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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节

    醉若成欢上下册 作者:尘色

    第2节

    毓臻越发觉得可笑了,只觉得凤殇像猫儿逗著耗子玩似的逗自己,想起不久前凤殇在御花园里说的那些话,更是儿戏,心中也隐约有些气恼了。正要说话,却看到凤殇竟一扬手,举杯就唇,抿下了小半杯酒。

    放下手,对上毓臻眼中的惊愕,凤殇很是得意,又把酒杯递了过来,轻吐出二字:「喝吧。」

    毓臻微一沈吟,便接过酒杯,仰首而尽,把空杯捏在手中,挑了眉冷冷地看著凤殇,像是在等著看凤殇玩什麽把戏。

    凤殇却猛地站了起来,径直踏上一步,一手夺过毓臻手中的酒杯随意抛掷在地,地上匡啷一声轻响,凤殇的手已经压上了毓臻的肩,长发覆下。毓臻还没来得及挣扎,就感到有什麽冰凉轻软,落在了唇上。

    蜻蜓点水的一吻,轻柔得教人动容,一触即离。

    毓臻骇然地睁了眼,脱口叫了出来:「你干什……」

    一声未尽,凤殇便又结实地吻上了他的唇,不再是蜻蜓点水,夹带著掠夺的霸气侵袭而来,猖狂地在那薄唇上肆虐。牙齿被强行挑开,舌尖伸过来时,毓臻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肩上却被凤殇死死钳著,唇齿交吻,一丝不离,唇上都被啃得有点发痛了。

    一吻将尽,气息都有点乱了,毓臻不歇地挣扎,凤殇离开他的唇时,他的人却已经被凤殇压倒在地上。凤殇趴在毓臻身上,手依旧钳著毓臻的肩,半撑起上身,看了毓臻一眼,眼角竟带了三分妩媚。

    只是那一眼,毓臻觉得眼前晃动,像有什麽错觉一掠而过,随後又消失,凤殇已经低下头来,用牙磨他脖子上的领扣了。

    「皇上……请、请自重!」毓臻只觉脖子上一阵酥麻,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都有点哑了,听起来那几分怒气都被慵懒掩了过去,含著满满的情欲。

    凤殇的动作越发杂乱无章,呼吸也逐渐急促了起来,听在毓臻耳里,便像是致命的诱惑,心里搔痒,下腹一阵炽热,分明是有了反应。

    毓臻心中一惊,身体却越是控制不住,不知不觉中自己的呼吸也随著急促了起来,全身火烧一般,不自然地轻微扭摆著,似有什麽不得宣泄,难受得磨人。

    「毓臻……」

    凤殇微微张口,低声呢喃,像是情人的呼唤。手上渐渐放松了钳制,只是胡乱地扯著毓臻的衣服,他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在两人纠缠中变得凌乱,领间扣子被蹭掉了,露出玉白如雪的锁骨来,玲珑清俊,衬著情欲带来的几分微红,显得分外诱人。

    毓臻也渐渐有点朦胧了,只是无意识地挣扎著,两人纠缠,身体贴到了一块去,只在地上翻覆,一不留神脚边撞上了桌脚,吃了痛,毓臻才恢复了三分清明。

    身上依旧欲火难抑,脚上的疼痛也只换来片刻清明,再笨的人也该意识到了不对。定眼看压在身上的凤殇,眼中只是赤裸的欲望,毓臻心中一惊,便明白过来了。

    刚才那一杯酒中,下的不是致命毒药,而是坊间常见的催情药。

    「你!」咬牙切齿地哼出一句,毓臻终究抵不住身上的酥麻炽热,仅剩的半分理智依旧在挣扎,手却慢慢地搂向凤殇的腰。

    「毓臻,我想要你……」凤殇低声轻喃,一边扯下了毓臻身上的衣服,舌尖慢慢地在那胸前暗红突起轻柔地打转。

    毓臻忍不住低吟一声,隐约明白今天是逃不掉了。只是怒火抑在心中,实在不甘心放弃挣扎,几下用力,像是打痛了凤殇,凤殇稍稍离开了一点,毓臻才透过气来。

    凤殇像是已经失控了,只是不死心地要咬上毓臻胸前的微红,一边喃喃道:「不许挣扎,朕命你不许挣扎……朕已经是皇帝了……还不能要你一个麽……」

    怒火越烈,身上的欲望也已经到了极致,毓臻咬牙,捉著凤殇的肩翻身压了过去。

    凤殇一不留神,便被毓臻反压在了身下,後脑撞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皱眉,半晌才睁眼去看身上的人,眼中迷离,片刻浅浅地笑了开来,微仰著头,唇上带著激吻後的豔红,诱人欲醉。

    「毓臻,毓臻,我跟哥哥不是一样的麽?为什麽你不喜欢……」完全是无意识的呢喃,凤殇的手不安分地抚上毓臻的脸,到脖子、胸前,唇上开合。

    毓臻看得心中一荡,一闭眼便恨恨地吻了上去。

    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啃。两唇相接,毓臻已顾不上其它,只是疯狂地啃咬著凤殇的唇,像要把体内不得宣泄的情欲尽数倒空。

