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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第九交响曲 作者:九萌萌

    第5节

    “你别乱动,就凭你刚才右手的这点行动力,药肯定上得乱七八糟,等我弄完这边再重新给你处理一遍。”席音板着脸,可是声音中还是有隐约的担心透了出来。

    杜念不禁觉得自己罪过更大了,一时间没有说话,静静坐着任由席音处置。

    “嘶——”忽然,右肩上传来的剧痛让杜念下意识出了声,紧接着又是一下,还好他这次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没再嘶出来。

    杜念扭头看了一眼正在对着自己伤口“泄愤”的人,虽然身上很疼但还是忍不住笑道:“要是医院里缠绷带都照你这个緾法,那刚抢救回来的人都非得再被疼晕过去不可。”

    “有那么多废话下回你就自己缠。”席音说完绷带刚好到了头,他便用力一系,看着杜念瞬间抽搐了一下的表情不由觉得心里暗爽。

    就是不能只有他一个人不舒坦。

    “好了,席大少爷,该这边了。”杜念这时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身体左侧转过来对着他,因为左臂的伤口没有经过二次缝合,所以看起来要好得快一些,并不像刚才他右肩上的伤处看着依然有些可怖,席音感到压力稍减,拿起药瓶时就微微松了口气。

    “席音,你既然这么关心我,这回下手就别太狠了吧。”杜念朝他咧嘴笑道。

    “你要点脸吧杜警官。”席音改了主意,放下药瓶换了碘伏在手里,又给杜念消了一次毒,虽然碘伏刺激性比较小,可还是会有疼痛感,席音觉得这样能把自己的心态拉得平衡一些,但同时又觉得自己扭曲得厉害,两种矛盾的心理打得热火朝天,一方面不忍心看眼前这个人受伤、另一方面又不想让他那么好过,感觉自己已经朝着精分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杜念仍半靠着洗手台坐着,他用余光可以从镜子里面看到席音脸上纠结万分的表情,结合落在自己左臂上时轻时重的力度,他对他内心的所想所念已能猜个大概。

    “对了席音,这周末就是你的生日了。”杜念忽然提了一句。

    “是又怎样。”席音没有一点激动的样子。

    “上回不就说了么,十八岁是个重要的日子,应该好好过一下。”杜念眯眼想了想,又道:“如果我们能在那之前找到席乐就好了。”

    席音的动作停住了。

    “席乐到底在哪。”他问。

    杜念摇摇头:“我不知道。”说完看见席音不信任的眼神,便又加一句:“真不知道。”

    “你拿我开涮么。”席音将手里最后的收尾工作做完,然后站开两步冷冷盯着他。

    “席音,我只是知道大概的地点就在这里,但具体到哪一条街、哪一条巷、哪一个房子里的哪间屋子我就真不清楚了,我还没那么神通广大,所以才需要调查。”

    杜念边说边收拾搁在洗手台上的瓶瓶罐罐,整整齐齐地摆到镜橱里再将镜子合上,好整以暇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席音忽然就有种把自己刚缠好的绷带全扒下来烧了的冲动。

    杜念放好东西回过头来看到席音的表情,仔细观察两眼,笑笑:“这么苦大仇深的,怎么了?嫌我哪句话说得不够严谨?”

    “严谨,严谨得可以去当国家元|首了,我居然到今天才发现杜警官的政|治天赋,以前真是瞎了眼。”

    席音一甩门出了卫生间,走到床上迅速钻进被子里,把整个人都盖了个严实,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别他妈再来烦我。

    杜念出来看他这样不禁无奈地笑了一下,先去倒了杯温水回来喝了两口,然后坐到席音身侧,拍了拍大概是他肩膀的位置笑着说:“先别躺着,去吃饭吧,中午没吃好,晚上带你去找点有营养的。”

    席音其实是想硬气地说一句“我才不去”来着,但是架不住肚子饿,感觉自己撑不过这一晚上只好爬了起来不情不愿地问:“吃什么?跟吴一哥约好了么?”

    “他不来,刚才说没胃口准备早睡了,让我们俩自己去。”杜念含着笑说,然后在席音拒绝前又道:“别绷着了,界限也不是非要在这种时候划,只是一起吃个饭又不会怎么样,顺便在路上还想跟你说点事。”

    “你想说什么?”席音不喜欢好奇心被吊着的感觉,特别是在他已经没有多少可吊额度的情况下。

    不过杜念要是能痛快地被问什么就就答什么那他就不是杜念了。

    挥了下手,杜念先穿好了衣服,拿起大衣走到门口才说:“别急,等会儿在路上说更合适。”

    席音瞬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来,扯了自己的外套就一言不发地撞过杜念出去了。

    生气归生气,饭还是得吃的。

    席音大踏步地往前走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但他就是不想停下来问杜念,准备随便找个看得过眼的餐厅就进去。杜念则亦步亦趋地紧随他身后,脸上似笑非笑的,等着席音刚拐到第三大道上又往前走了一点他便伸手拉住了他,在他看过来的疑惑目光中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打了个“这边”的手势,把人领进一家装修看上去还算讲究的家常菜馆。

    “坐吧。”杜念开口的同时已将席音按在靠窗一桌的小圆木凳上,桌子也是木头的,颇为陈旧的感觉,却擦得很干净,看起来倒有几分古韵古味。

    杜念十分相熟地跟隐在柜台后半打着盹儿的人招了招手:“老板,老三样,再加两份荤的,您给看着上吧,快一点就行。”

