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帝 作者:孺江
第27节
“碧霄……朕不是在逼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小皇帝担忧地问。
碧霄皱紧的眉稍稍松了,叹口气,“没什么……回陛下,属下被关在软阁时,确实听到了些什么。”
小皇帝睁大眼睛,双眼写满了好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陛下,您知道如何能让一个人变疯吗?”碧霄忽然问道。
“变疯?”小皇帝想了想,道,“让他受莫大的刺激,或者经历大悲大喜……”
碧霄笑了下,“不错……这确实让一个人变疯的方法。那么陛下知不知道该如何让一个疯了的人变得正常?”
“啊?”小皇帝哑然,“你说笑呢吧……”
碧霄摇了摇头,脸色极为沉重地看向了小皇帝,“其实属下也不清楚,只是被关在软阁中时,每天都能听见。”
“……听见什么?”
“男人的哭号,歇斯底里的咆哮。”
小皇帝听后,呆愣在原地,脑子里想的都是……那个哭号咆哮的人,该不会是……
“属下不清楚那人到底怎么惹了轩辕不让,每日里都让人如此对待,到了晚上,那人便会彻夜彻夜地哭喊,令闻者胆寒。”
碧霄见小皇帝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叹口气,闭上眼睛,在软阁中度过的那些日子,犹且历历在目。
他是暗卫出身的,甚至比不闻不问的品阶还要高,可以说是从小就是沐浴在暗卫严苛的训练中的,对于任何酷刑,都并不感到陌生。
只是夜夜听着那人摧人心智的嘶嚎,饶是见多识广的碧霄,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不止一次认为,再这么下去,他会疯的。
然而他坚持了下来,他没疯,隔壁关着的那个疯了的人,倒不疯了。
——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碧霄看了眼小皇帝,觉得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地告诉小皇帝,白让对方担心一场,于是道,“……反正那人又不是我,陛下不必如此担心。”
“不对……不对……能让你经此一事后变得如此忌惮,人也削瘦了不少,就不是什么小事……”小皇帝喃喃道,他也被关过软阁,他记得软阁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一个关押者是——轩辕不让的哥哥,轩辕不败。“等等碧霄!你说的那个疯了的人……他门口可是有很多人把守着?”
“属下从软阁里出来的时候,特别留意过,确实守备森严。”
“那就没错了……”小皇帝倒吸一口冷气,“那个人,是轩辕不败。”
碧霄皱了皱眉,“轩辕不败?他不是在夺位失败后被先王软禁在自己的府邸了吗?”
“先代舆王对君储十分宠爱,若是不放心一个人,必定会除之以绝后患,然而那个妨碍君储的人也是个王子,好歹也是自己的亲骨肉,他始终不忍心杀,所以将他囚禁在王宫里……”
“这么说来,属下听见的哭号声……”
“看样子,正是轩辕不败的。”
小皇帝苦笑了下。
没想到,轩辕不让竟然会如此对待自己的哥哥。
只是,疯了就疯了,为什么还要让一个疯了的人变回正常人?一个疯了的人有可能变正常吗?
小皇帝觉得,轩辕不让这个人的心思虽然难猜,可只要把握一定条件,按照一般人都不会选择做的事情反向推断,至少也能推测个十之八|九。
“陛下?陛下?”
碧霄大胆上前,握着小皇帝单薄的肩膀摇了摇,生怕他魔怔了。
小皇帝回过神来,却露出让碧霄见了也不自觉为之一震的表情——那么痛苦的模样,到底是怎么了?
他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小皇帝苦笑着摇摇头,虚弱地道,“……朕没事。”
“陛下想到了什么?”
“原本朕是不知道的,可自从轩辕不让的议事堂中出来,就一直心存疑惑。这个疑惑,再结合你所说的,朕大致明白了,轩辕不让所谓的‘留了一手’到底是指什么。”
“陛下……”
“他这是要,让轩辕不败出征。”
“什么?!”碧霄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让一个……那样的人,出征?!”
“除此之外,朕想不到别的可能……”小皇帝有些伤感,却又倔强地笑了笑,“轩辕不让这个人,朕算是比较了解他的了,他不将身边的人事物利用个透了就不算完,如果我是他,宫里锁着一个疯子每天都要耗费人力物力来养着,不若让他尽点最后的力气罢……”
碧霄觉得十分荒谬,皱着眉道,“可那人已经疯了,如何带兵打仗?”