    凤殇只是热情地响应著,呼吸越加仓促,气息渐粗,吸气呼气间宛如叹息,那阵阵低吟听得人心魂荡漾,一边不停手地撕扯著两人的衣服,肌肤相接,异样的温热更让人失控。

    「我要你,我要你……」

    听著凤殇一声迭一声地唤,毓臻的身体也越发焦急了起来,手指在凤殇身上游移了一阵,便直直地探向了他的後庭。

    大概是後庭的异样让凤殇感到了不适,他皱了皱眉,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开始挣扎起来。

    毓臻哪还容他挣扎,顾不上安抚,只是凑在凤殇耳边道:「你不是要我麽?不是要我像待怜儿那般待你麽?你再挣扎,我就不管你了。」

    本来只是敷衍地说出话来,凤殇却真的停下了挣扎,有点茫然地望著毓臻,眼里有几分迷蒙,像是在苦恼著毓臻的话。

    在这当儿,毓臻已经在他身下放入了两根指头,胡乱试探了下,便又把第三根指头放了进去。

    「啊……」确切地感到了痛,凤殇低叫了一声,眼看便又要挣扎了起来。

    毓臻也压抑得难受了,见他那样,手抽了回来,死死压上凤殇的肩,再不等待,俯身一挺,便冲了进去。

    「啊||」凤殇惨叫一声,双眼都睁大了,美丽的眼中只是茫然,似是完全不明白为什麽会有这样的疼痛,下身也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毓臻闷哼了一声,只能伸手抚他的背,将人半搂起来,贴得更近自己一点,让凤殇放松下来。

    几乎是一沾到毓臻的肩,凤殇便死死地抱住了他的脖子,微仰著头,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间或低吟出声,更是撩拨得毓臻欲望难熬。

    等凤殇稍微放松,毓臻再顾不得其它,借著鲜血的润滑,迫不及待地抽动了起来。

    凤殇只是被动地任他进出,死死搂著毓臻的脖子,感觉到毓臻埋首在自己肩上胡乱地啃咬,迷离的眼中渐渐浮起一抹苍凉的欢喜。

    「毓臻……啊啊||」俯首下去,有一滴透明的泪,落在毓臻发间,谁都看不见。

    高潮之际,毓臻狠狠地咬住了凤殇的肩头,没顶的快感将凤殇完全吞没,他的手只能死死地掐入毓臻的背上,惨声叫了出来。

    一股温热在体内扩散开来,毓臻慢慢松开了紧咬的牙关,凤殇只能瘫在他的臂弯里,仰著头不住地喘息,双眼中一片空茫。

    毓臻只是凭著冲动而行,毫不温柔地吻著身下的人,眼前一切只如幻觉。看著那张在激情中失了神髓的容颜,与梦境深处日夜思念的那张脸慢慢重迭,他忍不住俯首轻轻吻上那半张的唇,低唤一声:「怜儿……」

    凤殇全身一僵,眼中慢慢聚成黯淡的光,半晌低笑开来,伸手紧紧地把毓臻的头搂住了,埋入肩头,掩去了自己的面目。

    那样的动作无异於邀请,毓臻按著怀里的人,又是一挺身。

    凤殇低呼出声,慢慢地闭上了眼,只是凭著感觉随著身上的人律动。

    一次,又一次。

    听著那个人低低地唤著,怜儿,怜儿……

    激情渐去,药效也褪尽,凤殇分明地打了个冷颤,感觉到毓臻从自己体内退了出去,毫不迟疑地起身。

    他只是闭著眼,一动不动,过了一阵,感觉到毓臻的气息离得远了,他抿了唇,双眼睁开一线,便看到毓臻退到了几步之外,背对著自己,利索地穿上衣物。

    凤殇微蹙眉,半坐起来,身上残余的痕迹没有一丝遮掩,在微光中分外明显。身上的痛持续著,并不是无法忍受,他却有种痛得入骨的感觉。安静地看著毓臻一件一件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服,毓臻没有回头,凤殇也没有哼声。

    穿上最後一件衣服,毓臻才站直身来,拍了拍衣襬,便要走出门去。

    「毓……臻。」凤殇仓皇地叫了一声,声音低哑得失了平时的语调。

    毓臻停住了脚步,却没有回过头来,也不哼声,像是无奈地在等凤殇说话。

    凤殇看著他的背,余光还能看到一旁的软榻,自己却只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地上,比任何时候都要不堪。

    「滚……」凤殇慢慢闭上眼,恨声道。嗓子太哑,那一声很无力,他眉头皱得越紧,脸上也染了一丝难堪,只是发泄一般地吼,「你滚!你滚……」

    毓臻站在那儿不动,半晌才哼笑一声:「求之不得。」他大步地走了出去,扬手掩门,没有回头。

    宫中走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毓臻稳著步子走出很远,才渐缓了下来,心里也隐约有点慌了。

    刚才那场性事,激烈处做过些什麽,回想起来都有些模糊了,只是那时候叫出的名字,却分明是怜儿。抱了皇帝,已经是教人惊惶的事情,抱的时候却只当抱了另一个人,嘴上叫著另一个名字,会有什麽後果,毓臻已经不敢去想了。

    只是那种被凤殇算计了的感觉,却始终凝在心头,冲淡了一些慌然,又覆上一丝的恼怒。

    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宫门,一路上毓臻下意识地躲著人,这时门边站著一个七旬老汉,一见到他便迎了上来,分明是等在那儿的,连躲都躲不过。

