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116部分阅读
红肿。
两人之间,被阴影罩住的地方,李泰手掌包裹住她的小手,任她暗暗挣扎,始终纹丝不动.一张被火光映的夺目的俊脸上,更是不见半点异样。
遗玉冲一旁几名冲她说话的扑桑族女人点头,嘴唇轻轻蠕动,小声道:
“我说过几次了,叫你不要在外面随便……你倒好,又叫蜒蜒姐看了我的笑话。”
李泰不以为意,语气寻常地答道:“你若真那么在意,下次不在外面便可。”
闻言,遗玉使劲儿挠了下他的手心,回头瞪他一眼,道:“在哪都不行。”
虽她是初尝男女之情,可前世经历过那样开放的社会,却并非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有时,她也会担心,李泰这般年纪的男人,又是个位高尊贵,英俊多才的,在情事上忍得久了,会不会出他先前说自己并不贪恋女色,可照他现在对自己的态度,这话却是大大有水分的,他是答应过她,“只你一人”,可男人和女人不一样,身体和心理,多是能分的一清二楚,谁知道火气太大,他会不会偷吃。
在这年头,像她这么大的姑娘,多少都已嫁做人妇,可她自觉身体没有养成,半点都没有偷尝禁果的打算。这山中的半年,她并没刻意同李泰保持距离,然这男人还算是老实的,亲密的行为只在每次出山回来时才会有,且每次都是浅尝辄止,舔舔脖子,亲亲嘴的,却再没有发生过如同那晚床上的过火之举。
她又旁敲侧击了沈剑堂,知他们每次出山都没有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去“鬼混”,这才选择性地将这件事抛在脑后,眼不见心不烦,尽管是掩耳盗铃,可她总不能“以身涉险”不是?
遗玉在这跑神儿,李泰瞅了一眼她明显是在胡思乱想的小脸,猜不着她思绪又飞到哪里,略一沉思.张口道:
“出山后,我们先到洱海去找那人,不管事成与否,我会陪你到南沼丢,我的人在洱海南蒙舍诏部族,寻到了韩厉的踪迹,你娘应该同他在一起。”
第二十一章 倘若有缘
客谟镇顺风大客栈
夜晚,为数不多的一间上房中,简陋的木板床上,并排靠坐着两个人,赶了三天三夜的路出山,身体乏了,却不想睡,听着窗外隐约传来不休的打铁声,絮絮低语着。
“那剩下的蛇胆酒,你再饮两次,就需得停了,不然会伤了身子,记住了吗?”萧蜓提醒道。
“记得了。”遗玉点头。
药谷中那只巨蟒身上,挖下了一颗拳头大小的蛇胆,起初因山中无酒,萧蜓便用药汁泡在一口蛇皮烧合的囊带里,等李泰他们头一次出山回来后,便又添了纯酿进去,泡了足足一个月。
饮时用普通酒水勾兑上一小杯,能够三五人饮的,因为药效太烈,遗玉每次仅能喝上两小杯,一个月方能喝一次,这巨蟒是个怪物,身上的东西自然都是宝贝,不说那蟒皮的柔韧和刀枪难入,这特制的蛇胆酒,更是药效良多。
遗玉喝了四回,便明显觉得视力比以住要好,夏天喝上一杯,七八日都觉浑身凉爽,萧蜓、沈剑堂、李泰这种习武之人,效果就更是明显了,耳聪目明不说,内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增长。
“你脸上和脖颈上的抓痕,因为沾染了那巨蟒的毒液,难以去除,可天下秘药居多,未必没有别的法子,莫太挂心于此,我看常四爷并非是重表之人,你无需介怀。”
“我不会的,”遗玉摸摸脖子上的几道细微突起,有些感叹,这些伤痕是柳关留下的,先前他在同姚一笙的打斗中沾染了姚一笙身上的蛇毒,后又透过伤口传染给自己,但比起姚一笙的容貌全毁,及时得到救治的她要幸运的多。
宫中有秘药炼雪霜,李泰已寄信回长安去索药,相信是能去掉她这疤痕。
萧蜓见她实不以此事自卑,暗暗点头,又道:“咱们带出山的药茅,都妥善收好,切莫被有心人看去,生了贪念。”
“嗯。”药谷里的东西,她们只摘了百里不足一,但每人,也都分得了相当的一部分,遗玉听李泰说过,明天便会有他的人来带走,捎带回去,然萧蜓却怕她夹宝引嫉,每样都仔细收在不起眼的竹盒里,煞费苦心,叫她感动之余,又因自己的隐瞒,而生疚。