“所以他要逼着轩辕不败变正常啊,哪怕他就算正常起来也不是原来那个轩辕不败了,但别人总不会看出来的。”
碧霄隐约感觉到了点儿什么,“陛下是指……”
小皇帝点点头,一针见血,“重要的不是轩辕不败出征能否带兵打仗,而是促成‘轩辕不破手刃兄弟’这个事实。”
碧霄半天才寻到自己的声音,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又轻又弱,简直不似自己的声音了,“……好狠的心,好狠的手段。”
小皇帝叹道,“……这就是轩辕不让。”
或许可以这么说,小皇帝对那三人的了解,还没有对轩辕不让一个人的了解多。毕竟,在他最为惊惶,朝不保夕的那段日子里,跟他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轩辕不让,他揣摩心思最多的,也是轩辕不让。
轩辕不让五日后举兵全面攻打原君储轩辕不破,小皇帝也随军而行,尽管这边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可仍是有不少风声传了出来。
到了那个被轩辕不让圈定的——被赋予绝地反击意义的地方,绝崖谷的时候,轩辕不破的名字就在三军中传开了。
估计轩辕不破那边的人得知,军心也会不免动摇的吧。
两个王子加上慕国强大的援军,轩辕不破就算能拉来彰国当垫背,也要估量估量他的兵力够不够,舆论够不够。
而轩辕不让早就在一次次的募兵中将自己神化,说得如同战神再世一般,很是打动了不少了舆国的年轻人。
在他们抵达绝崖谷附近的一处高地后,轩辕不让就开始按照原定计划安排进攻路线,同时因提前与慕军互通情报,此时需再派人确定一番,另外再清点一次兵力、装备以及粮草。
即使是忙得脚不沾地,轩辕不让还能分出心神来,吩咐手下照顾好小皇帝。
小皇帝至始至终有如一个看客般,在短短的数日间见证了轩辕不让作为一个军事家的才能。
绝崖谷,这个地方最终会一战成名。
连日里,小皇帝亲眼看着骄傲的敌军深入绝崖谷,对上所谓的将领轩辕不败。轩辕不败银甲加身,驱动胯|下枣色战马,身材魁梧的男子以一当十,沉着地沉浸在杀戮中。而果不其然,对方也派出了心腹,甚至是有王室血统的人作为将领,一番激战下来,轩辕不破的军队又是险胜。
两次险胜,并不会让他们得到多少经验,相反,滋生起来的骄傲如同毒药,让他们不思胜迹绩,神志不清。
于是当日夜里,军营里尚未从胜利的喜悦中抽身,甚至不少人还在欢庆中,就被夜袭了。
那些曾经败在他们手下,并以为是元气大伤的那些兵,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战败的耻辱,反而犹如脱缰野马般,势如破竹。
当敌军的兵士们面对这么一群军队而毫无招架之力时,他们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人才是精锐,白天里的那些跟这支军队比,天壤之别!
敌军将领慌忙之中安排作战,可是一营的人犹如惊弓之鸟,能听进号令的人少之又少。他又让人快马向轩辕不破和彰国求助,援兵毕竟来得比较慢,等援兵来时,慕军早已在路上候着了。
从那一夜起,大战整三日,杀得昏天黑地。
等第三日的第一缕曙光穿透云层直射下来时,满地疮痍。
绝崖谷方圆五里,尽是血流成河,轩辕不破的军队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却也不是一人不剩。
而最难对付的彰国活尸,也因百里延的受伤而尽数覆灭,轩辕不破生死不明。
——探子回报如此,然而,真的是如此吗?
111
111、百里延
大战最后一日,已发展为混战。
三方大军杀红了眼,仍站在战场上的人,个个浑身浴血,有如修罗。
从最初的杀声震天,到此刻的默默挥刀,虽然嘴唇紧抿,但没有一个人的内心不是热血沸腾,他们知道,若是一个不慎,他们的性命很有可能会交待在这个战场上。
而附近的山峰上却是另外一番混乱。
碧霄捂着左腹汨汨流血的伤口,伤口深得能见到被手生生剜去的缺口,他努力地用剑支撑着地面,两眼发昏。
但他还不能倒下。
他若是倒下了……
王爷……
头一回面对活尸的碧霄一个人对付两个活尸,纵然武功再高,长时间的战斗下来,也渐渐难以抵御对方不知疲惫的身躯与猛烈的攻势。就算是已经对阵过一次这些活尸的不闻不问,也几乎是以一敌二,比起上一回只有三个人却也能让四个人受伤,这次百里延居然用了九个人,看样子是势必要取下小皇帝的性命了!
