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第1节
书名:葛朗台伯爵阁下
作者:司泽院蓝
一句话简介:穿越之帝国首富
著名企业家夏尔从三万英尺高空坠落,睁眼就换了个姓,成了夏尔·葛朗台。
父母巴黎名流,本尊潇洒漂亮,贵妇温柔体贴,家财万贯的继承人堂姐欧也妮更对他痴心一片……
对十九世纪初的新人生来说,听起来还不错,是不是?
但是,父母马上要破产,本尊很快变孤儿,最后为爵位娶了个一身债的丑女——
只输给了飞机失事的人生赢家夏尔表示,这结局简直是对他智商和人格的双重侮辱!
不过,突然对他死心的欧也妮也就算了,这个腹黑难缠的银行巨头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排雷】人名地名翻译参照译林出版社版本;历史考据党慎入;当原创看没问题;1v1,he。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 穿越时空 业界精英 平步青云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尔·葛朗台,维克托·拉菲特 ┃ 配角:欧也妮·葛朗台等 ┃ 其它:穿越之帝国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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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著名企业家意外穿越到《欧也妮葛朗台》中,成为书中为了钱不择手段、对女主始乱终弃、最终却自作自受的苦逼男配……你以为这是破镜重圆的配角扶正路?把手握法国经济命脉的银行巨头置于何地!且看男主如何与吝啬鬼伯父斗智斗勇,最终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商业巨头!本文切入视角独特,巧妙借用当时鱼龙混杂的时代背景,于葛朗台同人简单的爱情故事外展开另一片充满挑战和荣耀的新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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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夏尔从拉雪兹神父公墓出来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走路的步伐和姿势也都和他平时一样。但苍白如纸的脸色、略微红肿的眼睛以及上臂佩戴着的黑纱,无一不说明了他还没有从丧母之痛中恢复过来。
天空阴沉沉。早春的寒风沙沙地掠过松树梢,里头还带着冰冷而厚重的水气,让人疙瘩直冒。但只穿了简单三件套、甚至还没系领巾的夏尔却毫无感觉似的,穿过重重叠叠的雕像、光秃秃的树木和各种式样的十字架,沉默而目不斜视地走向墓园大门。
墓园门口停着稀稀拉拉的几辆马车,边上都站着一个仆人。他们都穿着目前巴黎城里最符合他们身份的衣服——一件深色的双排扣长风衣,腰部收紧,下摆褶皱宽大;至于衣料如何,那就要看他主人给的薪金如何了。当然,马车的豪华程度更能体现他们主人的地位。
安托万正站在其中一辆挂着帷幔的厢型马车边上,脱下手套呵气取暖。他还不到三十,在注重面子的葛朗台家已经服侍了近十年,看起来还能算年轻。只是,他现在每次往里头扫的时候都是很快的一眼,一副很想看到自家少爷出来、又对这地方发憷的模样。
圣母玛利亚!夫人对小少爷一向疼爱有加,前些天病逝,小少爷悲痛过度、以至于晕厥也是可以预料的;但为什么小少爷醒过来以后,就好像变得难以揣测起来了呢?换成是以前,绝不可能一个月内来这地方三五次——实在是瘆得慌啊!
好不容易,林荫道拐弯处转出了一个人影。安托万一眼就认出那正是他家金贵的小少爷,急忙把手套戴好,再往前两步,垂手恭立。
夏尔远远地就看见安托万在呵手跺脚,心知他这仆人有些不耐烦了,但没点破。只是在上马车的时候,他说了一句:“从万神殿区走。”
“好的,少爷。”安托万恭恭敬敬地答应了,心里松了口气。真希望少爷不要再来了……
马车骨碌碌地响起来。十九世纪初的巴黎交通绝不能和现代比,颠簸感不至于厉害,但也很明显。还好车厢里布置十分完美,每样东西都可谓奢靡,减少了不适感。
夏尔靠在两个精致的刺绣软垫上闭目养神。
他原本以为,他的生命就终结于一场空难。结果,却是变成了另一个夏尔?他该庆幸他精通四门外语、不至于一醒过来就露馅吗?
这种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但他向来务实,想不明白的事情就直接放置py——反正这方面不是他的专长。其余的事情,比如倒退三百年,又身处法国,都不是问题!难道他换了壳子还能坐视自家破产?
没错,夏尔从葛朗台这个姓氏里得到了启发。他记得非常清楚,葛朗台是世界四大吝啬鬼之一。但也不能否认,葛朗台是个非常精明的商人,在投机倒把方面实在是一把好手。
至于其他的,他的印象就没那么深刻了——好歹他也是被人称作著名企业家的人,注意力怎么可能集中在爱情故事上?
只可惜,他同时也知道,他穿成的是这个千万富翁葛朗台的侄子,那个注定要破产、并且抛弃他极其富有的继承人堂姐、转而去娶了个背了一身债的丑女的蠢堂弟!
但人生赢家夏尔表示,对付不了飞机失事,这也就算了;一朝穿越,难道他会连赚钱的看家本事都忘了吗?
女人先不说,但被人害得倾家荡产?那也得先问问他答不答应!
想到这里,夏尔睁开眼睛,侧身撩起车边的帷幔,扬声吩咐道:“我改主意了,安托万,去交易所。”
“……啊?”正赶着两匹马的安托万这回真的震惊了。交易所?少爷喜欢去的地方难道不是只有那些名流汇聚的高级沙龙?“少爷,您……”他迟疑着想说什么。
但夏尔不打算解释。“反正也不远。难道你突然忘记了路怎么走吗?”
这话语气温和,但安托万鼻尖上沁出了冷汗。“当然不,少爷。”然后他调转马头,朝着另一边方向而去——他们家少爷肯定受刺激太大,以至于脾气都变了!
从塞纳河的桥上过去,没多久就能看到巴黎交易所仿帕特农神庙的一排灰色立柱。还没到上午的闭市时间,门前路口人来人往。
夏尔下车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不由得微微扬眉。说句实话,这地方他来过很多次,熟悉得很;现在看起来,除了交易所本身,其他地方变化都很大。但只要里面的东西不变,就没有任何问题……
“少爷,您要进去吗?”安托万小声问。在这里进出的通常都是巴黎的大人物,他自觉地控制了音量。
夏尔想了想,觉得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原身是个24k纯的不学无术,要是他变得太快,容易被他爹怀疑。“算了,你去帮我叫下父亲,我想和他说两句话。”连个电话都没有的时代,借口不要太好找!
