后转头瞪郑浩，“你那嘴能张开吗？！”

    “那你就一粒粒给剥啊！”奶奶瞪他。

    “哎我”沈珉认命拿过玉米。

    “哈哈哈哈！”曹贤乐了，“你还不知道今天这桌菜什么味呢吧？”

    沈珉一上桌就光顾着喂郑浩了。

    “你用牙磕勺里得了，”郑浩说着用小手指头拨了拨碗里勺子，“我不嫌你。”

    “行吧。”沈珉用板牙咔咔磕了几下用勺子一接递他嘴边。

    郑浩不带犹豫的直接张嘴就吃。

    “这还真有当爸的意思哈！”曹贤嚼着饭感叹。

    把奶奶和郑浩都安顿睡了，沈珉拎起个什么送曹贤出门。

    “哥们。”走到面包车那沈珉开口。

    “警告你啊别肉”曹贤说着看到他递来的东西，往里一撇皱眉，“干嘛？！拿滚！”

    一个服装包装纸袋，里面十捆。

    “设计费，”沈珉说着往他怀里一扔，“我不拖欠农民工工资。”

    “地都还没圈先急着给钱你有病吧你！”曹贤直接扔回去。

    “给你钱不要我看你有病吧！”沈珉反手一掷。

    “操！”曹贤骂着往回扔，“个破站用给这么些？！”

    “剩下的拿回去孝敬你爸。”说着又扔回他怀里。

    “我爸孝敬的人多了用你？”曹贤再扔回去。

    “那就拿着随便花！”沈珉火了大力一扔。

    “你他妈不会随便花？！”曹贤接了也奋力一扔。

    “这他妈还成烫手山芋了？！”沈珉再扔。

    何止像烫手，俩人简直丢炸药包一样的抛来抛去

    曹贤可算服了沈珉这股子犟劲了，最后硬是把曹贤大冬天里的扔出一头汗

    “哎得了！”曹贤叹口气不扔了，“我拿着行，但你去开个户。”

    “干嘛？”沈珉皱眉问。

    “我玩玩股，齐建那玩意弄得挺好，我也研究研究，”曹贤说着拎上钱掏出钥匙，“这把我累的一脑门子汗”

    “你啊，”沈珉想起来了，“行吧。”

    俩人谁也不看谁的同时抬手互挥了下，一个进院一个上车。

    ☆、第五十五章

    沈珉轻手轻脚上了楼，打开房门进屋摸着黑脱衣服。

    “这么长时间呐？”郑浩翻身问他。

    “没睡？”沈珉手上动作不再小心翼翼，利落地脱起衣服随口说，“和你曹叔抛了会儿山芋。”

    “说什么呢”郑浩嘀咕了句，然后用无名指挠挠脸蛋闭上眼，“曹叔叔比你会夸人”

    “是嘛，”沈珉掀开被子躺进去，“都夸你什么了，说来我学学。”

    沈珉走后的厨房。

    “告诉叔你怎么做到的，”曹贤掀开锅盖看看，“嗯？小勇士？”说着低头笑着看他。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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