除了碧霄、不闻、不问以外,包括尉迟骄阳和轩辕不让的心腹也都加入了对战中,就连小皇帝都不得不拿起武器从旁协助,否则单凭余下的这点人力,根本无法与他们对抗。就算逃,也绝对逃不出这些活尸的千里追踪!
而轩辕不让派来保护他的几百护卫,也尽数丧生在这些活尸的刀下。
且不说百里延是如何得知小皇帝来到舆国的,单是他以这种不要命的投入就能看出他对小皇帝有多恨。
他居然把这种歹毒的秘密武器用在对付他而不是投入战场,难道他一点儿都不管山下的轩辕不破了吗?
小皇帝忽然想起,这些活尸是靠人来吹箫控制的,而且那人必定不能离得太远!
很有可能就在这附近……
并且,那个人极有可能就是百里延本人。
“陛下!快点离开这里!”不闻用尽全身气力朝小皇帝吼道,他的一条手臂已经被看出几可见骨的伤痕,不顾手臂上的伤,豁尽力量为小皇帝引开始终挡在下山道上的那个活尸,而不问一句话都不说,却丝毫不意外他们将对上三个活尸,只是恨不得自己能保护陛下下山。
小皇帝咬咬牙,紧紧将尉迟骄阳给他的匕首握在手上,转身循着箫声跑了过去。
“陛下——!!”
不是他太有良心,也不是他有多傻,这种时候就算他跑了,只要控制活尸的那个人还在,也很快会被活尸追上。更何况,他脸上的标志实在是太显眼了,就算披上斗篷,也很容易被山下混战的人给逮住,到时候恐怕就算是自己人极有可能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就一刀劈下去。
如果控制活尸的真的是百里延,小皇帝倒觉得自己有几分胜算,他边气喘吁吁地拨开山里的荆棘,身上的袍子早被树枝刮得衣衫褴褛,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百里延可是被人毁了手脚筋的,一对一的话,还不见得就会输了给他。
不闻扶着已经昏死过去的碧霄等到尉迟骄阳时,他自己也快支撑不住了,数百人的尸体堆积在山峰较为平旷的地方,处处泛着血腥味。
尉迟骄阳赶来的时间并不晚,小皇帝离开不超过半个时辰。
然而放着小皇帝独自一人去面对百里延,哪怕离开他身边超过一瞬都是危险!尉迟骄阳黑着脸,他在战场上厮杀了整整两天,还没来得及整合军队,甚至是休息,就急急忙忙跨上战马带着残余人马飞奔上山,他赶到时,不闻不问等人还在和余下的四名活尸对抗。
但他并不能怪罪不闻不问他们,因为就连自己的亲信都无法离开战团片刻,李铁已经阵亡,郑保国也失了一条手臂,那个名叫碧霄的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侍卫甚至连腰侧的肉都挖空了。
鲜血淋淋,汗流浃背。
尉迟骄阳强迫自己沉住气,镇定地询问了不闻小皇帝的去向后,即刻上马去追。
控制活尸的箫声早就停下来了,剩下的活尸交给自己带来的人马应可应付。
只是……箫声的终止,到底是小皇帝成功手刃了百里延那混蛋,还是他已经身遭不测……
尉迟骄阳不愿再想下去,他飞快地策马奔走在山林里,循着人迹一点点在混乱的山林里摸索,越往深处走,便越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小皇帝的猜测并没有错,当他拨开最后一重障碍,果然就看到百里延正闭着眼睛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的已经放下了手中的箫,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弧度,缓缓睁开了眼睛。
百里延脸色苍白似鬼,穿了一身白衣,他盘着腿,削瘦的脸颊颧骨很高,脸色白得跟他的衣服有一拼,而被叶倾欢划了几道的脸颊,尽管伤疤愈合,却狰狞可怖,基本上看不出原本的风貌了。
而他那双淡褐色的浑浊眼睛,也像没有焦距一样,慢慢地才凝聚在小皇帝身上,接着,笑容更深了。
他的声音嘶哑如拨动一根腐旧的弦,“……想不到,竟然能钓上这么一条大鱼啊。”
又随手伸出无力的手指,朝小皇帝点了点,“慕容予繁,我等你,好久了。”
百里延并没有要站起身的趋势,可小皇帝却紧张地握着手中的匕首,瞪大了眼睛,全神戒备。
——因为这人身边,还有一个活尸。
空气中的压迫感越来越强烈,来自活尸身上浓烈的邪气,以及百里延透骨的恨意。
“我这副身躯会变成这样,全是拜你所赐。”
“我无数次想过,若你落在我手上,我会让你如何的生不如死。”
“不过现在嘛……”
百里延又扯动了嘴角,淡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才落在小皇帝的脸上,用嘶哑难听的声音道,“……我想用你的身体,制成像它一样……”他指了指身边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活尸,眼里透着兴奋诡谲的光芒。
“想都别想!”小皇帝恨恨道。
“由不得你……”百里延伸手缓缓摸上了自己的脸颊,瘦得几乎只剩下骨头的苍白手指一寸寸抚过脸上的伤疤,“放心好了,我不会弄坏你的,只是我要先在你漂亮的脸蛋上划几刀,然后挑断你的手脚筋,最后再让你变成一具尸奴……”
小皇帝冷笑,“百里延,你不会以为一具活尸就能将朕生擒吧?”
