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妖道再临 作者:公子于歌
第5节
他慌张地掀开帘子朝里看,见林云深咳嗽着摆手,说:“不过惊了一下,不碍事。”
他说着便是又咳,嘴角隐隐看得见血迹,直叫人看了惊心。白隐喂他服下一颗保命金丹,又拿了水给服下。林云深只觉得整个肺腑都是疼的,又不想他们担心,便强忍着说:“白隐,你给我靠一会。”
白隐便将他揽入怀中。林云深闻到他身上淡淡香气,这香味似乎从小便跟着白隐,难道是体香?他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感到好笑,一边咳嗽一边笑着,白隐就抚着他的背,说:“傻笑什么。”
林云深心想,我感慨啊。谁能想到当日里见他就躲,唯恐和他牵扯不清的白家公子,如今竟然肯让他靠着,变得如此贴心。
他躺了一会,白隐身上的香气让他很是着迷,渐渐的连心神都松散了。他想起从前的一些事,便有气无力地问:“我一直好奇,当初咱们刚见面,你怎么就开始怀疑上我了?”
白隐道:“这世上敢调戏我的,除了林云深,还有别人?”
“只是这样么?”
白隐想了想,说:“样子也像。不爱束发戴冠,头发就随便系着或者散着,衣服松松垮垮,不成体统。”
林云深听了“啧啧”叹息两声,说:“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这话是说他,也是说白隐。有些东西一直在变,有些东西,十几年也从未变过。
十三年前。
江东莲浦,白隐居住的正清堂,有一棵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海棠树,他去的时候花开正好,白花衬着黑瓦,说不出的好看,是林云深最爱的一棵树。
林云深骑在树上,用嫩海棠树枝编了一个帽子,戴在头上。白隐从屋里出来,仰头看着他说:“回去收拾好再出来。”
林云深闻言朝下看了一眼,看见白隐,就乐了。蜷起一条腿,懒懒地说:“这样凉快。”
“你都多大年纪了,赤脚散发,叫人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林云深自从被白隐带到正清堂,这几天已经听腻了这句话,也不在意,将花帽又收紧了一些,乌黑头发散披在背上,一身白纱衣,随风轻轻摆动,几乎隐在白海棠里,有些雌雄莫辩。白隐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训斥两句,又忍住了,转身正要回屋,忽然听见林云深在轻轻哼着歌。
他便停下听了一句,脸色渐渐红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林云深。
林云深尤不自知,还在哼着:
郎姓齐,姐姓齐,
赠嫁个丫头也姓齐。
齐家囡儿嫁来齐家去,
半夜里翻身齐(脐)对齐(脐)。
白隐几大步走到树下,伸脚就往树身上踢了一脚:“下来!”
他这一脚力道不小,踹的海棠树晃个不停。林云深抱着树枝忽然大笑起来,好像就是故意唱给他听的一样,看见他脸红脖子粗,拍着大腿直笑,不但不下去,反而唱的更大声了。
“郎姓毛,姐姓毛,
赠嫁个丫头也姓毛,
毛家囡儿嫁来毛家去,
半夜里翻身毛对毛!”
白隐要往树上爬,似乎又觉得有失公子风范,最后垂袖而立,仰头看向林云深:“都说你是魔头妖道,我去寻你的时候,以为你虽作恶多端,但必是高人风姿,谁知道真人竟如此泼皮放诞,实在有损你魔头威名。”
林云深低头看说:“为何说我是魔头妖道?我伤的那些男人,不是玷污了人家清白的登徒浪子,就是欺辱女人的混蛋丈夫,我看那些女人可怜,这才帮了一把。至于我伤的那些正室,她们悍妒成性,虐待妾室子女,后院不正,将来必定家门不幸。我砍了这些人的手,是不让他们再拳脚相向,割了他们的舌头,是为了不让他们再口出恶言。那些玄门正派捉鬼杀妖是正事,我除人中的奸佞,那也是正事。难道善恶只是鬼怪和人的区别么?非也非也,有些人比鬼还可怕可恶呢。”
白隐怒道:“他们犯了法,自有朝廷衙门处置,你私自伤人,倒还有理了。幸亏你以藏青道人之名行事,他们不知道你是谁,你才安然无恙,不然官府早将你抓去了。”
“我不跟你说,迂腐。”
白隐语竭,无奈叹了一口气:“明日是家父生辰,府里面大宴宾客,他要见你。”
林云深一听,立即探头下来,恢复了正经模样:“白老爷?我还以为他不打算见我呢。”
白隐说:“家父是很重礼数的人,你在他跟前,难道也这么衣冠不整么?”
林云深闻言就从树上下来了,问说:“那哪能,我这人还是很懂礼数的。你是一回事,你爹又是一回事。可是我没有像样的衣服,从长洲出来的时候,我就带了点银子。”
“我已经着人去给你做了,可是或许来不及赶做出来,我二弟会送衣服过来,你们身量相仿,你先穿他的。”
这白家的人不知道是吃什么长的,那白家老二白河,今年不过十四岁,竟然长的和他一样高了。
“你弟弟什么时候来?”
“就这一会。”
林云深一听,立即赤脚往屋里跑。白隐在后头慢慢走着问:“你不是图凉快?”