“蜓蜓姐,”她挽住萧蜓的手臂,轻声道:“你该早就看出来,我同四爷,并不是什么丫鬟和少爷的关系,我是——”
“莫说,”萧蜓打断她的坦诚,拍拍她的手背,温声道:“相逢即是有缘,这次一别,我同公子也会分道,独行四海,再见不如何年何日,不管你们究竟是谁,我都会牢记你这个人,我不愿受太多羁绊,只把你当做唐小玉看,即便这只是个化名。”
听她道起离别,遗玉鼻中酸涩,半年的朝夕相处,没有血缘没有结义,可人生得寻一知交,便是幸事,这么亦师亦表的一个女人,怕她此生再难遇见第二个。
“好,那我就是唐小玉,你便当我做唐小玉。”
“如此甚好,”萧蜓声音变得柔和,其中夹杂一些难寻的不舍,伸出一只手来,道:“我同你三掌为约,倘若有朝能够再见,你便告诉我,你真正的姓名。”
“好。”遗玉低应一声,同样伸掌于她相击。
“啪、啪、啪”——
三下过后,不觉已是哽咽,萧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从床头的贴身行囊中,取出一只掌大的檀木盒子,放在她膝上。
“这是馥鹿丸,在山中我闲时炼的,对女病很有些疗效,你月信闷痛时,便吃上一粒,温水送服。”
遗玉吸着鼻子,打开圆盒,便见其中静躺着二十余粒小指关节粗细的丹药,月色下,颜色朦胧,似乎带些粉艳,又是丹红,煞是可爱,不像丹药,倒像是串成项链的彩色珠子。
“我也有东西送你,”遗玉收好盒子,破涕为笑,亦从行囊中翻出一只细颈瓶。
“这是?”萧蜓待伸手去拔瓶塞,却被遗玉按住。
“小心,平日不要乱碰,这里装着一种药粉,你行走江湖,若遇上什么不可敌的人物,只需将这东西洒在刀口,能沾他一寸肌,见他一丝血,便可无惧。”
萧蜓心中一鼓,握了握那瓶子,心知此药珍稀难求之处,神色微变后,也没问遗玉它名头,只是轻轻道了一声谢。
遗玉看她小心将药瓶收起来,终是心安了一些。
药谷飞瀑边上的断壁,生有一棕幼树,树上结了一枚红果,萧蜓不识,遗玉叫李泰帮忙摘了,十几颗果子,配以其他的药物,仅成了这么一小瓶药粉。
锦绣毒卷上,第九位剧毒,见血封喉,乃是真真正正的杀人利器。
清晨遗玉醒来,难得的清醒,没有起床气的她,未睁眼睛,便伸手在一旁摸了摸,已经余温不存的床铺,告诉她,萧蜓巳同沈剑堂,带着姚一笙那个麻烦离开了。
单刀斗虎的女子,英姿飒爽,温声如水的女子,侠骨柔情,痴迷医理的女子,执着不移,心在天涯的女子,风淡云轻,在这半年的山行中,萧蜓这个女人,在遗玉的人生阅历中,划下多姿多彩的一笔,又这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啊呜——”
听着床尾小狸的叫声,她又在床上静静趟了一会儿,直到一根毛绒绒的尾巴调皮地伸到她脸上,她方才坐起身子,一把抓过不见长多少的小东西,狠狠搂了下毛绒绒的它,惹得它惊叫连连,方才心满意足地起床穿衣梳洗。
比起小狸,这半年她的身量可是见长,没细量,也有两寸许,完全脱离了矮小的范畴,依然在娇小边缘晃荡,以前的衣物都缩水一截,可出山便投宿,没来得及换新,便勉强穿着。
遗玉正坐在床边梳头,听见一阵脚步声在门前停下,门声响动,掌柜的老搓儿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方才用银簪将头发随便挽了个形状,先去开门。
“嘿嘿,唐姑娘醒啦。”老搓儿站在门口,搓着手笑道,说的却是废话。
“掌柜的有什么事?”遗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三人,都是眼生的商旅打扮,两男一女,每人都手捧着一口小箱子,不知装的何物,是来作甚。
“不是我有事,”老搓儿翘起拇指,指了指身后的三人,“是他们来送东西给姑娘。”
遗玉轻疑一声,越过这小个儿,问向他身后的人.“你们是?”
