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第21节
☆、第67章
当夏尔乘车到达里沃利街时,天色还不算晚,但围墙外已经有几辆马车停着了。
这地方是卢浮宫和杜乐丽宫的外围。经过卫兵把守的入口,里头就是两座宫殿之间的广场。
前二三十年,因为大革命以及拿破仑的缘故,卢浮宫从王宫变成了一座对外开放的博物馆,里头陈列着欧洲各国的艺术珍品。国王和王后则居住在偏西的杜乐丽宫,中间的广场上最重要的建筑是拿破仑留下的骑兵凯旋门以及在断头台遗址上树起来的木质金字塔。
断头台听起来有点晦气,是不是?但路易十八没有更好的选择——波旁王室之前居住的凡尔赛宫已经被公认为是王室穷奢极欲的象征,如果他再继续入住,王位就不大稳当。
我们得说,国王陛下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就是这个了。
想到那两句流传甚广、风传是玛丽皇后说的话——“人们没面包吃?那为什么不吃蛋糕?”——夏尔就很能理解这件事。
换谁也没胆子把自己竖成靶子给人打啊!不过话再说回来,国王的妥协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国王或者贵族的权力地位都已不可能恢复到从前。
随着宴会时间临近,越来越多的马车停在了街口。所幸今天是圣诞前一天,绝大多数市民都等着在家里过节,否则非得引起交通堵塞不可。
这种时候,和认识的人一起进宫是个好选择。夏尔本来想等着奥尔良公爵或者夏尔特尔公爵——毕竟名义上他接受的是这一派的邀请——一起进去,但在他碰到这两人之前,米歇尔就先找到了他。
“亲爱的夏尔,”米歇尔笑盈盈地说,“好久不见!”
夏尔一看那笑容就生出一点儿不好的预感。他倒不是怕米歇尔,但是他总觉得,要是维克托知道这个又该哪里不对了——要知道,这里是巴黎,可不是山高皇帝远的波尔多!
但无论如何,这时候绝对不能晾着米歇尔。“这话该是我说才对,”他也用同样的笑容对回去,“我就想着,能在这沙龙上再见到您呢!”只是没想到会这么早而已。
米歇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如果不是陛下的面子,恐怕我还见不着您这一面……”他这么说,语气不像抱怨倒像是遗憾,又很快地话锋一转:“您还是第一次来吧?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您和我一起进去?”
反正和米歇尔打交道是迟早的事情,夏尔觉得他没什么理由拒绝。“那我可得先感谢您的好意了。”
巴黎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但宫里的广场和干道都十分干净,可以看出刚刚清扫过,只空气里依旧带着冷冷的雪味儿。
两人夹杂在三三两两的人流之间往里走,寒暄的同时也不忘和认识的人打招呼。等到穿过骑兵凯旋门之下时,他们算是正式进了杜乐丽宫的大门,米歇尔也终于找到了时间:“上次和您提过的事情,您觉得怎样?”他低声问。
这话说得委婉,只问意见、不谈立场。夏尔在心里默默地给米歇尔点了个赞,然后照着字面意思回答了:“我之前说过,您做了一笔好生意;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
米歇尔回以一个微笑,并不太意外。大家都不傻,知道选什么对自己最好。葛朗台家最近几个月的动向丝毫看不出有朝他这里偏斜的倾向,他已经有了准备。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会轻易放弃。“从您身上,我可看不出这句话。”他笑谈,“您这就是说客套话哄我吧?”
“您这笑话可不适合在这时候说。”夏尔故意揶揄,同时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引到另一个上头:“但我同时也要请求您的原谅——我最近事情太多了,还没能给您物色到一个合格的人选。”
这话的重点听起来像是人选,但其实是事情多。
果不其然,米歇尔准确地抓住了话尾。“您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欣赏了。不过我也听说,您在埃佩尔纳和沙隆大展拳脚;我不夸张地形容,如果您是在巴黎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话,现在主动和您打招呼的人都要排队,绝对能把我挤到革命广场(即现协和广场)上去!”
“我算是看出来了,”夏尔笑出了声,“您今天就在这里等着挤兑我呢,是吗?”
“当然不是,这是夸奖。”米歇尔接得很快。他毕竟不是个守旧贵族,深奉买卖不成仁义在的道理——当然,这待遇仅限于资格足够的对手,聪明人总不适合当敌人。而夏尔虽然没答应他,但也没让他下不来台,还换了种方式主动示好。
这时候,不顺着杆儿爬的才是蠢蛋!
工业话题能说的就太多了。毕竟纺织厂这样的工业,人人都看着眼红;但法国又不是英国,技术和机器都是个问题。只要能解决这两样,再投入资金,不就是人人都是工厂主的节奏?
作为一个合格的投资商人、自己还做点生意,米歇尔对各种细节都很感兴趣。对此,夏尔不可能一问三不知、也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全盘托出,只挑着话说,关键技术守口如瓶。他们现在名义上还是对手,底牌当然不能在第一回合就全露出来。
于是,但维克托和他爹一起穿过杜乐丽宫的长廊、进入到宴会厅时,注意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夏尔正在和某个他听到名字就厌烦的人站一起,还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至于这么见缝插针吗,他只是晚到了一点点而已!