    那老板一点头连声都没吭就调头进了内厨,席音等他彻底进去后就转过脸来冷笑着看着杜念:“杜警官,常客呀。”

    “还好,不算太常。”杜念神色坦荡,没有隐瞒的意思却也不打算解释。

    席音心想自己反正都跳坑里来了,也不在乎多被他坑几次,爱怎么着怎么着吧,于是索性不再问,安安静静等着菜和饭上来一顿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把碗一推,“吃完了。”

    杜念比他先停了筷子,一直坐那儿看着他吃,此时听见便站了起来松松肩膀说:“吃好就走吧。”

    “不付帐?”席音不由又往柜台扫了一眼,发现那老板已经连人都不见了。

    “付过了。”杜念拍拍他,半推半揽地出了店门,席音等出去后肩膀一抖甩开了他,顺便将眼中的狐疑收了起来。

    就算被坑也是有尊严的。他说了不问,就会说到做到。

    “走错方向了,在这边。”见席音闷着头准备回酒店,杜念喊了他一声。

    席音左右看了几眼,感觉自己的方向感不会有错,的确他走的才是正确的方向,于是嘲笑道:“就你这认路能力还去当警察,不嫌丢人么。”

    “谁说要回去了?”杜念挑起唇角却没怎么笑,表情有些认真地问:“席音,你不打算去云叔以前的家看看吗?”

    云叔是席音的爸爸,他听了不由愣了一下。

    “我爸以前的家……现在还在?”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但并不是不相信房子的存在,而是不相信自己居然终有一天能接触到席捉云的过去。

    杜念朝他点了点头:“就在四大道上面,至今空着没有人住,我猜席乐会不会也去那里。”

    “席乐……”席音忽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层层疑云包裹住了一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涌上这样一股强烈的不安,既想把这团疑云破开又害怕破开之后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杜念刚才站在距他两米远的地方,这时已经走到他跟前,托住下巴把他的头抬了起来:“席音,不用勉强,我这只是个提议,你不想去我们可以不去。”

    “去。”席音忽然把杜念的手拨开又认真地重复一遍:“当然要去。”

    他就是为了真相才来的,在这里退缩之前的心理准备就都白做了。

    不就是一栋老房子么,怕个鬼。

    chp18 密码

    月朗星稀,天幕上幽幽洒下几缕清光,在四周不算亮的昏黄路灯的陪衬下将整栋房子笼罩其中,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幽静和微妙的不和谐感,让人一眼看上去不太舒服。

    席音暂时还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让他感到不舒服,他就是觉得看着这房子的时候牙齿间就像嚼了沙子一样,又膈又磨,半边脸都有些发酸。

    “怎么了?”杜念注意到他不太对劲,扭头打量着他问。

    席音没回答他,吸了口气压了压心里这种违和的感觉,走到这栋小二层别墅的门口,先透过窗户往里面观察了一会儿。

    这栋别墅的整体建筑风格和伊洛卡镇的其它房子类似,华丽而复古,但是因为长期无人打理外墙的墙皮已有些脱落的迹象,颜色也褪去不少,显出一副豪华衰颓后的景象。

    从面积上来看,这栋房子不算是小镇里最大的,但也不小,明显比刚才一路走来见到的普通房屋要大个一点五到两倍的范围,高度也突出至少两米的样子,而且周围所占的私属领地也更大,矮篱笆墙圈成的小院子里杂草丛生,甚至盖住了从院外延伸至正门的石头小径,席音跟杜念刚才就是踏着草走进来的。

    虽然这里显然没办法跟席家在辛阜的那栋宛如庄园一般的宅子相提并论,但能看得出来,以前席捉云住在这里时,他的身份和地位就已经很不简单了。

    那后来为什么离开了呢?并且这么多年以来,席音都没有听他爸主动跟他提起过自己曾经住在伊洛卡的事,他会知道还是有次一不小心听到爸爸和席乐的对话,一时好奇就冲进去问,结果却被席捉云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

    席音反应过来时才意识到自己半天一直对着玻璃发呆,窗户里头漆黑一片连根毛都看不见,他怕直接进去会有些唐突,然而转念一想现在爸妈都过世了,席乐下落不明,这房子基本就算是他的了,身为新主人他想进去“视察”一下根本用不着瞻前顾后。

    于是,席音给站在门口的杜念打了个手势:“进去吧。”

    杜念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闻言便笑着招手示意席音过去,然后用手指在门把手下面摸索了一会儿,忽然用力一推有一小块门板居然向内然后向左收了起来,露出底下的密码盘。

    “想进去的话,得先开这个。”杜念按开后就往旁边让了一步,给席音腾出地方来,“云叔的房子要是不解开密码强行进入,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恐怖的事。”

    席音不解地走过去蹲下,仔细观察着那个密码盘,居然不是那种现代化的电子密码锁,而是一个类似于老式拨号电话的圆盘,但是上面数字只有“1”到“7”,分别对应七个孔,最后还有一个确认键,正好按照将三百六十度八等分的形式在圆盘边缘排列开。

    席音心里犯着嘀咕,他知道他爸向来喜欢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对机关、密码一类的东西似乎情有独钟,但是给自家一栋废弃不用了的老房子上面还配备这样的装置,真得有必要么?