“你是一回事,你弟弟又是一回事。”
反正他在白隐跟前已经暴露无遗,还被捆了几次,尊严有限啦,他也懒得跟他计较。可是白家老二可不一样,白家老二不像他这个嘴巴恶毒的哥哥这样没人情味。白老二丰神俊秀,温文尔雅,对他敬重的很,言必称兄。
他在里头刚穿整齐,白河就来了。
单从相貌上来说,这白老二才更有白家风貌,怎么看怎么赏心悦目,见了他还会作揖行礼,一口一个千山兄。这才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不像他大哥白隐,实在是个伪君子。
“我这衣服是今夏刚做的,只穿了一回,千山兄凑合穿着。”
但是林云深只穿了一半就懒得穿了,太麻烦,大夏天的,穿的那么繁琐。白隐见状说:“见家父,必须穿齐整,一件都不能少。”
“知道知道,我知道怎么穿,大小也差不多,就这么着吧,等该见的时候我再穿。”他说着转头问白河:“你哥这里无聊的紧,他这人也无趣,除了看书没有别的,那些书我也看不懂,你那有没有什么玩的?”
白河略有些惊异:“我哥这里稀罕玩意多的很,怎么会没什么玩的,他……”
他说着对上白隐的眼睛,忽然停顿下来。林云深看到白隐轻微摇头示意,心下不满:“你们兄弟俩,打什么哑谜。”
白河就笑着说:“我大哥这里有棋,那棋子稀罕,触手生凉,要不咱们下一盘?”
林云深觉得没什么玩的,聊胜于无,于是就和白河玩了一盘。但是白老二诡计太多,小小年纪,下一步想十步,很快就把他打的溃不成军,他连输了六局,抓耳挠腮,生气的很。回头看白隐,倒像是他们俩不存在似的,临窗捧着一本书,腰背挺直,读的入神。
“不下了不下了,什么破棋,跟我犯冲!”林云深猛地往榻上一躺:“累死我了,太费神,我要睡一觉休养生息!”
他听见翻书的声音,猛地侧过身朝白隐看过去,看到白隐侧脸愈发显得鼻梁高挺,嘴角似乎在笑。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你笑什么,笑我蠢?”
白隐手里拿着书扭过头来,身体端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那神情,分明带着点不耐烦,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林云深扭头看向白河:“你哥刚才是不是在笑?”
白河摇头:“并未注意……”
林云深抿了抿嘴唇,又躺了下来,然后突然翻过身去,留给白隐一个背影。
“千山兄既然要休息,我也该回去了。”
白隐起身送他,两兄弟一起到了院子里。林云深又爬起来,偷偷推开一点窗户,听见白隐对白河说:“他住在这里的事儿,对外不要说。”
“慧端姐也不说么?”
“嗯,爹说私下里见他,先别张扬出去。”
“知道了。”
林云深合上窗户,垂眼想了一会,歪在榻上,见他们兄弟还在说话,就爬起来走到另一侧窗户下,拾起白隐的那本书看了一眼。
竟然是《诗经》。
白隐进门,嘴里依然没有好话:“倒是看不出来,你还肯看书。”
林云深也不在意他话里的嘲讽,嘻嘻笑了两声:“诗经我爱看啊,只是你这么古板守旧,我倒是没想到你竟然也看,就是不知道你看了这些淫诗,是什么感受,快来坐下,跟哥哥谈一谈。”
白隐屈膝而坐:“我这书房里都是正经书,何来淫诗?”
“诗经里的《郑风》,《卫风》,都是淫奔相诱之诗,《郑风》是女的勾搭男的,《卫风》是男的引诱女的。有几篇仔细推敲,简直不堪入目,还不是淫诗?”
白隐道:“胡言乱语。”
他说着便将他手里的诗经给夺了过去。林云深盯着白隐一直看,白隐眉头便皱起来了:“去,睡你的觉去。”
“我突然在想,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淫诗啊。你家里规矩那么大,你长这么大,是不是没见过什么叫淫。你不懂,自然看到了淫诗也不知道是淫诗了,你的教书先生不用想肯定也是老夫子,就是见了淫诗,也往正经里讲,恐怕很多诗你都理解错了意思。你也长大了,毛过两年就长齐了,也该知道点人事。反正我也没事干,要不,我给你讲讲?”