那站在中间的年轻女人已不动声色地,将遗玉上下打量了个遍儿,有些奇怪地笑道:“小姐,咱们在这里等了一个月,我们东主说,一有您消息,就叫送东西过来,都是些衣物首饰,您眼下正需得。”
说着,他们便示意两外两人打开了手捧的箱子,环抱的小箱中,衣物鞋袜,珠簪玉饰,胭脂水粉,样样精细,一应俱全。
遗玉还是没听懂,也没让这来路不明的三人进屋,摇头道:“我不认识什么东主西主的,你们认错人了。”
说罢,她便要关门,只是那女人要快她一步,伸长腿抵住了门板,一手递上一份信笺,又扯了下嘴角道:
“小姐,我们东主说,您若不记得他,就给您看这个。”
遗玉迟疑地接过信笺,掏出纸张,一抖开看,为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便将那信纸又塞好,递了过去.面色无异道:
“你们真认错人了。”
“果然,”那女人毫不意外道,“我们东主说,您就是看了信,也不会认他,那我们便不再叨扰小姐。”
话毕,三人便当着遗玉的面,将三口小箱子放在门口,转身欲离去。
“慢着。”遗玉出声留步。
三人回头,又是那女人接话,脸上一闪而过蔑色,快的让人抓不住,笑容却是恭谨:“小姐,我们东主说,将东西放下,您一定会叫住我们。”
听她一口一个“我们东主说”,语气中不无对她的轻视,遗玉眼神变幻,突然就笑了起来,调侃道:
“那你们东主说没说,我叫住你们后,会让你们把东西拿走,若是你们不拿,便连这间客栈的大门前走不出去,兴许只能跳窗子了。”
“咦?”那女人总算是露出疑色,紧接着,余光瞄见左右楼道上闪身出来的五名黑衣剑客,脸色始变。
“拿下。”一声低音下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剑客们应着一声,便袭向三人,双方交做一团,木制的地板被他们上下翻飞的身形,弄得“嘎吱”作响。
“唉、唉,使不得啊,小店年久失修,经不起折腾,快住手啊,各位好汉!”老搓儿哇哇大叫,却不敢上前阻拦。
遗玉抱臂后退了两步进到屋里,站在安全距离,看了一眼从门前打斗到楼梯口的几人,便将目光移到踢开门前挡路的箱子,走进门内的蓝袍男子。
“可休息好了?”李泰问道。
“嗯,沈大哥他们走了?”知道是一回事,可她还想亲口确认一遍。
“天不亮便已离去。”
眼神黯了黯,遗玉冲他扯出苦笑,道:“我是舍不得蜒蜒姐,你说,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萧蜓行踪不定,就是这次同剑堂走到一处,也是她主动寻去的,”李泰顿了顿,不愿见她沮丧,又补了半句,“也说不准,倘若有缘。”
“倘若有缘,”遗玉默念一句,想起昨夜临别之言,三掌之约,豁然开朗,定声道:
“对,倘若有缘。”
第二十二章 普沙罗城
大唐西南洱诲一带,有诸大小部族,不受唐州县制,中土人乃称蛮夷、南蛮、南夷等,当中以六部最强:蒙巂诏、越析诏、浪穹诏、澄赕诏、施浪诏、蒙舍诏,因居南,概为南蛮六诏。