“对付你,足够了。”
“看来百里公子是个自大的人嘛……”小皇帝让自己的气息平静下来,故意惹怒对方,“难怪当初在鬼迹堂的时候,你并没有察觉出那是朕。”
百里延的脸色骤然一变,披散在肩膀上的乱发猛地一震,像是被风吹起般,他身侧的活尸似有感应,躁动不安地粗喘了几口气。
“原来……那时真的是你……哈哈哈……”百里延仰头大笑,又生生停顿下来,目露凶光,“那又如何?反正你今天也落在我手里,哪儿也去不了了。”
“朕本来就没想过要走。”小皇帝掷地有声,道,“朕来此,是为杀你而来。”
“杀我?”百里延又哑着声音低笑一阵,“杀了我又能如何?你能称霸这天下?”他不知是因恨还是因怒,脸上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被人当成禁脔的滋味很好受吧,你若能爬上其余七国君王的床,说不定就真的称霸天下了……哈哈……”
“朕不与疯子计较。”小皇帝冷冷地看着他。
百里延歪了歪头,慵懒地打量着他,“我是疯子,你是什么……告诉你一个秘密,知道我是如何找到此处,如何带着那么多尸奴上山来围攻你的吗……”
小皇帝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想到一个可能,很快又将之摒弃。这种时候,心神绝不能受对方的影响。
百里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紫色短笛,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这次的笛子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活尸仍是收到了讯息般,行动自如了起来。
小皇帝努力地跟活尸对抗,时不时留意着百里延的动静。
比起在山峰上时,这个活尸的进攻力道与速度并不如何快,可也照样不能小觑,可见这一番下来,百里延也几乎耗光了体力,那枚紫色短笛与他身边的活尸就是最后的保命符,然而自己也是伤痕累累,筋疲力尽……
小皇帝紧咬着下唇时刻用痛感来维持警惕性,嘴唇已经被他咬得血迹斑驳,任由自己弄出的伤口鲜血直流,小皇帝也要用尽全力将与他对战的活尸打倒。
有了那次在沙漠里的经验,加上手上有神兵相助,小皇帝又靠着自己的小聪明,利用快速的躲闪与攻击来迷惑对方,不多时就卸下了活尸的一条左臂。
接着,是右臂。
右腿。
左腿。
咬牙坚持到最后一刻,小皇帝身上虽有两处很深的伤口,却都因避开了要害而不算太严重,满地是腐臭味与碎成块状的活尸尸体,百里延痛恨地看着他,可那眼神里居然还有一丝莫名其貌的欣赏。
“真好……”百里延沙哑的嗓音道,“你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
可小皇帝已经没有任何气力,倒在了地上,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
只要他能恢复哪怕一丁点儿力气,他都要用手中的匕首杀了百里延这混蛋!
然而,在小皇帝不甘地睁大眼睛的同时,百里延却悠哉悠哉地从岩石上走下来了。
112
112、告一段落
“没想到吧……”百里延沙哑的声音犹如一条滑腻的蛇爬过身上,让人不禁泛起阵阵鸡皮疙瘩,距离近了,听起来更是令人毛骨悚然,“你以为,我不能再动了,是不是,嗯?”
小皇帝眼睁睁地看着百里延那只苍白的手朝他伸了过来。
从来没有觉得苍白这一词汇有如此的恐怖,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削瘦的手,手掌上清晰地呈现着青蓝色的脉络,正因为白,所以那一道道蜿蜒的青蓝色就更显得无比扎眼,直接令人联想到死亡。
森然的白。
那只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冰冷,粗糙的指腹摩挲在脸上像被砂纸摩擦似的,生疼生疼。
被强迫抬起的头,对上那双灰淡而充满了死亡气息的眼睛,小皇帝不由得一颤,“想不到吧……我将自己弄成了半个尸奴,如若不然,恐怕还没法这般站在陛下的面前呢……”
百里延弯下腰,令人战栗的兴奋目光牢牢粘在小皇帝脸上,他慢慢把那张苍白而布满疤痕的脸贴在小皇帝的脸上,接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小皇帝带着黑色蟒纹的脸颊。
湿滑粗糙却冰冷得一点人气儿都没有的舌头一寸寸爬过脸颊,小皇帝忍受着恶心的感觉,眉头紧蹙。
“要杀要剐随便你,但你能离朕远一点儿么?”
