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落 作者:樱桃花开

    第 31 章

    “爸爸。”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荡过来，易立冰挽着易伯伯的手臂，然后看见了旁边的我。

    她脸上的笑容更甜美：“爸爸，你很坏啊，约了小宪，也不告诉我。你们两个调皮了，居然合起来给我惊喜。啊。”她一踮脚，在她的父亲的脸上亲了一口，略略一欠身，手便挽在郑东宪的手肘里。

    我飞快的拉着妈妈转身，没有让自己回看那张脸任何一眼。我无法接受被人在街边突然抛弃的现实。

    我这个小蜜与奸夫走在城里，原配来了，只好落荒而逃。

    我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通情达理的小三了。

    42

    我和妈妈各怀心事的散步回家。我们的后面有两台名车躺在马路上，一辆是郑东宪的，一辆是那个易伯伯的，然而，我们却只能快步走过前街，追赶那一辆已经疾驰而去的小巴。

    而易立冰却可能在犹豫，她应该上哪一辆车子。

    上天真的是不公平的。

    我现在才知道，易伯伯的名字是易古学，他是名人，真正的名人。

    所以，妈妈才可以在相隔20多年后，还能轻易的寻找到他。

    忘记了是谁提出来的，反正我们后来一起坐在一个大排档上喝啤酒。

    妈妈的酒量和她的斯文外表不太相称，而我这一生就没有任何出色的能力，包括喝酒。

    妈妈又喝了一杯，批评我：“你真的不能喝酒，不知道你究竟像谁？”

    “是啊，妈妈能喝，爸爸也能喝，可是，我却不会。”

    “那个郑东宪，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老板。”

    “是吗？”

    “啊。”

    “一个可以给你20万的老板？”

    “妈妈。”我惊呆了，我没有告诉过妈妈，我借到了20万，但她居然猜到了。

    “啪。”妈妈把一张支票重重的拍到桌面上，说道：“我有20万，看到了吗？”

    “妈妈。”

    “是易古学给我的。”

    “啊。”我不知应该如何应对，今晚的妈妈很不正常。

    “如果你还没有开口问郑东宪要钱，那么就永远都不要再问；如果问了，就把钱还给他。”

    “哦。”

    “你记住，不要随便欠男人的债，很多时候，我们都还不起。”她又仰起头，骨碌碌的灌了一杯进肚子里，一杯又一杯。

    “妈妈没关系，老了，行将就木的人了。这一生不管怎样，都过了大半世了，好的、坏的也尝遍了。再如何艰难，也是咬咬牙就可以做决定的。倒是你和晓光，不可以这般糊涂的过。晓光是没办法，落得这个病，你也别怪小娟，她始终是生生的妈妈，是晓光的老婆。她再不济，晚上还会帮晓光暖暖脚、盖盖被，万一我两眼一闭，还指望着她陪晓光到老。”

    “妈妈，不要这样。”

    “晓光这一生只能看他的福气，听天由命。妈妈对你的期望很大，希望你可以开开心心的有尊严的生活。妈妈这个年纪，什么尊严啊、面子啊、感情啊、骨气啊，都可以出卖，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不要轻易的出卖自己，放弃自己。你看似漫不经意的一个选择，都是一条回不去的路，明白吗？”

    我的泪伴着母亲流了下来，她很伤感，与记忆中那个坚强隐忍的母亲全不相同。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她始终没有控制那些像潮水一般的泪水，虽然在过去的那么多年里，她都坚强的不哭，但今晚她似乎想要流尽生命中曾忍下的所有的泪：“人啊，25年了，整整25年，不问你过得好不好？不问你为什么要钱？不问你要多少钱？只是一张支票，整整25年，只余下一个钱字。”

    她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一杯一杯的喝酒：“那个郑东宪，不是你可以仰望的。即使是当年的谭文汇，我也认为不是你可以掌握的。事实证明，你握不住他。”

    “妈妈，不要再谈郑东宪，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只是我的老板而已。”我不想她太担心，事实上我确实和郑东宪没有任何实质的关系，我没有说谎。

    “真的？”

    “真的。”

    “很好。晓晓啊。”她的头有点摇摇晃晃了：“不要随便相信男人口中的爱，知道吗？那是他想得到你时甜美的糖，那是他要抛弃你时有毒的刀。他们会说：我错了，但是请你原谅我，因为我爱你。”

    “哈哈哈……，因为他爱过你，所以，所有事情都可以做，一切都应该被原谅，因为他爱你。‘我爱你’，一句美丽的、浸满毒汁的谎言。”

    我扶着妈妈回去，夜风吹过来，她时而清醒，时而朦胧，对我说着漫无边际的让我不解，却又心酸的话。

    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妈妈的心是我看不懂的，更是爸爸看不懂的。因此，爸爸每一分钟都在寻找她。他会因为，她只是消失了半小时，而大发雷霆，会因为她暗暗叹了一口气，而风云变色，而我常常是这些变化升级的催化剂。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那么的恨我？我是一个很美丽很乖巧的女儿啊。他常常望着我的脸，毫无来由的拳打脚踢，然后，妈妈再抱住我，然后，我们一起被打。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知道爸爸原来很爱妈妈，是在他死的那一天。他在我们铺面前的马路上被车碾过，我和妈妈扑过去，他躺在妈妈的怀里，血淋淋的大手抚着妈妈的脸：“对不起，小华。我爱你，真的对不起。”他望着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深情和不舍，而到了最后，他都没有看我一眼，直到他死了，我仍然无法感受到他爱过我，我的父亲。

    他死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哭。我只是陪着我的弟弟晓光躺在病房里，日复一日。所以，后来，我才恶毒的猜测郑东宪在父亲死的时候是笑着的。

    可是，他却提醒我，因为郑洁池是他的父亲，所以他哭了，天地动容。

    我想，这肯定是一个谎言。

    如果这不是一个谎言，那么我就是一个神话。

    43

    回到住宅的楼下，远远便可见到郑东宪的车子。他的车子太豪，孤单的停在楼下便显得过于刺眼。

    一路散步回来，妈妈已经安静了许多，像从前一样坦然、优雅，我常常觉得妈妈就像她镜台前摆放着的白色百合花，干净、素淡。即使她已经46岁，她仍然美丽。

    不知道，我46岁的时候，是否还会像她这般美丽？有一个词叫做传承，我承继了她的美貌，似乎也传承了她的不幸。

    那个说着很爱我们的人，都毫无预兆的走了。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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