白隐就放下了手里的书,很严肃地看着他,似乎又要动怒。
林云深啧啧啧叹息了两声,说:“又不是让你睡女人,你看你,不过是在跟你谈诗论道。我就不信,你将来不碰荤腥。”
他说着就跑到另一边去了,将棋子收了,自己捏着一个棋子,也不知道嘟囔些什么,渐渐地,居然睡着了。
白隐放下手里的书,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窗外。窗外零星落英,飘到窗口。他又叹了一口气,扭头又看林云深。
林云深睡得很熟,手里的棋子掉落在榻上。
他嘴唇抿了抿,伸手掀开诗经,翻到了郑风篇。
☆、第23章 莲浦篇:儒生
林云深这一睡,就睡了好一会,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窗户都开着,外头刮着风,白隐却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试了试自己的灵力,叹了一口气,趴到窗口往外看,就看到白隐在老海棠树底下练剑。
他原来以为白隐是懂些玄门法术的,他将来虽然要走仕途,学点玄门术防身也是好事。只是这两日他才意识到白隐本人对修仙问道是颇为不屑的,说蛊惑人心,乱世道,若非出门要去降他,平日里捆仙索这些玄门宝物也很少用。他只练武,习剑,是正统的儒生儿郎。
白隐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身量颀长,身体已经长开,本人少年老成,有时候很难把他当成小孩子看。可就是白隐太过持重,倒显得他轻浮幼稚,这让他心里很不爽,于是反而故意常以老自居,不把白隐当大人看。
白隐是白正英老来之子。原来这白家清规极严,也很重清誉,都是娶妻一人,并无姬妾,以示他们白家男人不好色。都是同母所生,也防止大家族常发生的兄弟参商之事发生。但是白正英的原配夫人并未生育,眼瞅着已经要从别门过继一个。白正英四十岁那年,原配病逝,他才续娶。白正英的继室李氏生白隐那一年,白正英已经四十二岁,但他天生夫妻缘不佳,李氏生了老二白河没多久,便过世了。
但白正英□□子孙很有一套,白家两个儿子,都是出类拔萃之才。但老来得子,教出来的儿子难免和时下的年轻人不同一些,有些迂腐气。尤其老大,白正英对其期望颇深。“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白正英为其子取名为隐,希冀他光耀白氏门楣,做朝廷栋梁。而这个白家长子也没有辜负长辈的期望,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未及冠,已朝野闻名,“卓尔不群,下笔琳琅,他年可当文士之冠”,被誉为“白氏三株树”之一。
只是他每次看到白隐舞剑,都觉得白隐不走玄门真是可惜了。看其潇洒风姿,光风霁月,将来必是高人。
四月十九,是白正英的五十八岁生辰。
江东白家的当家人过生日,虽不在京城,但也惊动了四方贵戚豪门,从四月十六开始,白家就门庭若市。这一是给白正英的脸面,一则是给白家另外一位风云人物的脸面。
白正英的弟弟白冲之,虽然不在朝为官,却是天子最倚重的大师,每有征讨吉凶之事,必有书信送往山中,因此人称“山中宰相”,是白家散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一个。白家曾因巫案损了两位当政之人,却能保住门楣,白冲之功不可没。据闻白冲之很擅长占验之术,料事如神。
五十八岁生辰,之所以搞的比六十岁还要盛大,就是因为常年在深山隐居的白冲之,这一回也要回来。
林云深自从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就一直兴奋的很。
修道之人,谁没听说过白冲之的大名呢,世代的散道之中,能做到如此盛名的,自古以来也只有这一位。这是连卢氏这样的正统玄门世家也要礼让三分的神人。他在长洲的时候,家中有一幅画像,就是画的白冲之,那画是他继兄韩秦川的爱物,白冲之是韩秦川心中神人,从小立志要做他那样的高人。
他倒是要看一看,这真人和画像一样不一样。白冲之的占验之术,他能不能学到一星半点。要是能看看自己的命运,防微杜渐,未雨绸缪,想想就让人兴奋。
“你这几日真要老实些,你常说我不敬重你,那你自己也该有些长者的样子,”白隐再三告诫说:“出了这院子,到处都是规矩。”
林云深心想你这院子里规矩也不少,什么时辰睡觉什么时辰起床什么时辰沐浴什么时辰吃饭,错一点都要受到白眼,他过的可一点都不轻松。可是他急着见到白冲之,点头如捣蒜:“知道了,知道了。”
“还有,紧紧跟着我,不要到处乱走动,白家人大都不认得你,你要是……”
“好了好了,你还有完没完了,快走!”林云深说着就抓住了白隐的手,扯着他往前走去。他步履太急,白隐被他拽的踉踉跄跄,周围白家下人都看了过来,什么时候见过长公子如此狼狈。白隐脸色通红,又不好发作,只好按按抓住了林云深的手,使劲捏了一把,林云深这才回头,见白隐衣襟都被自己给扯乱了,这才松了手。
白隐咳了一声,面庞微红,站在那里整了整自己的衣襟。林云深在旁边默默看着他,白隐整理完毕,腰背忽而挺直,淡淡地说:“跟我来。”
林云深看着白隐端正背影和通红的耳朵,不自觉地也挺了挺腰背,快步跟了上去,一路上但见云屏后女宾袅袅婷婷,一派富贵风流的景象。过了一条又一条走廊,走的他都有些乏了,他们才在一座四方院子里停了下来。
白隐走到门口站定,喊了一声:“爹。”
“进来。”
林云深见白隐朝里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过去,于是便在门口站住,偷偷朝里头打量,见那书房和白隐的正清堂并无二致,一样的……
无趣。
“你带的人呢?”
白隐闻言就朝后看,林云深赶紧踏进屋里,作揖说:“晚辈云深,见过伯父。”
“嗯。”
林云深讪讪地笑了笑,心想这一个“嗯”字该叫他如何接话,冷冰冰干脆霸道,果然是父子一脉相承。他抬头看向白正英,见白正英正打量着自己,说:“上次见你,你尚在襁褓之中,不想再见已经是个大人了。模样不错,有几分你父亲当年□□。”
林云深听见他提到自己的父亲,愣了一下,心里诸多感慨。他亲生父亲林知茂,身边很少有人提起他了,就连他的母亲窈娘都很少提及。
“我听闻你如今在藏青山修邪术。玄门子弟,怎么走邪门歪道,岂不是有辱林韩两家清名。”
林云深正要开口解释,白正英就接着说:“你的委屈,我已经听说了一些。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想要活命,也并非要修妖道。我已经着人给韩家带了信,让秦川不要为难你。你与慧端婚期也近了,就暂且在这里住着,不用在四处逃命了。”
林云深点头称是,余光扫到白隐,却似乎有话要说。想必他对这桩婚事应该是极为不满的。白隐幼年丧母,慧端是白家长女,父母亡故后一直在白正英身边长大。虽然也大不了几岁,但自幼照顾白隐白河兄弟二人,不说长姐如母,感情也很深厚。在白隐的眼里,他应该是配不上慧端的。
外头有人喊了一声老爷,白正英朝外看过去:“何事?”