    除非这房子里面还藏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然而席音对此却没有丝毫概念,他印象中不记得他爸有藏匿“私房钱”的习惯,也没必要,席家完全不缺钱。

    既然如此他还能藏什么?难道是一些违法的东西?枪|支弹|药大|麻鸦|片??怎么可能呢……席音想完就觉得自己思维发散得厉害,席捉云的确不算很循规蹈矩,但违法乱纪的事他应当也做不出来。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要把这道破门锁起来?!

    ……席音忽然一阵烦躁,他知道自己精神一紧张就容易发火,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猛地站了起来质问杜念:“你是不是来过好多次了,但是进不去,就特意找我来帮你开门?”

    杜念在席音起身的同时就用手扶了他一下,怕他忽然起来头晕,结果手刚挨到人就劈头接了这么一句,略微顿了一瞬才说:“其实进不进去对我来说都无所谓,里面的东西都是云叔的,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确认席乐有没有可能在这里停留过。”

    “就算他来了也不知道密码吧——”席音说到这儿时骤然止住了,等了几秒才又开口,声音却小了许多:“或许他知道……但是我不知道。杜警官,你的愿望落空了。”

    “没关系。”杜念真得就像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我也没抱太大期望,毕竟就算你真得知道密码,也未必会告诉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席音觉得自己有病,明明他也清楚杜念说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但是他如此直白地表露出对他的不信任还是让席音难以接受。

    杜念见他生气就走上来顺毛一样地摸他的头,席音反应慢了一步第一下没能躲开,脸上的表情就更加郁闷了,他听杜念说:“席音,你知道一般调查中嫌疑人的家属都需要避嫌,我这次已经算是破例了,但适当的怀疑对我们彼此都好。”

    “难道是我自己非赖着要跟你一起来的吗?”席音给他气笑了,有火发不出来憋得整张脸微微泛出些奇异的红色,在此时的光线下看着就像害羞了一样。

    “杜警官,你如果是把我当成嫌疑人家属来时刻提防着,那当初完全可以不让我跟来,就算我肯死皮赖脸地求你,但根据过往经验来看那么做一点用处都没有,你根本不会在乎,所以也不会担心会有那种情况的出现。”

    席音冷冷笑了一下,“既然明明可以省去这层麻烦,为什么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我们继续这样互不信任地调查下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干脆分开,你走你的‘追凶’阳关道,我过我的‘寻亲’独木桥,大家谁也别干涉谁了行不行?”

    “分开?”杜念审视着席音,不慌不乱,“分开你一个人能找到席乐吗?你当时愿意跟来不就是因为我手里有线索,现在这个条件也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你如果真得想找到他,就别再赌气了。”

    “我赌气??”席音反问一句,忽然把眉梢一挑,笑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真没意思。你要是乐意再研究一会儿密码就自己留下吧,我先回去了。”

    “席音等等,”在朝自己投射过来的意义不明的眼神里,杜念说:“一起走吧。”

    “你是警察你说了算。”席音看似没脾气地接口,其实心中有多少怨气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有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起来,那就是在所有人当中,只有他什么都不知道。

    席音现在的心情已经从离家前的压抑和愤怒逐渐转变成一种无法言说又无可奈何的自嘲。

    就好像出了门心境也随之开阔了一样,离开席家和辛阜让他身上所感受到的束缚减轻不少,又或许是纠结了太长时间刚好达到某个临界点,让他看待事情的角度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尽人事,他只要做到这一点就好。

    回酒店的路上十分安静,不光因为席音和杜念的沉默,主要是连周围环境都静得一塌糊涂,小镇里常见的风景之一——街头流浪艺人,都不见了踪影,不算笔直的大道上仿佛就只有他们两个活物。

    席音又走了几步,忽然放慢脚步,侧头跟杜念交换了一个眼神。

    “是你的人么。”他压低声音问。

    杜念撇了撇嘴,语气轻松眼神犀利:“气氛这么不友好,就算是我的人也是来篡位的。”

    席音嘴角迅速抬了一下,一瞬间竟体会到一种幸灾乐祸,他的手已经握住藏在口袋里的折叠刀的刀柄,轻轻拨开安全扣旋出刀片,做出备战的姿态来。

    而就在这时杜念却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一声“跑”响起来的时候他已经拉着他跑出了十几米,身后的动静瞬间嘈杂起来,毫不留情地戳破方才寂静的假象。

    席音在奔跑中回头扫了一眼,发现不知道从哪里窜出的黑影,至少有五个人,正在对他们穷追不舍。

    难道还是上次那伙人,追他追到这儿来了?

    chp19 暗槽

    一跑起来,席音就发现杜念对这里的地形不是一般得熟悉。

    他拉着他三绕两拐地在一堆平房和小巷里穿梭,似乎完全没考虑路线的事,身后的喧嚣声却渐渐被甩得有些远。

    席音已经跑晕了,完全搞不清自己现在到底是在第几大道上的哪个位置,可脚步还不敢停,因为他明白杜念拉他跑的原因。

    要是在两个人状态都好的时候,要对付这么几个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现在杜念身上有伤,还伤得不轻,席音没把握自己能一个人解决所有人,又不愿再冒让杜念伤口开线的风险,只能跑为上策。

    说起来伊洛卡这个地方也真够奇怪的,地图上明明就只有那么一亩三分地,但跑着跑着席音就意识到他们早就跑出地图范围了,可是为什么周围还有房屋?城不城、乡不乡,看起来都是没人居住的房子,有新有旧,偏偏建得十分紧凑,格局致密又复杂,其间还有数不清的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道,跟骤然闯进了一处迷宫一样。