维克托腹诽。但他并没有直接冲上去——周围还有一大群人呢——而是和附近几个人寒暄了几句,然后走到了奥尔良公爵身边。“他们这是明着在我们眼皮底下抢人了。”他低声道,语气没什么波动。
“我看见了。”公爵阁下这么回答,“但米歇尔又不是别人,他是个银行家。我们都知道,商人和银行家总是比较有话可聊。”
维克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当然知道这点,要不然阿图瓦伯爵那边也不会让米歇尔出面做这件事。但对他来说,要不是米歇尔,他才不操这份心呢!
斐迪南站在奥尔良公爵身侧,把他们的对话都听在了耳朵里。“夏尔说他还没碰上不能解决的问题,”他笃定道,“在这点上我相信他,尤其是在一开始的事情之后。”
奥尔良公爵和维克托都因此多看了斐迪南一眼。一开始的事情是指夏尔用明显不够的资金周转弄回来了超额的葡萄酒,他们三人对这种刁难心知肚明。
“我想米歇尔不会成功,”奥尔良公爵最后给这件事下了个定论,“不然我们可以走着瞧。”他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转向维克托:“令尊今天来了吗?”他们的身份都太显眼,不适合在这种聚会上长时间小范围交谈。
“是的。”维克托知道公爵的顾虑,从善如流地道:“不过我必须负责任地提醒您:父亲最近迷上了园艺,这时候恐怕正和某位贵妇人交流经验呢!”
奥尔良公爵朝四周看了看,很快发现了目标。正如维克托所说,老拉菲特先生正和一群夫人们打得火热——这在男女泾渭分明的场地里可真是个奇景。“弗朗索瓦还真有心情,”他无奈摇头道,“恐怕这沙龙上最轻松的就属他了吧?”
“谁说不是呢?”维克托比奥尔良公爵还无奈,“从他退休以后,事情就越来越……”他没说下去,只摊了摊手。
而这个时候,夏尔和米歇尔的谈话已经到了更深的阶段。
“机器真是个问题,”米歇尔研究性地道,“难不成要去偷偷运些回来?”他又不可能和夏尔一样,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专利!
“您一定在和我开玩笑。”夏尔听出对方没太认真,“您这样的体面绅士,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呢?”
米歇尔笑了笑,不说他真的考虑过这方式。“太招眼了,”他说出了迫使他放弃的真正原因,“英国佬会找上门来的。”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夏尔左右看了看,然后向米歇尔的脑袋凑过去了一点:“只是现在而已;最多三年,我保证英国人主动撤销他们的机器出口禁令——这我可只告诉过您一个人。”
“……您这是有消息渠道?”震惊过后是狂喜,米歇尔想要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如果真的是,为什么他没听说过一点风声?
“英国人的工厂效率高,您当然知道。英国的市场有多大,您肯定也知道吧?”夏尔提示道,“您觉得他们会甘心只赚国内的钱吗?”
“这意思是……”米歇尔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过来。
英国国内市场有限,等饱和以后只能对外扩展业务。想垄断技术又想到别国挣钱,根本没这种好事!
结合这个,夏尔说的三年也很容易理解了——照他刚才知道的,葛朗台家的工厂规模相当大,而且夏尔并不阻挠别人和他进入同样的领域,甚至欢迎。这样一来,英国人就会在不久之后发现,他们越晚开放禁令,在无形中能得到的好处就越缩水——
因为已经有其他人在卖和他们一样、甚至更好更便宜的东西了!
“您合该去做商务大臣。”米歇尔发誓,这话绝不是恭维,他绝对发自真心。
“感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但我们刚刚还和商务大臣谈过天气!”夏尔对此敬谢不敏。但米歇尔果然够敏锐,他的计划还是有可行性的!
就在这时,原本散布四周的人群聚拢起来,谈话声也低了下去——国王和王后正从二楼走下来,宴会正式开始了。
☆、第68章
作为全法国名义上最有权势和地位的人,路易十八最近有点烦。
说句实话,国王陛下自认为他并不是要求很高的人。虽然不能住在豪华奢靡的凡尔赛宫,但现在的日子和他之前被流放到威斯特伐利亚时相比,已经好不要太多,他很满足。
另外,在他哥哥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他侄子路易十七死在监狱里之后,国王陛下就不奢望他能拥有和他先辈们一样的权力了。只要他的王位安稳,他个人完全不介意底下的大臣是什么派别——
只要能做事、只要能让国民们对他这个国王报有哪怕是最后一丝的爱戴,他觉得自由主义也不是什么坏事。他能管的事情的确少了,享受也少了;但至少整个国家在发展,人民生活水平在提高,不是吗?
按照后世的眼光来看,法国这时期的政治格局说起来还是君主专权,但实质上是君主立宪。我们必须客观地说,除去时局和魄力的因素,路易十八还算一位开明的君主。
只可惜,国王陛下这么想,他家人可不这么想;尤其是他那个不省心的弟弟,阿图瓦伯爵。
虽然实权大不如前,但这并不代表国王陛下完全不知道底下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于两派暗中对掐,他心知肚明,并且在感情上偏向新兴资产派——因为他觉得,照他弟弟那政见,如若登基,绝不可能安稳地老死在国王宝座上;恢复到从前根本一点前途也没有,还不如参考一下英国人的做法呢!(英国此时已经开始施行君主立宪制)
问题在于,他这么想,但却不能那么做。出于对自身利益的考虑,以奥地利为首的神圣同盟极其不想看到法国国内自由化思潮扩大,所以总对法国国内各种事务横加干预,尤其是某些重要的政府职位——
一个多月前,作为委员会主席,他属意的德卡兹伯爵成为了新的部长会议主席。但没多久,就有消息传来,暗示他最好换个人,因为德卡兹“倾向危险”,有人对此表示担忧。
我这个做国王的都不担心什么危险,“有人”心塞个毛!