“二爷请老爷过去呢。”
丫头口中所说的二爷,就是天师白冲之了。看来这位神人回到家中,还是尊家中规矩。
他们从白正英那里出来,林云深不无遗憾,他还以为能见到白冲之呢,结果只见了一个白正英。
“这下好了,既得父亲恩准,你以后就不用躲躲藏藏了。今日家里很是热闹,你去前厅吧,我还要迎客。”
林云深一听喜不自胜,点头说:“你放心,我一定守规矩。”
离了白隐,他就像是鸟儿离了笼子,到处一阵乱撞,到了前厅,却不见自己认识的人,白家两个儿子都不在,倒是在云屏后面,他看到了慧端。
于是他立即坐了过去,好在慧端身边并无他人,他笑嘻嘻地坐下来:“好慧端,听说你不知道我还在白家,这些天担了好多心吧?”
慧端笑道:“只是他们以为我不知道。”
“那你也不过去看我,你那个堂弟有多折磨人你知道么,动不动就用捆仙索,我这几天,闷的都快长毛了。”
慧端却说:“要论年纪,你比他大上好几岁,怎么还不如他稳重,如今林叔……他们都不在了,你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
林云深听她这么一说,就老实了许多。慧端叹了一口气,推了绿豆糕给他吃。林云深这才高兴了,说:“就你知道我最爱吃这个。”
客人都已入堂,慧端说:“我二伯他们来了。”
林云深一听,赶紧站起来去看,就看见仙风道骨一个青年,头发全白,看上去倒比白正英还要老上几岁,只是那皮肤光洁如玉,竟丝毫不见老态,看身材也是玉树临风。旁边几个男人,看气度皆都富贵。他朝白氏子弟当中瞧了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原来一直觉得白隐不走玄门很可惜,很有些仙家风姿,可是如今,他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白隐。
白隐蓝衣唐巾,这样的天气穿的这么严谨,却清凉无汗,身形清瘦挺拔,自有一种高贵姿态,浑身上下就是告诉他,什么叫高门子弟,白面儒生。
林云深最不喜欢繁文缛节,看到那些文文绉绉的人心里就不大待见。是时男子皆是束发戴冠,或以玉簪束发,或戴纱帽方巾,俱讲仪表。他出身于玄门之家,“僧有八帽,道有九巾”,足够选一款自己喜欢的。可是他偏偏不爱戴,尤其是到了夏天,觉得热,头发都懒得束,所以自从他出了长洲之后无人管束,要么就散着头发,要么就用一根绳系着。
今日看到白隐装束,才知道这软翅纱巾也自有端正风范。
不过这白隐拿着捆仙索捆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端重的模样。他看到白隐朝他这里看过来,立即笑着挑了挑下巴,以表示赞许惊艳。谁知道白隐那张脸毫无表情,直接当做没看见,转过头去。
林云深气的不行,对慧端说:“你看你那堂弟,真是目中无人。”
“他从小不爱说话,人还是好的,外冷心热。”
“外冷心热?你可知道他每晚都用绳子绑了我在床上?”
☆、第24章 莲浦篇:初吻
寿宴开了一整天,据说接下来还有好几天的宴席。林云深吃的肚子圆鼓鼓,摸着肚皮问慧端:“要不,我去你那里睡吧。”
不等慧端开口,慧端身边的丫头白莲就急忙摆手说:“那可不行,还未成亲,公子要是住到小姐那里,传出去可要不得。”
林云深无奈,只好又回到了正清堂。白隐还没有回来,他就小酌了两杯,喝的醉醺醺的躺在榻上就睡着了,朦胧之间,感觉有人在动他。他吓得一个机灵坐了起来,却看见白隐的捆仙索已经捆住了自己的手脚。
他还在酒意当中,话说酒壮恶人胆,立即破口大骂:“死白隐,你做什么又要捆我,有完没完了?!”
白隐往旁边一坐,显然也是喝了几杯酒,脸上还带着酒红,倒有几分少年的可爱:“我不绑你,等你功力恢复了,要跑,岂不是降不住你?”
“跑个屁啊跑,现在我可是白老爷的客人,见了主人的!你再这样每天睡觉都捆我一晚上,我告诉白老爷,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隐愣了愣,好像一下子想起来了似的:“对,对,对,你见过我爹了,是客。”
“快给我松开!”
白隐念了一句口诀,捆仙索便收入掌中。林云深摸了摸被捆疼的手脚,语气恶劣地说:“你等着,等我灵力恢复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白隐又是一愣,坐在旁边问:“你不会又要跑吧?”
“往哪跑?”
白隐叹息了一声,说:“你还是不要跑了,你跑了,我姐姐怎么办呢。她是真心对你的,你出事的时候,我见她经常哭,很可怜。”
林云深听了沉默了一会,然后烦躁地推了推白隐:“别啰嗦了,睡觉去睡觉去!”