“不过是落在我手上的玩物,你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么……哈哈哈……”阴冷的笑意爬上那张苍白的脸庞,百里延捏紧了小皇帝的下颚,重重地咬在那双唇上,满意地看着本就红润的唇被咬出了血,他带着兴奋的笑意将血一点点舔去,“我要把你做成最漂亮的尸奴……比……比她还漂亮……”
什么?
小皇帝茫然地看着百里延,猛地听见了背后居然还有动静!
百里延捏着他的下巴强让他转过头,愕然了一会儿后,小皇帝这才看到,原来那块石头后面居然还有一具活尸……不似先前遇到的那些,这具活尸穿的衣服颜色鲜艳,粉色的纱裙与点缀着珍珠的脸帘,空洞的双眼,发暗的皮肤,却依然能看得出来,生前的风韵万千,美艳动人。
小皇帝无意识地叫出了声,“札日娜……”
居然是札日娜。
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似是对小皇帝的声音有所感应,歪了歪头,朝他们那边看了过去。
下颚传来的痛楚让小皇帝收起了视线,忿忿地看向始作俑者,“百里延,难道你把札日娜也……”
百里延扯动唇角笑了下,“为什么不呢?”
“你不是……”小皇帝愣了下,他一直以为百里延至少也是对札日娜有情的,可从种种恩怨纠缠来看,百里延对札日娜显然是利用的成分居多,居然连人家死了以后都不放过,不仅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还将本该入土为安的人折腾至此。
之前见到那些活尸,小皇帝倒不曾注意过,如今有了对比,方知这种邪术有多残酷可怕。
百里延像是看出了小皇帝的心思,“这个女人变成尸奴以后,可比以前听话多了,虽然容貌稍有折损……”
小皇帝缓缓闭上了眼睛。
“怎么了?”冰冷而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小皇帝光滑的下巴,像把玩一件器具般,百里延阴冷地笑着,“……害怕了吗,后悔没有逃走吗?”
“不……”
小皇帝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有三个人,朕认为是不能就这样放任他们活着的,说是我记仇也好,心胸狭窄也行……一个是轩辕不让,一个是札日娜,一个是你。”他在百里延惊疑的目光中拍掉对方捏着下巴的手,然后缓慢地坐了起来,“朕万分庆幸此地只有我们三人,因为我如此丑陋的一面就不会被任何人看到了……”
百里延蓦然睁大了眼睛。
本是毫无痛感的活尸身体,苍白的面容上却渐渐扭曲了起来。
“……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巨石后的活尸少女似乎感应到了百里延身上的痛苦,她缓慢地朝他走了过来。
“人之所以生而为人,正是因为人的劣根性……自私、残忍、冷淡、卑鄙,为了弥补种种恶劣的缺点,人才会向往美好。区别是,会用这种渴望来掩饰卑劣,还是放大卑劣来毁掉所有美好的东西……”小皇帝冷漠地看着倒地抽痛的男子,对方脸上病态的白色染了层不自然的红,“百里延,要成为天下霸主,光靠野心是不够的。你缺乏的是情报,以及准确的目光。你可知朕在药峰上经历过什么,为何脸上会有如此黥纹?”
百里延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球上布满了鲜红的血丝。
“便是平日里,若没有毒药压制,那三人也不敢随便就靠近朕,更别说随便接受朕的血,别说你是半个活尸了,就算你真的是活尸,也未必能抵抗得了……”小皇帝舔了舔唇,继续道,“朕并不是上山去解毒的,朕身上的毒已经根植入骨,早就无法拔去了,因此朕本身,就是毒……”
少年左脸颊上的黑色蟒蛇慢慢动了起来,蛇信缓缓收起,黑蟒沿着脖颈手臂一直游到了少年的指尖,然后像是得到指示般安静地停在小皇帝的指尖上,尾部缠在小皇帝的手腕上,略有不满地伸了伸蛇信。
“至于轩辕不让,用不着你挑拨,我本就处处防备着他。他会将我的位置泄露给你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多半这件事不是他本人来做的,朕若死了也便罢,朕若没死,到时候面对我的质问也大可推脱得一干二净。只是我能杀了札日娜,杀了你,目前却不能杀了他,所以只能选择忍了……”
“哈哈哈……慕……”百里延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痛苦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然而他拼命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目光看向小皇帝,除了痛恨,还有不屑,“……可……悲……”
说罢,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吹响了手中的短笛。
他想说,慕容予繁,你很可悲。
还是说,选择你作为对手,是我的可悲?