国王陛下要暴躁了。德卡兹是他的内阁首脑,有那些指指点点的外国人什么事?
在这种外压下,可想而知路易十八的心情如何——伐开心,相当地。
而这种情绪,就算他不表现出来,该知道的也一个不少:极端保王党和新兴资产派就从来没看对方顺眼过,一直明争暗斗;两边不说知根知底,但对方大致有什么底牌和后台还是能猜出几分的。这样一来,双方对另一边能拿出的手段也就有所估计。
另外,虽然政见只能算是温和派,但德卡兹做事的风格明显更有利于新兴资产派,保王党们怎么可能满意?当然是想尽各种办法、誓要把他拉下台!
知道这些背景、再知道这就是最近台面上最大的矛盾,就很容易猜想,王室圣诞沙龙的气氛如何。表面上,大厅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人们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实际上到底如何,谁又敢保证自己真的知道呢?
“目前看起来,还没人想搅了这个圣诞夜。”
国王有些自嘲地这么说时,他和王后刚结束了开场舞、各自做各自分内的事情。王后要做的就是在一大群贵妇中周旋,而他也差不多——只是对象不和女人一样好糊弄而已。
“这根本是莫须有的事情,陛下。”德卡兹伯爵安慰道,虽然他自己都不特别确定自己的话有多少真实性。
国王看了看他这位年轻心腹的脸——德卡兹今年三十出头,脸部轮廓柔和,从侧面彰显了温和的性格——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德卡兹很能干,没错;但这种性格就决定了,德卡兹最多就在中间位置做做,像部长会议主席这样的职位很可能没法胜任,因为他身上真的缺乏那种政府首脑独当一面的魄力。
而虽然年纪更轻一些,维克托就明显更具备这种气质。就像是现在,有关资金流这样的重要方面,依旧是维克托负责,并且他的能力显然不止于此。
但现在是德卡兹又有什么办法呢?国王忧心地想。再没人顶上的话,这位置就该被支持他弟弟的人抢走了啊!
这让国王顿了顿。但几秒后,他还是觉得这事更该找另一个不想干部长会议主席的人来商量:“维克托呢?他不是说,有人想带给我见吗?”
其实德卡兹也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他必须得承认,无论从性格还是手腕,维克托都比他适合做这种事得多。但奈何他们几个轮番上阵,都不能劝服维克托再多领一个职务或者换一个——维克托的脾气有了名地难搞,几乎算是不吃软也不吃硬。
照维克托自己的观点,他这是具备了一个银行家的必备素质——不然怎么能对付打银行主意的人——但其他人一致认为,维克托就是不想做、找借口而已。
“我刚才看到他好像在另一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德卡兹张望了两眼,“估计一会儿就来了——您知道,他一贯都照自己的步伐来,陛下。”
“我当然知道。”国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并不是怒气。
因为他很了解维克托,知道那张惯常冷硬的脸底下隐藏着的是算无遗策的计划,并且绝对站他这边。只要有这个基础在,别的什么都不要紧了。就算这时候晚一些,那也一定是因为维克托有别的、必要的事情在做。
“他投资的眼光很准,我希望他这次看人的眼光也准点。”国王最后这么说。“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骑士,上战场前也需要他的马和他的剑。”
德卡兹沉默了。他知道国王是什么意思——国王有心推动君主立宪,但奈何力量不够。这正是不知内情的人会觉得国王不思进取的原因——如果只是有个国王虚名,有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向现实妥协啊!
他们需要支持,越多越好!
而没有第一时间就去见国王的维克托,也的确和国王陛下料想的一样,在做一件很必要的事情。但这事情既不在他的计划内,也几乎和国王需要的支持无关——
因为他正在和米歇尔大眼瞪小眼。虽然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一圈儿只是在聊天;但本质上就是两个人在暗中较劲。
被夹在中间的夏尔完全无奈了。他有意把米歇尔拉到同盟来,所以故意透露了一些消息。结果,就在他成功地吊起米歇尔胃口以后,维克托却突然从天而降,刀光剑影的眼神对峙把原本好好儿的谈话氛围彻底毁了——
好嘛,他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早就知道您的银号给葛朗台家提供了大量贷款,我还当只是合同关系呢!”米歇尔依旧一脸笑吟吟,虽然那表情底下绝对不是真的温和,“原来您和夏尔的关系已经挺密切,这可真让人意外。”
谁不知道维克托眼高于顶,现在居然亲自来找夏尔?这不是天下红雨是什么?虽然从他自身立场来说,他觉得夏尔的确有值得维克托这么做的价值,但这并不影响他嘲笑维克托的人缘。
相比之下,维克托更不爽。
夏尔?这才见过几次面啊,就能直呼名字了?