白隐“哦”了一声,就要往他身边躺,林云深气的推了一把:“回你床上睡去!”
白隐却已经闭上了眼睛,面朝上,呼吸沉稳。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快就能睡着的人。
但是林云深却有些烦躁,躺了一会,心绪渐渐平静下来,想到白隐刚才说的话,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未来好像一片迷茫,他有些无所适从。他现在在白家,那将来呢,做个上门女婿?
他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白隐。
想到白日里蓝衣唐巾的白隐,和现在又有些不一样。好像他见到了那样正经的,稳重的白隐,就可以想象到他将来在朝堂上的蔚然风姿。这样的一个儿郎,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是这天底下顶好的男子了吧。
他闭上了眼睛,翻身面朝上。
白隐忽然动了动,一条腿就搭在了他的肚子上。
林云深一惊,心想白日里那么端庄的人,睡觉的时候竟然这么不老实。不过他心情低落,懒得计较,所以伸手将白隐的腿给挪了下去。
但是他刚挪完,白隐的一条腿就又上来了,这一回跟八爪鱼似的,直接缠住了他。
……
林云深吁了一口气,正要再把白隐推开,白隐忽然伸手搭在他肩上,用力一搂。
“……”
白隐的嘴就亲到了他的嘴上,准确地说,是蹭到了他的嘴上,并且对着他的方向,不动了。
他的嘴唇是温热柔软的,气息是清甜的。
林云深呆了那么一小会,猛地后退了一下,一骨碌爬了起来。这个白隐是要做什么,居然占他便宜。他要伸脚踹他一下,脚都伸出来了,又停住了。
第二天白隐起来,就看见林云深顶着黑眼圈,坐在门槛上。
白隐愣了一下。今天倒是起的早,要知道放在平常,哪一天不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让这个懒虫从床上爬起来。晚上不睡白天不起,习惯坏的很。
“醒了?”
“哦。”林云深应了一声,抬头看向白隐。
他发现他在盯着白隐的嘴唇看。他以前怎么没发现,白隐的嘴唇长的这么好看,色泽这么干净。
“白隐,你还记得你昨天怎么睡的么?”
白隐看向他:“模糊记得在你这里说了几句话,昨天喝的有点多了……怎么了?”
林云深点头:“你睡觉不老实,还睡的死沉死沉的,跟猪一样!”
“……”
林云深一抓头发站了起来:“不说了不说了,撒尿去!”
林云深觉得这其实没有什么,大家都不是贞洁烈女,何况是无意的,算不得什么。他只是郁闷,为何这件事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并记得,心烦了一晚上,可这另一位当事人却一无所知。
亏。
还是有点亏。
林云深心想。
正清堂生活有一点特别方便,就是院内有活水,用竹竿引进来的清泉,平日里清水不断,洗漱都很方便。他在那里洗着脸,见白隐就在他身后站着,于是就问说:“你小孩子家的,怎么喝那么酒。”
“也很少喝,我二叔是爱喝酒的人,昨日就破例喝了一回。”
“二叔不是修道么,怎么还喝酒?”
“是二伯。”
“嗯?”
白隐纠正说:“你应该喊二伯。”
“……我年纪比你大这么多,为什么你喊二叔,我却要喊二伯?”
“你应该随慧端姐姐,喊二伯。二叔是我们这房喊的。”
林云深抹了一把脸,没好气地说:“二伯二伯。你既然这么知道礼数,那我怎么没听你喊我一声大哥呢?”
他见白隐不说话,立即皱起眉头,颇不高兴地看着对方:“你喊啊。”
白隐动了动嘴,林云深忽然很生气地样子上前揪了一把白隐的嘴唇,样子颇为狠毒。白隐吃痛叫了一声,嘴唇就沾上了水珠。林云深这才解了气,甩着手上的水走了。
手指捏到唇瓣的触感沾在手上,甩不掉。
☆、第25章 莲浦篇:预言
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林云深终于可以在白家自由出入。他最爱到莲浦去,夏日到了之后,天气渐渐热了,那里水波荡漾,清风徐徐,是个避暑的好去处。
这一日他又在柳树上躺了一天,午饭的时候也没回去,就在树上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湖上有只乌篷船,一个小厮在那里划着船,白正英和白冲之就在那船上喝着小酒。
他一看到白冲之就激动地坐了起来,像一只灵敏的猴子一般攀着树枝又往前爬了爬,想听这俩老头在说些什么。
然后他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正好正好,他正想知道白冲之是怎么评价自己的。
白正英说:“我让人调查过了,他虽修邪术,道行却还浅,不过会一点保命的法术,入魔不深。我看他容貌清艳,心性应该也不差。如今在咱们家住着,或可断绝了。”
“就是脖下有胎记的那一个?”白冲之说:“当日我便看到了他,还在想,白家子弟在兄长手下□□,怎么会有如此衣衫不整的年轻人出现在这里,原来不是本家人。”
林云深听了很震惊,心想他那还叫衣衫不整,他当日可是穿了白河的全套衣裳去的,鞋子都是配好的。不过是酒席上有些热了,扯了扯衣领而已。那如果还叫衣衫不整,那他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他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看,原本还想下树去拜见拜见,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是改日,他也穿上儒服,照着白隐打扮一番,再去拜见。
“他和慧端有婚约,慧端比他还大上一岁,如今这年纪,若不是韩家出了事,早该成亲了……你怎么这副神情?”