几分钟后,安托万就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出来了。这男人中等个儿,相对壮实,通身气派,边上不少人纷纷主动给他让路。
这正是维克多安日纪尧姆·葛朗台,夏尔他爹。他白手起家,现如今已经是巴黎的一个区长,众议院议员,兼任国民卫队上校以及商务法庭的法官,同时还经营葡萄酒批发生意。这职位换算一下,差不多等同于帝都区长、全国人大代表、帝都军区上校、帝都中级人民法院法官以及分区葡萄酒代理经销商的加和。
毫无疑问,葛朗台家不仅跻身于巴黎上流社会,还可以说是举足轻重。但现在越风光,破产那天就越悲催。
“夏尔!”纪尧姆看见自己唯一的儿子,小步从台阶上快走下来,“你怎么来了?”他看向儿子的眼神温柔至极,无论是语气还是态度都完全可以用溺爱来形容。
“父亲。”夏尔点了点头,嘴角微微翘起来。“我刚从没什么事情,所以想过来看看父亲在做什么。”
这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纪尧姆一瞬间眼里就出了泪花。他们夫妻感情甚笃,妻子病逝,他非常伤心。儿子更是因此病了好几天,都烧糊涂了,嘴里还喃喃着妈妈。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承担起所有责任。现在夏尔好起来了,甚至还主动地关心他,他哪里有不高兴激动的道理?
慈父多败儿啊!
夏尔没忍住在心里嘀咕了这么一句。疼孩子过了度,绝不是件好事。但他面上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只不动声色地道:“您的事情似乎还没有做完……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合适?”
“不不,一点问题也没有!”纪尧姆立刻否定,同时更高兴了。虽然夏尔大病了一场,但病好以后却比之前显得更孝顺贴心了!“我突然想到,你今年也要成年了。如果你以后还想来这里,大可以跟着我一起。怎么样,夏尔?”
夏尔愣住了一秒——他的确想要介入葛朗台家的事务,但他还没说出口啊!“如果父亲觉得这可行的话,我当然没有问题。”他假装客气。实际上他想的是,有求必应,没求也应,纪尧姆溺爱孩子也不能全算作缺点嘛!
纪尧姆本只是一时情绪激动脱口而出,说完立刻就后悔了——他还不知道夏尔?恐怕这个儿子对指甲刀、马鞭或者衬衫硬领的兴趣都比对债券大呢!可就在他想找话圆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夏尔点了点头,不由得比之前还震惊。他这儿子突然想要奋发向上了吗?
就在这时候,边上突然有人插话进来。“议员阁下,都快闭市了,您还在这外面站着做什么呢?”
两个人同时转头去看。发现说话的是个花白胡子,眼里精光闪烁。花白胡子身边还有另一个人,年纪身材和纪尧姆相仿。如果说纪尧姆长了一张和气脸的话,这个就显得有那么点尖嘴猴腮的意思。但不论是哪个,都很眼熟。
“噢,洛甘,苏歇!”纪尧姆认出了自己的商业经纪人和公证人,之前的那点疑惑就被忘记了。“来这里,我正好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夏尔很快就要和我一起来交易所了!”
夏尔站在一边,敏锐地注意到这两人的反应——目光一闪,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现在会不会早了点?”洛甘,也就是花白胡子,说,“夏尔还差几个月才成年呢,你就这么心急?”他这么说的时候脸上带着笑,使得抱怨语气就像是玩笑。
“也不是这么说,夏尔毕竟是唯一继承人,早点学没坏处。”苏歇这话似乎在反驳,但很快话锋一转:“这肯定是你的意思吧,老伙计?”
纪尧姆两手一摊。“这次你可猜错了。”他关心地看了看夏尔,确定儿子脸上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意思才说了下去:“顶多一半一半!”
洛甘和苏歇飞快地交换了个眼光。真的假的?像夏尔这种只对让自己更时尚有兴趣的少爷,真的愿意开始接手纪尧姆的部分事务?如果是真的,摆平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少爷岂不是是糊弄纪尧姆更容易?
这怀疑以及随时而来的窃喜不太明显,至少纪尧姆没发现。但一直注意着的夏尔看了出来,不由在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两个家伙,未免高兴得太早了吧!真以为他只是只小白兔吗?
就在这时,又一辆马车在交易所前的小广场上停了下来。那声响让四个人都转过头看了一下,然后就发现这实在很有必要——
因为车上下来的那个褐发男人是维克托·拉菲特。
他今年不到三十岁,但几乎所有巴黎人都认识他。因为拉菲特是众议院议员,法兰西中央银行总裁,同时兼任欧洲最大银号之一佩尔戈银行总裁,全国商会会长,最后还是国王路易十八面前的大红人!
这样的人,夏尔之前当然听说过。但在这亲眼看到的几秒钟时间里,他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危机感:既生瑜何生亮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背景参考十九世纪的法国。因作者工科出身,另外这只是个yy的故事,所以虽然作者会尽量查资料,但是它依旧不是历史。历史考据党现在就可以叉了,这样大家都会愉快。
主角穿越前是个成功商人,不动声色的精明是必然的,但不至于为了钱丧心病狂。cp强强,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清水。其实这就是个攻受一起成为巴黎乃至法国首富的爽文~~
另,时代原因,请勿用现代三观衡量文中人物。
要说明的暂时就这些,以后想起来再补充。
☆、第 2 章
和四个人第一时间就认出了他相反,维克托·拉菲特往交易所台阶上走了两步才注意到夏尔他们。这倒不是因为他目中无人,而是因为他习惯性地打量四周,目光刚转到这边。只略略一扫,他就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的公子哥儿,眉梢微微动了一下。
从前几年拿破仑退位、波旁王室重新上台的巨大浪潮中挺过来的人都算得上是聪明人,懂得在这种乱世中最大限度地保存自己。所以,纪尧姆能保持他的职务不变,已经可以称作嗅觉灵敏,实在不失为一个精明成功的巴黎名流。
但相比之下,纪尧姆的儿子夏尔,就和所有沉迷在巴黎纸醉金迷生活里的人一样,关心的永远是衬衫的流行趋势、漂亮情人的喁喁私语,以及任何一种能使自己显得更阔绰更帅气的方式。他不会关心供给他挥霍的钱是从哪里来的,这问题还不如背心镶水钻还是用云纹缎更让他费心。
想到这里,维克托就不再考虑了。毕竟以他的地位,葛朗台无论如何都影响不到他。这件事在他心里被归类成了背景资料(葛朗台家要么多撑几年要么更快败落,后者可能性更大),并没有一探究竟的意图。
“您好,拉菲特先生。”纪尧姆迎上前,恭敬地打了个招呼。
维克托的各个头衔都如雷贯耳,他又和这位大人物不太熟,所以没有选用议员阁下或者是行长阁下这样的称谓,而是挑了个中规中矩的。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年轻有为的先生不太喜欢奉承话。
“葛朗台先生。”维克托点头致意。他注意到了纪尧姆的用词,也注意到了纪尧姆把夏尔带了过来,心里不由得有些玩味。他听说葛朗台夫妇极其溺爱独生子,如今一看倒是不假。
纪尧姆觉得对方心情还不错,似乎也不赶时间,赶紧把儿子拉得近一点。“您之前大概还没有见过,这是我的独子夏尔。”就算只能说两句话,混个认识也是好的!