    就在席音觉得自己已经要开始头晕了的时候,杜念终于猛地停了下来,拉着他往旁边一转就卡进一个暗槽里。

    说是槽,真得一点也不为过。

    这里本是两栋挨得很近的房子之间的一条暗道,只够很瘦的人一人通过,但是没有想到,在这暗道中间,右边这堵墙有一个地方竟凹了进去,刚好形成一个约六十公分深、五十公分宽的暗槽,像是特意为某种目的设计出来的一样。

    杜念把席音推到了里面,自己挡在外头,两个人身前身后衣襟相贴才堪堪能把身形完全隐在里头。

    伤还没好,跑得又急,杜念喘得有点厉害,席音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后背上的起伏,不由把目光落到他右肩上,但因为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

    “你还好吗?”他忍不住问道。

    杜念头稍向后侧过来点了一下:“没事,只要不发生大场面动作戏就没事。”

    “……有病。”席音骂了一句,又侧耳听了听动静,问:“我们为什么不往回跑?”

    “现在还不确定他们是否知道我们住在哪里,如果贸然回去,不就等于暴露自己么。”杜念说到这儿时忽然抬手“嘘”了一声:“过来了。”

    席音也听见了脚步声,下意识屏住呼吸,身体也跟杜念贴得更紧了些。

    杜念不禁一僵,席音现在离他太近了,近到他胸膛上的热度都透过那两层单薄的衣料传递过来,绵绵不断地渗进他体内,杜念一瞬间竟有些心猿意马。

    好在他心绪收得很快,知道现在不是开小差的时候,强行把自己的意识拉回主位,专注于外头的情况。

    “仔细找!他们很可能藏在这儿!给我搜仔细了!”有个人喊了一声,听起来距离他们并不远。

    又有几人分别应了,紧接着是人四散开来的声音,其中至少有三个在朝着席音和杜念藏身的方向找过来。

    席音有些紧张,再一看他现在跟杜念这站位才觉出不对来,他怎么让一个伤员挡在前面……虽然杜念护着他已成习惯,但特殊情况还需特殊对待,明显这一回让他站前头战斗力会强得多。

    想到这里席音便伸手轻轻戳了杜念后背两下,杜念的目光从前头漏过来,席音又把他的衣服往后拽了拽示意要跟他换位置。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席音心里清楚以杜念和自己之间的默契程度他肯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

    几秒钟过去了,杜念连动都没动,仿佛压根不懂席音这些小动作用意何在。

    这个死人!

    席音被他这种装傻充愣的态度气得牙痒痒,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只好又用力拽了几下,可惜全被杜念无视了。

    席音也是给惹急了,右手忽然从杜念腰间穿了过去揽着人用力一拉就把杜念身体侧了半边过来,而当他正准备挤到前面去时却一下子被杜念给捂住嘴压在墙上。

    有人已经走到巷口了。

    席音的心跳开始逐渐加快,但这回并不是出于怕被人发现的紧张,而是因为,他此刻跟杜念的姿势实在太他妈尴尬了……

    他们两个现在是面对面站着的。

    或者说,用“对”这个字并不是很贴切,换成“贴”应该要准确很多。

    这个暗槽本就不宽,一个人站着尚且不松快,两人挤在一起就完全是在“夹面包片”,突出一个难解难分。

    虽然席音比杜念矮了大半头,脸之间又有杜念的手挡着,倒还不至于来个嘴唇的“意外”碰撞,但是由于他身体比例比较不平衡的缘故,腿长“超标”,所以导致两人的尴尬部位几乎正正地贴在了一起。

    “……”席音觉得有些气短,随着心跳的加快,愈发急|促的喘|息声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明显,他听见自己这动静脸不由就憋红了。

    杜念方才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听外面人的脚步声上,这会儿听到那人似乎观察了几眼没发现异常就走开了,他这才把注意力收回眼前,感觉身前的小孩儿反应不太对劲,刚想看看他怎么了却忽然觉出身|下异样的触感,顿时回过味来,全身的肌肉也在一瞬间绷紧了。

    手掌下,席音湿|热的气息将掌心那一片撩拨得又痒又麻,皮肤碰触到柔软的嘴唇,不知为什么,让人心里仿佛都突然软了下去。

    席音这时也已经察觉到了杜念动作的凝滞,一想到他大概也发现自己那里羞耻度爆表的状况……登时死死闭上眼睛恨不能一头钻进这墙里去。

    也是因为如此,他正好错过了黑暗中杜念看向他的那一抹温柔到有些悲伤的眼神。

    ……

    “他们应该走远了,这里暂时安全,你站前面吧,我们再等一会儿再出去。”大概过了几十秒后杜念忽然扶住席音的肩膀把他推到了自己身前,就像席音最开始想做的那样,压低声音说道。

    然而被他推到前面的人还没从刚才的“世纪级”尴尬症中缓过神来,怔怔地站着小口而迅速地喘着气,用了好几分钟才逐渐平复下来。

    随着尴尬慢慢消散,心底却不知不觉地涌上了另一种情绪,渗入血液里迅速遍布四肢百骸。

    杜念定定看着席音的背影,感觉到他此时周身的气场极为压抑和消沉后,心里蓦地一沉,忍不住伸出双手环在他腰间,将他轻轻搂住。

    席音身体立刻就僵住了,但是破天荒地,他竟难得没有急着将杜念推开,而是在静静地呆立几分钟之后,身体又向后靠了靠。

    就一次……就放纵自己一次……

    趁着现在月黑风高、穷巷窄槽的时候……没有人能看到,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也看不清杜念,就当成是在做梦……