“我看那孩子面相,心思深沉,夫妻缘薄,姻缘相不佳,恐怕不是佳偶。倒是看他骨骼清奇,若是学道,必有天资,只是他命中劫难太多,怕不是有福之人。我看慧端面相,就……”
“占验之术最忌讳的,就是拿来用在亲戚家眷身上,这是大忌。若是看到亲人有难,情之所系,不忍旁观,就试图改变命格,可是逆天而为,你怎么……”
“兄长不必担心,我并未行占验之术,不过依麻衣相法忖度一二,也未必准。不说这些了。我要夸兄长一句,我看白隐小小年纪,却已经端重有风,兄长□□的好。”
白正英叹息了一声:“如今咱们家人丁单薄,三弟四弟都未有子嗣留下,家门荣光,全系在他一个人身上了,还好他也算懂事,不让我操心。再过两年三载,便可入仕了。”
他们说起白隐白河二兄弟的将来,林云深却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他总算知道了这占验之术的厉害。怪不得人都说,算命要谨慎,要是好命也就罢了,若是听到凶言,那才是自讨苦吃。
白冲之是占验名士,即便他并没有行更为精准的占验之术,只靠麻衣相法看人,想必也有□□分准。林云深面色沉沉,咬了咬牙。他说自己命运多舛……
“饭都不吃了?”
林云深一惊,朝下看去,就看见白隐站在树底下:“你总在树上睡觉,要是睡着了掉下来,或许你才长记性。”
林云深朝湖上看了一眼,发现乌篷船已经飘远不知所踪,原来他已经出神了那么久。他吁了一口气,双腿勾着树枝,身体往下一扑,惊的白隐伸手要接他,但是他笑嘻嘻地来了一招倒挂金钩,双腿就勾住了树枝,摇摇晃晃几下,终于停稳,手臂往脑后一扣,看向白隐说:“我今天在树上突然想了想你。”
白隐问:“你想我做什么?”
“想你的名字啊,真是好笑。白隐,白隐,乍然一听,不就是白银么。原来你是银子,怪不得人人爱你,哈哈哈哈。”
白隐的脸立即拉了下来,林云深还不自知,笑着继续说:“你说你一个读书人,怎么就取了一个这么铜臭味的名字。要不,我帮你改一个吧。”
“你不要再胡言乱语了,”慧端远远地说:“还不下来吃饭?”
林云深看到慧端,这才从树上一跃而下,那情形看着实在有些凶险,倒像是掉下来要砸地上。白隐脸色虽然难看,手臂却本能做了个要接的动作,见林云深已经稳稳当当落在地上,脸色发黑地去了。
他那接的动作林云深也瞧见了,哈哈大笑起来。慧端对他说:“叫你稳重稳重,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林云深作为未婚夫,每次被慧端说不够稳重就讪讪的,偏偏慧端照顾白家二子久了,早有一股为人母亲的风范,什么都要教导他两句,要他端庄持重。
林云深觉得自己不像是慧端的未婚夫,倒像是她儿子。但也因此,慧端的话他总是听的,有时候他也想,他要真是慧端的儿子就好了,或许他今时今日,不会是这个模样。
“白隐年纪虽然小,可是和大人一样的,你没看我,包括伯父他们,都直喊他名字。他是白家长子,端庄持重不光是他自己要的,也是这身份要求他的。他又是读书人,有些迂腐,你还拿他名字开玩笑,什么白隐白银……”
慧端说到这里,自己竟然也忍不住笑了。林云深终于又笑出来:“你也觉得很好笑吧。你说白老爷也是学识渊博,怎么给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
慧端笑着说:“少胡诌了。你没听过大隐隐于朝么,这既是伯父对他的期望,也是教他为官之道。”
林云深一边沿着岸堤走,一边说:“你说如果人的名字都是父母对子女的期望,是有意义的,那我父母给我取的名字,又是怎么想的呢。”
云深,云深。
因为听了白冲之的话,林云深心绪一直不大安宁,心里反倒有些怯了。仔细想一想,这占验之术虽然可以让人料事如神,但似乎用在打仗和朝政上才有些用处,应该是大才。他一个普通人,学了干什么呢。像白正英说的那样,如果忍不住用来给自己和身边的人算命,算的不好,自己或他人有性命之忧,他会不会逆天行事呢。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自幼颠簸,性情乖戾,总不能安下心来,如今远离玄门,在这书香门第之家,身边都是普通人,倒不怕有人再害他。生平头一回感到如此舒心自在,也无人喊他妖道,要杀他立功,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日子久了,连自己也觉得身上戾气散了。
白冲之在白家呆了几天便归隐山林了。寿宴的事儿终于告一段落,白家重又回到了安宁。如此几日,林云深的灵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白家人除了白河略懂些玄门术,因为年纪尚小,还没做散道出去云游,其他都是俗家弟子。林云深便常常要哗众取宠一番,没事来个湖上飞,引得白家的小厮婢女常偷偷来看他。这一点白隐和慧端都不喜欢,说他如今不是在玄门,在俗世就该遵守俗世的规矩。
“家里这些人,都是没见过玄门法术的普通人,你整日里飞来飞去,叫他们看了,心里倒生出很多不安分来。若是他们的好奇心运用的不当,或许会出祸事。你只是贪一时风头,却祸害了他们。而且白家人多口杂,万一传出去,别人还以为你到了白家,还在修邪术,做妖道,岂不是连白家都要连累了?”慧端叹了一口气,说:“你我都无父母傍身,虽然伯父仁爱,但我们也要安分一些才好。”
林云深似乎听了她的话,便再也没有在白家露过本领。但是他这人闲不住,没风头出了,他就变本加厉地开始调戏起白隐来了。他对慧端说:“你这个兄弟,真的好有意思,逗一逗就生气。”
慧端无奈,知道白隐不会把他怎么样,就由着他去了。
但是白隐很不喜欢他喊他白银,一听就恼。林云深这一天闷的无聊,就白银白银地喊个不停,不停地说:“你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呢,哈哈哈哈。”
白隐似乎很生气,语气冷冷地说:“不懂就闭嘴。”
林云深愣了一下。他又生气,又有些不好意思。
“谁说我不懂的,不就是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么,是白伯父对你的期望。”
白隐也不言语。过了一会,林云深枕着胳膊,脚搭在窗口上说:“你说,我父母给我取名云深,是对我有什么期待呢?”