“您的大名如雷贯耳,让我十分倾慕,拉菲特先生。”夏尔微笑道,主动伸出手。虽然维克托身上有种让他浑身起毛的感觉——遇见对手的战栗感——但这并不影响他社交辞令的发挥水平。再者说了,以他们现在的差距,识时务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说得圆滑,语气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不卑不亢,甚至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是真的很镇定,还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直到这时,维克托才仔细看了夏尔一眼。一头漂亮的栗壳色短发,眉眼精致漂亮,皮肤柔软白皙,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外套是银面天鹅绒的,袖口有丝线绣制的图案;一条短短的怀表金链从口袋里伸出来,另一端固定在一个扣眼上;灰裤子的扣子开在裤腰两边,线条笔直利落。灰色手套、黑缎领带和麂皮靴子相得益彰,看起来风度翩翩。
总而言之,打扮还算雅致,但相比流行风尚,却显得简单了。
如果说这只说明了夏尔改走相对不修边幅的潇洒路线的话,眼神和姿态也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至少维克托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事——哪个第一次见面的年轻人能毫不闪躲地迎上他的目光,就好像他们其实是对等的身份?
“幸会。”维克托伸出手,嘴角噙着笑。“人们形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口头禅怎么说来着?”他看向一侧的纪尧姆,“最可人疼了,是不是?”
其实这真的是一句流行的夸奖,但问题在于夏尔不是原装的,听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至于纪尧姆,他敏锐判断出维克托产生了一点兴趣,赶紧回道:“您可别夸过头了,他这才安下心,准备以后开始来交易所呢!”
“噢?”维克托用一种略微上扬的好奇语气掩饰了他真正的惊讶。“夏尔已经成年了吗?”
“还没,不过也就几个月的功夫。”纪尧姆回答,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夏尔出生在夏天,他已经开始为这个二十一岁成年生日做准备了。
夏尔对无时无刻都不忘炫耀自家儿子的老爹无力了。原身以前是有多不长进,才让他爹现在逢人就宣扬一下根本还没开始做的事情啊?
一边等着的洛甘和苏歇也终于找到了插嘴的机会,顺着纪尧姆的意思拍了两句,转而再问维克托到交易所来有什么事情。要知道,交易所里的消息都有专人负责通知维克托,他平时根本不必亲自前来。
“啊,这提醒了我。”维克托露出一副刚想起来的表情,“我还有几份合同要签。如果不介意的话,先生们,让我们换个地方再谈话吧。”
“那我就先告退了,不打扰你们。”夏尔微微鞠躬道。
纪尧姆本还在想要不要给儿子多制造一些接近的机会,现在夏尔直接婉拒了,他也只能可惜。不过他转念一想,夏尔对交易所事务一窍不通,若是等会儿在维克托面前显得太蠢笨,也不太好。反正来日方长……
就这样,维克托带着三个人走上交易所大门前的石阶,而夏尔先行离开。在到顶上的时候,维克托侧头看了一眼,正好注意到在拐角处消失的马车,嘴角微微一勾。
马车里,夏尔当然没接收到这意味深长的一瞥。实际上,维克托现在的地位距离他太遥远,除去那一瞬间棋逢对手的感觉之外,他更关心洛甘和苏歇。
这时候就必须提一下纪尧姆的发家史。
纪尧姆和他弟葛朗台一样,在大革命之前都是做箍桶匠的。卢瓦尔河谷地区算比较有名的葡萄酒产地,所有人的职业都和葡萄有关。而老老实实地做橡木桶绝不可能发财,所以纪尧姆只身前往巴黎谋求更多发展,但葛朗台依旧留在索缪本家。父母没给他们留下什么钱,所以分割遗产这件事就省下来了。
法国对奥地利宣战之后,路易十六成为了头一个被推上断头台的国王,政权由督政府掌控。保王派当然不会善罢甘休,与共和派之间争斗升级。
纪尧姆看准这机会,依靠着还算强壮的身材以及清白的身家混进了国民卫队。他从来笑脸迎人,分内的事情也完成得不错,所以在卫队里步步高升。在这过程中,他结识了不少有用的人际关系。
依靠在政治上正确的站队、对葡萄酒的了解以及还算精明的生意手段,纪尧姆的身价越来越高。为了更快跻身巴黎上流社会,他娶了一个贵族的私生女。
这听起来不是个光彩的手段。问题在于,民法典明文规定,非婚子女享有同样的继承权,所以人们并不特别在意这个。但当然了,既然是私生女,爵位之类的肯定没有,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求助于家族其他人。以纪尧姆的出身,能娶到这样的踏板已经算是高攀。
但纪尧姆并不满足。他已经上了年纪,所有的希望就都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他希望夏尔能娶到正儿八经的贵族小姐,从而得到爵位封号,那他们葛朗台家就算是真正地在巴黎站稳了脚跟。
这也不能怪纪尧姆思想狭隘。毕竟君主制了那么多年,只在近十几年冒出个拿破仑,最后还自己称了皇帝,大部分人依旧对贵族趋之若鹜。而拿破仑失败之后就更不用提了,法国重新有了国王,路易十八。
这就是两年前的事情而已。鉴于前两任国王的下场,新国王对共和派不太感冒,这从两年内就换了两届议会就能看出来。
而纪尧姆,在这种无数政变和战争不时发生的过程中,依旧保住了他的各种身份。
所以我们可以看出来,虽然纪尧姆的大部分成就都是在拿破仑时期得到的,但他并不是一个支持拿破仑的共和派。甚至,他也不是支持路易十八的君主派。他只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再讲信誉也只是追逐收益的商人而已。
然后再来说别的方面。无论是公证人还是经纪人,都是一种事务所里培养出来的职业,而不是什么更亲密的关系。通常,他们也不仅仅只做这一个工作。就比如说洛甘和苏歇,他们都还有自己的投资事业要照看。
不论是什么关系,涉及到利益就会变得错综复杂起来。按照职业道德,公证人和经纪人都有义务尽力维持雇主的生意发展壮大。但对于别人家的钱,人们总是没对自己家的钱来得上心。为了自己的利益,有些人会诱使雇主做出不那么明智的投资决定;轻的后果是破财,重的后果是破产。
这种事不少见,夏尔觉得纪尧姆不可能不知道。至于他爹还没生出提防心的原因,只是现在动静比较小、还看不出来罢了。但蠹虫咬的孔多了,雕梁只能化为朽木。
想到今天那两人的反应,夏尔微微敛眉。既然他们已经动手,就不要指望他手下留情了!
