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金枪传 作者:左更白起
第36节
白子路咯咯一乐,提醒道:“王爷,您忘了,昨天郎君一直叫人往城下浇水,这神冰不正是老天爷送给咱们的吗!”
郑昭明这才恍然大悟,拍手叫绝,“好呀,好一座冰城!杨八郎,真有你的啊,我就知道请你出山绝对错不了!”
原来,杨延顺叫人从城头上倒水,因为天气寒冷,第一桶水贴着城墙流下来,刚一半的高度就冻成了一层冰,紧接着第二桶水就流了下来,继续冻成冰层。周而复始,一桶接着一桶,等到冰层从上到下都冻住之后,再浇下来的水结成冰,便增加了冰层的厚度。这样一来,冰层越来越厚,等到夜里北风一吹,更是冻得结结实实,坚不可摧,造就了一座冰城!
高君保赞叹道:“杨贤弟,你们来之前,叛军也发现了咱们浇筑的冰城,潘美还试着攻了一阵,不过,无功而返啊!城门都冻在冰层里了,他们抬来的撞门柱根本没用;而后他们又架云梯,奈何冰层太滑,梯子搭不住,人刚爬上一半,就连人带梯都摔下去了;最后他们气急败坏拿弓箭往上射,我带着部下都钻到了城门楼里,等他们射完了,我出来一看,你猜怎么着?那箭射到冰层上,别说射穿了,扎都扎不住,只留下一个白点!”
杨延顺满意地点点头,道:“别说他们用箭射,便是拉来大炮轰,我扬州城都不带起一点灰儿的!”说完,又继续观察着城下叛军营寨,问道:“高大哥,我师潘美回营之后,可有何动作?”“没有,刚打完,你们就来了,潘美回去之后也再也没露头,估计是商量着准备撤军了吧?”高君保讥讽道。杨延顺摇摇头:“他不会那么容易就撤军的,此处虽然难攻,但是还有水门!水门谁在守水门?”
郑昭明忙答道:“五太保常天庆!”
杨延顺思虑片刻又唤高君保道:“高大哥,此处已经没有大碍了,麻烦您再分五千兵卒去守水门!”高君保点头接令,杨延顺又问道:“昭明,我昨夜叫你清点府库,还剩粮食几许?”
郑昭明一听,正色道:“老八你放心,粮食还够咱们吃的。两万守军,再吃上半年都不成问题!”杨延顺眉头紧皱,面沉似水,“我问的可不是守军能吃多久?”郑昭明面容一僵,低声道:“老八,难道你真的要打开府库,开仓放粮?那样的话,供给全城百姓,恐怕用不上三个月,咱们就得断粮了!”
杨延顺冷冷一笑,“昭明,你请我出山的时候,我说过,要把军政两权都交付我手,就连你也是要听我的,怎么?你要反悔?”
郑昭明面如凝霜,摇了摇头,“我说话算话,自然不会反悔。”
“那就照我说的去办吧,我不会眼睁睁看着扬州百姓饿死的,否则,我守住了一座‘鬼城’,又有何用呢?”说完杨延顺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也不是土财主白白放粮的。贴出告示,官府开仓,每家每户要想领到粮食吃,必须有男丁出来入军。咱们的兵只够守城的,等到三月过后,冰化了,粮食也吃没了,就是咱们反攻平叛的时候!”
郑昭明和高君保对视一眼,都燃起了心中斗志!往日里能守住城就不错了,如今杨八郎一来,不但使扬州固若金汤,更有一举平叛之心,怎能不让人激动!郑昭明和高君保同时拱手抱拳,“请八将军下令!”
杨延顺稳了稳心神,平平气血,高声传下四道将令:
“传我将令,高王爷坐镇扬州,协同常天庆共守南城门和水门,但保三月不失!”
“传我将令,郑王爷部署后方,尽快恢复与汴京的通信,确保三月后冰消雪融之时,我后方物资得以补充!”
“传我将令,白山白川兄弟,协助知州夏伯成开仓放粮,登记新兵入伍,若是家中无男儿,亦或老幼病残,则不需他们出丁入伍。至于御寒之事,尽可砍伐城中树木,但保军民不受冻、不受寒、不受饥、不受饿!其次,城中若有流民盗寇、扰乱治安者,当场斩杀,无需活口!”
“传我将令,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翻江鼠蒋平、锦毛鼠白玉堂和本将一同训练新兵,待到三月过后,开城反攻,平叛江南!”
☆、圈套
扬州城在八郎杨延顺的整治下变得井井有条,虽然说军民仍然受苦,但好在没有性命之忧,在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中,尚可保一方百姓平安。可城外的叛军仍然没有退军,除了杨延顺之外,其他人都是甚为震惊,毕竟若是一般将领,攻不下冰城,早就该退军了,谁能还在此耗着呢?唯有杨延顺心里明白,一来,疯癫的二师父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二来,涪王赵廷美起兵造反,便是骑虎难下,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城外叛军不退,在风雪中安营扎寨,虎视眈眈。城内虽然衣食得以供给,百姓得以活命,但也是步履维艰。眼看着府库的粮食一天接着一天的消耗,而冬日里的大雪仍旧不断,后方道路难以疏通,汝南王郑昭明的心头就越来越沉重。杨延顺每日带兵练兵,也是愁绪万千,他知道,冰城持续的时间不会太久,也就三个月。来年开春二月份,天气转暖,这冰城就也不复存在了,到那时,自己就难免会和二师父潘美战场为敌,面对面地较量了!可自己还在犹豫之间,让我和师父战场拔剑挥戈,岂不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所做的大逆不道之事,也不在少数了,况且二师父现在不清醒,已经是癫狂了,想必他自己,也想早早结束这场噩梦吧!
再说杨延顺城中练兵,时间过得飞快,到了次年一月末,扬州城内又出了件大事,五太保常天庆久病缠身,终是撒手人寰,病死在病榻之上。消息传来,杨延顺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事务,直奔金枪镖局。等他到了府上一看,众人都到了,上到两个王爷、夏知州、大五义、展南侠、白山兄弟俩,下到白一子、大光头和小光头、义弟颜查散、金寡妇、小妹颜书瑶以及江夏三鬼和臭豆腐,大家都来了。杨延顺走进灵堂,但见金枪太保,自己的于大哥披麻戴孝跪在灵堂前,没有哭也没有嚎,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看样子早已心碎肝裂,不知悲伤为何物了,只能听到白凤棠娓娓的哭声。白凤棠身旁是两位小侄,于清鸣和于清威,两个孩子也是披麻戴孝,在灵堂前烧纸。
杨延顺一看,眼泪滚滚而下,从于清鸣手中接过一条孝带,缠在自己的头上。他跪在灵堂前,抬目一望,七块灵牌,二哥凌松凌寄魂、三哥铁沐风、四哥胡天黑、五哥常天庆、六哥常天灰、七哥夏侯慕徒、九哥雷震雷鹏飞。灵牌之后,七口棺材,可怜的是三哥、七哥和九哥、早已找不回尸骨,只得做个衣冠陈放灵堂。看到此处,杨延顺又不禁响起自己家中的七位兄长,眼泪哗哗不止,跪在灵堂里磕头。随后又一转身,跪在于台文面前。于台文眼皮抬了一下,看着杨延顺。杨延顺对着于台文又是不住磕头,于台文沙哑的声音如老枭一般,“贤弟,为兄可否求你一件事?”
杨延顺心中一顿,“于大哥但说无妨,刀山火海,八郎也去得!”
于台文摇了摇头,突然伸出两手如同铁钳一般扣住杨延顺两边肩膀,“定要斩那潘美替我七位兄弟报仇雪恨!”
杨延顺心头一紧,不敢撘言,只得叩下头去。于台文却是疯魔一般,怒目圆瞪,双眼冒火,扣住杨延顺两肩,不住摇晃,“你快答应,快答应我啊!定要斩那潘美,斩那潘美!斩那潘美!!!”
众人一看,急忙上前拉开两人,郑昭明派人扶着于台文回内宅休息,随后众人又在灵堂之中劝慰杨八郎。白玉堂劝道:“二弟,于太保悲伤过度,难免失态,你别往心里去,毕竟他一连失去七位兄弟,而且差不多都是死在潘美之手,他哎,也情有可原!”颜查散也上前道:“二哥,我知道你也不好受,切莫保重身体,你可是我们大家的顶梁柱,你可不能也倒下了。于太保的话,你也别难过,他也是苦命的人。”郑昭明却道:“八郎,这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都会处理好的,你还是抓紧练兵吧,至于潘王爷哎,其实他已然疯癫,算不上是罪魁祸首,始作俑者乃是涪王,谁人都可活,唯独涪王定斩不饶!”
屋内人各抒己见,各有各的心思。有的人劝杨延顺杀潘美给太保们报仇;有的人劝杨延顺放不放过潘美无所谓,重要的是杀涪王,平定叛乱;还有的人说潘美和涪王都不能放过,总之是不同位置的人有不同的想法,杨延顺只是一边听着,一边往火盆里烧纸,谁的话也没回答。等到众人都劝说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人始终没说话,他往前凑了凑,想要张嘴和杨延顺说几句,却又怯生生地退回去了。杨延顺余光瞥到了这一幕,良久没搭言的他终于说了第一句话,“臭冯渊,你也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众人一听,都扭头去看冯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冯渊更害怕了,脸都红了,磕磕绊绊的说了一句:“吾呀!你你多保重,自己不要不要受伤就好了。”
众人听罢,皆是不屑,就知道这臭豆腐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杨延顺却是罕见地又回了一句:“多谢,我会倍加小心的。”
臭豆腐听完,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容,退了回去,不再多言,一旁的细脖大头鬼房书安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赞许。
再说八郎延顺,听罢众人所言,站起身来,搂过一旁的清鸣清威,道:“两位贤侄,替我照顾好你们的父亲。我不会让你几位叔叔无辜惨死的!”
于清鸣听罢,礼貌性地抱拳拱手,“多谢杨叔!”