六诏蛮夷,以其阶级高低,统分为黑白彝,以乌蛮人为上,白蛮人受制,居住在六诏真的乌蛮人,都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夷人,而白蛮则多是西晋前后从中土迁来的蛮化汉人。
因此,以耕田养桑营生的白蛮人,文字、语言皆同汉语相通相近,以畜牧为主的乌蛮人,不通唐话,经济文化不若白蛮人高,可因人口多,是为统治阶层。
乌蛮、白蛮部落,都信鬼尚巫,以鬼主为昔领,大部落有大鬼主,小部落有小鬼主,驱邪避晦,治病祈福,都是鬼主的职能。
离开大蟒山后,在客谟镇逗留了两日,等来了李泰从南方调来的一拨人手,带走了他们在大蟒山的所得,遗玉和李泰便同一支由三十人银成的护队一齐出发,化作商旅,贩丝织酒物,一行继续南行,途经黎州,直奔洱诲六诏。
时已入冬,昼短夜长,劫道者多,夜路难行,虽遗玉因从李泰处听得韩厉的消息,恨不得插翅飞过去,但还是耐下性子,一行放慢了速度,一路走走停停,等进入到南夷统治地时,已进腊月。
这一路上,人文风情渐变,有李泰这个移动的地质大全在,遗玉很是恶补了一番蛮夷外邦的知识,除了有一阵子水土不服外,路途并不无聊,也不十分艰辛,且越住南行,天气越暖,单从气候上,倒比去年冬在长安时要舒适。
值得一提的是,那个在顺风大客栈冒头的“东主”,就像是沾了蜂蜜一样粘上来,一路都没能甩掉,他派来的人手,隔三差五便会跑出来在遗玉面前晃荡两下,不是送个东西,就是指个路,送个信什么的。
遗玉起初还有些在意,到了后来,见李泰只当他们不存在的模样,便也随他们像苍蝇一样跟着,反正每次都是会被扮作商旅的护队赶走。
“主子,再往前行两里,就是普沙罗城了。”一名男子驭马从商队最前头行到中间,朝骑在当中一匹枣红马上的男人禀报道。
普沙罗城,越析诏部落大城,城中乌蛮人和白蛮人混居,是六诏东部,最大的商业聚集地之一,皮毛和药材贸易居主。
这座大城,也是李泰要找的那个人,现在定居的地方。
“准备下,入城暂留。”李泰远远望着前方依稀可辨的白石城墙,吩咐道。
“我以为要晚上才能到呢,这下好了,不用在外头露宿。”遗玉扭头冲李泰道,她骑在一匹棕色的马背上,行在他身边,穿着一套利索的浅色男装,头发高高扎起,木簪固之,露出一张略染风霜的小脸,这大半年来,她的骑术已是长足长进,配上一匹性情温顺的马儿,小心驰骋也可以做到。
“今日先寻处住下,明日再行事。”李泰道,前两晚都扎营宿在外头,也知她是乏了,人就在城里不会跑,还是先整顿休息为好。
说话的功夫,又行一刻,遗玉便清楚地看见了一圈灰白色的石头城墙,比起先前见的那些个小城,要砌的整齐和气派许多,但还远达不到长安城那种让人仰望的高度。
洱海气候和暖,冬季亦有半数植被茂盛地生长着,是在别处冬季难见的葱绿,白色的城墙搭配着或高或矮的灌木绿树,一眼便让人觉得干净。
城头上刻着遗玉不认的文字,门外站着几名身着异服,手持武器的夷人,检查来往商旅的货物,并不严密,他们这一行只是匆匆一略,便被放行入城。