“这我还真不敢当,”他含沙射影,“我们充其量就多见过几次面而已,比不上您手段高明。”
这明显是反话;因为加上这次,夏尔和米歇尔也就见过两次面。毫无疑问,维克托在讽刺米歇尔的自来熟。
但米歇尔笑得更完美了。“这正是我要说的——”他故意拖长了音,“我从来不知道,竟然有人能让我产生那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他说着转向夏尔,“您的学识,您的风度,您的一切,都已经深深地折服了我!”为了增强这话的说服效果,他还故意夸张地鞠了个躬。
夏尔很无语地看到,米歇尔每说一个单词,维克托的脸色就更黑一分——当然,这不太明显,但和维克托打交道多了,他现在已经有点从那张脸上揣摩真实想法的心得。“您这么说真是太折煞我了,”他往边上避了避,不让自己真的受了礼,“您这样被其他人看见,您真的还想我安稳地走出宫门吗?”
“那怎么不能?”米歇尔笑得更欢实了,“要我说,您这样招人喜欢的青年,大伙儿都该认识您。这对您来说也是好事,不是吗?”
听起来是不坏啦,多个人多条路,但……夏尔用眼角余光注意了一下维克托,不由得暗叫不好。米歇尔这是专挑着维克托痛脚踩啊!虽然米歇尔不可能知道维克托对他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毫无疑问,米歇尔也嗅出了工业化能带来的巨大利润,肯定维克托也很重视他——那还不是一踩一个准儿?
上帝啊,圣母啊,随便来个人来解救一下这水深火热的气氛!他就要被这两人宛若实质的目光射成筛子了好吗?
我们很难说,上帝或者圣母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夏尔的心声。因为确实有人过来了,但来人是阿图瓦伯爵,身边依旧跟着夏尔之前在温泉里见过的那个人。
夏尔一瞬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跪了。他们三个人至少还有个共同点——是商人或者经手商业——现在来两个极端保王党是怎么回事?更别说其中还有个是boss!
“啊,亲爱的伯爵,原谅我刚才没有立刻看到您。”虽然话这么说,但米歇尔当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拉菲特先生想必不用我介绍了,”他示意夏尔,“这位是年轻有为的夏尔·葛朗台先生,这位则是陛下的兄弟阿图瓦伯爵,以及我们亲爱的议员先生,维莱尔伯爵。”
阿图瓦伯爵矜持地点了点头。他的五官其实很端正,但深陷的眼眶和向内勾得很深的鹰钩鼻给那张脸增添了不少阴沉气息。因为米歇尔的介绍,他多看了夏尔一眼;但也只是表示听到了的一眼而已,他随即又转向了米歇尔。
一边的维莱尔伯爵从这动作里明白了,开口道:“米歇尔先生,您可真让我们一通好找!结果现在看来,您原来是被这位迷人的青年迷住了吗?要我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讨伐的错误——谁不喜欢美人儿呢?”
夏尔敢保证,维莱尔伯爵这么说只是客套话,为的是顺理成章地把米歇尔从他们这里带走,根本不知道他们之前到底在谈什么。但这种无意有时候是最伤人的——
这对米歇尔来说是神助攻,对维克托就是神补刀了!
夏尔现在真心不愿意想象,他之后和维克托独处时、对方会是什么反应。
☆、第69章
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就算维克托很有想法把夏尔翻来覆去地做点什么,也只能忍着——离沙龙结束时间还早着呢!
“原来是维莱尔伯爵,”在短暂的交谈后,夏尔注视着另外三人离去的背影,语气里带着点恍然,“我还以为他回图卢兹去了。”
要不是边上都是人,维克托肯定会冷哼一声。为了米歇尔终于老实走开,也为了夏尔说的那个人。“你很难想象,非贵族里有谁会比维莱尔伯爵更中阿图瓦伯爵的意。”他这么说,眼睛微眯,带着点嘲讽的味道。
这话听着好像有些前后矛盾,但夏尔明白了。维莱尔伯爵本姓塞拉凡,婚姻只给他带来了波旁岛的地产,而没有爵位;他被封成伯爵也就是最近的事。那么,国王是为了什么才给他一个伯爵封号的呢?
联系到德卡兹也是在最近上台的,原因简直明摆着。
夏尔轻轻晃着手里的香槟酒杯,嘴边噙着漫不经心的笑,似乎他说的事情就和天气一样无关紧要。“陛下必须安抚他们——为什么?因为部长会议主席?”
“你已经回答了自己的问题,还问我做什么?”维克托用反问肯定了这个猜想,语气十分平淡。
夏尔听着这波澜不惊的回答,不由得瞥了维克托一眼:“你之前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就是我的建议。”维克托不在意地回答,然后把口袋里的怀表掏出来看了看,“虽然这不是阻止他们的长久之计,但好歹能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争取时间。”
“那也要对方愿意配合。”虽然夏尔赞赏这种做法,但他还是提醒了一句。
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从边上经过,维克托顺手取了一杯香槟。“以前大概是,”他微微撇嘴,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这点小动作,“将来嘛……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亲,你有点儿凶残啊!
虽然这种凶残并不是对他,但夏尔依旧产生了这样的感受。说实话,只要他们的实力增长够快,将来的确会具有相对压倒性的优势。不过现在并不是深入讨论这问题的良好时机,所以他只道:“你刚才在看怀表……时间到了?”