    收拾了下表情,毓臻走上前去,微笑道:「这下巧了,正打算过两天到刘大人家里讨杯酒水,叙下旧事,这会就碰上您老人家了。」

    那老汉呵呵一笑,一边摆手将毓臻请向一旁,一边道:「静王要找老夫,老夫也正想找王爷呢!」

    毓臻心下愕然,脸上却不动声色,只笑问:「哦?」

    老汉干笑一声,左右一顾,压低声音道:「其实是有一事相求静王。」

    毓臻更是纳闷,笑道:「刘大人贵为礼部尚书,所管之事,应该轮不到毓臻说话。」

    原来这老汉,便是礼部尚书刘喜。刘喜是三朝元老,虽事旧朝,但凤殇登基时他曾出面相帮,在朝中地位也算是举足轻重。另一方,礼部掌管的无非是皇室内务,礼祭朝贺之事,毓臻实在想不懂这位老臣有什麽需要相求於自己。

    刘喜迟疑了一阵,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其实这事,也只能怪老夫不才……只求静王能助老夫一臂之力。」

    絮絮说来,刘喜却始终没说清楚求的是什麽事。

    毓臻从大清早开始就被凤殇纠缠,刚才又经历了一场并不愉快的性事,这时心中正烦,听他绕著圈子说话,早已有气,又不能失了面子,只好耐著性子道:「刘大人尽说无妨,能帮上忙的,毓臻定当尽力。」

    「一定可以!」刘喜马上道,又迟疑了一阵,才接下去,「其实是关於立後一事。」

    「立後?」毓臻皱眉。凤殇的事,他这一刻是既不想听,也不想管了。

    刘喜没看到毓臻脸上的变化,只继续道:「新朝已立,皇上坐稳了天下,现在缺的是一位贤慧的皇後母仪天下。何况珞王已死,皇上再无别的兄弟,只有小皇子诞生了,才能安天下人的心。

    「可是如今後宫只有几位娘娘,别说小皇子,皇上连立後的意思都没有,实在是教人著急啊。」

    毓臻敷衍一笑:「皇上才刚登基,又尚未举冠,小皇子的事,实在没必要太著急。」

    「静王此言差矣!」刘喜摇头,「秋末就是皇上举冠大典,离现在半年不到,就算不谈小皇子的事,立後一项也是迫在眉睫。各处物事都要准备,如果再不决定,只怕到时要亏待皇後了。」

    毓臻听他说得确凿,也懒得相争,心里想著,凤殇要是立了皇後,当然少不了添几位妃子,等别人分去了宠爱,自然就不会如现在这般纠缠自己,也算是一件好事,便连连点头,算是应了刘喜的话。

    「只是,这种事情刘大人该去磨一下皇上,怎麽倒找到毓臻这来了?皇上家事,毓臻又怎麽帮得来呢?」

    「王爷帮得来!」刘喜听他松了口,心中顿喜,「其实老夫已经几次向皇上上书,只是皇上一直推辞,总说不急,这可把咱礼部急坏了。想著皇上信重王爷,老夫才厚著脸皮来求王爷帮忙。」

    毓臻一扬眉:「怎麽帮?」

    「明日早朝,老夫会在朝上出班此事。若皇上应了,当然是好;若皇上不应,只求王爷金口,能劝得皇上回心转意。」

    原来是想要自己在凤殇面前帮口。毓臻暗笑,这礼部尚书以为凤殇对自己言听计从,便当自己一定能劝得动凤殇,恐怕还算计著将来把他相中的女子送进宫时,自己会替他美言两句。外人看来,当自己与他交情非浅,他办事自然也顺畅得多。

    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只可惜他没想到,一刻之前发生了什麽事。

    看刚才凤殇的口气,明天想要凤殇应承下什麽事,恐怕是难於登天了。

    见毓臻只笑不答,刘喜只当他是不愿意,更是软著口气央求:「朝中除了王爷,再没别人能帮得上了,求王爷成全。」

    礼部尚书会磨人,那是朝中人人都知道的事,毓臻一看他那架式,就知道今天不答应下这事是不能罢休的了。

    他自己正狼狈著,之前的性事藉了药力,这时身上已有点乏力了,自然不愿意让刘喜这麽缠个没完没了,只好含糊应了:「行,毓臻就斗胆应承下来。只是明天会有何结果,毓臻可不敢保证,要是犯了龙颜,也请刘大人勿要见怪。」

    刘喜自然也想不到会出问题,听到毓臻答应,已经欣喜万分,连声道:「当然当然,那麽就全仗著王爷您了。」

    毓臻怕刘喜还要再说,笑著客套了几句,便闪身上了自己府里的马车,不再管他。

    回到静王府,毓臻连午饭都没用,只跟下人吩咐了几句,便独自回房间睡去了。

    一觉睡起已经是四更天了,夏日的早晨来得特别早,天边上隐约浮著一抹暗红,周围静寂,彷佛隔去了人世音尘,苍凉而肃穆。

    毓臻卧在床上,也懒得叫人,贪婪著这清静,躺得全清醒了,也舍不得起来。

    从前怜儿,最喜欢赖在床上不起来了。身体稍好时,总要他耐著性子哄,一直哄到他佯怒了,才会讨好著爬起来圈著他的脖子撒娇,全然小孩子模样。

    後来……再後来,就只能看到他五更天便衣冠端正地坐在厅中,一脸专注地谈论著正事,脸色苍白。

    想著想著,毓臻禁不住一阵苦笑。从前的自己,是怎麽都想不到会有那麽一天,矫情地躺在床上想著旧时琐碎的片段。

    连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就爱得深了。

    在那人死了以後。

    「怜儿……」毓臻低唤一声,伸手压住了双眼,脑海里却不期然地想起了一张绝色的容颜。眉目如画,姿容若雪,眼边唇角还带著一丝稚气,张目看来却已是风华绝代,任谁都比不上。