于清威则拉着杨延顺的手,道:“叔儿,其实父亲说的也是气话,我们都明白,这不是潘王爷的错,大家都是身不由己。战乱之祸,罪在天下每一个人,无论好人还是坏人。”
众人一听,皆是面色羞赧,满面愧色,活了这么多年,倒不如一个孩子看得清楚。
杨延顺宠溺地摸了摸于清威的头,道:“贤侄说得好!说得好!杨某空活这么多年,倒是贤侄一语点醒,何必去争谁该死谁该活,天下已然生乱,你我皆难逃干系!”说完,又亲自点了三炷香,插在香炉中,对着灵牌三拜。而后,没再理任何人,带着白子路转身离去。
杨、白二人出了金枪镖局,东走西拐,来到了一条小巷,是个死胡同。杨延顺一直走到胡同尽头才停下脚步,白子路心中不明,却也没出声询问,只是静静地站在杨延顺身后。就见杨延顺背对着自己,肩头一耸一耸的,抽泣声渐响。白子路心中一疼,刚叫了一声“郎君”,杨延顺转身扑进了怀里,放声大哭。
“子路,城外之人,吾不敢不敬。城内之人,吾不敢不从。且为之奈何!”
白子路心疼地拍了拍杨延顺的背,劝慰道:“但从己心,何累于他!”
话音方落,就听有人高颂一声佛号,惊醒了二人。杨延顺站直了身子,伸手抹了抹眼泪,抬目望去,就见胡同里来了两个光头,正是吹灯大师和他的小徒弟向东来。
杨延顺抱拳施礼,声音还带着哭腔:“大师,您怎么来了?”
“阿弥陀佛,八将军,老衲有一事相求。”吹灯双手合十,也是十分客气。
杨延顺笑道:“大师有话但说无妨,咱们都是自己人,何必客套呢。”
但见吹灯大师左顾右盼,确定没有闲人之后,一撩袈【裟】,带着向东来跪倒在杨延顺面前,“请八将军务必斩了潘王爷!”
杨延顺一听,大惊失色,也忘了去扶吹灯起来,而是满面诧异,“为何你也口出此言?”
白子路在旁看着,急忙搀扶起吹灯大师和向东来,“大师有话站起来说,您这一跪郎君可担待不起。”
吹灯站起身来,叹息一声,道:“八将军,老衲怎会忍心去让你杀自己的师父呢?只不过,这一切都是潘王爷亲口所托啊。”
杨延顺硬眉一挑:“二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师快快讲给我听!”
“哎”,吹灯一声长叹,“八将军且听我说,先帝太宗临终之时,召来潘王爷颁下密旨,叫他协助三皇子消除心头之患——涪王!故而潘王爷领命南下,带着你来到了扬州,随后汝南王也奉当今圣上之命到此处了。两位王爷准备一同讨伐涪王,可涪王却始终不起兵造反,原因很简单,军中无将可为帅,故而按兵不动,这可急坏了当今圣上。涪王不造反又有什么理由去讨伐他呢?涪王不起兵,朝廷便没有借口开战,又怎么能消除心头之患呢?故而圣上下了一道密旨给汝南王,便是逼,也要逼涪王起兵!而后汝南王想出一计,涪王不是没有可以为帅的人吗?那咱们就给他送去一个可以为帅的人!助他起兵造反!”
杨延顺听到一半,突然想到初次和郑昭明在绿池见面时,他告诉自己二师父在金陵遭难,后来又曾派白川白子由告知自己二师父出事了,叫自己赶快赶往金陵,难道说杨延顺觉得头脑发昏,扶着身旁白子路,痴痴地问道:“那他他把我二师父送去了?”
吹灯摇了摇头,“也不能算是他送的,是潘王爷自愿的。汝南王将此计策一说,潘王爷便一口答应下来,说这个人非我不可。等到我过去了那头,带着涪王的叛军起兵,再叫我徒儿领兵平叛,将我斩了,然后涪王也就不值一提了。”
杨延顺心中慌乱,“不不对!既然是郑昭明设的计,为何到了金陵二师父非但不答应为帅,还大骂涪王,宁死不从!他还告诉我,不要让我和涪王同流合污!这这说不通啊!”
吹灯哀叹一声,答道:“八将军,你糊涂啊!潘王爷的为人天下尽知,一生都忠于大宋忠于太祖皇爷!若是突然转变,轻易答应了涪王,你认为涪王会信任他吗?涪王天下雄主,不用苦肉计,怎么能骗得了他让他中计呢!所以潘王爷越是大骂涪王、越是表现得宁死不从,才能激起涪王的反意,逼他倒用鬼门十三针,逆转自己经脉。等到自己癫狂之后,涪王就彻彻底底地放心了,才能信任自己,才能起兵造反啊!至于他告诉你不要和涪王同流合污,更隐晦的意思是叫你亲自领兵平叛,斩了自己,替他守住太祖皇爷的江山!”
杨延顺听罢,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任由白子路怎么搀扶都站不起来,“为什么呢?二师父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呢?值得吗?”
吹灯大师:“哎,你还是不够了解你的二师父啊。自打你们初到扬州,登门拜访之后,老衲便看出来了,潘王爷早已是行尸走肉。曹王爷的死,让他也没心思活下去了,若不是身上还有没完成的重任、还挂念着你,想必,曹王爷下葬之时,他就自尽了。”
杨延顺听了此话,想起大师父下葬那天,二师父对自己说的话,“徒儿,待为师死后,也要葬于此处!”看来二师父早就想死了,在这之后,又是郑昭明的一条毒计,让他顺水推舟,既然是死,何不死得其所?哈哈,郑昭明啊郑昭明,你诓骗得我好惨啊!我处处小心,就怕入了你的圈套,到现在才明白,我从南下的那一天,就已经在你的圈套里了。棋子,都是棋子,二师父是你的棋子,太保们是你棋子,大五义也是你的棋子,我?更是你最重要的棋子。不对!杨延顺幡然醒悟,我是你的弃子啊,只不过现在这颗弃子又被重新启用了。郑昭明啊郑杨延顺脑海中突然浮现了另一个身影,站在郑昭明背后的身影一身龙袍的赵休元!
☆、八郎别妻
杨延顺擦干眼泪,离了胡同,告知身旁的白子路,回去继续开仓放粮,安置百姓。今天的事,对谁都不要提起。白子路自是满口答应,百般劝慰杨延顺之后,二人分开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
三日后,金枪镖局的太保们出殡,场面隆重,声势浩大,七口棺材抬出镖局,扬州城的百姓都出来送别。往日里,太保们在城中就一直受人尊敬,此间又为了守住城池保护百姓战死,谁人能不感激呢?
街道上,兵卒封道,引魂幡开路,吹灯大师带着向东来诵经超度,走在最前。而后,乃是于台文带着两个儿子,披麻戴孝,面朝着棺材,倒退着,一步一跪,一跪一叩首。抬在最前的一口棺材,正是二太保凌寄魂的灵柩,八人抬棺扶灵。百姓中有人眼尖,看得清楚,这八人都不是常人,头前两个人一左一右,正是八郎杨延顺和统制官锦毛鼠白玉堂!后面的两个人一左一右,乃是钻天鼠卢方和彻地鼠韩彰;中间的两个人左边的是穿山鼠徐庆,右边的是臭豆腐冯渊;最后的两个人,左边是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右边是南侠客展昭展雄飞!
二太保之后,便是其他家太保,皆是十六人抬棺。抬在最后的一个是九太保雷鹏飞,白莲白凤棠扶棺而哭,步履阑珊。灵柩之后,便是送葬的队伍和吹鼓手,哀乐声笼罩着扬州城。
送葬队伍在扬州城内绕城三圈,而后又绕回金枪镖局后门。原来,汝南王郑昭明派人在金枪镖局后面建了一座太保祠,塑造太保们金身,供人祭拜。九口棺材抬进祠堂后院,于台文嘶哑一声,“兄弟们,回家了!”而后,棺椁下葬,葬于祠堂,至此,金枪镖局名存实亡
在这之后,水门由杨延顺派遣翻江鼠蒋平去守,蒋平不负众望,在开春江水解冻之后,一连抵挡住叛军水师两次的攻击,这让杨延顺很是放心,也分担了不少压力。
话说这一天夜里,杨延顺忙里偷闲,带着白子路回到白府来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夜半之时,久久难寐,起身步于中庭,抬头望月,只见圆月高挂,散着淡黄色的月光。杨延顺略微皱眉,掐指一算,今夜二月十七,正是月圆之时。微风吹来,少了些寒意,已是初春时节。“这一夜的春风吹过,城外的冰墙也该融化的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城征战,平息叛乱了。”杨延顺自语道。
“大人,是要开战了吗?”身后传来天一的声音,杨延顺转身一看,不知何时,天一已经出了房门来到自己身边了。
“嗯,府库里的粮食已然告罄,怕是连三天都支撑不到了。我必须尽快开城,一鼓作气攻破叛军,否则难解燃眉之急。”杨延顺一边说着,一边牵着天一的手,继续道:“夫人,我心中始终觉得不踏实。”
天一闻言,脸色也带着淡淡的忧虑,“大人,不知有何事让您心忧?可否讲给天一听?”
杨延顺摇了摇头,“我只能告诉你,在我出城之后,或许你们娘仨处境很危险。”
天一惊道:“啊…那,那该如何是好?”
杨延顺拍了拍天一的背,柔声道:“先莫要惊慌,我也只是担忧而已,况且已经想好退路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付给天一,道:“若是有不测之事发生,你便带着这封信去找大哥于台文,把信交给他。信中我已写明一切,大哥看了之后,就会保你们母子周全。不过切记,你不可事先打开书信自己来看,信中的内容涉及太多,不是你该知道的。”
天一收下书信,眼泪也滚滚而落,“大人,我怎么感觉您要离开我们娘仨了?”
杨延顺哀叹一声:“实不相瞒,我也不知哪次离别将会是永别…身如雨打浮萍,不由己啊!只是苦了你们娘仨了。”
“那…那大人就不能不离开吗?”天一雨泪双垂。杨延顺心中想道:我若不离开,不去平叛,那二师父岂不是白白牺牲了?明知自己中了圈套,明知自己是他人的棋子,也得按照他们所安排的道路去走啊!只是苦了我家中妻小……
想到此处,杨延顺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一擦干眼泪,突然变得坚强了,用手轻轻抚着杨延顺脸庞,三分不舍五分爱意,还有两分怜惜,“大人,天一虽不知为何您会注定离开我们娘仨,但也知道,若是有可能,您定不会撇下我们娘仨不管的。”
杨延顺闻言很是感动,刚要开口说话,天一伸出一只玉手抵住他的嘴唇,“大人,既然分别在即,不知日后何时会再见,亦或难以相见,就让天一,今夜再为您舞一曲吧!”