    其实,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有那么一刻连席音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chp20 同宿

    席音跟杜念在这格外逼仄的暗槽里足足藏了一个多小时,直到确认追他们的人确实已经走了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出来。

    而出来之后,两人倒是十分默契地谁也没提刚才“亲密接触”的事,装傻能力ax。

    “现在怎么办?要回酒店吗?”席音走在前头,到巷子口先谨慎地往外看了几眼,然后回头问杜念。

    “不行,直接回去有点冒险。”杜念左手按着右肩走近,在漏进巷子里的微薄月光下,他的脸被衬得雪白,连嘴唇都是霎白的。

    席音瞟见他这幅样子就觉得闹心,语气有些着急:“那你说去哪儿?大晚上的我们不可能一直在外面这么晃荡吧,就你现在这个身体状态,再待一会儿非晕过去不可。”

    “你担心我么?”杜念苍白着一张脸凑近笑眯眯地问,被席音面露嫌弃地躲了半步远。

    “年纪越大越不要脸。”席音偏过头骂了一句,眼睛又在周围这密集的房屋上头逡巡几圈,忽然有了个想法:“你说这里的房子都无人居住,那我们要是找一间进去待一晚上,应该不算私闯民宅吧?”

    “嗯,不算。”杜念回答的速度和语气的笃定让席音怀疑他其实早就想好要这么干了。

    他被他憋得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

    “要不就旁边这家吧。”席音心说能想到在墙上开这么一道暗槽的人家应该不是什么普通老百姓,搞不好屋里还会有些其它了不得的东西,能用来防身或逃命。

    杜念没吭声算是默许了,两人于是脚步轻快地跃到这栋房子的正门口,杜念手法娴熟地开了锁,席音在一旁看着简直忍不住要翻白眼。

    警|匪就是一念之差。

    不过,等他们进去之后,席音借着月光看着这屋内的摆设却有些小失望。

    普通,普通得不能更普通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别有洞天的潜力。

    席音不禁轻叹口气,杜念猜到他为什么叹气就在背后忍不住地笑,席音回头刚想瞪他一眼,却见杜念忽然对他招了招手:“过来扶我一下……”

    他那个“一下”的“下”还没说完身体就朝前倒了下来,席音忙迈了一步过去及时将他抱住,这才阻止了杜念直接跪到地上去。

    “喂你行不行啊……”席音努力想让声音里的嫌弃盖过那份蠢蠢欲动的焦灼,杜念现在整个人伏在他身上,气息又粗又急,席音一搂住他的腰就感觉他上半身瞬间松了下来,仿佛之前一直都是在强撑着。

    席音心里愈发着急,环顾左右确认了卧室的方位,就扶住杜念的前胸、勾着他的腰让自己缓慢转了个身,因为不敢拖拽他的两只胳膊,只能半背半扶地把人一点点往卧室那边转移。

    到这时他才发现杜念虽然人看着精瘦又苗条,但分量可一点也不轻。

    就二十来步的距离,等到终于把杜念好好地放到卧室里那张大床上时,席音已出了一身热汗。

    “你先别躺。”他刚把人放下就紧跟着叮嘱了那个坐在床边摇摇欲坠的人一句,然后手脚麻利地把这床上不知落了几百年灰的床单和被子给掀开,露出下面还算能看得过眼的一层褥子,这才回身一把捞住几乎快载到地上去的杜念,扶着他到干净的这边来俯身躺下。

    杜念明显是体力不支了,趴下来一动不动,席音先检查了一下他肩后的伤口,发现并没有出血的迹象,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又看了眼左臂上的伤也无大恙,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

    今天晚上这么长时间精神和身体都一直紧绷着,其实他自己也已经累得不行了。

    “席音……”杜念这时稍微缓过些气来,侧过身拉住席音的手腕,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今晚你还是跟我待在一间屋子里吧,两个人在一起比较踏实。”

    席音侧头瞄了他一眼,然后低头抿了下唇:“知道了。”片刻后他站了起来,“你先躺好,我去找个能盖的东西,刚才那些都太脏了。”

    杜念目光悠悠地望着他:“脏没关系,我们都沦落到这份上了哪还用那么讲究。”

    “你以为我是嫌脏吗?”席音忽然有些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深吸了一口气才又说:“你身上还有伤,那些灰尘那么大,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拜托你有点常识好不好。”

    杜念眼中一动,等了两秒才笑笑:“都听你的。”

    “……”席音听着他莫名温柔的语气,脑海中不知怎的又浮现出方才在暗槽中的那一幕,心头一阵燥热,他便先大步出了卧室的门找到洗手间,进去用冷水洗了几把脸这才把那些隐匿在内心深处见不得人的小火苗给浇灭了些。

    然而怕只怕,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席音又站在洗手池前呆呆地愣了会儿神,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底布满血丝,他便又用手接了些冷热掺和在一起的温水,低头蒙在眼睛上。

    没想到这里都没人住了居然还同时有冷热水的供应。

    这个念头刚刚从大脑中飘过席音就忽然反应过来,这里为什么还会供水??