☆、第 3 章
对于纪尧姆这样把儿子宠上天的老爹来说,凡是儿子想要的,一定要弄到手;凡是他认为儿子需要的,也必须弄到手。
这两个凡是给夏尔减少了无数麻烦。因为他只是答应了纪尧姆去交易所,而纪尧姆做的事情远比这个多得多了——
给他普及期票、债券、国债等等各种类型的票据知识,让他从名下最基础简单的交易开始处理,最后甚至拉下脸皮去求了法兰西公学院的教授给他开小灶——要知道,因为拿破仑的政策,老师的地位非常高,想要他们点个头实在不太容易,至少代价一定高昂。
夏尔不知道纪尧姆在其中花了多少钱又或者疏通了多少关系。但是他知道,如果不是他乖巧地把前面两样事情做好的话,纪尧姆也不见得会那么做。毕竟,如果请了老师、又什么都学不会的话,万一传扬出去,面子就掉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说有一样东西在纪尧姆心里的排名能超过夏尔,那就是面子,也就是商业交易里常说的信誉之类的东西。总结起来,纪尧姆肯定先估量过了儿子在老师面前的表现,觉得不会有太大问题后才付诸行动。
但无论怎么说,夏尔领了这份情。
因为,纪尧姆对已经他足够好,没有什么可以指摘的。还有,他之前可是勤勤恳恳地从企业底部一步步爬到了总裁位置,还做得相当不错,当然知道票据和交易。
说句实话,因为他脑子里记的是三百年后的知识,所以法兰西公学院的教授也不见得比他更明白,纪尧姆也不见得比他更会做生意。但当然啦,有个名师教导的话,其他人就会觉得他的变化更合理一些,不至于特别引人注目。
夏尔的人生信条之一,闷声发大财!因为拿破仑扩张版图、最终失败的缘故,现在巴黎城里还有外国驻军呢!闹得太大,是想做第一只被人打下来的鸟吗?
不过,现在还没到能让夏尔发大财的时机。多大的野心就需要多大的实力来支撑,否则最后肯定会失败,他很清楚。在这之前,他必须做好充分的准备。
他是这么计划的,但这准备让纪尧姆在短短的一个月内就对儿子刮目相看。纪尧姆觉得,夏尔病愈以后,虽说和从前一样乖巧听话,但那些巴黎青年的习气却在不知不觉中消失了。要知道,他当年艰苦奋斗是因为出身太低,夏尔可是从小从蜜罐子里长大的啊!所以……
“你不用这么拼命,夏尔。”纪尧姆终于忍不住说出了口,语气颇为心疼。“虽然妈妈走了,但爸爸还在。”
那时候,夏尔正在家里书房对账。这时代还没有电脑,用纸笔的效率简直低得不行。他几天以来都在夜以继日地做这件事,当然会被纪尧姆发现。但帐是必须算的——明知有问题,他能偷懒不查吗?
所以对于纪尧姆暗示还有人撑着的话,夏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我没事,爸爸。”他正核对表格里的数据,头也不抬,“教授说了,熟能生巧。我现在多做一点,就能早些帮上您的忙了。”
纪尧姆还想说点什么,但听了这话就接不下去了。以现在的行情,他当然知道个教授留下一个好印象很有用;然后夏尔说想帮他忙,这就更没法挑剔了。“你这几天就没睡吧?”他依旧有些忧心。努力是好的,但现在也过头了吧!
“当然没有,我每天晚上都乖乖躺到床上去的!”夏尔反驳。“这您可以问问让!”
让是葛朗台家的管家,跟了纪尧姆三十多年,忠心耿耿,从小就负责看着夏尔上床睡觉。所以听到这样的保证,纪尧姆稍微安心了一些。“那好吧。”
“请别说得这么勉强,爸爸。”夏尔故意带歪纪尧姆,“说得您好像不愿意看到我学习似的。”
“当然不是这么一回事!”纪尧姆激烈反对。“天知道,我当然希望看到你出人头地!不仅是我,你在天国的妈妈,看到这个也一定会欣慰的。”他从雕花绸面椅里站起来,端起了桌上夏尔喝空的咖啡杯,“你既然这样说了,爸爸也只能给你端杯咖啡,表示我的信任,嗯?”
纪尧姆推门出去了,夏尔才从文件堆里抬头扫了一眼。也就是因为有这样无条件相信他做任何事的老爹,他才能这么快接触到葛朗台家的葡萄酒批发生意以及资金借贷状况吧?所以说,抢在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彻底掌握情况、以便做出正确的决断,不是非常必要的吗?他正在做的就是这个啊!