杨延顺听了此话,想起与天一在洞香春之时,她唱的那首《落砂词》,如今又可闻天一唱曲,自然不会拒绝,便欣然应允。再说天一叫来丫鬟阿妙,手拿着一壶酒,侍立一旁。随后,又找来白子路,借来宝剑一用。白子路不知何事,见杨延顺点头之后,才将腰间宝剑解下,交付给天一。天一用手按腿三叩首,而后手抚鬓角,再次起身站稳,对着杨延顺施了一个万福礼,“您出征在即,天一今夜剑舞,愿我夫君旗开得胜!”
话音一落,抽出宝剑在手,剑舞月影,衣袂翩跹,长袖抖翘,莲足旋斡。待到她银牙轻启,耳边又响起天一那绝美的歌声,一曲《送别》携着夜半星光,如慕如诉。
“送君送到百花洲,长夜孤眠在画楼。
梧桐叶落秋已深,冷月清光无限愁。
送君送到百花亭,默默无言难舍情。
鸟语花香情难舍,万分难舍有情人。
送君送到百花林,抬头望北雁南飞。
失意泪撒相思地,天也感伤雨纷纷。”
纵是初春时节,听罢此曲也觉身处晚秋,离别之情骤浓,杨延顺泪水溢于眼眶,哀叹一声“夫人呐”。
天一歌舞已罢,收剑在手,白子路便想取回宝剑,哪知天一根本没有归还之意,而是顺手别在了自己的腰间。白子路看在眼中,心中觉得隐隐不妥,但也不敢多言。杨延顺却是丝毫没有注意,走上前拉着天一的手,“夫人绝美,天下独一,延顺何其幸也!”
天一掩面而笑,“大人谬赞了。”而后,召来一旁的阿妙,拿过酒壶,亲自斟满了三杯酒,而后一搂罗裙,跪在杨延顺面前。杨延顺不明就里,想要扶起自己的夫人,却被天一轻轻推开,就听天一声音清脆,目含深情地看着杨延顺,道:“我为夫君满满斟上三杯酒,你我夫妻举案齐眉效梁鸿。三杯酒杯杯情意重,满纳盛情与心声。”说完,拿起一杯酒,向上一递,“这头杯酒,敬汴京杨府婆母佘太君,略表儿妻我一点心情,祝她老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青松!”
杨延顺欣然接过,饮下第一杯酒,天一浅浅一笑,又道:“二杯酒敬夫君,愿夫君多保重,为妻捧酒为你践行,切记为妻情如此酒,愿它时刻暖在你心中!”
杨延顺一把接过,痛饮此酒,不留一滴。天一拿起第三杯酒,“三杯酒敬天地,愿天地感动,但愿天地显神灵,保佑夫君攻无不克,平乱江南得胜还朝!”
杨延顺把酒捧在手,一行热泪滴酒中,酒泪相融心相印,肝胆相照夫妻情!待他俯身将这杯酒洒在地上,还没等站直身子,就听天一口尊一声夫君保重,随后呛啷啷一声剑鸣,天一拔剑,自刎面前。
杨延顺不看还好,一看此景,痛入骨髓,摔了手中酒杯扑上前去,一把抱住倒下的天一,“啊呀夫人,我的妻啊,你这是为何呀!”
天一泪洒衣襟,血溅中庭,声如离雁,凄凄凉凉,“夫君即将离去,妾身岂可独活?况且,天一不想成为你的累赘。天一真的好羡慕白公子,身负武艺,不但可以常伴夫君左右,还可保护夫君平安。若有来世,愿我生得男儿身,再来寻夫君续今生缘。”话音一落,天一垂手而亡。
杨延顺心如刀绞,只觉得喘不上气来,憋了良久,才哭出声音,怀抱着天一的尸骨,怆地呼天!
白子路在一旁看傻了眼,“郎君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生离死别了呢?”
杨延顺悔之晚矣,只得如实答道:“我的妻,为何你如此刚烈?早知你会如此,我便是把你带在身边又能怎样?我只是怕出征之后郑昭明会对你们母子不利,才叫你去寻于大哥避一时危难。若有机会,我定然会回来找你们的,我岂会抛弃妻子呢!”
白子路一听,明白了,说来说去还是汝南王郑昭明的事,气急之下,他捡起宝剑怒道:“如不是这个郑昭明,何至于此!我去宰了他!”说着就要冲出府门,被杨延顺一声呵斥,“回来!不要再做让我伤心的事了,子路啊,我已失去夫人,万不能再失去你了!”说完,两眼一黑,悲痛而倒,昏了过去。
☆、潘美身死
天一的死,杨延顺没有告知任何人。在出征的前一天,杨延顺将天一葬在白府后院,散尽家财,分发给府上的家丁仆人,而后将他们都遣散出府。偌大的白府,空空荡荡,只剩杨延顺和白子路,两个儿子也被送到三弟颜查散那里,交由他和金寡妇代为照看。杨延顺祭拜天一之后,和白子路在屋中对饮交谈,就听杨延顺自嘲道:“我杨八郎守得住扬州城,却守不住我的家!明日你我出城征战,想必也再难以回到此处,这宅子怕是也会沦为鬼宅,还顶着白府的名字,着实可悲!”
白子路劝慰道:“房宅只是身外之物,郎君膝下还有两位公子,身旁还有子路陪在左右。待到战事一了,我们回扬州接回两位公子,从此天南海北,四处皆可为家!”
杨延顺饮了一口苦酒,干涩地笑了几声,搂过子路在怀,亲昵良久,却是彻夜未眠。
次日清晨,杨延顺罩袍束带,顶盔掼甲,周身上午收拾得紧趁利落,倒提大刀,来到天一坟前跪下。
“夫人,延顺走了,你若在天之灵,保我们的孩儿平安无事吧!”说罢,再三叩首。而后,白子路牵来乌龙驹,杨延顺翻身上马,二人打马出了白府,直奔行宫而来。
行宫外,众人都已到齐,等待杨延顺发号施令。杨延顺到来以后,委命各将,分派任务,弃守水门,集中所有兵力。一切妥当之后,命兵卒从内而外凿开城门,破冰而出,直袭叛军营地。
叛军未曾料想到扬州守军竟敢主动出击,一时间乱了阵脚。杨延顺带着大五义,领着扬州兵将冲进叛军营地,憋了许久的扬州兵终于得以宣泄心中的仇恨和怒火,势不可挡,大杀四方,把曾经不可一世的叛军扰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混战之中,突然听叛军营地里一声长啸,一匹快马冲杀出来,扬州军纷纷避让,无人敢拦。就见这匹快马载着一人直奔锦毛鼠白玉堂,白玉堂自知不敌,拨马便走。那人紧追在后,长刀扬起,誓要斩白玉堂于马下。危机之时,八郎延顺冲出,正拦下那人,大刀一横,扭头道:“白大哥,此间交付于我,你快去劫杀涪王!”
白玉堂擦干头上冷汗,应和一声,整理部下兵将,去乱军中劫杀涪王暂且不提。
单说杨延顺拦下这人之后,抬目一看,面前人身骑宝马悬光骢,体挂龙鳞白金甲,肩披鎏金凤尾袍,手提长刀名叫银龙锁日月,披头散发,目红如血,正是自己的二师父潘美潘人凤!
“师父,可还记得徒儿?”杨延顺殷勤问道。
潘美冷哼一声,却是没有搭言,把手中宝刀一晃,直奔杨延顺劈来。杨延顺把手中大刀一横,接下一招,二人就此开打。前三十招看不出好坏,更分不出胜负,杨延顺边打边在心里合计,我应该把二师父带到没人的地方,这块儿人多混乱,难以施展。想罢,双腿一夹马肚子,乌龙驹四蹄张开,向战场外奔走,杨延顺在马上手也不闲着,抡着大刀边打边走,就将潘美引到一处僻静之处。杨延顺骑马在前,潘美在后紧跟着,等离了战场,喊杀声渐小,潘美突然警觉了起来,勒住战马,不再往前走了,一双血目紧蹬着杨延顺。杨延顺一见,也勒住战马,拨转马头,大刀一挥,向潘美攻来。潘美本来警觉,一见杨延顺主动出击,嘴角勾起浅浅一道笑痕,也纵马杀来。二马碰头,双刀并举,潘美气盛,抢占上首,大刀自上压下,直砍杨延顺脖颈。杨延顺一见师父毫不留情,心里就凉了半截,急忙撤回大刀横在肩头,挡下一招。紧接着二马错镫,圈马再战,两把大刀,横扫竖砍,左搂右剁,上挑下劈,杨延顺使出浑身解数来战潘美,九反朝阳的刀法招招使绝,拼尽全力。
不过,杨延顺还是分出一点心思来,始终不甘心的他,边打边叫着师父,想要唤醒潘美。可潘美却是不为所动,一直冷面寒霜,不搭半言片语,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宝刀上,恨不得一刀活劈了杨延顺。虽然他精神疯癫,但是打起仗来还是不含糊,他知道面前的这个也使大关刀的不好对付,招招式式都那么扎实,沉稳不乱,进可攻退可守,竟然像极了自己。潘美久攻不下,难以抢占优势,不由得愈发地恼怒起来,挥着手中大刀带动风声,愈发凌厉,可苦了八郎延顺。
杨延顺眼见此情此景,知道没办法了,二师父是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心中百酸搅肠,罢了,给二师父一个解脱吧!可转念一想,潘美毕竟是自己的师父,怎么也得让他死的体面点,想到此处,杨延顺虚晃一招,拨马便走。潘美不知是计,或者说根本就没在乎是不是计,纵马便追。杨延顺驾着乌龙驹边跑边回头,自己马快,已和潘美拉开了一段距离,便把手中九环金攥定唐刀往鸟翅环得胜钩上一挂,摘下射雕弓,手抚箭壶抽出三支羽箭。就见杨延顺在马上猛然回身,拉弓搭箭,要射还没射的时候,他瞥见了潘美也在马上拉起了大弓,惊得他一身冷汗,潘美这张弓足有三百石,若是射在自己身上,连人带马都得死。
就在他惊诧之间,耳边只听一声弓响震天,潘美先射了!