“差不多了。”维克托言简意赅地说,举杯和夏尔轻碰,“夏尔特尔公爵在靠大门第三个窗户附近等你。”
“知道了。”夏尔轻抿了一口杯中几近透明的酒液,不着痕迹地点头。然后他向周围瞧了瞧,就端着酒杯离开了。
看着夏尔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维克托低声自言自语:“现在,如他们所愿;战争开始了,我们将先吹响号角。”他露出了个细小的微笑,让人一看就背后起毛的那种。但这只是一瞬间;几乎是马上,他就恢复成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毫不迟疑地朝着刚才米歇尔和阿图瓦伯爵离开的方向走去。
按照维克托说的地点,夏尔很快看到了斐迪南。在一起和那个小圈子的人介绍认识、再礼貌性地寒暄过后,斐迪南就找了个借口,和夏尔一起走了出来。
“原本阿图瓦伯爵也是我们想让你认识的,”在并排往前走时,斐迪南这么告诉夏尔,头微微侧过去,“但好像现在已经不用了?”
“刚才米歇尔先生已经替我介绍了。”夏尔用同样压低的音调回答。“不过伯爵阁下一句话也没说。”
“那是他的风格,”斐迪南肯定,“他不是针对你,因为你不能指望他对一个很有可能和他们对着干的人和颜悦色。”近几十年崛起的资本家在本质上都和老旧贵族的利益冲突,所以两派一贯水火不容。
“那伯爵阁下对米歇尔先生的态度是……?”夏尔抓紧机会问了一句,因为这很可能干系着他计划的成功与否。
斐迪南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你这问题有点意思。”他用一种绝不会引起别人注意的表情说,“我是不是可以假设,米歇尔想挖了你,你也想挖了他?”没等夏尔回答,他又道:“想法不错,但这事儿可不简单。”
“您在说,这是因为拉菲特先生的缘故吗?”夏尔直接问。
这话憋在他心里有点久了,现在终于找到了个相对可靠、权威的人来回答这问题。虽然他已经亲眼看到了那种刀光剑影,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试一试。因为他认为,无论什么时候都该争取——
争取可能会失败,但不争取注定失败。
斐迪南微微点头。“虽然不是全部,但应该是大部分。”他转头瞥了夏尔一眼,“而且,就算没有这个,也该考虑阿图瓦伯爵到底给米歇尔开了一个什么价钱;否则我们得不偿失。”
这就和拍卖一样,知道别人的底牌才好叫价;不然,叫低了让人鄙视,叫高了就变成冤大头了。
考虑到斐迪南还要几个月才到二十岁,夏尔默默地在心里说了句皇家无幼子,就算是支派的也一样。“我不知道这个,”他诚实地道,“而且我认为米歇尔先生不会轻易告诉我。”
这简直就是明摆着的。“那你想用什么打动他?”斐迪南问。也就是他还能认真地和夏尔讨论这个问题了——换成是维克托,早就让夏尔闭嘴别提那个该死的名字,哪还能同意拉拢过来的计划?
“我的确不知道阿图瓦伯爵给了米歇尔先生什么好处,但至少我知道米歇尔先生想要什么。”夏尔道,语气暗藏自信,“至少我知道,我能开出的价码,阿图瓦伯爵绝对开不出。”
这回,斐迪南仔细地看了夏尔一眼,想要从他脸上瞧出点端倪。“阿图瓦伯爵也开不出的价码?那就不仅仅是钱了。”他重复道,“只有你……你是在说科学院的人吗?”
要知道,科学院那一大帮子人虽然可能各有各的立场;但从研究上来说,他们之中的确没有人像夏尔一样在科学方面受人欢迎。
“一部分。”夏尔回答。他一贯谨慎,在事情成功之前从不轻易许诺或者说出口。
斐迪南听出了这种意味,也不再问。毕竟细节部分他没必要都知道,只要最后结果对他们有利就行。
这时,两人已经走到了国王的位置附近。斐迪南带头行礼,夏尔照做了。
看见眼生的人,国王马上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虽说是维克托说要给他引荐,但鉴于维克托那一贯的臭石头风格,真那么做了绝对被所有人侧目;这时候高调不太好,所以只能换个稳妥的选择。斐迪南虽然是公爵,但年纪甚轻,和就差了三岁的夏尔趣味相投也不奇怪。
“既然是圣诞夜,大家就别那么拘着了。”国王陛下大方地抬了抬手,“今天玩得如何,斐迪南?”
路易十八已经奔向古稀之年,这么称呼一个未成年的公爵、还是亲戚的斐迪南再正常不过。
“非常好,陛下;您的侍从一贯十分周到。”斐迪南当然不会说任何不好。“而我今天正好想要给您介绍这位夏尔·葛朗台先生;我希望这能令您在这个美好夜晚的心情更美妙些。”
国王错了错眼珠子,目光落到了夏尔身上。他之前已经听过了一些夏尔的事情,有所了解,这时候一看,不由得心道:长得果然好看,怪不得是社交界的宝贝;类似的衣物穿在已经发胖臃肿的中年男子身上是繁缛,但在青葱水灵的挺拔青年就变成了抢眼;而他面前这位,显然就是青年中的佼佼者。
不过,夏尔这脸比德卡兹漂亮得多,该不会性格更柔弱吧?
国王陛下的心里一半是喜欢,一半是担忧。但他还是非常给面子地点了点头,温和道:“夏尔?”
“陛下。”夏尔恭敬回道。
十分钟以后,国王陛下几乎已经能确定,虽然夏尔和他弟弟叫一个名字,但性格完全南辕北辙。而且夏尔根本没有他一开始想象的问题——
虽然夏尔说话很谨慎,但是里头流露出的东西和脸绝对不匹配;反差太大了,就是两个极端!柔弱是什么?在夏尔性格里根本找不到!这也就是张天然面具吧?