    如果真的是长期无人居住,连地图上都没有标出来的区域,按理说应该早就停了水电气这类生活用度。电的话他现在不方便开灯不好试验,席音便又摸索到厨房,走到灶台边上试着打了下火,居然一下就点着了。

    ……这地方真是出了鬼了。

    席音压下心中愕然,一边思考这样齐全的供应究竟是被他们瞎猫撞了死耗子、独此一家有,还是这一片的所有房子都是同样的,一边往杜念所在的卧室走。

    “怎么去这么久?被子找到了?”杜念听见脚步声就提了提声音问道。

    席音经他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出去的目的,表情不由僵了一下,还好黑暗中看不太清楚,他便绷着声音说:“刚看了几个房间都没有,怕你着急先回来说一声,我再去其它房间看看。”

    席音说完也不管杜念回不回应就躲债似的又走远了,不过他这一圈倒是真——一无所获。

    有些挫败地再次返回卧室,席音已经累得只想挺尸,但又担心杜念的身体,觉得不能让他就这么什么都不盖地睡一晚上。这个季节天气已然转凉,特别是晚上温度较低,正常人这么睡都很容易感冒,更别提他这种不给力的伤员了。

    席音又想了想,越想越头疼,实在也找不出好办法了,他只好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又打起精神来,先去洗手间找了条也不知道是毛巾还是抹布的东西洗了洗,拧干去将外面皮沙发的表面擦干净,再把刚才那一堆“被嫌弃”了的床单和被子都从卧室里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屏着呼吸把被套拆了下来,尽管如此还是有一股呛鼻的烟尘味儿直往鼻子里头钻,弄得席音刚拆完就咳嗽起来。

    等他咳好了,这才抱着被“扒了皮”的被子回去,估摸着这玩意儿也没多干净,便先把自己刚刚脱了放在床边的外衣披在杜念身上,然后才把被子给他盖了上去。

    “干不干净也只能这样了,你就听天由命吧,真感染了也不关我的事。”席音把一切弄好后站在一边微微喘气道。

    杜念要不是因为这会儿身上实在没力气,他其实特别想下床抱住他,如今却只能用言语调笑道:“要是真觉得不关你的事干嘛还费这么大劲,刚才直接给我把脏的搭上不就好了。”

    席音一听眉毛差点立起来,但不等他真立就发现自己已经没劲生气了,最后只是用眼神当刀子朝杜念身上割了两下,“杜念,你就是造孽。”

    杜念闭了嘴淡淡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自己是在造孽。

    不过席音并没打算跟他把“批|斗”进行下去,他浑身疲惫地坐到了大床旁边一张带靠背的小单人椅上,看样子准备就这么睡了,杜念只能叫他:“席音,你也来床上睡吧,就我这样子你还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不成。”

    你就算什么都不做,光躺在那儿就够招人心浮气躁的了……席音心里想。

    他还忘不了刚刚跟杜念贴着站时自己起“反应”那丢人事,这会儿是打死都不愿再跟他躺到一张床上去,于是故意冷冰冰地说:“你快闭嘴睡吧,我睡觉特别不老实,别晚上把你踢得背过气去。”

    杜念闻言不禁轻笑一声:“你睡觉老不老实我还不清楚么。”

    然而这话说完他跟席音两人却同时一愣。

    “你怎么知道我睡觉老不老实……”席音忽然喃喃地问。

    杜念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了几分试探的口吻道:“以前席乐告诉过我,你忘了?”

    “我……”席音似乎是在极力回想着什么,但是几十秒之后他终于放弃了,低下头神色颇为黯然,“我忘了……席乐告诉你的事,我怎么可能记得。”

    杜念深邃的目光定定凝视着他,漆黑的色泽竟比这周围夜色还要沉上几分。

    “是么,也对。”他突然勾了勾嘴角,拍拍身侧,“上来睡吧,别犟了,休息好才有精力去应对明天的突发状况。”

    席音的后背紧绷起来,他仍低着头,但这次却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绕到另一头迅速躺了下来。

    杜念把被子给他顺过去一大半,席音推了回去,又被塞了过来,两次三番之后他忍不住转身瞪了过去,就见杜念正用眼神示意他靠近一些。

    杜念:“你要是不过来就只能我过去,但我现在动一下还挺费劲的。”

    席音:“……无赖。”

    杜念毫不在意地低笑:“过来吧,你要是生病了,难道让吴一照顾我们两个人么?”

    “……无赖……”席音又骂了一遍,人却不情不愿地靠了过去,这回总算是盖严实了。

    两个人都已困顿不堪,一旦躺踏实了放松下来,就觉得眼皮都快粘到一块儿去了。席音合上眼,在昏昏欲睡的时候似乎听见杜念问了他一句:“席音,你就不问问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爱哪哪儿……”他赌气地哼哼出几声,脑海中只剩下最后一个意识。

    我就不问,我要等你主动说。

    chp21 线索

    昨晚睡觉的时候为了防止显出可疑来,席音没有拉屋里的窗帘,结果今天一大清早他就被外头朝气蓬勃的阳光给晒醒了。

    席音先拽过自己的手腕瞥了眼睡前懒得脱下的手表,然后瞬间又把手推远闭上眼准备接着睡,结果没等两分钟他就一脸生无可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已经睡不着了。

    明明昨天那么累,但现在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起来竟也不觉得困,到底是年轻,精力恢复得很快,相比起某位“上了年纪”仍在熟睡的人,还挺能滋生出一种优越感来。

    席音扭头看向杜念,见这么大太阳都没把他给照醒眉心不由又轻轻蹙了起来,担心的神色在不经意中倾泻出些许,因为他人没有醒看不到,所以他也不急着刻意收回来。

    老做这种追来赶去的事,他那两处伤可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全。

    席音默叹了口气下床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洗,回来后就看到杜念也起来了,看上去精神还不错。