杨延顺顾不得其它,也撒手将三支羽箭射了出去,紧接着急忙俯身在马背上,不敢抬头。再看这六支羽箭,呼啸而来,射向对方。“啪嗒啪嗒”,耳边只听两声响动,杨延顺心里明白,这是两人的羽箭射在了一起,掉落的声音,不过怎么只有两声呢?另一支呢?难不成射中了师父?杨延顺急忙回头一看,这一看吓得他一声惊叫,一支巨箭直奔自已面门!
原来,二人各射三支箭,对掉两支,剩下的这一支潘美的巨箭在击中杨延顺的第三支羽箭后未停,携着雷霆之势射向杨延顺。再说杨延顺,眼看箭到眼前,再想闪躲已经来不及,可是不能等死呀,拼了命也要搏一把!就见杨延顺扔了射雕弓,左手勒紧马缰绳,右手按下马头,大喝一声:“吁!”乌龙驹心领神会,得知主人有难,立即停下四蹄,猛然人立而死,先是一声嘶鸣,而后一阵哀鸣。再看杨延顺,也是惨叫一声,身影不稳,摔落下马。原来,乌龙驹负着杨延顺人立而起,这支巨箭正从杨延顺和乌龙驹之间射过,虽然说没有射中,但巨箭边缘的锋刃划伤了乌龙驹的后颈带去一块皮肉,也刮伤杨延顺的左脸,惊痛之间向后一仰,摔下了战马。
杨延顺躲过一劫,心有余悸,急忙一打滚站起身来,手往脸上一摸,左脸满是鲜血,脸颊上一道血痕,又深又粗,疼的杨延顺脸蛋子直抽。不用说,定是破相了!就算日后伤好,也得留下疤!不过此时他也没心思想这些,先得活命要紧!眼看着癫狂的潘美挥刀而来,杨延顺急忙跳到乌龙驹跟前,摘下定唐刀,没等回身,潘美马到近前,脑后恶风来袭,定是宝刀劈下。说时迟那时快,杨延顺把定唐刀向后一背,就听当的一声,潘美的宝刀砍在了定唐刀的刀杆上,震得刀上的九个金环哗哗作响。杨延顺也被这股力道震得向前一耸,幸有乌龙驹挡在前面,他一下子就趴在了马肚子上,否则若是趴地上,那张帅脸定是保不住了。
另一头潘美也不好受,震得双手发麻,一个趔趄,好悬没掉下马来。杨延顺借着这个空档转过身,一见潘美骑在马上,自己站在地上,当即心生一计,单膝跪倒,横拉大刀,向悬光骢的马腿砍去。潘美没来得及反应,悬光骢四蹄被砍断两只,一声哀鸣倒地不起。潘美就觉得身子向下一矮,紧接着就被座下战马甩了出去。等他再想起身也晚了,杨延顺挺刀上前,刀尖逼住了自己。
“别动!”杨延顺提着大刀,逼住潘美,左脸抽搐不停。“二师父,你输了,快醒醒吧!”
潘美却是阵阵冷笑,一双血目盯着杨延顺,看的他心里发毛,又赶紧劝说道:“师父!你快醒来吧!”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发生了,就见潘美一把抓住定唐刀的刀头,猛然向怀中一拉,噗的一声,刀尖扎入胸膛,鲜血从潘美嘴角流下。杨延顺一见,惊得目瞪口呆,“师师父!”杨延顺撇了大刀扑上前去,跪在地上,将潘美拉入怀中,泪似珍珠,滚滚而落。“师父!师父师父啊!”
潘美在杨延顺怀中,动了动喉咙,仿佛是要说些什么。杨延顺泪眼朦胧之间似是看到了潘美血红的双眼逐渐清晰,嘴角微动,急忙俯下头,仔细来听。
“八郎为师终于终于可以和你大师父团圆了记着,兔死狗烹早早脱身回辽国,你才能才能免于一死。”
杨延顺听罢此言瞬间清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二师父,你此话何意?”
潘美微微一笑,手伸在半空中,“八郎你看,子昂来接我了。”杨延顺闻言扭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再低头一看,二师父躺在自己的怀里,含笑而终,像极了睡熟的耶律休哥。杨延顺鼻子一酸,紧紧抱着潘美,不愿松手
“阿弥陀佛!潘王爷得偿夙愿,含笑九泉,可喜可贺!八将军,王爷就交给老衲吧,你还有你的事要去完成,不必伤怀,不必迟疑。”
杨延顺回头看去,吹灯大师带着向东来走了过来,自己只好点点头,纵有千般不舍,又能如何呢?二师父走的干脆利落,对世间丝毫没有留恋,自己又何必拉住他不放手。想到此处,杨延顺放下怀中潘美的尸身,捡起定唐刀,翻身上了战马。走了几步,回头一望,小和尚向东来背起潘美的尸身,跟在吹灯身后缓缓离去,大师口念佛号,阿弥陀佛!尘归尘,土归土,辛苦一遭多错忤。该来的来,该走的走,不受世间千般苦
☆、落荒而逃
杨延顺打马回了扬州城下,但见战事已了,曾经的叛军营地破乱不堪,只剩百十名扬州的兵卒在打扫战场。杨延顺定睛观瞧,白子路正在指挥着兵卒,便来到他近前,开口问道:“子路,战况如何?”
白子路闻言转过身来,一见杨延顺归来心中喜悦,“郎君你…呀!你怎么受伤了,快下马来,我给你包扎!”杨延顺却是摆摆手,“不必了。”“那怎么能行,快下来。”说着白子路伸手将杨延顺拉下马,为其处理伤口,眼圈泛红,心疼道:“伤的这么深,定要留下疤来了。”
杨延顺倒不是很在意,答道:“男子汉大丈夫,有些疤痕怕什么,不碍事的。”
“可这疤痕是在脸上啊!”说完白子路又猛然想到什么,小心问道:“郎君,那潘王爷……?”杨延顺面色一黯,“他…亡了。”
白子路听罢心里明白,岔开话题道:“郎君,我刚在乱军之中捉住了两个人,还是个大官,你看看怎么处置?”
杨延顺:“带上来我瞧瞧。”
白子路招呼兵卒押来两个俘虏,衣衫破碎,战战兢兢,杨延顺虎目扫过,两个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这两个人是谁?”杨延顺问道。白子路点指二人,答道: “这个是叛军的水师元帅,叫做魏戴喻,另一个是他的参谋,叫做郝萌!”杨延顺不屑去多问,“既然叫喂带鱼,就丢进江里喂鱼吧!”话音一落,未等白子路应答,又改口道:“算了,押解进扬州,关入大牢,等到战事一了,都交付给朝廷按罪处置吧!”说完一摆手,令兵卒把他们二人带下去了,又转身问道:“子路,你还没有和我说战况如何了?涪王抓住了吗?”白子路一摇头,道:“涪王哪有那么容易就抓住啊,已经败回金陵,扬州的两位王爷和白五爷率大军去追了。”
杨延顺点点头,思虑片刻,拉着白子路道:“快快上马,随我赶赴金陵!”说完,二人将这边的事都交给了知州夏伯成处理,扬鞭打马,直奔金陵而去,一路无话。
却说二人到了金陵城下,但见城门紧闭,城头上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兵将整齐站列,全然不像有战事的样子。杨延顺抬眼望了半天,高声喝道:“城上何人?”
城头上闪出一员大将,俯身一看杨、白二人,哈哈大笑:“原来是杨贤弟赶来了,快快进城!”杨延顺一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东平王高君保!
等到吊桥放下,城门打开,杨延顺带着白子路打马进城,高君保带着一行人走下城头迎接,一见面便问道:“杨贤弟来得赶快呀,与潘美一战,结局如何?”其实他心里明白,定然是胜了,但是怎么个胜法还不知道。
“潘王爷亡了!”白子路抢先替杨延顺答道,他明白这话让郎君自己说太残忍了。
高君保闻言面色一喜,不过见杨延顺脸色不善,又收住笑容,“杨贤弟,此番平叛江南,你可是立了首功。”
杨延顺微微一拱手,道:“高大哥说笑了,你如此迅速攻下扬州城,才真的是大功一件。”
高君保摆了摆手,“这你可说错了,金陵城不是攻下来的而是守城大将献出来的。”这回杨延顺倒觉得惊奇,给涪王看家的人居然能反叛涪王,真是奇了,想不到涪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把家交给了这样的一个人去守。就听高君保开口解释道:“那涪王兵败而逃,回到金陵城下却叫不开城门,气得他再次落荒而逃。等到咱们的兵马到了,守城的大将直接打开城门,献城投降,这才使得金陵的百姓免遭战乱荼毒啊!” 说着一招手,高君保身后走出一人,“别看他年纪轻轻,却是个识大体懂事理的人。我入城之后,便收他做了义子。”
杨延顺抬眼看去,这名年轻的守将穿盔带甲,看相貌竟颇有些熟悉,但一时还想不起来是谁。高君保在一旁笑呵呵道:“他叫张封锦,他爹本是涪王部下的一个统制官,后来不知因何死了,涪王便叫他接替父职,也做了统制官。对了,本王听闻白老弟也曾在涪王手下做事,你们应该很熟悉吧?”
杨延顺一听,与白子路面面相觑。这张封锦不正是张鸿张明檀的儿子嘛!何止是熟悉呀,我们之间有着杀父之仇呢……
高君保当然不知道这些,一拍张封锦的肩头:“封锦,还不快拜见你的杨叔。他可是大名鼎鼎的杨家将,丰功伟绩,以后你可要多向杨叔请教学习!”
张封锦表现得异常冷静,像是初次见到杨延顺一般,规规矩矩地跪倒在他脚下,“侄儿封锦,拜见杨叔!”
杨延顺愣了愣神,得到白子路在一旁的提醒之后,才慌忙俯下身亲手扶起张封锦。二人脸对脸打了个照面,杨延顺面色一红,支吾道:“啊,贤侄快快请起,你献出金陵,功不可没,我…愿你日后一心效忠朝廷,前途无量!”