不管他要说的到底是什么,百里延是再也无法将这句话说出口了。
札日娜的活尸在听到短笛的指示后,动作完全不同了,动作流畅地捡起了地上被卸去四肢的活尸所掉落的刀,准确地挥向了小皇帝。
小皇帝稍侧过身,活尸动作幅度极大的一击就直直落在了百里延的尸体上,一刀,将这个变态而扭曲的男子的头砍了下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又从尸体断口处拔|起,再度袭向小皇帝。
小皇帝虽是恢复了一点力气,但到底是在前一战中消耗过大,纵然对方生前是个普通女人,此时也占尽了优势,小皇帝用力握紧了匕首,稍微格挡一下就能感受到双方力量上的差距。
对方似乎有源源不绝的气力一般,不知疲惫。
札日娜的活尸虽然身上穿着艳丽繁复的女装,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止,速度也越来越快,百里延死前的最后一声笛音如同魔咒一般,让眼前的活尸犹如脱胎换骨了似的。
对方步步紧逼,小皇帝步步后退,脚下稍有迟钝,不小心就留出了空隙。
活尸催动手中的刀,劈头朝小皇帝砍去。
铛——
一杆长枪挑断了活尸握着刀的手,再回枪一击穿过对方的胸膛,将活尸牢牢钉在地面上。
马上的男子长手一捞,把少年揽上马,抱在怀里。
小皇帝抵着冰冷尚沾着干涸血迹的铠甲,眨了眨眼,“方向……是不是反了?”
尉迟骄阳用力紧了紧手臂,低吼道,“若我晚了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死在我面前了!?”
小皇帝皱眉道道,“朕就是有不会死的把握才会追过来的……”
“还敢顶嘴?!”
“……对不起。”小皇帝老实地低着头,无视自己怪异的骑马姿势,面对着尉迟骄阳,双臂环上的盛怒中的男人的腰,“让你担心了。”
一腔的怒火被这个动作熄灭了不少,男子揉了揉小皇帝汗湿的发,扯动缰绳,“抱好,要回去了。”
113
113、诅咒
“肖白,你按照朕新画的这条路线,将皇商的主要渠道扩到远在函国北部的昌国。那里比朔国还要落后,只能靠沧河源头的支流灌溉,根本没有咱们一年两熟到三熟的条件,遇到天灾人祸的,粮食肯定会短缺,咱们皇商呢,就利用水稻的优势,逐步控制昌国的粮价,从而控制住昌国的经济命脉。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咱们要和平演变昌国……哎呀,朕说了你大概也听不懂……嗯?你怎么不说话了……”
正回头看,本应站在身边的臣子哪里还看得见踪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尴尬地咳了两声,脸颊上染了淡淡殷红,小皇帝避开那人灼热的视线,底气不足道,“你……你来这里干什么,肖、肖白呢?”
男子轻叹一声,过去揉开少年眉间的皱痕,道,“陛下连日深夜将肖大人从被窝里挖起来,这几日肖大人连个囫囵觉都睡不了,又忙于筹备成立皇商之事,早跟臣抱怨过不少次了,这次臣就擅作主张,今夜让他先回去睡了。”
小皇帝哦了一声,乖巧地低着头,没再说话。
叶倾欢心疼地看着他,用力地将人抱在怀里,肩膀略微颤抖。
过了良久,他显得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道,“陛下还是……睡不着?”
“嗯。”小皇帝在他怀里点点头,又闷笑了下,“本以为总算斩除了心腹之患,却仍是做错了,你会不会,觉得朕很没用?”
叶倾欢颤抖得更厉害了,却摇摇头道,“不会,陛下很聪明,也很有担当,知错能改。臣只恨,当时没能在你身边。”
他话语里满是懊悔之意,比之从前嬉笑轻佻谈笑自若的神情,像是一夜间老成了许多。
不久,殿门又被人重重推开,步伐沉,却极快,从外殿走到内殿,直到见到两人,那人才愣了愣,停了脚步。
干涩却阳刚的声音道,“正好,有个比我更会说话的。陛下,这么晚不睡,明日还要不要早朝了?”