    最初的时候,是怜更的模样,三分精神七分病态,教人忍不住怜惜。

    只是慢慢地,散去了那七分病态,染红了苍白的唇,眉眼间是说不尽的诱惑,就换成了那个坐拥天下的少年天子,被自己压在身下,轻喘吟哦的模样。

    一旦意识到自己想到什麽,毓臻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唤人捧来梳洗的水,一边拍了拍额,好让自己清醒过来。

    今天还要替刘喜劝凤殇立後,真是……一场笑话。

    吃过了早饭,进了宫,上朝的时间也到了。殿下众人垂首静候,大约半炷香的时间,才看到凤殇从内殿匆匆走了出来,脸上少了几分血色,却依旧冷淡尊贵。

    刘喜显然是有备而来,等到四下无人出班,便马上走出一步:「臣有事启奏。」

    凤殇见到是他,似乎微蹙了眉:「说吧。」

    「秋末就是皇上二十寿诞,如今後宫空虚,臣斗胆,请皇上挑选优秀的女子,立为皇後,母仪天下。」

    「这事不急。」凤殇连眼都没有抬起,只敷衍一句。

    刘喜连忙一跪到地:「事不宜迟,望皇上能早日定夺。」

    凤殇有点不高兴了,挥了挥手:「以後再说,以後再说。」

    见凤殇这架式,殿下哪里还有人敢帮口,都是低头屏息,静观其变。

    刘喜只是跪著,一边暗暗向毓臻打了个眼色。

    毓臻下意识的就想装作看不见了,只是刘喜这动作明显,不一会,就开始有人动了起来,偷偷往他看来。

    毓臻正是避无可避,便听到上头凤殇清冷地开口:「看来,静王也有事要奏?」

    这更是无处可逃,毓臻踌躇了一下,便踏出一步,稳声道:「臣以为,刘尚书说的有理。新朝已立,皇上坐稳了天下,现在缺的,正是一位贤慧的皇後母仪天下,正值今年是皇上举冠,立後之事,是该考虑了。」

    懒得去想借口,毓臻干脆把刘喜前天的话搬了出来。

    凤殇冷冷地看著他,半晌一笑:「依静王之见,朕是越早立後越好?」

    「有人替皇上总管六宫,总是件好事。」毓臻只觉得凤殇的目光刺人,却不肯认输,仰首看了回去。

    「好。」凤殇轻快地应了,收回了目光,「刘爱卿说的也是道理,那麽人选之事,就交给礼部去办了,半月之後,把选定的名单送入宫来,朕再决定吧。」

    「谢皇上!」刘喜大喜,深深地行了个礼。

    周围的人看这情形,便有人开始後悔没有帮口了。

    静王的话,皇上总是听的,何不卖这刘喜一个人情呢?指不准,这未来皇後也会记自己一功……

    只有毓臻隐约觉得不妥,依旧站在那儿,小心翼翼地看著凤殇。

    凤殇似笑非笑地看著殿下众人,半晌缓缓道:「不过,要罚的,不能不罚。」

    众人顿时一惊,大殿之下的气氛也马上一凝。

    大殿之上,凤殇的唇边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意:「朕的臣子居然私下串通,逼朕就范,各位爱卿觉得,这该当何罪呢?」

    殿下鸦雀无声,刘喜还跪在地上,身体都有点抖了。

    怎麽会忘了这少年天子的手段呢?

    刚登基便将伪帝的七位皇子和後宫妃嫔共一百六十八人杀尽,只留下三皇子毓臻、九皇子毓弋以及毓臻生母娴妃三人。再之後,为了攻下凤临,把自己体弱的哥哥送出去,到最後听到珞王死於定城,他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刘喜越想越怕,跪在地上一声都不敢哼。

    看到刘喜的模样,凤殇微微一笑,又扫了毓臻一眼:「两位爱卿本是善意,朕也不忍重责,就这麽办吧,各廷杖一百,殿上执行,就算是罚过了。」

    「皇上恕罪!」刘喜一声惨叫,他自己的老骨头,自己自然明白,且不说静王挨过这一百廷杖後会怎麽对他,单是他自己挨著一百下,就怕要性命不保了。

    凤殇只当是听不到,向左右怒斥:「怎麽还杵在这里?把刑具都搬进来,殿上执行!」

    「是!」一旁太监连忙宣旨。

    不消片刻,便有几个刑狱官抬著长木板凳,扛著廷杖走了进来。

    「皇上饶命,饶命啊!」刘喜扯了嗓子喊著,狼狈地被人压在了长木板凳上。

    其它人也走到毓臻身边,动手要将他拉过去,毓臻微挣,冷笑著看了凤殇一眼,自发地走到长木板凳边躺了上去。

    凤殇咬牙:「打,给朕狠狠地打。」

    听到凤殇的话,原本想要替毓臻求情的人都顿时住了口。本来还想著替静王求情,以後总不会吃亏的,现在看来,这分明就是静王惹怒龙颜,连著刘喜被拖累了。

    刑狱官相互对望,都知道静王是什麽人,谁也不敢先下手,最後见凤殇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才慌忙捉稳了廷杖,小心翼翼地打下去。力度自然控制得恰好,刘喜在那儿「哎哟哎哟」地叫痛,毓臻却是一声未哼,像是廷杖打在别人身上似的。