张封锦拱了拱手,退回高君保身后,杨延顺忙岔开话题,问道:“高大哥,不知涪王逃向哪里了?可曾派兵去追?”高君保正色道:“涪王带着残兵奔垂天山方向去了,不过你放心,郑老弟已经带着大五义和兵将去追了。”
“哦?那我也赶快前去助阵,涪王不除,难息叛乱!”“你不歇息一刻吗?”“不了,我马上就走!”
杨延顺匆匆忙忙带着白子路翻身上马,又出了金陵城。到了城外之后,白子路问道:“郎君,那张封锦投到了高王爷门下,还做了他的干儿子,不知以后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呀?”杨延顺面沉似水,半晌才搭言:“无所谓了,待到此间事了,我们就远走高飞,不问政事,即便他想害咱们也找不到咱们了。”白子路点点头,二人辨别了方向,马不停蹄,直奔垂天山而去。等到二人到了山下,耳听闻前头战鼓声响,知道两军还在交战,到了中军帅帐,见过汝南王郑昭明。杨延顺不想和郑昭明说话,白子路便将这一路的事讲给郑昭明听。听到潘美身死,郑昭明面色未起一点波澜,既不露喜色,也不悲伤难过,只是点点头,随后对杨延顺说道:“涪王逃进了伏龙谷,有一叛将守住了谷口,甚是威武,此时白玉堂正和其交战,胜负难料。”
杨延顺听罢担忧白玉堂的安危,便道:“既然如此,我便去阵前一看,究竟是何人还在做无谓的斗争。”说完,带着白子路出了帅帐,一刻也不多呆。郑昭明也紧随其后,三人赶到阵前瞭望,但见谷口前一块空地,两匹战马团团转,马上两人交战正酣。一人手拿大夏龙雀刀,正是自己的结拜大哥白玉堂;另一人手拿方天铁戟,大开大阖,甚是勇猛。杨延顺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竟然是他!小温侯徐昌!
大五义剩下那四只耗子一见杨延顺来了,都围上前,蒋平说道:“杨老弟可算来了,小五正和人打斗,看样子要吃亏呀,他那龙雀刀不如人家的家伙长啊!”
杨延顺皱了皱眉,道:“天色渐晚,咱们应当速战速决,再打下去,恐怕对白大哥不利。”展昭在一旁听得清楚,心中焦躁:“那我去换玉堂回来!”说着,一拍座下马就要出列。杨延顺叫道:“展大哥回来,还是我亲自去吧。”
展昭一听,便退了回来,一来,此时在军中杨延顺最大,都得听他的;二来,自己上去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徐昌,白白耽误时间。
再说杨延顺倒提大刀来到了战场上,喝道:“白大哥,小弟来换你来了,你快退下歇息去吧。”白玉堂闻言一回头,见杨延顺到了,心中惊喜,“二弟,你可算来了,大哥力有不逮,你来正及时。”
徐昌一看杨延顺来了,不敢大意,横戟在胸,白玉堂趁机归队,得以歇息。
杨延顺提刀在手,上下打量着徐昌,随后一挑大拇指,道:“徐将军好本事,杨某佩服!不过嘛,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遇到我,你就算是到头了。不如你降了我,传扬出去,你降了杨八郎,不算丢人,否则你今天难免做我刀下之鬼!”
那徐昌也是茅坑拉屎脸朝外的红脸汉子,心气高着呢,傲得不行。一听杨延顺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点指杨延顺骂道:“啊呸!杨八郎,你少说废话,今天咱家这铁戟就要碰一碰你那大刀,看看到底谁输谁赢!”
杨延顺听罢也不恼怒,叹息一声,“唉…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该着你看不到明天初升的太阳。放马过来吧,杨某人敬你是条好汉!”
徐昌纵马挥戈直奔杨延顺刺来,杨延顺抬刀来挡,二人就战在一处,打得火热。书中代言,这个徐昌有能耐不?有!而且还不小。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也得分跟谁比。徐昌本是江湖人,上了战场属于半路出家,哪里敌得过杨延顺将星魁元呢?所以杨延顺说的话十分在理,无论徐昌是降了杨延顺还是败给了杨延顺,都不算丢人,毕竟世上能和杨延顺斗上一斗的人寥寥无几。
再说二人打了才三十回合,郑昭明在一旁就看出来了,这个徐昌早晚得死,故而传下命令,只要徐昌一死,大军立即攻入谷内。伏龙谷三面环山,只有这一个出口,今天涪王是插翅难逃,咱们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另一头,战场上的杨延顺爱才惜才,不忍心看着徐昌送死,便劝道:“徐昌,你现在若有心降我,还不算晚。”
小温侯徐昌明知今日在劫难逃,根本不领情,反而破口大骂:“放屁!爷爷岂会向你这欺师灭祖之人低头!”
此话一出,可彻底惹恼了杨延顺!人人都有逆鳞,杨延顺的逆鳞就是欺师灭祖这四个字。他本来投了北国叛离了杨家将,而后又杀了恩师潘美,虽然都是身不由己,不得已而为之,可是这其中的苦衷又有谁知晓呢?他不敢和别人诉说,也没人愿意听他的解释,就如同当年黄袍加身的赵匡胤一样,有苦难言,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不过他比赵匡胤还惨,赵匡胤至少还是开国的太_祖,赢得了江山,而他呢?只能成为天涯沦落人!
杨延顺越思越恼,终是气满胸膛,手起刀落,斩徐昌于马下!
另一头,郑昭明一见徐昌死了,急忙组织大军攻进伏龙谷,杨延顺却是看着徐昌的尸身久久不能释怀,一句欺师灭祖又勾起他心头之痛… …
☆、请王爷升天
大军攻入伏龙谷,却遭到了涪王的拼死反抗,涪王手下尚有残兵万余,他自己本身也是武林高手,旁人近不得身,这让郑昭明很是头疼。天色已黑,想要速战速决却又不易,正发愁之间,翻江鼠蒋平出了个主意,“王爷,何必苦恼呢?他们在谷中就如同待宰的羔羊,我看咱们不用往里攻,只要站在谷口往里射火箭,把他们都烧成灰不就成了!再或者,回金陵调几门火炮过来,咱们炮轰伏龙谷!涪王再厉害,也架不住火烧,挡不住大炮吧!”
此言一出,杨延顺眉头紧皱,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郑昭明听罢却是眼前一亮,不过他还是看了杨延顺一眼,后者面沉似水,明显的不高兴。
郑昭明笑着点了点头,先是表扬了蒋平:“妙计,说得好!待本王给你记上一功!”随后话锋一转,“不过嘛,涪王毕竟皇亲国戚,若是活活被火烧死或是被大炮轰死,有失体面。而且,你们不知道的是,涪王还裹挟了辽国的特使,叫做什么密斯托哈,咱们尽量要救他出来,这样圣上对辽国那一头也好有个交代。这样吧,咱们派人入谷劝降,给涪王一个自裁的机会,留得全尸,也好风光下葬!至于其他人嘛,也可以免除死罪,放归田园。”
白玉堂闻言,便上前道:“王爷,便派我入谷去劝降吧!我有些功夫在身,倘若出了意外,还可应付一阵,至少…逃跑是没问题的。”
郑昭明一看,很是高兴,又派展昭陪护,二人打着火把,执着节钺,进了伏龙谷劝降,其余众人领着大军在谷外等着。
过了有两个时辰,还不见白展二人出来,众人急的团团转,郑昭明也没了耐心,传令道:“蒋平,组织大军射火箭!谷内之人一个不留!”蒋平闻言身子一抖,“王爷,小五和展南侠还没出来呢…这…咱们再等等吧!”
“等什么等!他们二人八成是殉国了,咱们给他们报仇便是!还不快去!”
蒋平呆立半晌未动,郑昭明刚要发火,没想到一旁的杨延顺轻轻扣响了帅帐中的桌案,声音清脆,“哒哒”两声,众人都被吸引过去。原本闭目养神的杨延顺睁开一双虎目,斜睨了郑昭明一眼,“等。”
虽然只说了一个字,蒋平也终于放下心来,郑昭明平了平气息,稳定心神,心中暗道:差点出了差错,白玉堂乃是杨八郎的结拜大哥,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展昭也是御前带刀护卫,更是南衙开封府的红人,如果死在了这,我以后跟包黑子怕是没法见面了。想到此处,郑昭明摆了摆手,“罢了,再等等吧!”
哪知就在他话音刚落,帅帐帘子一挑,白玉堂和展昭回来了!众人都去看他们俩,杨延顺也睁开眼睛,只见大哥白玉堂面上有喜有忧。
白玉堂往帐中一跪,“王爷,我回来了。”
郑昭明:“涪王答应投降了吗?”
白玉堂:“涪王降了,不过…他也有条件。”
“哦?”郑昭明眉头一皱,嘴上问着什么条件,心里却想,无论你提什么条件,今夜都必死无疑,哪怕撕破了脸皮,我火烧伏龙谷,也不能让你活着回了金陵。
白玉堂看了杨延顺一眼,随后道:“涪王提的条件是,请杨八郎亲自送他升天!他说,旁人不配取他性命,务必请杨八郎独自入谷!”
郑昭明一听,来到杨延顺跟前,“老八,你看…这个留的全尸总比烧糊了的好,圣上那里我也好交代……”“不必说了,我去!”杨延顺站起身来,也不看郑昭明一眼,招呼一声子路随我而来,便出了大帐,径直入谷。
白子路拿着火把照亮,陪同杨延顺入谷,二人都没带兵刃,也没骑马,而是步行。进了谷内,只见残兵散落各处,哀嚎遍野,眼见杨、白二人入谷,也无人动作。直到最后走进了谷中深处,杨延顺看见面前有一顶黄罗帐,帐前一圈人捧刀挺立,戒备森严,不用说,定是涪王所在之处。杨白二人加紧步伐,到了近前,微微拱手:“王爷,延顺来了。”
良久,黄罗帐下传来涪王赵廷美的声音,“八将军近前来。”
杨延顺走上前,护卫散开,这才看清,帐下跪坐着一人,一身龙袍,天威龙颜。出乎杨延顺的意料,赵廷美并没有狼狈不堪,仍然是一派王者之威。杨延顺不禁腿软,跪在了涪王面前。
“八将军,好久不见,没想到今夜以这样的情景见面了,廷美惭愧呀。”
杨延顺不知如何作答,跪在自己身旁的白子路听了涪王的话不禁落下泪来。赵廷美一看,笑道:“哦?子路也来啦,为何啜泣?难道是在可怜本王吗?”