    “我们抓紧回酒店吧,你的药都在那边。”席音又恢复成一副清冷的样子说。

    杜念回头看看他,感觉这小孩儿自打出门后虽然对他态度依然别扭,但言语和行动间的关心却越来越明显,就算是刻意压着也比先前要热络许多,似乎是正在慢慢变回曾经那熟悉的模样。

    看来一直待在辛阜那个地方给他的压力真得很大。

    杜念不禁心疼,虽然明知在这份压力当中他本人的贡献绝对不小。

    不过眼下也不是细究这种事的时候。两个人都收拾妥当就从这“免费旅馆”里面出来,估摸着大白天应该不会有人打埋伏,而这里的地形又很克监视和偷窥,所以一眼没看到什么人倒可以暂时放心。

    杜念单手握着席音一只手腕,在对方少见的顺从下又将人轻车熟路地拉回到地图范围之内。

    走出去的时候席音没忍住回头多看了两眼,昨晚天黑其实观察得不太清楚,如今大白天再一看他就莫名感到脊背有些发凉:“这根本就是一座迷城啊……”

    杜念在前面轻声笑:“差不多吧,不知道路线的人要是莽莽撞撞地闯进去基本都走不出来。”

    席音:“走不出来那怎么办?”

    “找人带啊,在那里面还有人住的时候。”杜念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紧接着又幽幽道:“不过现在里面空了,正常人长着脑子谁会自己往那里头闯。”

    席音总觉得他像是话里有话,仿佛在警告他别想着自己再去一趟似的。

    还别说,他刚刚真冒出过这个想法……如今一听只能暂时作罢。

    他并不是怕进去以后出不来,反正以杜念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要找他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但是他不想自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那里面玩“走迷宫”的游戏,如果不确定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他不想浪费时间。

    其实杜念原本还以为席音会有一堆的问题要问他,类似于:这“迷城”到底是什么地方?用来干嘛的?为什么地图上没有?里面的人都去哪了?为什么你会对这里的路线这么熟悉?等等……

    然而席音什么都没问。这让杜念不免有些意外。

    他很清楚席音心里不可能不好奇,但是他竟然忍住了不问,难道真是憋了一口气跟自己较劲呢?杜念这么一想就觉得小孩儿挺可爱的,连带着嘴角都不由自主地向上翘,孰不知他这笑落在席音眼中都变成了“心怀鬼胎”的奸笑,就是看上去让人特别想揍他的那种。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等终于回到酒店上到所住楼层时,却不防在房门口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念哥,大少爷。”吴一的目光淡淡投向他们俩,多余的话不说,也不问他们怎么这个点从外面回来,只是好像等了一会儿的样子活动了下肩膀,“去吃早点吗?”

    “去。”杜念看了眼席音,拉着他边往里走边说:“稍等我俩一会儿,换个衣服,好了去你房间叫你。”

    “不用专门来,打电话就行。”吴一略一点头就走了。

    杜念望着他的背影眯了眯眼,自言自语道:“这人怎么也越来越深沉了……”

    席音一脸“反正你们都拿我当傻逼”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笑笑:“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起得好头,人家学得像你还不乐意了。”

    杜念:……我竟无法反驳。

    “行了,赶紧来换药吧。”席音说罢一抬脚进了屋,杜念在后头耸了耸肩,无奈一笑跟了进去。

    吃早餐的时候,席音、杜念还有吴一三个人之间奇异地连一句交流都没有。

    吴一跟席音就不说了,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就都跟被喂了哑药一样,不说话尴尬,一说话更尴尬。杜念倒是个不知“尴尬”为何物的,然而今天他却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席音反常的克制和淡定,他总觉得心里发虚,怕这孩子是把引线埋得太深底下藏了个大炮仗,别给他不知死活地一点直接炸出朵蘑菇云来。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吃着东西,虽然无聊倒也清静。

    不过就在他们快要吃完的时候,从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小提琴声,这声一听就是个初学者,难听得十分任性,换成是个有点基础的故意拉估计都闹不出这种动静来。

    既然身处“音乐小镇”,各个流派、各种乐器、各种程度的选手都不在少数,大家也都不怕丢人,甭管什么水平都敢拉出来遛,所以这里的人听到这些早已司空见惯了。

    就是席音平常很难听到如此“不入流”的演奏,此时就觉得牙碜起来。

    杜念见他皱着眉板着脸绷着嘴不禁好笑,“一大早听到这个调是挺不和谐的。”

    “太不和谐了……”席音蹙眉刚附和了一句,忽然脑中一道电光闪过,“和谐”两个字拼命在耳边回响着,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杜念迅速说道:“是协和音程!”说完调头就往出跑。

    杜念跟吴一瞬间对视一眼紧跟着追了出去,发现席音竟一路跑到了原来席捉云的房子跟前。

    “协和音程……原来是这样……”席音有些发呆地盯着斑驳的外墙,心中却已经明晰起来。

    杜念和吴一都没弄明白他在说什么,吴一给杜念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去问,杜念朝他无奈地回视,然后才走到席音身边问:“你看出什么了?”