他说完就扭头看向白隐,命令一般:“你学识渊博,给我说说看。”
白隐说:“白云深处有人家?又或者是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令尊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你做个悠然自得的玄门子弟,逍遥一世吧。”
林云深一愣,心里突然没来由的一酸,好奇怪的一种冲动,竟然湿润了眼眶。
他的爹娘,还是很爱他的,希望他一世无忧快活。
他含泪笑了出来。可能这眼泪来的有些突然,虽不至于流出来,可他素日泼皮中带着乖戾,不是心软之人,因此叫白隐看到了,还是觉得惊异。白隐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他忽然有些窘迫,但不能言语,心中只觉得发酸,扭头看向窗外。
白隐沉默良久,说:“我知道你吃了许多苦。”
窗外海棠花已到荼蘼,但见白花似锦如簇,却不闻香气。林云深不回头,只是嘻嘻嘻地笑着,留给白隐一个背影。白隐听得见他笑声,看不见他的脸。
☆、第26章 莲浦篇:告白
白家家大业大,规矩也多,但富甲一方,虽然无官无爵,却人人敬重。这简直是林云深梦寐以求的神仙生活。摸着良心说,白隐对他还是好的,他也知道白隐正派,有时候虽然口出恶言,那也是他自己招惹的结果。这世上对他的好的人没有几个,白隐和他无亲无故,还能如此对他,他心中着实有些感激。可他在白隐面前似乎确实有点放荡不羁,且爱调戏他……好像比他在任何人面前都要更放荡不羁一点。白隐少年老成,太君子,太正经,可是骨子里又有少年意气,他总是忍不住想逗他生气,所以更放荡形骸。
在江东莲浦住着的第二年的时候,他厌倦了湖边的垂柳,对白家那个大到不可思议的湖泊有了兴趣,湖中有白莲略带红晕,但不算多,零星排布,更见情致盎然,两岸杨柳依依,凉荫遍布,湖中心还有几棵古树,枝叶繁茂,似乎有千年树龄,被白氏奉为神树,很少有人下湖去。他那时候躺在一个独木舟上乘凉,小舟随着水慢慢飘动,他躺在舟上睡了一觉,等到醒过来的时候,小舟已经飘到了古树底下。他的一只胳膊竟然已经垂进水里,半边衣袖都湿透了。
然后他就看到白隐不知道何时已经到了他跟前,正盯住他某个地方不动,似乎颇为震惊。林云深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才发现自己衣衫松垮,大半个胸膛就露出来了,胸前乳/头粉嫩,或许树下阴凉,竟然激/凸了,衬着白色肌肤和绿色衣裳,更显得扎眼。
他赶紧拉了拉衣服,正要抬头奚落白隐几句,但白隐却已经又是冷冰冰的神色,且颇有些鄙夷地说:“衣衫不整,不成体统,以后穿好衣服,别给我们白氏丢脸。”
他说罢不等他反驳,扭头就走。林云深一骨碌爬起来,气冲冲地喊了一声“白银”,却只看见白隐消失在柳叶后面,背影依然高洁如仙人。
林云深心想他还没有取笑白隐看他一个男人的乳/头都看走神,居然还被教训有伤风化,实在有些生气。从此以后他变本加厉,明明系好的衣襟他见了白隐都要扯开一些,有时候故意扭捏作态,做出几分女人的样子来恶心他:“白家哥哥,我这个打扮怎么样啊。”
白隐不理他,练剑却练的更勤快了,身形看起来比去年时候结实了不少。林云深“切”了一声,说:“怎么了,那前几天盯着我胸口看的入神的是谁?”