葛朗台家的生意,主要是葡萄酒。纪尧姆当年只带了几个法郎到巴黎闯世界,后来再也没离开过;而巴黎这样的大都市可没有地方种葡萄。
所以,纪尧姆的酒都是收获季时从各地葡萄园主手里收来的;然后他把这些酒运到巴黎,再转手卖出,赚的是中间的差价。
这交易不涉及到葡萄的各种种植成本,充其量涉及到橡木桶的租价以及仓储运输和看管,账面上就不太复杂。这让夏尔很容易就搞清了家里的财政状况,也让他发现了最可能出问题的地方——
葡萄酒是典型的看天吃饭的行业。雨水多,葡萄收成少,酒的成色不好,价格就不高;大晴天,葡萄丰收,价格也不一定高——因为每年能喝掉的葡萄酒就那么些,早卖和晚卖的价格会差很多,必须考虑其他人葡萄酒的出手情况。俗话说人心隔肚皮,这是很难预料的。
既然他们赚的是剪刀价,那进出的价格差距就决定了一切。
设想一个最坏的情况。如果某人手里屯着酒,却有人在他之前抛售,那他的酒就会跌价或者卖不出去。无论是哪种,都意味着能回笼的资金大幅减少。如果他当期还有债券要还或者期票要兑现,资金链就会断裂;付不出钱,就意味着破产。
也许有人会说,手里本来就该存些钱以防万一。但问题在于,要完全保险的话,就需要一大笔钱。没有精明的生意人会把一大堆金子放在箱子里钉起来,通常做法是大部分都放出去,流动的钱才能赚钱。
这对于葛朗台家来说,就是买更多的酒,然后卖出去。而买酒的钱从哪里来?一部分是自己的资金,一部分则是债券之类的信誉借贷。
如果情况良好,事情应该是这样的——纪尧姆借了别人的钱买酒,为此签下了债券;等他卖了酒,就可以偿还那些债券,然后自己还有更大的赚头。
如果情况不好,事情就会变成这样——酒卖不出去,债券又到期了,纪尧姆还不上,那就……
夏尔按了按太阳穴。从他知道的情况来看,将来的发展就是不好的那种。
在那种情况下,纪尧姆不是想办法再借点钱堵上缺口、等以后赚回来补上,又或者陈述自己的情况、请债权人宽限期限,而是选择了辞职自杀。
这看起来似乎很决绝,但从某方面来说是为了面子而不负责任。又或者更有可能,资金缺口太大,而纪尧姆不想要夏尔一辈子背负着他留下来的债务。
到底是什么原因,夏尔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做生意总是会有大大小小的风险。他并不介意冒风险,毕竟风险与利益并存;但他很介意冒一个他自己都不清楚的风险,还和不可信任的人一起冒——
因为他发现,纪尧姆已经签发了不少债券,洛甘和苏歇是担保人。这很正常,公证人和经纪人本来就是干这个用的。但问题在于,洛甘和苏歇自己也签了不少债券,借贷来的资金还用在同样的地方,从勃艮第地区买葡萄酒。
这支出看起来挺正常。而且,如果出了问题,洛甘和苏歇就会先于纪尧姆破产。夏尔估计,因为这个,纪尧姆才没起疑——谁挖坑让别人跳、结果自己先跳进去的?
知道了内情之后,夏尔自己也犯了嘀咕。难道他被结果先入为主了,其实洛甘和苏歇并不是故意的?
但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书房虚掩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夏尔本以为是他爹,结果也的确是,但却是一个表情和之前完全不同的他爹——
“太好了,原来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你最近太拼命!”纪尧姆这么说,语气听起来堪称愉快。
“您在说什么呢?”夏尔脑袋里转的全是他还忽略了什么细节,根本没发现纪尧姆暗藏的那点促狭。
纪尧姆走进来,两只手按在桌面上,隔着半米距离笑眯眯地看着自家儿子。“你不觉得你在家里待得太久了吗?”
这距离和内容终于引起了夏尔的注意。“您准备在我学习时赶我出去吗?”他故意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
“当然不。”纪尧姆把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轻轻推了推。“但这种事也不差半天。纽沁根先生的舞会请帖都送到府上来了,你也不打算去参加吗?他可邀请了很多年轻漂亮的女士!”
夏尔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纪尧姆的本意大概是让他多结识几个贵族小姐,但他却被启发了另一件事——
糟糕,他怎么能忘记,原身还有一个贵妇情人?
作者有话要说: 当时法国的米不是现在的米,它的定义长度是通过巴黎的地球子午线、从赤道到北极长度的一千万分之一。查了查子午线长度,那时一米大概是现在的两米。
☆、第 4 章
所谓舞会,是巴黎上层社交圈子里的常态。一大群贵族以及商人、律师、银行家等等的男男女女凑在一起,总要找点事情做来打发时间。比如去蓬丰侯爵庄园的森林里打猎啦,比如去索洛瓦太太家新建的花园里欣赏从好望角带回来的欧石楠啦,又比如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决斗而准备精巧的皮鞭和手枪啦……
一句话,有钱闲得慌。
我们必须得诚实地说,这些闲人里面,除了事情都有丈夫做的阔太太们,其他基本都是上头还有父母顶着的温室花朵,夏尔就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长得好,父母又骄纵他,一贯是社交圈的宝贝。所以谁家开舞会,还真不可能忘记这样的人。这不,葛朗台夫人过世三个月,他刚可以不用戴黑纱,就有人就找上门来了。
圈子这种东西,有些人深恶痛绝,有些人乐在其中。虽然夏尔对舞会很不感冒,但现在风气如此。而且应酬也是必要的,否则一个人难道能成大事?就算牛逼如拿破仑,也失败了呢。所以衡量过后,他还是按时来到了纽沁根公馆。
纽沁根先生和其他许多巴黎人一样,致力于让自己显得跟得上时代潮流。所以他家的房子历经修缮,前几年又在大门两侧添了两匹神气的骏马石雕,现在正呈现出一种被称之为“帝国古典主义”的建筑风格来。
“哟,夏尔!你总算出现了!”
夏尔从自家马车里探出一个头,刚看见石雕半只腾空的马蹄子,就听见了这声招呼。他抬起头,微笑起来。“阿尔丰斯,”他说,轻巧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好久不见。”
阿尔丰斯·康庞,夏尔的密友,比夏尔大三岁。他爹雅克和国民卫队的将军有些关系,不过和纪尧姆不同,主要负责军需那块儿。如果一定要从地位上比出个高下的话,纪尧姆明显更占优势。
现在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正几步跳下台阶,给了夏尔一个热情到窒息的拥抱。“三个月!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你生病时我去探望过,但你爸爸说医生不允许别人靠近你!然后我被赶去了爱尔兰,近几天才回到巴黎!”他稍微拉开他们之间的一些距离,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把夏尔打量了一遍:“你还好吗?”
“你都说了这么多,我能不好吗?”夏尔知道,雅克想把阿尔丰斯培养成合格的继承人,所以阿尔丰斯时不时就要出国一趟,替家里的生意跑腿。
这话听起来就像是故意的,阿尔丰斯锤了夏尔肩膀一下。“你又消遣我!”他愤愤不平地抱怨,嘴角却翘了起来。“你脸色看起来比之前还好了,难道没生病,只是故意想让我吃闭门羹?”
两人太熟,谁都知道这话只是玩笑。夏尔没说什么,但心里想,如果真没什么的话,现在站在这里的就不会是他了。“这玩笑可不好笑。”他故意虎起脸。
但夏尔的长相遗传了母亲的多些,精致秀气,这时候看起来一点威胁都没有。阿尔丰斯不以为然,还故意大笑了几声。“我知道啦,”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夏尔往里头走,“快来,大家可都在等你啊!”