    凤殇负手站在殿上,冷眼看著两人挨打,一丝怒气慢慢地凝在眼中,等到刑狱官数到二十,他才冷声笑道:「朕说了,狠狠地打,耳朵都白长了麽?还是说要砍下一个来,另一个才听得清?」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所保留的刑狱官再不敢留手,咬紧牙关狠狠地打下去,一边全神贯注地竖著耳朵,就怕凤殇一个高兴了叫停自己却听不到。

    凤殇自然没有叫停,听刑狱官继续数下去,便又道:「用力地打,从头数起!」

    「是……一,二……」刑狱官们战战兢兢地应了,数得谨慎,不一会,头上都渐渐冒出了汗来。

    刘喜被这麽一通打,连声音都哼不出来了,只是低低呻吟几声,随时一翻眼便要晕过去的模样。

    毓臻似乎也有点难熬了,脸色苍白,额边有汗大滴大滴地滑下来,却只是用力地咬著唇,不时从喉咙漏出几声闷哼,却没叫过一句。

    左丞相在一旁看著,终於忍不住了,走上一步,颤声道:「皇上,刘大人年事已高,还请皇上手下留情啊。」

    见凤殇没有哼声,朝中一些与刘喜交好的人相顾而看,也纷纷走上前来,跪了下去:「求皇上开恩!」

    凤殇淡淡地扫了那些人一眼,半晌才低唤一声:「停手。」

    殿内的刑狱官正数到十七,这时听他叫停,连忙住手,退到一旁。

    凤殇缓声道:「刘喜年事已高,这几下,算是罚够了,扶下去,让御医好好治治。」

    「谢……皇上……」刘喜差点从板凳上摔下来,被人扶著,勉强行过礼,便让人抬出了大殿。

    凤殇回头看向毓臻一边,那些刑狱官也早已停了下来。

    他轻笑道:「静王可不是年事已高。一百下,一下都不许少,谁都不许求情,给朕狠狠地打。」

    众人一听心里明白,看来皇上这是铁了心了。刑狱官们对望一眼,只能吞了口唾沫,又走回去继续打。

    毓臻趴在板凳上,唇咬得发胀,身後又痛又凉,想来与血肉模糊差不远了,只是不肯求饶,见凤殇冷眼看著自己,似乎就在等著看他的笑话,干脆闭上眼,不再去看。

    凤殇脸色微变,一挥袖,冷声道:「一百下,若朕知道少了一下,轻了一下,你们全都随他一起罚吧。」说罢,再不看毓臻一眼,转身走入内殿。

    身後廷杖声始终不绝,伴著刑狱官战战兢兢的数数声,一下,一下,却始终听不到毓臻的求饶和惨叫。

    那就打死了吧。

    心里恨不得那人被打死了好,打死了便一了百了,再不会左右自己。

    凤殇的脚步却越走越慢,就怕走远了,殿里有人说静王如何了他却听不到,叫不了停。

    没有人叫停,走出十来步,听到的却是毓臻低低的笑声,越来越响,伴著阵阵不可遏止的咳嗽,笑得张狂,像是在嘲笑他的心软一般。

    凤殇死死地咬住了牙,抬手捂耳加快了脚步。却始终无法摆脱,那笑声一直盈在耳边。

    哈,哈哈……咳咳,哈……

    醉若成欢 第四章

    哈哈……

    凤殇一个惊坐起,双眼睁得大大的,低促地喘著气,胸前起伏,好半晌才慢慢平复下来,定眼看向周围。纱幔罗帐,周围是暗淡的长明灯光,暗红如血。夜已静了,外面的人都是蹑手蹑脚,屏息静气,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皇上?」不远传来一个轻柔的女声,凤殇一阵安心,认出那是自己的贴身侍女。

    沈默了一阵,凤殇才低低地问:「眠夏,现在什麽时候了?」

    「快三更。」眠夏轻声回应,「皇上,睡不著?」

    凤殇笑了笑:「没事,你休息吧,只是做了梦。」

    「奴婢给您倒杯热水吧?」眠夏也没多问,只是说了一句,就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远了。

    凤殇慢慢躺回去,下意识地揪住一角被褥,压在胸前,彷佛还能感受到胸内异样的跳动。

    只是,做了梦而已。

    早朝时毓臻的笑声,一天里没有间断过片刻,连梦里,都不肯放过他。

    凤殇偏过头,把脸埋在枕上。想起梦里景象,还是觉得动魄惊心。

    梦到毓臻,早就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分外吓人。

    梦到毓臻被打,看不清打的人是谁,怎麽叫都停不下来,廷杖一下下地打落,毓臻便像日间那样不哼声,只是身上早被打得体无完肤了。

    再後来,就看到毓臻对著自己笑,极尽嘲讽,满是傲气,没有了在人前的臣服。一直笑一直笑,脸上流满了血,衣服也被血染得湿了,找不到伤在哪里。

    他怎麽叫,怎麽闹,毓臻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一直笑著看他。

    笑著笑著,就吓醒了。

    「皇上,先喝点热水定惊吧?您没睡多久,喝过水再睡一会吧。」眠夏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凤殇回过头,好一阵才坐了起来,伸手接过了杯子。温热透过杯子传到手心,又缓慢流遍全身,让人逐渐放松下来。凤殇垂眼一笑,没有喝,只握了一阵,又递了回去。