国王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维克托会将夏尔举荐给他了。夏尔还年轻,就已经能做到许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上至准确判断局势,决定果断而不拖泥带水;下至熟练制定计划,再安排人手一步步推进——
这是个隐藏的相才啊!
如果现在就让夏尔走马上任,未免是强人所难;但过个几年,等夏尔熟悉了内阁里头的事情和运作,绝对比德卡兹更能胜任首脑职位。
国王陛下想着这些,心情真的高兴起来了。“来,”他示意边上的几个人跟上他,“我们到那头继续说几句。”
再来说另一边的维克托。两边人离了一个舞池的长度,谁也听不见谁。所以维克托还能端着他惯常的冷淡表情,试图在阿图瓦伯爵和米歇尔的双重假笑下摸清楚对方最近的行动意图。
如果维克托知道国王陛下已经想到了这么远,一定会后悔万分:只是工厂一件事,就能看出夏尔本身已经是个工作狂;再加政府事务,他的地位要往哪里搁?分分钟被无视的节奏啊!
☆、第70章
在双方如此暗潮汹涌的时候,依旧有人十分优哉游哉。其中大部分是什么事情都不管的女人们——在这样的沙龙上,她们的话题永远只有珍珠宝石裙子香水——因此,比她们更悠闲的弗朗索瓦·拉菲特简直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
虽然从内地到巴黎来闯世界的人很多,但弗朗索瓦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传奇:因为他一路做到了法兰西中央银行行长这样的职位,期间花费的时间不超过二十年。
也许有人要说,二十年并不是一段特别短的时间。但您得考虑,在人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还是世袭制的现在,一个不名一文的木匠要做到央行行长,他所遭遇的阻力有多么大。现实点说,如果一个贵族子弟有和他一样的才能,保守估计,不出五年就能做到同样的位置。
这就是个拼爹的社会!
被各色环肥燕瘦环绕的时候,弗朗索瓦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如果他还是当年那个妻子生病都请不起医生的木匠,这些夫人小姐们连看到他都会觉得是污了自己的眼睛。至于现在嘛……
“亲爱的拉菲特先生,您可真幽默!”一个女眷咯咯笑着说,立刻有人附和她。
上帝知道,他刚才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话,连冷笑话都不算。
“亲爱的拉菲特先生,您可是好久没找我说话了。”又有个女人在扇面后对他眨眼睛。
上了年纪就麻烦矜持点好吗?还用扇子挡嘴,你以为你是妙龄少女第一次怀春?
“亲爱的拉菲特先生,您……”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看到这里,大概已经有人能猜出来,维克托对外人的那种高冷劲儿是遗传了谁吧?
虽然弗朗索瓦心里各种嫌弃,但还是提起精神周旋。对付这样的女人,会说甜言蜜语就够了;相比于商场上的刀光剑影,这实在不能算是个事情。
不过当然了,他不会做给自己添堵、又没有一点好处的事情。
弗朗索瓦都五六十岁了,当鳏夫的经验就比维克托的年纪少一点点而已。再加上他一贯是个用全局眼光打算的主儿,当然犯不着、也不会想现在给维克托再找个后妈分家产。所以当然了,他是在暗中物色他的儿媳妇人选。
虽说男人三四十岁结婚相当正常,但不提前好好挑的话,好白菜就被别家的猪拱了啊!
就算这件事是暗中进行的,可维克托的年纪摆在那里,大家都看得见。家里有待嫁女儿的人家,只要稍微机灵一点,就知道上赶着把女儿往弗朗索瓦面前推——
开玩笑!拉菲特家族的财产早就破了千万法郎,每年至少有两百万法郎纯收入!
什么?没有爵位?以弗朗索瓦和维克托的地位,根本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他们愿不愿意接受的问题而已!
想想看,弗朗索瓦只有维克托一个儿子,将来的那些钱,维克托的妻子能分多少?别说一半,只要有十分之一,这生意就大赚了!
而且照拉菲特家族的豪富程度,嫁妆多少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又省下来一大笔啊!
最后考虑一下维克托的长相身材——虽然脸不是现时流行的审美风格,但怎么也划分不到歪瓜裂枣的范围里;身材还真是女士们会口水的那一型,高大挺拔。
总结起来就是,哪位能在名字后面冠一个拉菲特,妥妥儿是人生赢家、再也不用担心的节奏!
所以,虽然维克托更担心给夏尔做媒的人,但这时候他的确也该担心一下他自己——和夏尔一比,他更有那种钻石王老五的味道,一大群蜜蜂早就闻(钱)香而至了。
只可惜,对这群蜜蜂而言,花蜜闻起来很香甜,吃起来却不太容易。因为不仅仅是维克托,弗朗索瓦对儿媳妇也有很多要求——
胸垫得太假了!
动作太矫情了!
脾气太糟糕了!
也正因为知道这个,维克托才放心让自家老爹替他找对象。因为他知道,以他爹的挑剔程度,恐怕一个中意的儿媳妇也找不到——
够格参加这种沙龙的女人,哪儿有一个勤俭持家的?帮着挣钱更不可能,没败光就算不错了!
要在一群矮个儿里头拔高个儿,就算他爹再火眼金睛都没办法——因为这种人根本就不存在!
今天的情况也验证了这点。弗朗索瓦颇为抑郁:虽然说这次沙龙不是年度最大规模,但肯定是年度最高质量;如果他在这样的聚会里都找不到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岂不是只能再等来年?