夏尔在他身后穿越纽沁根公馆不太长的四分穹窿走廊。每隔几步,顶上就有枝形镀金吊灯,烛光把两人的身影投在光滑的灰色大理石地面上。
这让夏尔不由得注意到,阿尔丰斯继承了他爹高大的身材,一张脸棱角分明,英俊里带着野性。社交圈里吃香的是这种类型的无疑,但他自己更偏爱阿尔丰斯这样的长相,更有男人味。想到这里,他没忍住盯了自己的手一眼——修长白嫩,保养得像个女人,运气真是不咋地。
阿尔丰斯没注意到夏尔在想什么,因为他还在滔滔不绝,显然太久没看到夏尔,被憋坏了。“今天纽沁根可是走了大运,时间选得正好。要知道你可是大家的宝贝!我可是听说,纽沁根拿到你的回函以后,立刻又应邀增发了许多请帖!”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该用的称呼他都省略了。
“那可不一定。”夏尔说。原身十八岁就进了社交圈,而漂亮的新人总是能吸引人们的注意。除去他的脸,还有奉承拉拢之类的原因在里面。试想,如果纪尧姆破产,还有谁会围着他转?就连原身都不会那么天真呢。
阿尔丰斯可听不惯这话。“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可是事实!”他强调道,又转头看了夏尔一眼,“你可别告诉我,你突然有谦虚那种美德了?”
“我一直有那种美德,只是你眼神太差劲,没有注意到而已。”夏尔故意这么说。
“你这张嘴可真是!”阿尔丰斯一脸无可奈何。但他低落了没两秒钟,马上就想到了正确的反击方式:“你也就对我才敢这么说吧?换成你家安奈特,我就不信你嘴上没抹满了蜜糖!”
这个安奈特,就是原身的那个情人。在私底下,夏尔叫她亲爱的安娜,但人们惯常称呼她德·桑切斯夫人。
没错,安奈特是个有夫之妇。甚至还有更明显的,她已经有了一个年近七岁的女儿。不过她结婚早,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再加上她保养得不错,看起来并不显老,反而带着这年纪的女人所能拥有的、最好闻的成熟玫瑰般的香气。
但就算她再不错,夏尔都不感冒。以他的认知,他完全犯不着和一个这样的女人纠缠不清。退一万步说,就算照着他老爹的想法娶一个贵族小姐,也比别人家的老婆好多了不是?
只可惜,现今巴黎上流社会的习气就是这样。不说百分百的地图炮,至少也有百分之六七十的人有外遇。众人对此司空见惯,并且心照不宣。只要不在公共场合做得太过火,不管是谁,发现了也都会当没发现。因为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把面子撕破了谁都不好看,还得提防有人恼羞成怒反下黑手,当然不会多管闲事。
所以夏尔和安奈特暗中交好这件事情,确定知道的没几个人。阿尔丰斯就是其中一个,由此可见他们之间的交情。
“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夏尔表情一肃。
“这不是……”阿尔丰斯刚想说,这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吗,然后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了夏尔不同寻常的表情。“你说真的?”他脸上原先的轻松笑容消失了。因为他很了解夏尔,他知道夏尔不仅仅是让他以后不提这么简单。
“真的。”夏尔点头,趁他们还没走到宴会厅入口,先把阿尔丰斯拉到了一根大石柱子后面。“但这件事你先别说出去。”
“我当然不会。”阿尔丰斯条件反射地点头。“但你怎么突然……”他十分费解,“你和她好了都要有三年了,突然你就这么告诉我……?”
其实,夏尔一进社交圈就被安奈特看上了。那时候夏尔对世事人情一窍不通,许多事情都是安奈特教他的。最典型的例子是如何对待吕波克斯。这人做事不地道,夏尔不喜欢他,态度自然轻慢。但安奈特教导他,就算真的讨厌,也该等到吕波克斯无权无势的时候再去踩上几脚。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知道,这种女人精明得很,不会让猎物轻易跑掉的。
这些夏尔也知道得非常清楚,因为他翻了原身留下来的信件。就因为知道这个,他才觉得麻烦——女人逼急了会做出什么,谁也想不出。“我只告诉了你。”他说,“妈妈已经过世了,如果爸爸知道我在外面乱搞,他肯定会气坏。所以……”
阿尔丰斯顿时就理解了。因为在他眼里,夏尔一直是非常乖巧的孩子,在这种情况下做出这种选择一点也不令人意外。“我明白,”他拍着夏尔的肩膀,“我会帮你的!以你的条件,哪儿有小姐不喜欢你?”
夏尔一看就知道,他这死党根本还没弄清安奈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不过阿尔丰斯至少有一个好处,就是真心对他,并不出于其他的目的。“谢谢你,”他真诚地说,“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阿尔丰斯身上本来就沾染了一些军人习气,这时候听夏尔这么说,不由得感到一股豪气冲上了胸膛。“这话还用说?”他拍着胸脯保证,“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因为中途耽搁了一些时候,两人进入宴会厅时,不得不一起去对舞会主人纽沁根先生进行礼仪性地赔罪。后者当然不介意,然后把他们一起推向一大堆太太小姐们。“和她们挨个儿跳支舞,我就原谅你们!”
不得不说,摆平女人真是件技术活,尤其是在量多的情况下。三曲慢步舞下来,夏尔只觉得脑袋都要晕了——不是因为舞蹈,而是因为女人们身上的香水以及脂粉味儿。更糟糕的是,他还知道这个时代大部分人都不喜欢洗澡,所以香水洒得特别多——想象一下就要晕倒了好么!
因为这个,夏尔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出去透气。虽然他觉得身体应该适应了这种环境,但架不住心理实在受不了。
但他想要清净是不可能的。没过半分钟,就有个女人拎着长长的裙摆缓步走了过来。“亲爱的夏尔,”她轻柔地唤道,声音里暗藏着对情人特有的甜蜜,“能陪我喝一杯香槟吗?”
☆、第 5 章
德·桑切斯先生常年在海外,因为他家的生意大多是印度的香料或者南美的木材。这样的职业在巴黎上层社会里算中不溜儿,不特别出彩,但比较讨巧——凡是家里有点地位的,都需要香料香水。而且,这样的生意总能顺带捎回来一点巴黎人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很受人欢迎,因为这大大地满足了人们的猎奇以及炫耀心理。
作为香料商的夫人,安奈特自然拥有最好的资源。为了能第一时间接触到最时兴的东西,大家对她都很客气。安奈特自己又有点姿色,很会打扮,再加上人情世故老道圆滑,俨然也在圈子里有几分地位——不然原身那朵新鲜水嫩的花儿,怎么会在第一时间被她给采了?