    眠夏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站在外头,等他吩咐。

    凤殇翻身又要睡下,却始终有什麽堵在心头,终於忍不住问:「眠夏,你知道静王的廷杖打得如何了麽?」

    眠夏似乎愣了一下,才道:「听说一百下打完,让静王府的人接回去了。」

    「哦。」对答案并不满意,凤殇又道,「眠夏,你让人打听一下,静王回去以後怎样了。」

    「是,请皇上保重龙体。」眠夏应了,有点担忧地说了一句,才轻声走了出去。

    等她关了门,凤殇才又躺下,抱著被子,却始终睡不著。

    那次偷偷跑到盛京看哥哥,第一次见到了毓臻。代价是被吊在村中祠堂中央,饿了三天三夜,身上自然少不了舅舅的鞭子留下的伤。要不是碰上雨天,秦泊怕他伤了筋骨落下病根而去求情,恐怕绝不是三天三夜能了结的事了。

    只是隐约地觉得,并没有後悔。

    说不上因为什麽,只是觉得哥哥有人宠著,就像自己被宠著一般,快乐而满足。

    在那之後的大半年里,再怎麽难熬,只是想著那一夜看到的种种,就不觉得那麽难受了。

    第二次见到毓臻,已经是半年後。

    被舅舅关在房间里,让秦泊喂下不知名的药,跟两个看不清面目的女人关在一起,要学的,是床事。

    再之後,女人换成了男人,被放出房间时,他几乎崩溃了。

    舅舅说,哥哥能做的事情,你就不能做麽?

    那时只想著,如果是毓臻,自己一定不会觉得那麽脏。

    终究抵不住软弱和想念,他第二次逃走,跑到盛京,蜷在三王府的树上,看了半夜。

    双生哥哥和毓臻,就是他全部的救赎。

    那时候的毓臻,是皇子,是对手,是高高在上的,是哥哥的。

    可是,现在的毓臻已经不是皇子了,坐在皇位上的人已经是他了,哥哥已经死了,为什麽他还不能,要一个毓臻呢?

    昏昏沈沈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自远而近,之後便听到眠夏低唤了一句:「皇上?」

    「如何?」

    「回皇上,静王回府後,府里请了大夫,伤都上了药,也没什麽大碍,只是入夜後有点高热。」

    凤殇半坐起来,望著帐上的人影,半晌又问:「有人照顾麽?」

    「似乎是寄住在静王府的一位公子在守著。」

    「小柳麽?」凤殇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想起了密探口中说起的那个少年,突然抬头,「传旨下去,就说朕体念静王,听说他伤势颇重,接入宫来让御医诊治,好生休养。明天的早朝就免了。」

    「是。」眠夏应了,便要转身去宣。

    凤殇又叫住了她:「还有,让御医先过来候著,静王来了,就送到偏殿去。」

    眠夏愣了愣:「让静王住在凤渊宫里麽?」

    「不行?」凤殇皱了眉。

    「皇上,这似乎……」

    凤殇不想再听,打断道:「没有似乎,就这样吧,快去。」

    「……是。」

    等眠夏去宣旨,凤殇也爬了起来,没有惊动其它人,自行著好了衣物。

    他动作迅速,却偏等了大半个时辰,毓臻才被送到凤渊宫来。

    看到毓臻因为伤病而变得晦黯的面容,凤殇的脸色就先跟著沈了几分。

    御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把毓臻身上的药重新换上时,凤殇在一旁看了片刻,就匆匆地转过脸走开,直到换好药,才又重新站回原处。

    切过了脉,御医列下药方,又让人熬好了药,送到房间里来,凤殇才将众人挥退,独自一人捧了药坐到床边。

    因为病弱,毓臻脸上只是一片干净平和,凤殇几近贪婪地看著他。只有这一刻,两人相对,人前的温柔臣服,人後的憎恨嘲弄都没有了,毓臻只是安静地任自己摆布。

    「对……不起……」小声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凤殇却微微垂了眼,脸上泛起一抹薄薄的红。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安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真好啊,不会拒绝我……」凤殇低喃一声,忍不住伸手抚上毓臻的眉,半晌收了回来,只痴痴地望著。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拿著一碗药,眼中是满满的温柔。

    然後,他含了一口药,吻上了哥哥的唇。

    凤殇看了手中的药一阵,抬手含了一口,又看了一眼,终於微微俯身,闭眼吻了下去。口中的药粗糙苦涩,他紧紧地闭著眼,感觉到唇上一片温热,心中一荡,半晌才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去,挑开毓臻的唇,缓慢地试探著,将药一点点渡过去。