白隐终于放下手中的剑,汗淋淋地一本正经地教育他说:“你长相本就清艳,身形也清瘦,还非要穿这样松垮的衣服,披头散发,不男不女。”
这似乎在单纯地教育批评他,又似乎在回答他为什么会盯着他的胸口看这个问题。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白隐一贯的说教做派,稀松平常,可是如果是后者,那白隐的言下之意就好像是在说:“是你打扮的不男不女,才让我对你产生了对女人才该有的想法和举动。”
林云深竟有些害臊了,低着头半天没言语,像是被说的伤了自尊心。白隐看他这样,说道:“我只是说,再等一年,你三年孝期满了就该成亲了,不该成天没个正经。将来是走玄门,还是走仕途,也该早做准备。”
白隐说完就撂下他一个人去后院池子里洗澡去了。林云深一个人在海棠树下坐了一会,不一会身上就落了一层花瓣,等到神志回来,突然又生气自己刚才居然又被白隐教训了。
白隐老是教训他,最近尤其爱教训他,连吃饭的样子他有时候都要批评一把,简直事事嫌弃他。林云深有些生气,弯腰拾起几块石子,就到了后面池子边上,伸手就往池子里砸了个水花。
白隐正背对着他洗澡,闻声转过身来。
林云深看着湿漉漉的白隐,一时无言。他那身体已经初具成年男人的样子,胸膛上是薄而匀称的肌肉,腰部修长有力,水里一团阴影看不出清楚,只有水波荡漾,晃动了他的眼睛。
白隐道:“我不是说了,我洗澡的时候你不要过来。虽都是男子,可也俱已成人,还要赤身相对么?兄弟之间,说话做事也该有个尺度,你总是说些没有尺度的玩笑话,做一些让人迷惑的荒唐事。”
可是林云深并没有听进去这样的话,他心口突然有一种冲动,他看着白隐,嘴巴张了张,突然说:“白隐,我喜欢你。”
白隐一愣,就看到林云深发呆的一张脸。
“你说什么?”
白隐皱着眉头,看向他,语气颇有些严厉:“你再说一遍。”
林云深想,白隐肯定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嘻嘻笑了两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不解释,将剩余的石子儿往水里一抛,一扭一扭地走远了,腰肢儿比姑娘还要柔软。白隐直想往那屁股上踹一脚,方才解气。
“为长不尊,调戏兄弟,很好玩么。”白隐说。
林云深隐隐听到了,脸色倏地变的通红,自己也觉得自己老不羞,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
从那以后,白隐似乎开始讨厌他了,或者说是更讨厌他了。林云深心里后悔得很,不该说他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惹了白家长公子。
事已至此,只能多开玩笑,糊弄过去,叫他不要当真。
“白哥哥,你喜不喜欢我呀?”
“哎呀,白哥哥,还在生我的气啊。”
“人家喜欢你,你害臊就害臊了,还不理人。以后娶了媳妇,你也不懂一点闺阁情趣么?”
白隐脸色阴沉,头都没扭,就走了。
林云深叹了口气,对旁边的白河说:“你看你这哥哥,架子越来越大了。”
他和白隐关系的恶化,最后终于让慧端也注意到了。慧端说:“定是你惹了他。亏你痴长他几岁,还不如他懂事。”
“你这弟弟在你跟前乖巧懂事,你却不知道他私下里是怎么对我,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眉冷对,我不过跟他开了个玩笑,他就这样动怒。你代我去问他,以后还要不要住在一起,若是相看两厌,我搬到白老二那里去。”
慧端叹了一口气道:“那我去问问。”
结果慧端去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白隐就怒气冲冲地来了,道:“你跟我姐姐说,你只不过是开了个玩笑?”
林云深有心与他修好,便讨好地笑了笑,谁知道白隐气的脸色通红,道:“我看你空长了岁数,为人处事却还不如孩童,还跟我姐姐说因为知道我心里容你,所以才敢对我这样。这是什么诡辩。如今你还想要搬到我弟弟那里去开玩笑欺负他?”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我欺负了你。”林云深这下是真的气的不行:“我可没给过你脸色看。我一把年纪还要看你脸色过日子,我心里又是什么滋味,你个公子哥冤枉起来倒是干净利索!”
白隐气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不与你争辩。”
他有心修好,却闹的不欢而散,白隐厌恶他,他心里还是烦的。他觉得要是能回到以前那样子就好了。两个人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一旦变得生分,旁人也能看得出来,反倒显得尴尬。也是他贪得无厌,妄想有人也喜欢他。林云深趴在榻上,看着对面临窗读书的白隐。如今到了花落时节,风一吹那满树的海棠花往下落,像下雪一样,来这院子的人没有不说好看的,偏偏白隐一动不动地盯着书本,半分都没有留意。
林云深觉得这么美的景色不欣赏,实在好可惜。他抿了抿嘴,生平头一回用那么正经的语气问:“你喜不喜欢我呀。”
白隐好像被逼的烦了,说:“谁会喜欢你,成天疯疯癫癫,没心没肺的。”
这一句说的林云深一怔,说到他的痛处了。他想说他从前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不爱说话,性情怪戾,动不动还爱哭。他母亲窈娘拖着病体靠在榻上说:“我们如今寄人篱下,你老这样哭哭啼啼的,谁会喜欢你。没人喜欢你,便连娘也没有活路了。”
他小小年纪,对于生的渴望却是很强烈的,也希望他母亲也能长长久久地活着。于是林云深就养成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喜欢嘻嘻笑两声的习惯。别人都说他没心没肺,疯疯癫癫。可确实也有很多人喜欢他这天真烂漫,他初尝到天真的甜头,便上了瘾。
他已经养成习惯,改不掉了。偏偏白隐就讨厌他这个。
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只好说:“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呀,嘻嘻嘻。”
白隐也不理他。
他坐了一会,就躺了下来,翻身向里。窗口的落英飘啊飘,落到他面前,他伸手捏起一瓣,捏碎了,散落在榻上。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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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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