但这种想法,夏尔当然不会说出口。相反地,他向前两步,恰到好处地托住了那只伸过来的雪白手臂。“我的荣幸,亲爱的夫人。”
他这话语气顶多算有点殷勤,但安奈特没听出问题来。毕竟现在是公众场合,收敛一点是应该的。“今天终于看见你了。”她说,毫不掩饰她的忧心,“三个月……我希望你一切都好,夏尔。”
这话就和阿尔丰斯刚看见夏尔时说得差不多。但阿尔丰斯比她直白得多,而且更真诚。
夏尔带着她走向宴会厅的一侧窗边,又从边上路过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两杯香槟,再折身返回来。“就和你所看到的一样,”他一边说一边把其中一杯递给她,轻轻地碰了碰,“我现在在这儿。”
这话说得婉转,安奈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你倒是轻巧,”她压低声音嗔道,“你知道我暗地里为你流了多少泪水吗?我是如此担心你,以至于夜夜都睡不好觉。但就和你说的一样,现在看见你,那些曾经的苦痛都化作了蜜糖。”
噢,救命!夏尔一听这些软绵绵缠乎乎的调子和用词就头疼。他当然知道原来他们的关系就是这么粘缠不清,但让他说什么“你的爱情,使男人的心灵空前高贵的最温柔、最忠贞的爱情”之类的鬼话,还是让他先死死算了!
只不过,现在已经是最好处理的一种情况——大庭广众、众目睽睽。如果他连这个都没法对付,那私底下要怎么办?
夏尔打定了主意。“我当然知道,”他用一种温柔得过分的语气说,同样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会等我,安奈特。但……”他微微张着嘴,眼神飘忽,一副想说下去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模样。
“难道还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安奈特问。她自认温柔体贴,在别人犹豫的情况下肯定会先给一个下来的台阶。“难道我们之间,还需要秘密存在吗?”
糟的就是没有秘密!夏尔腹诽。“我……”他继续装犹豫。要不是有三个月做缓冲,他哪里能保证不被这女人看出破绽?
安奈特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围成一小圈一小圈交谈,舞池里音乐正到一半,根本没人注意他们这边。于是她大胆地拉了夏尔一把,让他们的身形都笼罩在高大的帷幔投射下的阴影里。“说吧,夏尔,不会有其他人听见的。”
因为拉近的距离,香气浓烈,夏尔又差点咳嗽。这真不失为一种好的谈判姿势,先把对手熏趴下什么的。“我……得开始学东西了,”他犹疑地说,“爸爸在洛甘先生和苏歇先生面前说了,要让我以后和他去交易所。”
半真半假,这才是表达的正确方式有没有!以安奈特的印象,百分之百猜不出他其实很乐意!
果不其然,安奈特想到了别的方面。“已经开始了,是吗?”她关心地问,“所以你有一段日子没给我写信,就是因为这个?”
“是的。”夏尔微微蹙着眉,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你知道,爸爸一直宠爱我,我不忍心叫他失望。”他缓缓地吐了一口气,睫毛也垂了下来。“要不是纽沁根先生的请帖送上了门,我甚至找不到机会出来见你一面……”
“别这样,夏尔。”看他沮丧的模样,安奈特有些不忍心。“你是葛朗台家唯一的继承人,这件事迟早都会发生。”
“可是,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夏尔欲言又止。
“我能理解,夏尔。”安奈特说。“我早就知道,我不能独占你的全部时间。再有一个多月,你就要行成年礼了。我很高兴地看到,你在那之前就已经成长为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可是……”夏尔还想争辩。
“听我说,亲爱的。”安奈特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是你的使命,那就是你该得的东西。如果是这种原因,我可以忍受你对我的忽视——当然,”她伸出一只手指,虚虚地点在夏尔唇上,阻止他说话,“让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就够了,我很高兴。”
夏尔盯着她,仿佛被说动了,重重地叹了口气。“亲爱的安娜,我……”
“如果你是要说对不起的话,那就省了吧。”安奈特看出自己的话语有效,收回手,脸上不由得浮出了笑容。“你刚开始学,肯定比较忙碌。但我想,如果我要求你把原来半月一封的信件改成一月一封,你应该有时间,对吗?告诉我,你会给我写?”
啊?那些肉麻兮兮的信还没完啊?虽然夏尔心里在哀嚎,但他嘴上说的是:“那是当然!只是这样就委屈你了,安奈特。”
“说什么傻话呢,”安奈特笑了,带着些满意的味道,“为了我们的未来,你一定要好好表现。”
虽然夏尔背后被这话激得起毛了,但他也只能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我当然知道……”
他这话还没说完,第三个声音就插了进来。“哎呀,夏尔,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好久!”
夏尔刚回头,就看到说话的阿尔丰斯手指轻轻地在酒杯壁上碰了碰,一下子心领神会。阿尔丰斯肯定是看见安奈特和他呆了太久,所以中途来搅局了。作为肯定回答,他也轻轻地移动了一下手指。
“啊,好久不见,亲爱的夫人!”阿尔丰斯越过夏尔身边,给了安奈特一个拥抱和礼仪性的贴面礼。“您上次的那些巧妙话太棒了,真想再听听,只是今天好像没什么时间。”他指了指夏尔,“我能向您借用他吗?如果我不把他带去,那边就有一群人要灌醉我了!”
安奈特看了看他指的方向——一大群笑吟吟的绅士们——马上就点了头。“当然,”她笑眯眯地说,“男人们的事情总是比较重要。”
“您这话可是抱怨我了,”阿尔丰斯马上接道,“但您放心,那里没人会比夏尔更招人喜欢的!”
被戳破心事,安奈特脸上飞起来一点儿薄红。要是那边全是女人,她就不可能这么痛快。“我以前可没听说,爱尔兰人也擅长说俏皮话!”
两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阿尔丰斯就成功地把夏尔从那个阴暗的角落拉走了。等确定安奈特已经听不到他们之后,阿尔丰斯才紧张地问:“你没出什么事情吧?我来晚了吗?”
“不,你来得正好。”夏尔表示了充分的肯定。他刚把理由说完,接下来就只能说些倒人胃口的甜言蜜语了,阿尔丰斯的到来成功拯救了他。“你说得没错,也不能说断就断,先疏远着。”
和他猜的一样,这女人吃软不吃硬,而且喜欢那种掌控的感觉——这下,她肯定以为,他老实做事是因为她的要求了吧!实际上,那些话都是他诱导她说出来的,还让她以为是自己的决定!