    药自然地滑入毓臻喉咙,一口药尽,凤殇却舍不得放开,依旧小心地挑逗著,片刻竟感觉到了毓臻的回应。

    心里掠过一抹异样,却说不上是难堪心虚还是羞涩欢喜,他慌忙放开了毓臻的唇,便看到毓臻的眼微微开了一线,似乎看见了自己。

    凤殇更是发窘,正要躲闪著站起来,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捉住了手腕。

    「怜儿!」

    毓臻迷糊间只感觉到自己捉住了一个人的手,恍惚看去似是怜更,感到他要挣扎离开,下意识就叫了出来,手上加大了力度,不肯放开。

    「放手!」那人低喝一声,分明是那朝思暮想的声音。

    毓臻心头一震,又多了几分清醒,勉强想要睁开眼。哪知眼睛还来不及睁开,手里捉住的那个人就先挣扎了起来。

    高热未退,毓臻眼前只是一片朦胧,心里慌得很,他口齿不清地叫了起来:「我不放,再也不放了……怜儿,不要走……」

    凤殇听得一阵胸闷,咬紧了牙不再吭声,毓臻的手也用不上多少力,他只一发狠,就抽回了自己的手,毓臻低哼了一声,慢慢地张开了眼。

    眼前只有凤殇一人,站在床边,双眼发红,咬牙切齿地看著他。

    茫然了一阵,毓臻终於反应过来,猛地缩回了手,张了张口,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匡啷一声,凤殇像是把什麽甩了出去,地上溅了一地暗黄。

    他恨声道:「你就只惦记著个死人!死人永远都不会给你喂药!外面人人盼著我的恩宠,从来没有一个像你这般不识好歹!怎麽,怎麽我……」到最後,话说不下去了,眼却是充血的红。

    高热让毓臻一阵阵晕眩,凤殇这麽一轮轰下来,只听得毓臻两耳嗡鸣,半晌才勉强发出声来:「你……」

    只是那麽一声,却像是触中了凤殇的痛处,他只差没当场跳起来,连看都没再看毓臻一眼,咬牙切齿地吼:「就是我给你喂的药,用你喂哥哥的方法,那又怎麽样!

    「睡也睡过了,吻也吻过了,你不愿意也不能怎麽样!你恨我,因为我逼死哥哥,可是明明是他自己愿意去的,明明是早就说好的,你怎麽就不恨他?是你去给凤临的人通风报信,才让我有机会把哥哥派出去,你怎麽就不恨自己?

    「你再恨……再恨,哥哥都已经死了,剩下的只有我,你愿不愿意都只有我了!我长得不像他麽?我比不上他麽?我不能代替他麽……」

    听著凤殇一句句吼出来,毓臻渐渐清醒的心中一片酸痛。

    一直以来对凤殇人前恭谨,人後冷落,只是自私地想要让心中的埋怨有个发泄的去处。

    凤殇说的他其实都知道。是自己那时不肯死心,向凤临皇室通风报信,才会让他们的计划有了一个借口,让怜更出使凤临。之後毓弋带兵潜入,射杀怜更,让凤临失去人质,这种种种种,怜更早在出发前,就跟他说明白了。

    那本来就是说好的,是那个人心甘情愿甚至亲手设计的,怨不得谁。

    凤殇却一直承受他的怨恨,没有罚他欺君,反而处处讨好,这才让他毫无顾忌地放任自己吧?

    酸楚渐渐淡去,眼前的凤殇反而让毓臻觉得不真实了。看那气得语无伦次直跳脚的少年,哪里还有半分朝堂之上的冷峻严肃?哪里还有贵为天子的一点尊贵?简直就像是个未长大的孩子,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跳起来反抗一般。

    他怒气冲冲地叫著「睡也睡过了,吻也吻过了」,问著「怎麽样」,还夹著掩饰不住的慌张,连「你愿不愿意都只有我一个了」这样蹩脚的威胁之话都说出口来了。

    这样的凤殇,反而更像一个「人」。

    埋在天下之主的面具之下,倔强而孩子气的灵魂。

    毓臻看著那张酷似怜更的脸,看著凤殇因为气极而浮起的半分苍白,越发与心里惦念著的那个人相像。

    「好了。」见凤殇一直吼著,声音都有点哑了还不肯停下来,毓臻也没力气分辨他说了些什麽,下意识地只想把他叫住。

    凤殇只是愣了愣,脸色越发泛白:「你不想听我说话,不想见我,我就偏要说,偏要你天天见著!反正你也是讨厌我的,反正你……」

    「别闹了,不累麽?」听著凤殇不可理喻的话,毓臻禁不住觉得好笑,吸了口气,提高了声音。

    「我就是要闹……诶?」一时反应不过来,凤殇的话说出口了才半路打住,有点愕然地睁大了眼。

    完全是少年稚气的模样,毓臻的目光不禁一柔,如果是怜儿……

    暗叹一声,他维持著一脸平淡,只是放轻了声音,道:「这麽闹腾,不累麽?有什麽事,以後再说。」

    大概是毓臻从未在两人独处时这麽跟他说话,更别说那话里的一抹柔软了。凤殇怔在原地,连手都不知该放哪里了,只是低低地「诶、诶」了几声,说不出话来,脸上干净而纯真。

    毓臻几乎都要以为他在作戏了,只是忍著笑问:「是不是要我喝药?」

    「啊?」

    「被你打碎的那个碗。」毓臻看著一地碎瓷,好心提醒他。

    「啊……啊啊,我去叫人……」凤殇愣了片刻,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转身就要往外跑,哪知一个没看清,整个人便往房中的圆桌撞了上去。