白子路闻言不住磕头,“王爷,子路不敢!”
赵廷美笑了笑,没再理他,而是继续对杨延顺说道:“八将军,守得扬州数月不破,冰城之智,廷美拜服!”
杨延顺淡淡答道:“王爷谬赞。”
赵廷美又是一笑,“伏龙谷呀伏龙谷,想不到一语成谶,本王终将死在这谷中。不过,好在有八将军在此,廷美这颗头颅非将军亲取,旁人不配!”说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卷古朴的竹简,看色泽年代久远,想必是件古物。赵廷美将其递给杨延顺,“八将军,这便是廷美在谷中寻得的天书密卷,你我相见恨晚,奈何今生无君臣之缘,我便将此物赠与你吧。”随后又摘下腰间的诛龙剑,执剑在手,突然阴冷一笑,“八将军,若是廷美此时一剑刺穿你的喉咙,你会不会怨恨我?”
杨延顺却是波澜未起,“王爷若想取延顺的性命,就请动手吧,我无怨言!”
“啊…哈哈!”赵廷美拍了拍杨延顺的肩膀,“开个玩笑,八将军莫怪。”说完,将宝剑同竹简一同递到杨延顺手中,“本王的头颅就由这把诛龙剑斩落吧,也算正对上了剑名。”
杨延顺双手接过,执剑在手,轻轻说道:“时辰已到,请王爷升天!”
赵廷美点了点头,缓缓闭上了一双龙目,杨延顺剑还未曾落下,突然赵廷美又开口道:“等一等!”
杨延顺:“王爷反悔了?”
“非也!廷美有最后一句话要送将军。”
“王爷请讲。”
“最是无情赵家郎!将军保重,廷美走了!”话音一落,涪王赵廷美撞剑而亡……
杨延顺看着死去的涪王,早已麻木,这几天他见了太多人从自己身边离去,似是不会悲伤了,脑海中渐渐浮现初次与涪王相见之时,他做的那首《西江月》,不进轻轻念出:“滚滚龙争虎斗,匆匆兔走乌飞。席前花影坐间移,百岁光阴有几。说古谈今话本,图王霸业兵机。要知成败是和非,都在渔樵话里。”
☆、托孤白山
涪王已亡,残兵败将尽皆收编,老弱病残放回田园。江南之乱至此平息,密斯托哈也被救出,大军回到金陵城下安营扎寨,汝南王犒赏三军,派快马向东京汴梁传捷报,等待当今圣上准许,就可高奏凯歌,班师回朝!
话说杨延顺自涪王死后,便心灰意冷,想要带着白子路离去。可事与愿违,他做为此番平叛江南的首位功臣,众人自然不会让他轻易离去,整日喝酒庆祝,缠着杨延顺不放。杨延顺有心撕破脸皮,定要离去,但转念一想,太不地道了,都是兄弟朋友,大胜之时喝喝庆功酒还不来参加,岂不是驳人面子?这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众人都知道,皇命到来之时,定是论功行赏之日,杨延顺也颇想看看,这个赵休元会怎样安置自己,想看一看他对自己的态度!对于赵休元和郑昭明一直给自己设圈套的事,杨延顺是耿耿于怀,心存芥蒂,若是此番赵休元或是郑昭明能给自己一个交代或说法,自己也就能原谅他们,安心离去。故而,杨延顺在金陵城下的军营里扎下一座帅帐,他在等,等一个交代!
这一日傍晚,杨延顺和白子路正在帐中闲谈,白子路问道:“郎君,接下来咱们去哪里?你想好了吗?”
杨延顺答道:“实不相瞒,子路,我已想好了,等到此间事了,咱们就随密斯托哈去大辽!”
白子路一听,心中明白,杨延顺定是想要回去找那个耶律休哥了。自打把那个大辽特使密斯托哈救出来之后,二人便整夜密谈。密斯托哈说了,耶律休哥一直在等郎君回去。耶律休哥这个名字对郎君来讲,意义非凡,无人能及,郎君归心似箭,自己也能理解,只不过心里有些失落,亦或是担忧。
杨延顺见白子路神情不定,明白他心中所想,便宽慰道:“子路,莫要担忧,我会带你一起的!”白子路闻言,这才展露笑容,投入杨延顺怀中,二人说笑打闹,好不恩爱!就听白子路又问道:“郎君,听闻皇命今日便可到达,今天夜里,想必会大摆盛宴,论功行赏了。以你的功劳,会赏给你什么呢?”杨延顺轻哼一声,“他赏给我什么我都不要,只要他郑昭明给我一个交代。他们君臣二人将我当做棋子,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若是仅仅这样也就罢了,还处处设下圈套,二师父之所以死在我手中,他们君臣逃脱不了干系!”
白子路闻言点了点头,“郎君,我只盼咱们能平安到达北国辽邦,不知为何,我近日精神恍惚,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杨延顺听罢一皱眉,摸了摸自己左脸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又疼又痒,“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还是静观其变吧。”话音方落,门外突然有人报号,来了一名传令官,走进帐内,禀告道:“杨大人,皇命已到,圣上批准大军班师回朝,故而汝南王在城中摆下庆功宴,请您前去赴宴,论功行赏,不日启程!”
“哦?酒宴何时开始?”杨延顺问道。
“回大人的话,半个时辰后开始,还请大人早做准备。”
“知道了,你先走吧,我自当准时赴宴!”
传令官告辞走了,杨延顺拉着白子路,“子路,明日大军班师回朝,咱们也可趁机离去了,今夜最后一顿酒宴,近日来喝得我头疼,可算要完事了。”
白子路笑道:“郎君酒量不是很大吗?怎么还会喝到头疼?”
杨延顺:“酒量再大,又不是酒缸!”
白子路噗嗤一笑,给杨延顺整理衣袖:“一会要赴宴了,郎君可要穿戴得整齐一些。”杨延顺点点头,任凭白子路为自己收拾。二人正享受这温馨时刻,怎料想天有不测风云,危难说来就来,突然间,帐帘一挑,从外面跑进来一个血人,踉踉跄跄,脸朝下的扑倒在地。杨、白二人皆是惊得后退两步,杨延顺喝道:“来者何人,胆敢闯我帅帐!”
那血人闻声抬起头来,白子路一看,惊叫一声:“子由,怎么是你!”立即扑上前去,将他抱在怀中,只见身上满是刀剑的伤口,血流不止,染红衣衫,奄奄一息。
杨延顺也看出来了,这人正是子路的弟弟,自己曾在绿池宠幸的白川白子由!他不是郑昭明身边的人吗,怎么会伤成这样!杨延顺快步上前,问道:“子由,谁人把你伤成这样?”
白川看看自己的哥哥,又看看一旁的杨延顺,伸出血手:“大人……”。
杨延顺一把握住,“子由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川紧握着杨延顺的手,喘息道:“大人…大人快走,王爷要杀你呀!”
杨延顺闻言一惊,“郑昭明要杀我?”
白川:“今日圣上传来密旨…叫王爷将你就地正【法】,带着你的人头回京。王爷便摆下鸿门宴,专等你来。他还叫来你的兄长朋友…白玉堂和密斯托哈等人,在席间给他们灌下迷药,为的就是逼你自尽!你若不从,无论是金陵的还是扬州的,只要是与你相识的人,都要刀刀斩尽,个个杀绝!我来送信,不料被王爷发现,派人半路截杀,幸而老天保佑,我还能见到大人一面,大人,你快带着我哥逃命去吧!”
白川说完此话,口中涌出一股鲜血,当场身亡,白子路泪如泉涌,抚尸大哭。杨延顺却是缓缓站起身,苦笑良久,亏我还想要人家一个交代,这便是交代!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怪不得二师父临死前说的那句‘狡兔死走狗烹’,叫我务必投奔辽国。就连涪王都在临终前都告诫我,最是无情赵家郎!今日我算是明白了,赵休元、郑昭明,你君臣二人好谋划啊!借我师徒二人之手除去涪王,再借我的手除去师父潘美,最后挟持白玉堂、密斯托哈等人逼我自尽,可谓是一箭三雕呀!不过…为何非要我死呢?难道就因为我想去辽国和耶律休哥团圆吗?
杨延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去想,罢了,眼前这一切虽说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还算不上晴天霹雳,我杨八郎见识的事多了,早已司空见惯。唯一令我担忧的,便是我那两个尚未成人的儿子呀!他们要杀我,必然是要斩草除根,绝不可能还留着两个孩子。天一已去,我若是再保不住两个儿子,还算什么男人呢!
想到此处,杨延顺将目光落在痛哭不止的白子路身上。他走上前来,扶起白子路,而后将他推倒在椅子上,自己撩袍跪倒,“子路,我有事求你!”
白子路被杨延顺的突然一跪吓得一愣,急忙也跪下身来,“郎君,你这是为何?你有事吩咐一声,我便是赴汤蹈火,也不为难!”
杨延顺闻言抬起头来,眼含热泪看着白子路:“子路呀,自打你跟着我之后,受苦遭难却没有半点怨言,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你,如今又要求你帮忙。”
白子路:“郎君尽管说何事,我为郎君,无怨无悔!”
“子路,今夜我怕是在劫难逃,你继续跟着我也是白白送死。”白子路刚要说什么,却被杨延顺打断:“我知道你不怕死,我也想跟你同祸福共患难,但是你别忘了,我还有两个儿子,长庚和斯年呐!”
白子路听到此处,也在心中暗道:是呀,郎君还有两个儿子呢,汝南王也知道这事,定然也不会放过,可如何是好呢!
就听杨延顺继续说道:“子路,我意已决,你若真的爱我,便立即动身,去扬州三弟那里,接走我的两个孩子,带着他们远走高飞,越远越好,千万不要让郑昭明的人发现!隐姓埋名,帮我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对了,若有危难,便寻扬州的金枪太保和吹灯大师帮忙,他们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件古物,塞给白子路,道:“这是涪王给我的天书密卷,想必你也知道,涪王便是练了这上面的功夫才变得那么厉害。不过这东西对我没用,你是江湖人,想必能够看懂,若你能学会上面的功夫,日后行走江湖也容易得些!”