想到这里的时候,弗朗索瓦已经摆脱了那一小圈子贵妇,声称自己要找点吃的填肚子,一会儿再回来。而就在他走近摆满了精美点心的长桌时,他看到了桌边的几个人——
国王陛下,夏尔特尔公爵,德卡兹伯爵,还有一个……不认识?
这是怎么个意思?弗朗索瓦瞬间精神了,在心里盘算起来。虽然他早几年就交了权退休,把事情都交给儿子管,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消息渠道就滞后了;可这个年轻人真的没见过。
弗朗索瓦为此思考了短暂时间。然后他意识到,会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有一个符合条件的人——
听维克托说,他找到了一个非常年轻的青年来替他们出头做资产转移,也就是把钱全投进工厂、预备钱生钱了。
虽说弗朗索瓦完全相信自家儿子的眼光,他还是保持着眼角余光注意着的动作小步靠过去,顺手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他好奇了,因为维克托只和他说了投资,没仔细描述经手的人。
这时候,国王已经在说:“……那听起来不错。不管怎么说,我都不愿意看到我们被英国远远甩在后头。”他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当然,也并不仅仅是英国。”
考虑到夏尔这个新介绍来的人的经历,话题一直在夏尔擅长的方面打转或者发挥。现在这句,则是国王陛下对于整个科学院前些天都被震惊了、于是开始奋力研究相关方面这件事的想法。
在场诸人倾向相同,当然各个都在点头。“那是当然。”德卡兹伯爵道,他在促进国内生产和经济发展方面颇有一手,“不管他们怎么说,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强大起来。”
所有人深有同感。自从拿破仑战败之后,法国的国际地位不说一落千丈,也受到了相当的影响。这时候最重要的不是扩充军备,而应该注重发展。只要他们手里的牌好,还怕别人威胁吗?
斐迪南一脸若有所思。也就是军队和经济两手抓、还得更偏向经济的意思?毕竟,打仗消耗很大,没有物质基础做后勤的话,胜利什么的都是扯淡。
虽然他们都不是拿破仑,没有称霸欧洲那样不靠谱的野心,也不想主动发起战争;但是,军队的实力至少要有让别国不敢进犯、同时停止对他们国内事务指手画脚的水平吧?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而夏尔很敏感地嗅出了这种气味。“您听起来很想要大展拳脚,陛下。”他压低声音,嘴唇几乎不动,确保只有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能听到,“我完全支持您。如果您有需要,我将为您奉上我所能做的一切。虽然可能只是绵薄之力,但绝无损于我的忠诚。”
“我也一样,陛下。”德卡兹伯爵不能更同意这观点。同时,他对已经摸准国王好恶的夏尔产生了一点点惊讶和感慨交织的复杂情绪——
通俗点来说,这就是一种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的预感;后浪起势太足,以至于他觉得他就是那个前浪!
斐迪南点了点头作为表态。他对夏尔说的话并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不管怎么说,现在大家名义上都对国王效忠;但夏尔这么说,也就一部分地表明了自己的倾向。他再想到自家老爹那种暗藏的、本质上哪一派都不太相信的摇摆心态……唔,他还是把情况摸清楚了再采取反应吧。
国王赞许地点头。斐迪南的反应他不意外,但他依旧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瞄了一下。只是这一眼让他注意到了已经离他们很近的人——
“见过陛下。”弗朗索瓦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
“噢,弗朗索瓦,我们的老朋友!”国王有点惊喜。弗朗索瓦卸任央行行长好几年,进出宫廷的次数大大减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你这次终于舍得离开你那些宝贝的大马士革玫瑰了吗?”
这话语气揶揄,作为回复,弗朗索瓦就故意夸张地耸了耸肩。“如果我这次不出门的话,我恐怕有很多人都把我给忘了!”
“只要你记得选一些粉色的送进宫,我可以带头保证,我们都不会忘记你。”国王开玩笑道。
“最好的粉色当然留给您,陛下;能得到您和王后的青睐,这是它们莫大的荣誉。”弗朗索瓦这么说着,又微微鞠躬致意。
国王哈哈大笑。弗朗索瓦总有本事让他心情愉快,这才是他想要见对方的主因。如果维克托把他爹这本事学会一点就完美了……不,这不还有个人吗?“话说回来,你以前可不会这么早就过来;谁吸引了你?”他这么说的时候,故意看了看夏尔。
“陛下,您真是目光如炬。”弗朗索瓦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我看到您和公爵阁下、伯爵阁下以及这位年轻人站在一处,气氛愉悦,我就没忍住想沾一点光了!”
这时候正是自我介绍的时机。“您好,拉菲特先生。我是夏尔,夏尔·葛朗台,很荣幸见到您。”夏尔微笑着说。但实际上他心里在疑惑——没听维克托说计划里有他爹啊?
弗朗索瓦端详了那张笑眯眯的脸蛋一秒钟,准确地捕捉到了里头那点稍纵即逝的讶异。看脸像是个花瓶,看眼神却不像了——
合作方是这样的美人,维克托却从没告诉他这点?他儿子居心何在?!
这时候,维克托已经周旋完毕,准备回去和国王通气。只是,他刚把酒杯放回侍者托盘,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等他再抬头一看——
谁来告诉他,致力于给他找老婆的老爹现在怎么和国王夏尔一群人混到一起了?