    匡啷一声,桌子上的杯子茶壶被撞到地上,烛台往下掉,烛光恍惚,凤殇想也不想便伸手去抓。蜡烛上的烛油炽热,烫得他手一缩又丢了出去,幸好那麽一折腾,烛光早就弱了下来,摔在地上,扑滋一声就灭了,房内顿时暗了一分。

    凤殇更是狼狈,又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蜡烛重新点上,奈何刚才桌子那麽一撞,周围的椅子也撞得凌乱了,左右牵绊,房间内更是一阵混乱。

    毓臻实在没想过只是一句话会引得凤殇如此失态,一时也愣在了那儿,直到看到凤殇差点被绊在地上,才失声叫了出来:「皇上!」

    凤殇勉强站稳,难堪地不肯回头看他,深吸口气,整了整衣服,便要往外走去。

    「皇上……」毓臻看著凤殇还捏在手上的蜡烛,有点无奈地又叫了一声,心中有一个角落,隐约地柔软了下去。

    转头见毓臻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凤殇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脸上发热,匆匆把蜡烛丢掉,站在那儿有点惶恐地望著毓臻。

    毓臻忍不住一笑,反正也已经如此了。江山已定,天下归一,眼前的是天子。正因为怜更已经死了,此生怕是跟这个朝廷分割不下了,又何必一直跟皇帝作对下去?凤殇尚且不计较作替代,他又何必计较那麽多?

    心中澄明,毓臻道:「皇上,我就在这里,你不要急。」

    凤殇慢慢安下心来,久久才低低吐出一个字:「瑾。」

    毓臻一时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凤殇迟疑了一下,又重复了一遍:「瑾……没人的时候,这样叫我,可以麽?」

    从未听说过凤殇还有什麽小名的,毓臻愣了愣,下意识问:「为什麽?」

    「不行就算了。我去找人再熬药。」凤殇低声说了一句,低头转身就要出去。

    「瑾。」听得出凤殇话里的失望,毓臻下意识叫了一声,便看到凤殇明显一震,顿了顿,才匆匆推门而出。

    毓臻心里疑惑,暗自念著等凤殇回来问个明白。只是折腾了这麽一阵,他身上高热未退,也渐有点疲累了,听著外头断断续续的吵闹声,便慢慢地沈入了梦乡。

    不只那天为了毓臻罢了早朝,自那之後十几天,虽然早朝依旧,下了早朝,凤殇也是寸步不离地守著毓臻。

    毓臻的病本来就是打出来的,皮外伤没几天就愈合了,高热自然也退了下来,只是平日健康的人难得病上一次,病是好了,身体还有点虚,被凤殇看著又躺了几天,等到能下床,就想要回自己王府去了。

    「不行!你的病才刚好,伤还没痊愈,怎麽能现在回去。外面那些庸医,哪里比得上宫里的御医,要是再病起来怎麽办?」凤殇想也没想便一口拒绝了。

    「只是小伤,你要是不放心,让御医开点药,我带回去让人照著方子料理就行了。」相处了几日,毓臻对凤殇的了解也多了几分,知道强行为之只会更糟糕,只好耐著性子跟他理论。

    「不行!等伤好了再回去。」凤殇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毓臻有点生气了:「怎麽不行?宫里跟我府里,能有多大差别?何况我不过是个臣子,让一个外臣留在你的宫里成何体统?再过几日,只怕你我都要被口水淹了!」

    「谁敢多说一句,我就拔了他的舌头!」凤殇冷声道,「你就安心留下来,等伤全好了再回去吧。宫里的人细心,你府里那些人,哪会照顾病人!」

    「别忘了怜儿这麽多年都是在我府里过的!」气恼之下,毓臻脱口便道。话一出口,他就有点後悔了。

    那日之後,两人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相处时便自然而然地多了一分亲密。凤殇对他自是百般的好,他也放软了态度,偶尔亲近一番,也能做得到。两人都是男子,话也不必说白,各自心里明白就足够了。有些事情,两人也是有默契地不再说起,譬如怜更。

    直到今日,两人争执起来,毓臻才一不留神说了出口,一抬眼,果然看到凤殇眼中已经布上了寒意。

    隐约有点理亏了,毓臻顿了顿,软下声来:「瑾,我已经没什麽大碍了,留在这里,只会让人说闲话。何况,你现在每天守著我,把奏折都搬来了,我看著都替你累。倒不如让我回去休养好了,再来陪你。」

    在他叫出第一声时,凤殇的眼神就软了下来,听他说了那麽几句,似乎就有点妥协了,毓臻紧接著劝,「我既然肯与你好,就不会反悔,以後日子还长著呢。」

    凤殇脸上微窘,半晌才闷闷地道:「行了行了,你不就是想回去麽。回去可以,不过不能急在这一、两天,再留两日,後天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毓臻也知道他已经让了一大步,满是答应,笑著便凑过去在凤殇额上轻轻印了一吻,惹得凤殇连手里的笔都掉了。

    「原来皇上这麽容易脸红啊!」毓臻故意大声嚷嚷。

    「毓臻!」凤殇叫了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黑,小兽一般瞪著毓臻,就差没一口咬过去。

    毓臻哈哈笑了出声,拍拍他的头:「乖,乖。」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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