白子路知道这东西的宝贵,便默默收下,随后问道:“郎君,你为何不同我一起走啊?咱们不去赴那个鸿门宴不就好了?”
杨延顺摇了摇头,“子路,我走可以,但是白大哥他们怎么办?况且,我不能让子由为我无辜惨死!我不但得去赴宴,还得给子由报仇,更要给自己讨个公道!”说完,带着白子路出了帅帐,牵来自己的宝马乌龙驹,将白子路推上马,又道:“子路,我这宝马又名抱月乌夹寨,是我从大辽皇宫里盗出来的。跟随我多年了,功劳赫赫,日行千里,登山渡水,如履平地!你骑着它赶去扬州接走我的儿子,然后远走高飞,不要回来!有它在你身边如虎添翼,我也能放心了!”
“郎君,你我可还有见面的机会?”白子路骑在马上,啜泣道。
杨延顺挤出一丝笑容:“子路你记好,如果我今夜死了,你不要给我报仇,只要将孩子养大,告诉他们,你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如果我有幸不死,那我定然会投奔辽国,假若你有一天听到我在辽国的消息,便带着孩子来找我!”
白子路将杨延顺的话铭记在心,却不忍离去,拽着杨延顺的手始终不松开。杨延顺挣脱开来,一抱拳:“子路,你们江湖人常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缘,我们会再见面的!”
白子路在马上弯下身子,找准杨延顺的嘴唇亲了上去。良久,唇分。杨延顺一拍乌龙驹,宝马翻蹄亮掌,载着白子路一路扬尘,跃奔扬州……
等乌龙驹消失在视野之中后,杨延顺擦干自己的眼泪,返回帅帐,顶盔掼甲,罩袍素带。右手提起九环八攥定唐刀,左手抱起白川白子由,走出帅帐,奔金陵城中而去。
“川,你是为我杨八郎而死的,且走慢些,看我替你报仇雪恨,大闹金陵城!”
☆、鸿门宴
话说杨延顺一脚踏进金陵城,但见街道上空无一人,两旁的店铺大门紧闭,烛火也都熄了。远眺城中央,唯有一处冒着光亮,杨延顺稳下心神,迈步走去。走到跟前一看,不是别处,正是涪王曾经的王府!此时此刻,与上一次所见已然大不相同,府门前的空地站了两排士兵,手拿着刀枪剑戟,森森然,锃锃亮。
一见杨延顺到来,众士兵把手中刀枪向上一举,“恭迎八将军!”。
杨延顺一看,呵,好大的阵势!不过他自然不怕,昂首挺立,进了王府大门。“郑昭明,你在何处!快出来见我!”
杨延顺一声大喝,府内却是静悄悄的,无人应答。杨延顺继续往里走,走出二三十步,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个小厮,冲着杨延顺一笑,抱拳说道:“八将军,您来了,王爷在里面等着您呢,请跟小的来!”说完,前头引路,杨延顺微微一皱眉,迈步跟上。
二人一前一后,过了三层门,穿过长廊,来到一个花园前,那小厮一拱手,“八将军,王爷和众位大人在里面恭候多时了!”说完退了下去,不见了身影。
杨延顺无心管他,迈步进了花园,但见面前灯明火亮,一汪湖水泛着粼光,湖中央修建了一座浮岛,上面还盖了一座亭子。亭子很大很高,周围垂下幔帐,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是能看见烛火摇曳,还有阵阵笙箫传来。而自己脚下是一条甬道,直通湖中心的浮岛高亭。杨延顺紧握着右手的定唐刀,看了看怀抱着的白川,心中暗道:龙潭虎穴我也要闯一闯,哪怕有去无回!想到此处,杨延顺大步向前,步伐沉重,声声作响,虎虎生威。到了亭前,大关刀一抬,挑开了幔帐,走进亭内,笙箫声骤停。
杨延顺抬眼望去,面前正中央的一条案几后,端坐着一人,背北向南,手拿酒杯,放浪形骸。只见他饱天庭,重地阁,剑眉星目,唇红齿白,眉目之间一派尊贵之相,正是大宋的汝南王郑印郑昭明!但是却不见东平王高君保和他新认的义子张封锦。
再说郑昭明的两侧,也摆了两排案几,杯盘酒食,琳琅满目,而这两排案几之后,却是各不相同。郑昭明左手边的一排人都伏在案几上,双目紧闭,不省人事。仔细来看,这头一位,乃是大辽特使密斯托哈;第二位,结拜的大哥白玉堂;第三位展昭展雄飞;再往下看,就是大五义剩下的那四只耗子。看样子这几人都被下了药,迷翻了。白川所言不假,他们都是郑昭明手中的人质呀!
再看郑昭明右侧,也坐着四人,杨延顺不看还好,看了一眼之后,愣在当场。这四人自己都认识呀,头一位,边关副帅,岳胜岳景龙;第二位,大葫芦孟良孟佩仓;第三位,双枪大将焦赞焦克明。再往下看,一个黑小子,圆不隆冬矬不隆冬的,正是杨星杨九郎!他们怎么来了?看样子今夜自己怕是过了这个坎儿了。
杨延顺正在发愣,倒是郑昭明开口说话了,“老八,快来,今夜摆酒庆功,你可是头角儿呀!”
听闻此话,杨延顺缓过神来,将怀中的白川尸身轻轻放下,手提九环金攥定唐刀,大步上前,手起刀落,“哗啦”一声,劈碎了郑昭明面前的案几,杯盘散落一地,也惊坏了汝南王。
郑昭明猛然起身,“杨老八,你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咱们俩的账也该算一算了!”说着杨延顺提刀在手,怒目而斥。
一旁的岳胜四人没想到杨延顺会突然发难,等到反应过来时,急忙从案下抽出刀剑护在郑昭明身前。杨延顺看在眼里,咯咯一乐:“好一个鸿门宴呐!昭明,这便是你说的摆酒庆功?若不是白川舍生忘死前来相告,我杨八郎今夜怕是难逃此劫啊!想不到你人面兽心,处处给我设下圈套,不但设计害死了我恩师潘美,还要对我赶尽杀绝,何必呢?我不就一颗棋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为何非要我死呢?”
郑昭明听罢,面色一黯,“你都知道了?哎老八啊,非我本意要你去死,只不过圣上降旨,非要你这颗项上人头,我怎敢不遵呢?”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卷圣旨,“你若不信,可以自己来看。”
“哼,我看此物何用?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们君臣二人为何偏要我死!”杨延顺气急之处,晃动手中定唐刀,九个金环哗哗作响,岳胜等人神色紧张,紧紧护住郑昭明,生怕杨延顺一气之下,手气刀落砍死汝南王。
再看郑昭明,摆了摆手,叫岳胜四人退到一旁,而后叹息一声,“既然老八你问了,我便如实相告。实不相瞒,此次我下江南有三个任务,第一,涪王要死!第二,通武王要死!第三,就是处理你杨八郎的事!第一个,我不必多说,无论涪王是否起兵造反,他都必须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盘踞江南,手握重兵,他若不死,圣上怎能坐得稳那龙椅!再说你那二师父潘美,开国的老王爷,功高震主,普天之下除了太祖皇爷谁还能管得了他?先皇在世之时就屡次受他掣肘为难,如今圣上登基,岂可容得下他?他若不死,圣上威严何在!”说罢,觑了一眼杨延顺,后者虎目圆瞪,悲愤难当,却是没有何动作,看样子,也是默认了。郑昭明这才敢继续往下说,就见他点指杨延顺,“再说你杨八郎,哎圣上其实没有杀你之心,临走之时,圣上说涪王通武王必须死,但是对杨八郎要审时而定!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杨八郎不一定非要死,能放就放,毕竟兄弟一场,断然不会对你无情无义。要怪,就怪你将星魁元,勇猛难当,普天之下,舍你其谁!”
杨延顺没听明白,怒目看向郑昭明,“有话明说,少扯闲皮!”
郑昭明摇摇头,语重心长道:“不是扯闲皮,这是真的。当初潘美率叛军攻打扬州,镖局的八位太保不敌,高大哥就劝我去请你出山守城,却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为什么?因为我想保护你呀!我不想让你锋芒毕露,不想让你展露才能,可世事难料,太保们为国尽忠了,扬州城眼看着守不住了,我只好搬出你来。你倒也不负所托,浇筑冰城,刀斩潘美,伏龙谷一战,逼得涪王自尽,扬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是呢,出了名却送了命。本来,圣上没见识过你的勇猛,才有心放你一马。现在可好,你一战成名,可以说宋辽两国都怕你呀!你在哪国,对另一国都是个威胁。可问题也出在这儿了,当年你阴差阳错被俘北国,和耶律休哥的事边关两地尽知,圣上知道留不住你,你早晚都会回耶律休哥身边。如果说,你回到了辽国帮着耶律休哥南下攻宋,到了那一天,谁敢挡你呢?谁挡得住你呢?为了免除后患,才下旨要你性命!”
听罢此言,杨延顺豁然开朗,一切都明白了,可我不能认栽啊!不可能说你要我死,我就得听你的啊。若是以前,我无牵无挂,死了一了百了,可现在我有两个儿子,心中还惦念着耶律休哥和白子路,况且白川的仇也得报啊!我得想个计策,既能保证大哥白玉堂他们不受我的牵连,还能保住我一命,以备日后寻仇。想到此处,杨延顺脸上假装悲痛,心中却在想着计策。时间不大,杨延顺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故作冷笑,看着面前的郑昭明,问道:“你要杀的是我,他们又是怎么回事?”说着一指昏迷的白玉堂等人和岳胜四人。
郑昭明略显尴尬,答道:“老八,你也清楚,我想要你死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好准备两手,一边押着白玉堂他们作为人质,逼你就范,另一边也要防你撕破脸皮,狗急跳墙。所以,我特地从边关调来了他们四个,如果你不自裁,哎就别怪兄弟不客气了,就得请他们四人合力将你拿下,取你的首级回京复命!不过你放心,无论你是自尽身亡还是被他们四个斩首而死,只要你死了,你的这些兄弟朋友们就不会有事!毕竟他们都是平叛的功臣,等到你死后,他们仍旧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杨延顺一听,心中暗笑,这样一来就更好办了,想罢,开口说道:“昭明,你也了解我的为人,我杨八郎是不可能自尽的,那样死太窝囊!”