第71章
至于这头,弗朗索瓦可不这么想。
因为他的到来,众人的注意力暂时都转移了——无论从传奇般的人生经历还是大方退休的现时情况来说,弗朗索瓦都和其他人不一样;或者直接点说,他信奉的理念和大部分人的观念是相悖、却有效的。
所以在最开始的问候后,整个儿气氛就从原来的正经严肃变成了轻松愉悦。
“我刚才看见您了,”德卡兹伯爵玩笑道,“您正和几位夫人打得火热。这么良好的人际关系,可真叫人眼红呢!”
“您必须是在取笑我,亲爱的伯爵!”弗朗索瓦夸张道,“您瞧瞧我的年纪,差不多也快在上天的指引下见到伊芙琳的时候了;如果您说的是真的,我哪儿还有脸面去见她呢?”
伊芙琳就是弗朗索瓦的妻子。在生下维克托没多久后,她因为身体虚弱而患上了伤寒,无钱可医,最后病逝。后来,弗朗索瓦发迹,按理说找个续弦毫无难度,但他从未表现出这种意向。别看他表面上对哪个女士都亲亲热热的,但要说有什么,还真没什么。
“那当然,”德卡兹伯爵立刻从善如流地接道,“尊夫人一定会理解您的苦心——全巴黎的人都知道,您对尊夫人的爱意持续终生;但现在为了令郎,您把这张老脸都豁出去了。大家都会被您的高尚品格感动的——要知道,这本不该是您的工作呀!”因为按照惯例,给儿子物色媳妇这种工作,大部分时候是由母亲出面的。
“瞧,我就知道您一定在这里等着我,是不是?”弗朗索瓦用一种无奈的语气回答。“全天下好像就没有人不知道这回事了!”可他居然还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儿媳妇!
国王被他逗乐了。“要我说,老朋友,你太心急了。”他摇了摇一只手指,“维克托还三十岁不到。你看,艾利(德卡兹的名字)已经三十多了,对不对?老德卡兹先生和夫人也没像你一样着急啊!”
“那可不一样,”弗朗索瓦婉转地反驳,“伯爵阁下是您最重视的内阁首脑,同时他凭自己的能力得到了一个爵位!这样的人,姑娘们肯定会芳心暗许的呀!”
“照您的说法,议员加上央行行长再加上全国商会会长,还不算什么、还不足以让小姐们动心?”斐迪南凑了一句热闹。
弗朗索瓦的脸颊微微鼓了起来。“我算是明白了,”他气哼哼地说,脸上却带着笑,“你们今天一定已经通好了气、就等我自投罗网了!就算要对陛下表示忠诚,在这种小事上站在我这边也并不影响啊!”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还没在这件事上发言的夏尔,“您说我说得对吗,亲爱的夏尔?”
一下子接收到八道目光,夏尔突然有种躺枪的感觉。
照实话说,他当然应该支持国王。因为维克托的确是个土豪,还自带天凉王破的总裁光环,招姑娘小姐们喜欢太正常了。
但问题在于,维克托自己对姑娘小姐们不在意啊!真要是那样,他一开始就不会被维克托盯上了,现在还……
所以他要对维克托他爹怎么说?
没错,维克托就是招女人喜欢,您不用担心您的儿媳妇找不到?
先不提违心与否,如果维克托知道,肯定会对他的不在意感到不高兴吧?从另一方面说,他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不对,好女人毕竟少,所以早点做准备才是有备无患的正确选择?
那以后他们的关系被维克托他爹知道了要怎么办?直接被打成酸溜溜的口是心非吗?或者说是对弗朗索瓦的变相讨好?
……不论是哪个,听起来都不太对吧?
正当夏尔努力地想要在这两种回答之中找个平衡点时,横刺里插进来的声音拯救了他的脑细胞:“介意我加入你们吗,陛下,诸位?”
夏尔和其他人一起转过头,就看见维克托正大步走过他们之间的最后一点距离——他从舞池另一边过来了。
“当然不,”国王笑道,“事实上,你回来得太及时了——快告诉弗朗索瓦,你中意哪一家的小姐?省得弗朗索瓦头发都愁白了!”
这话太促狭,其他几个人都笑了出来。夏尔心想维克托回来得真及时,松了口气的同时也笑了——正主儿出现,大家开玩笑就会适可而止了;当然,国王不在此列。至于维克托怎么回答……反正不用他操心!
至于维克托,一听就有点头痛。他刚过来就看到其他人都在等夏尔的回答,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原来是因为这种事情吗?“父亲。”他开口道,声音里除了一些制止意味外,还带着深深的无奈。
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爹?这下可好,提前和夏尔撞上了吧?
弗朗索瓦才不管维克托头不头痛。经过刚才那一段时间的交谈,他觉得夏尔才是他今天认识的人中最中意的。长得是真好看,脾气礼貌温和,该做决断的时候也丝毫不含糊,更别提做事效率了——
是个女人的话,他分分钟就叫维克托娶回家了好吗?
什么?葛朗台家的产业实在和拉菲特家的不匹配?那有什么关系,他又不在意嫁妆,反正嫁妆再多也没有拉菲特家的金子多!
但很不幸的是,就算弗朗索瓦再不介意别人都很介意的金钱,夏尔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如假包换的那种。话再说回来……
弗朗索瓦突然想到一点,不由得暗暗犯起了嘀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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