    “呵呵……”席音忽然低低笑了两声,语气褒贬难辨:“果然是我爸能想出来的法子。这面墙上的墙皮并不是自然脱落的,而是被人故意弄成这样又做旧了。”

    “故意?”杜念蹙起眉,对乐理方面的东西他所知有限,就等着席音继续往下说。

    而席音这时已经穿过篱笆墙往正门走了,边走边向杜念和吴一解释:“我昨天晚上看到这墙皮的时候因为天黑所以视感不明显,只觉得看上去很不舒服却说不上为什么,刚才被你一提醒才想起来当时的那种不和谐感源自何处。”

    他走到了门边,学着杜念昨天的样子把手伸到门把下方摸索了一会儿,扣到一个机关,按下去后那奇怪的密码盘就又露了出来。

    “这上面剥落的墙皮,其实分别代表了七组不协和音符,按高音谱的位置排列,以中央c作为起始点,两个一组,不是大二度就是小二度,但这两者没差,总之都是不协和音阶。”

    席音说到这里先停了一下,瞥了眼身后两人,发现杜念是一副“我假装我能听懂”、吴一则是一脸诚实的“我听不懂”地看着他。

    跟外行人讲乐理是很耗费心力的一件事,席音没那么好的耐性,便决定不管他们,径自往下讲道:“一般学音乐的人都很不喜欢不协和音程,因为很突兀而且刺耳,如果这墙皮真是我爸的杰作我想他肯定是别有深意,不然犯不着在自家墙上弄这么一套来天天恶心自己。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东西是对密码的提示。”

    “你们音乐家真会玩。”杜念摊了摊手,下一秒就被席音一道寒光瞪过来闭上了嘴。

    “可是仅凭这些,怎么能确定密码到底是什么?”吴一适时地插|进一句,席音因为注意力都放在那密码盘上所以并没有留意到他提起自家这门上密码时那种自然而然的语气。

    “我爸最喜欢的音程是纯五度,”席音说着话手已经开始拨动转盘,“每组固定第一个音不动,第二个音要想使其构成纯五度所需移动的度数就是……”

    一共七个数,一下一下地拨过去,直到最后确认,大门应声而开。

    说实话席音在门开的那一瞬间心里连一丁点的兴奋或是成就感都没有,他只觉得自己又被坑了一次,还是被他亲爹。

    杜念:“席音?”

    这里是席捉云的房子,席音不往里走,杜念跟吴一自然不会抢在他前头。

    席音知道他俩在等自己,于是先做了两个深呼吸,感觉情绪还算稳定,这才用手扶住把手将门缓缓推开。

    推的过程中他还在想,万一打开门后看见房子里面堆满了各种“一言难尽”的违禁品,他该怎么办?

    不过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

    偌大的房间里头,空空如也,那股子凄凉劲儿都让人忍不住为门口的密码盘感到心酸……尽职尽责地就为守住这一屋子空气么?

    席音自己倒开始觉得一言难尽起来。

    直到他注意到被放在客厅窗台上的一张不起眼的小纸片,那寒碜的大小和不规则的形状很容易被人当成是一张没打扫干净的垃圾,也就是席音实在没东西可翻这才捡起来瞄了一眼,结果竟然就这样发现了令他啼笑皆非的“线索”。

    纸上一行小字,字迹十分扭曲,只能勉强认清写的是:“不要找我。”

    落款处的两个大写英文字母倒是写得颇为洒脱刚劲:xy。

    席音握着这张纸,只觉得胸口处瞬间烧起一团意义不明的大火,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他也分不清什么是什么,只有从五脏六腑传来的那种灼痛格外清晰刺心。

    杜念本来在房间的另一头搜索着,察觉到席音不对劲便快步走了过来,看清楚他手中纸上的字样先愣了一下,又把目光转向席音,发现他脸色忽红忽白得心里顿时一紧。

    “席音,你还好吗?”杜念扶住他双肩表情略严肃地问。

    席音条件反射似的点着头,而那张纸已被刚过来的吴一急急拿了过去,强迫症一般反复看了好几遍,整个人就变得怔怔的,看反应比席音强不到哪儿去。

    杜念正头疼着该怎么把这俩人的魂给唤回来,却忽然听到席音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凉凉地,让人后背发寒。

    只听他声音森然地说:“xy是吧……我还abc呢。不让找?他做梦。”

    chp22 困境

    “你们认为,这张纸条是由席乐本人留下的可能性有多大?”杜念顺过吴一手中的“线索”,为缓解气氛便故作沉思地问道。

    席音低着头不吭声,吴一的眼神则仍怔怔停留在他手的方向,杜念一句话问出去这俩人连屁大点反应都没给他,也是十分心累。

    但是,出于一名警察的基本职业素养,杜念还是先自己分析了起来:“我觉得应该是他,因为要想解开门口密码就必须同时满足对音乐有较高的敏感度以及熟悉云叔喜好这两个条件,其他人来很难摸到门道。”

    “不过,”杜念故意停了一下,给另外俩人留出插话的机会,然而并没有人承他这个情,他只好又往下说道:“如果真是席乐留的,那就说明他很清楚我们的行踪,他知道我们已经来到伊洛卡,也知道我们会去云叔的家,更猜到席音能把密码解开。可是为什么他宁肯做到这一步都不愿露面呢?以及,他留下这句话的意思又是什么?单纯不让我们找他有些说不过去吧。”

    “三年了。”席音这时忽然声音寒凉地飘出一句,“到这个周末,就整整三年了。”

    吴一听见他这话也像是受到某种触动,将头微微地转了过来。

    席音继续道:“他失踪了这么久,期间明明活着却不肯跟家里透漏半点消息,现在好容易被我们发现了下落,他却让我不要找了……他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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