小皇帝缩在叶倾欢怀里,摇头道,“朕想起皇商一事还有诸多地方没跟肖爱卿探讨明白的,本来是要连夜跟他说,可叶倾欢就……肖白走了,朕还要把想到的东西整理一下,让他别做的太过分,回头直接写成册子给他……”
高大魁梧的男子忍不住抽搐了下嘴角,走过去从叶倾欢怀里将小皇帝拉了起来,用力扳着他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吼道,“你他妈就不能拿出点狠劲儿来,管他什么噩梦还是诅咒,都给我毙了他么?!”
小皇帝抬着头,扁着嘴巴,一双含着水汽却倔强的眼睛看向了对方,见对方亦双眼通红,下巴还有青色的胡渣,再也忍不住,眼泪汨汨往下掉,“尉迟骄阳……你不要逼我……”
尉迟骄阳真恨不得朝他身上打上几拳,好让小皇帝彻底清醒。
那个在军营里混得风生水起的小兵于帆可没有他这般懦弱的表情。
那个在对决中智胜居少庸的少年将领也没有他这般脆弱不堪的表情。
那个在百里延面前都镇定自若的慕国帝王更不似他这般不堪一击!!
可是,尉迟骄阳看着那一日日变得消瘦的身子,停滞在空中的拳,最终还是落不下去。
他比以前更加的乖巧顺从,对他们三人无论是求爱或是求欢都一并应下,在他们争风吃醋时也极力排解,而不是利用这点制造三人间的矛盾。
他自那日以后,励精图治,在不动祖宗规矩的基础上,一步步变革将希望与转机渗入腐朽的制度中。
他每样事情都做到尽善尽美,亦不压抑自己的心,喜欢谁就大胆直说,讨厌谁就做点恶作剧小小报复。
可他每天晚上都从噩梦中惊醒,不管睡前在床上做得多累,不管身边睡的到底是谁。
尉迟骄阳的心,狠狠地一抽。
他明白,小皇帝说的话,有多么沉重。
那哀求般的语气,何曾出现在自尊心如此之高的人口中?
终是不忍,尉迟骄阳用力地推开了小皇帝,任由小皇帝跌进叶倾欢怀里,被叶倾欢颇为抱怨地瞪着。
叶倾欢此刻的心情,一点也不必尉迟骄阳轻松,他对小皇帝的恨铁不成钢更不亚于尉迟骄阳,可那又能如何呢,将心比心,若是自己也夜夜无法入睡,却被人逼着,自己又能否忍耐得住噩梦夜夜来访?
想到此,叶倾欢更是怜惜地将人揽在怀里,小皇帝瘦的连背脊骨都能将他硌得生疼,他轻叹道,“陛下,你又瘦了……”
不仅瘦了,连脸色也很不好,黑眼圈很重。
小皇帝反倒安慰他,拍拍他正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没事儿,朕顶得住。”
尉迟骄阳心里烦闷不已,对着叶倾欢没好气道,“药峰上的人怎么说,还不肯来看吗?”
叶倾欢眼里闪过一抹杀气,他寒声道,“天柩老头说陛下这是诅咒,他医不了鬼神一类的病,连那条黑蟒蛇都没法解决,想必只能靠陛下自己解决了,可陛下如今……”
他低头看了看明显很疲惫却强打起精神来的小皇帝,真怕下一刻他就不在自己怀里了,不觉更用力地抱紧了他。
“都是些什么样的噩梦,同我们说说不行么,说不定臣帮陛下开导开导,这病就好了呢……”叶倾欢将下巴搁在小皇帝肩上,骨头碰骨头,挺膈应,可他还是执意亲昵地蹭了蹭他。
小皇帝缓缓摇了摇头,挣开叶倾欢,收拾好桌上的书册、地图,转身对二人道,“你们两个才是,这么晚不睡,明日上朝的时候可别挂着熊猫眼来见朕!”
尉迟骄阳站在原地,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默默地看着小皇帝收拾好桌案,又自己过去在龙榻上多铺了床被子,叶倾欢想过去帮忙,被小皇帝嫌弃碍手碍脚。弄好后,小皇帝对他们说,“天色太晚了,你们夜里进宫之事恐怕早就被有心人知道了,反正也没人有那个胆子敢参你们,今晚就在朕这里睡吧,省得宫里宫外来回跑。”
床上只有两床被子,小皇帝怕是没有准备他自己的那份。
忽然有人用力地将门推开,夜风徐徐吹了进来,小皇帝见到来人后,又下意识地缩了一下,随即强作镇定,自嘲地笑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连皇叔也……”
话音未落,就见慕容涯用袖子将小皇帝桌案上的东西全扫落在地,小皇帝想上去拉住他,却被他反手压在身下,抵着冷硬的桌案。
叶倾欢喝道,“慕容涯!你要对陛下做什么!”