郑昭明脸色微微一变,利眉如刀,“老八,你可要听清楚了,只有你死了,你的兄弟朋友才没事。如果你死不了,他们就活不成!”
杨延顺哈哈大笑,“郑昭明,我话还没说完呢?想你打涪王都没舍得从边关调一兵一卒,为了区区一个杨八郎,你竟然把边关的副帅都调来了,我总不能让他们四个白跑一趟吧!这样,咱们动动手,比比刀枪,死在他们手里,我认了,曾经都兄弟长兄弟短地叫着,也算给他们送个人情,祝他们立一件大功!”此话一出,岳胜四人脸色羞红,颇显窘迫。杨延顺继续道:“如果我侥幸胜了,我再自裁,也死得体面些,你看如何?”
郑昭明闻言思虑片刻,终是点点头,而后一摆手,岳胜四人手拿刀剑,围上前来
☆、他在等我回来
明月升,水银泻地,云荡天边,金陵城外的护城河缓缓流淌。突然,一阵马蹄声急,哒哒作响,从城中奔出一匹快马,马上那人提着一把九环金攥定唐刀,反着月光,透着森森寒意。那人勒住战马,借着月光辨别了方向,但见远处重峦叠嶂,山峰挺立,虎木狼林,一打座下马,这匹马翻蹄亮掌,直奔那最高的山峰而去。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八郎延顺!
话说涪王府内,杨延顺手拿大刀迎战岳胜四人,他们四人手里拿的都是刀剑,属于短兵器,杨延顺抡起大刀,谁都不敢上前。觑得时机,杨延顺一刀挑翻烛台,烛火落在幔帐上,瞬间燃起大火。众人急忙救火,杨延顺也得了机会,逃出王府,外面都是郑昭明的兵马。杨延顺话不多说,抬刀便砍,搂头便剁,引起一阵大乱。无数的兵马围上前来,想要生擒活捉于他,不过都成了他刀下亡魂。杨延顺不敢久待,抢到了一匹战马,扳鞍认镫上了马,打马扬鞭,就奔垂天山的方向而去。
杨延顺走后不久,城内又冲出五匹快马,正是岳胜兄弟三人、杨星以及郑昭明。就见郑昭明手拿钢枪,眺望远方。只见杨延顺还没跑远,借着月光看清身影,一挥钢枪,“追!”五人纵马来追。因为这事属于圣上密旨,故而郑昭明没有带多余的兵卒,毕竟人多嘴杂,若是传扬出去,圣上卸磨杀驴,平叛大军未等班师回朝,便先杀有功之臣,岂不令天下人胆寒愤慨!
再说杨延顺,心中焦急似火烧,他骑惯了乌龙驹,如今再骑着这匹战马,怎么都不顺手。虽然自己有着高超的骑技,但速度始终不快。可身后的五人都是当世名将,声名赫赫,座下骑着的都是宝马良驹,郑昭明更是大宋的王爷,座下马还能差吗?故而,杨延顺刚到垂天山脚下,郑昭明五人便赶了上来,两杆铁枪、一杆钢枪、一把车轮大斧,一口青龙刀外加一条镔铁铲,五人拿着兵刃便往杨延顺身上招呼。杨延顺抡着定唐刀,边打边走,猛然间想起二师父曾对自己说的话,群狼欺虎、群虎屠龙!自己此时此刻被五人围攻,纵然将星魁元、天下第一,又能如何呢?双拳难敌四手,猛虎也怕群狼啊!想自己一生征战,几番死里逃生,可这次还能侥幸逃脱吗?怕是不能啊!
他刚一气馁,猛然面前浮现耶律休哥的脸庞,记得当年马踏西域诸国,随着耶律休哥东征西讨,最危险的一次便是遇到了两个西夜王。那次自己也是回天乏力、心死丧志,亏得揽月驹以命相搏,自己才得以活命。后来,自己不但斩了两个西夜王,还被她她所救,保下命来回到了耶律休哥身边。耶律休哥百般叮嘱自己,要自己答应,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弃!要自己时刻记得,他一直都在等我回来!
想到此处,杨延顺心中燃起斗志,耶律休哥虽在北国辽邦,但他派密斯托哈南下来寻自己,足见他还在等着自己回去!若是自己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这里,耶律休哥的后半生怎得安然?所以,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耶律休哥的面前!
杨延顺不再心灰意冷,求生之心顿起,手中大刀抡得飞快,带动风声,呼呼作响。力度加大,一招一式都拼尽了全力,九反朝阳,招招毙命,刀刀凶狠!郑昭明五人先是一愣,心说原本势弱的杨八郎怎么突然气猛势威?不好,定是被我们逼得急了,狗急跳墙,杨八郎是要拼死抵抗了!所以五人也不敢怠慢,加了百般的小心,抖起万倍的精神,也使出浑身解数。另一边,杨延顺心中主意已定,今夜万万不能死在这里,便是打残了,也要爬回辽国,回到耶律休哥身边!故而气势猛增,凭借着自己高超的骑技和武艺,驾着这匹普普通通的战马,力战五人!一时间马借人威,一人一马好似下山的猛虎,在五人间左奔右突、前窜后跳,手中的大刀更是夺命的战镰,谁都不敢硬扛!
话说六人打得难解难分,六件兵刃你来我往,六匹战马嘶鸣阵阵,扬起漫天尘土,遮云闭月。这期间,杨延顺龙精虎猛,打得五人心生怯意。单说杨星杨九郎,他心中百般纠结,自己和杨八郎那是兄弟呀!如今倒戈相残,岂不是丢人现眼?虽是皇命难违,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自己虽然学问不高,但是也还听人说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况且,杨八郎不单单是自己的兄长,那还是自己的恩人呀。自己现在官拜边关大将,威名远播,若是从头算起,是八哥和耶律休哥在遂州城救济了自己,还认了自己为杨九郎,后来把自己带到了六哥杨六郎的身边,也见到了佘太君,更在军中当了大将,抗击辽兵,为国效力!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八哥给自己的吗?如今我还对他动刀动枪,我还算是人吗!
杨星正想着,心就分了神,一个疏忽,被杨延顺钻了空子。就见杨延顺大刀猛然劈来,搂头便剁,可杨星却慢了半拍,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大刀已到脖颈跟前,杨星心灰意冷,罢了,八哥,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呀,谁叫我不是人,恩将仇报,跟着他们四个把你往死路上逼呢。
这一头杨星一心求死,另一边杨延顺也是心有不忍,心中暗道:这是杨星杨九郎啊,我的好兄弟呀!当年在遂州城我认下了他,从此跟着我鞍前马后,任劳任怨,更曾在我去北国盗宝之时保护耶律休哥差点身死呀!这是我和耶律休哥的恩人呀,即便他此时此刻对我刀枪相向,我也不能怪他。我俩身份悬殊,他有他的道理,他有他的难处,我何必对自己的手足相残呢!想到此处,手中大刀一拧,紧接着猛然收回,杨星得以活命。
其实咱们说的轻巧,实际上哪有那么容易,杨延顺在电光火石之间收回自己的大刀,也就是他武艺高超,刀法绝伦,换做旁人绝对做不出来。即便如此,杨延顺也是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马来。再说他稳定身形之后,不再去管杨星,而是抡着大刀向其他四人扫去。而九郎杨星却是呆在当场,眼圈一红,几乎落下泪来。
常言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多年以来,杨星久战沙场,也算是经验丰富的大将了,杨延顺放了他一马,他自己当然是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杨星心中暗骂自己:杨星呀杨星,八哥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放你一马,你若再不知好歹,继续为虎作伥,将来还有脸面活在世上吗?还算得上男子汉大丈夫吗?八哥对你可谓是情深义重呀!想到此处,杨星猛然一声怪叫,把手中的镔铁大铲向前一伸,挑开了岳胜岳景龙的青龙刀;而后向后一拍,逼走了孟良孟佩仓的车轮大斧;左右一晃,挡住焦赞焦克明的两杆铁枪;最后一横,扫在了郑印郑昭明的钢枪之上,震得汝南王摇三摇晃三晃、好悬没掉下马来。再看杨星,大铲一横,将杨延顺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杨星的这一举动,惊住了其余的五人。就见郑昭明稳定身形之后,怒目骂道:“杨星,你要干什么?发什么疯,打错人了吧?”
杨星哑着嗓子回骂道:“啊呸!放你娘的狗屁,老子打得就是你!王爷,我杨星不干了,凭什么你们对我的八哥赶尽杀绝?老子不服!今天夜里跟你们讲清楚,舍了我这一身剐,也要保我的八哥不死!”
“反了你的!”郑昭明一声怒斥。
“反就反,这样的朝廷我保他何来?我算是明白了,当初我的爹爹老令公为何会死,不是因为辽国人多么厉害,而是因为大宋朝廷无能、君臣无道啊!忠良报国无门,贤臣不得善终,可笑可气!王爷,你看看如今自己这番面孔,与当初的太师潘章有何分别!”
杨星将汝南王和太师潘章作比较,可气坏了郑昭明,“气死我也,给我把他拿下!”
一声令下,岳胜等人就要上前,杨星怒目环眼,“呔!哪个敢上前一步!”他这一声怪叫,还真唬住了众人。而后回头一望杨八郎,悲痛道:“八哥唉我的好八哥,杨星对不住你,让你寒心了。不过你放心,我现在幡然悔悟,不敢求你的原谅,只愿你大难不死,来日方长啊!八哥,快快逃命去吧,九郎替你挡住一阵!”
杨延顺一听,心中感动,“兄弟,我”。
“八哥别说废话,快快走吧!他日若是见到了耶律休哥,替我问声好!”说着,九郎杨星挥着铁铲冲向郑昭明四人。杨延顺心中酸苦,哀痛万分,他知道,自己此时此刻不能意气用事,还是趁机快逃为好。眼下就算自己留下来和杨星一起并肩作战,也是胜负难料,更是白费了杨星的一番苦心。想到此处,杨延顺高叫一声,“兄弟保重,八哥谢你大恩!”说罢,一拨马头,转身便逃,眼前只有一条路,通向山顶,杨延顺别无选择,纵马上山。耳间只听得金戈铮鸣,当当作响,杨星此去无回,痛的杨延顺在马上迎风流泪,止不住地伤怀。
第3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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