所以说,聪明的做法不是硬着来,而是以退为进。谁能想到,一贯乖巧的夏尔内里已经换了人呢?
“你知道怎么做就好。”阿尔丰斯松了口气。他这种直肠子不擅长对付女人,所以听夏尔说没问题就不再追问了。“话说回来,我找你还真有点事情。”
“怎么?”因为初步搞定了一个大麻烦,夏尔正随意地喝着杯里的香槟,视线还在四处转悠。
“刚才有个读法律的格拉珊先生,说和你有点儿关系。听说是索缪城里来的,认识那里的葛朗台先生。”阿尔丰斯提起来的语气很是嫌弃,“照我说,那跟你根本八竿子打不着,而且他也不看看他自己什么模样!内地人就是内地人!”
内地人是一种通俗的称呼,巴黎人可以把除巴黎之外的所有人统称为内地人,带着点不可名状的优越感。
夏尔手一顿。纪尧姆有个哥哥在索缪,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出身,所以纪尧姆一直避免提起,程度就和纪尧姆对贵族的热衷一样。聪明人都知道不要在巴黎的葛朗台面前提索缪的葛朗台,因为这么拉关系会有适得其反的效果,这位格拉珊先生显然不够聪明。
但话说回来,纪尧姆以为他哥是穷亲戚,实际上还真不是。索缪的葛朗台,人称葛朗台老爹,家中资产少说是纪尧姆的五倍以上。只不过葛朗台老爹素行低调,财不露白,所以没人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少钱。
“这么说起来,”夏尔低声道,若有所思,“我还从来没去过索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安奈特就是女配~不是炮灰也不是白莲花也不是蛇蝎女~
下章放维克托!【喂
☆、第 6 章
阿尔丰斯被这种突如其来的发言吓了一跳。“你想去?你在开玩笑?”虽然夏尔以前没对这件事表过态,但纪尧姆不是很忌讳吗?
夏尔一下子猜出了缘故,不由得微微皱眉。就连阿尔丰斯反应都这么强烈,更何况他爹?可他还真想去一趟索缪——他需要亲自见下他那位号称世界吝啬鬼之首的伯父;毕竟说是这么说,但没人能否认葛朗台老爹挣钱的眼力和本事都是一等一的。他想要让家里的生意摆脱洛甘和苏歇的阴影,就最好看看这时代典型的成功案例,好让他自己有参考。
但这种话对阿尔丰斯说,还太早。“好久没出门了,”夏尔撇了撇嘴,“我想去伯文的森林打猎,也许顺带看看我亲爱的堂姐。”
阿尔丰斯瞅了他一眼,自以为明白了为什么。“原来你已经看上了新的目标啊?”他感兴趣地问,又有点狐疑,“你之前见过她吗?内地女人难道能比巴黎女人更漂亮?”
夏尔刚才只是随口一提,怎么知道阿尔丰斯一下子就想歪了?“没见过,”他有点没好气,“我想去伯父家走动一下也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阿尔丰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语气变化,果断地转移了话题:“那你要不要去和那个格拉珊说几句?他应该更了解索缪那里的情况,不是吗?”
“他在哪儿?”夏尔问。
阿尔丰斯努努嘴。“那边,金发高个儿年轻人,脸色苍白的那个。名字听说叫阿道尔夫·德·格拉珊。他爸爸是帝国卫队的军官,因为受伤退役了。”
他这言语之间,依旧颇为看不起。因为德·格拉珊先生的军衔本来就不高,退役以后影响力更低;要不是德·格拉珊家里还有点贵族关系,这舞会阿道尔夫根本进不来。
夏尔顺着那方向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人。随即他就注意到,那边一圈儿都是所谓的内地人,从穿着打扮就能区分出来;而且巴黎人都不爱主动搭理内地人,就更明显了。他这会儿要是上赶着过去,恐怕能成为全场焦点。“算了,”他摇头道,“伯父一向低调,恐怕他也不知道多少。”
这意思就是不过去了。阿尔丰斯顿时高兴起来,道:“我就说嘛,搭理他做什么?”他用胳膊碰了碰夏尔,示意另一个方向,“奥尔良公爵今天也来了,不如我们去那边吧?”
夏尔略有诧异。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前场围着最多的人,还想着是哪位大人物,没想到竟然是个公爵。
以夏尔在前三个月里打听来的消息来看,奥尔良公爵路易·腓力,早年支持雅各宾派,还曾经是拿破仑军队里的少将。他那时候的称号还是夏尔特尔公爵,直到他的父亲被雅各宾派政府处决。从此之后,他就流亡海外,直到前些年才和路易十八一起回国。
这经历算不上十分特殊,但重要的是,这名号实在有点耳熟,好像是将来的某一任国王。
“说真的,”夏尔似笑非笑地盯着阿尔丰斯,“你说的正事其实是这个吧?”
阿尔丰斯本来相当理直气壮——现在的世道,谁不上赶着巴结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呀——但是被夏尔这么轻飘飘地一瞥,不知怎么地就有点心虚。“我也是在帮你寻找机会,”他勉强找出个理由,脸都要憋红了,“奥尔良公爵的大女儿玛丽已经十四岁了……”
要不是阿尔丰斯还记得压低音量,夏尔一定喝令他闭嘴。不过现在这样他也够受不了的了,“要去可以,但别说些有的没的!”
阿尔丰斯一贯觉得自己大几岁,不该和夏尔这种少年心性的置气,所以爽快答应了。“好吧,可是为什么?”
“你想太多了,”夏尔十分无奈地解释,“这种事根本轮不到我。公爵阁下那样的家世,女儿肯定是要嫁给其他国家王子的。”尤其是当奥尔良公爵成为国王之后!
阿尔丰斯自然不知道国王这档子事,但他也知道这是他硬掰出来的理由,实现的可能性非常小。“我……”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也该知道。”夏尔晃了一下手里的香槟,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璀璨发亮,“没有理由,我们怎么过去搭话?”
他这考虑很实际。因为这样的舞会,虽说邀请了许多人,但人们都会自动自发地根据身份分成好几部分。中间自然是地位高的,边上的不是说悄悄话就是地位低的。就和阿道尔夫不能明着来找他搭讪一样,他也不能贸贸然地去和奥尔良公爵搭讪——跪舔得太明显了,人家根本不会搭理你,就是自取其辱啊!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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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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