尉迟骄阳也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
小皇帝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待他,最不可能那么做的人却做了连叶倾欢尉迟骄阳都不会做的事。
“做什么?”慕容涯冷笑一声,抬手一把扯掉松松穿在小皇帝身上的龙袍,“干他。”
说罢低头,咬住了两片淡色的唇。
“慕容涯别以为你是王爷我就不敢动你!”尉迟骄阳伸手去拉开那化身禽兽的齐王,却被慕容涯一双本是温润如水的眸子盯得不能上前一步。
慕容涯抬起头,缓缓道,“这小混蛋是不累得狠了不会睡的,你自己数一数,他已经有几日没睡过了,哪怕夜夜噩梦,我也不想让他就这样死掉!”
叶倾欢慢慢摇头,苦笑着,“慕容涯,你太自私了。”
“自私又如何?”慕容涯舔去唇上被咬出的血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本王若是当初再自私点,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一切都有我承担,就不会出今日之事。”
本该是最冷静的人却说着最不冷静的话,而最玩世不恭的人,倒替他说起了话,“陛下到底是受了谁的诅咒,我们三人已经找了整整三个月,却一丝头绪都没有,错不在当初你放权于陛下。再者,要说错,我也有责任。”
尉迟骄阳黑着脸道,“你们都别争了,当初没能顺便踏平彰国,是我的错。”
小皇帝在慕容涯身下挣扎着,他越听,心里越急,慌忙喊道,“朕、我去睡觉就是了!你们都没错!是我自己……”他扁了扁嘴,一丝酸意用上鼻端,“是我做得太绝了……”
距绝崖谷之战已过去了两年,轩辕不让登上舆国大位一年半。
小皇帝在两年前与肖白商议的以贸易来控制各国的对外策略得到了不错的成效,慕国研制出了杂交水稻,更有土豆和番薯的大量推行,以及各种经济作物的培植,两年内,慕国的地位更是节节攀升。对于用经济手段影响政治方面,小皇帝从现世了解不少,行商在各国扎根不久后,他便由现世的经验中想到一条狠绝的足以摧毁一个国家的计策。
借着行商的手,将丝绸茶叶等奢侈品在贵族中流行起来,又用大量的钱财在当地收购茶叶、蚕丝等原料,当老百姓们发现种这些比种粮食能赚到更多的钱时,纷纷改种茶叶和桑树,民户几乎都养蚕,而时日一久,他们便发现,本国的土壤根本不适宜种这些东西,相反的,粮食本就不多的国家里,由于茶叶、丝绸的风行而越来越少人种植粮食,导致饥荒连连。
再加上天灾,更是祸不单行。
为了吃饱饭,稳定民心,朝廷只能向别国购粮,而慕国不止又大赚了一笔,反而将这国完全把握在手上。
这国也不是别国,正是小皇帝痛恨得不行的彰国。
慕容涯三人虽知小皇帝的做法太歹毒,却不得不说,这也算是兵不血刃就能掌握一个国家最快速的方法。
没有人拦着他,直到岳闻乐擅离职守,独自进都,站在小皇帝面前痛骂了他一顿。
“陛下用臣等辛苦研究出来,只为了让更多人吃上饱饭的水稻,用来做这等卑鄙龌龊之事,饿死的人比吃得上饱饭的人还要多,臣从未见过如此无心无情的帝王,这水利之事,陛下还是另请高明吧!陛下他日若将九国尽收,可千万不要忘记了,彰国子民日后也是陛下的子民!”
小皇帝越听脸色越是不好,最终两眼一黑,一口鲜血喷出,染红龙袍,沉沉倒下。
无心无情,是一个毒咒,夜夜侵入小皇帝的梦。
有时是岳闻乐在大牢里被他赐下一杯毒酒而含冤死去的情景,有时是彰国的贵族卑微地匍匐在他脚边他却连一口粮食都不肯施舍……有时是百里延札日娜死时含恨与空洞的双眼,有时是轩辕不让在他的挑拨下被部下刺杀的情景……
也有一次,他梦见了自己躺在慕容涯怀里,头微微侧过,慕容涯的胸口上赫然被自己插上了一柄匕首……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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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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