城内的房屋,主体多是白石头墙,屋顶较中土坡大,屋檐曲翘,地面是铺的平整的干土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嵌着许许多多彩色的卵石,很漂亮,屋体都不高,偶有一座两层的小楼,家家户户门前都种有一两棵黄绿的矮树。
来往的行人,多半是当地的住民,衣物因颜色有明显的区别,有里衬白色长衣长裙,外罩花布皮坎的,这是地位不高的白蛮人,有里衬黑色长衣长裙,外罩花布坎肩的,这是乌蛮人。
夷人五官略异,眼较大,唇微厚,肤色较黑,他们的头发,尽是一圈圈有用布条包裹起来,在外缀上细绒、羽毛、玳瑁等物,独具特色。
因为普沙罗城不乏中土商旅,看到他们这些外地人,或驱赶着小羊,或抱着水桶的当地人,多少是会投来打量的目光,并无好 奇,审视居多,李泰进城前又戴上了他那张特制的面罩遮住了眼睛,虽仍旧引人注目,可是比整张脸都露出来,杀伤力大打折扣。
遗玉仰头望一眼远处的披着白云的山峦,再环扫着无处不透露着朴素和清新味道的普沙罗城,心生喜欢,扭头对李泰道:
“书上讲,番邦蛮夷,不通达理,茹毛饮血,少教施化,可见是不能尽信的。”
见李泰并没应她,而是望着前面的路缓缓行马,她顿了顿,补充道:
“这地方冬季偏暖湿,满适合人居住。
“夏时很热。”
听他这评价,遗玉轻笑了两声,没忘记他是极怕热的,在深山中的这个夏天,蛇胆酒的效用一过,他每天都会同沈剑堂到村南的小溪去乘凉,一到夏天,这本就沉默的男人.话会比住常更少,吃东西也会没什么胃口。
普沙罗城有专门供应商旅投宿的地方,译成官话,便是一个叫做南区的地方,李泰的手下有擅长彝语的,问过路后,一行便朝着城南去。
南区只占大城一小部分,里面搭建着成排的密密麻麻的房子,此地不通铜币,金银或是货物,都可以拿来抵付,李泰和遗玉一行,在南区找到管事的当地人,花了二十斤普通茶砖,挑了一排十几间僻静的房屋租下,手下人又利索地收拾了一问最大的房间出来,供李泰暂居。
遗玉下了马,就站在两排房屋中间的街道上,打量着来往在这里投宿的中土商人,李泰看她凑到人家互通有无的商人们跟前凑热闹,也不喊她,只嘱咐了两名剑客还有那个会当地话的手下,一同看护着她,便领着方才从城南找过来一个白蛮人打扮的汉子,进了屋里。
同外头的石墙石路不同,屋里的摆设,尽是竹木,地上铺着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皮拼毯子,李泰端坐在一张竹椅上,左右手分别站着一个人,当前又有一人弯腰回禀,正是方才找来的那个当地汉子,但听他开口讲的,却是一口地道的官话。
“……人眼下就在城东住着,不过却有一事,属下书信上没能禀明。”
“何事?”
“那位夫人,不知用着什么法子,来这里一年,便同这城内的鬼主蒙德的大妻普多辛交好,这才搬进了城东乌蛮舍居住,若是您要带人走,恐怕不能明着来。”
“见人即可,你去安排。”李泰并没存什么掳人的心思,他要做的,不过是找到那个女人,将他生母瑾妃的遗言相告,了偿逝者心愿。
“这不难,属下这就去安排,寻人代为引见,明一早再来回报,主子您一路跋涉,还请好好休息。”
“去吧。”
人退走后,李泰思考了一阵,又分别向左右交待一些事情要他们去办。
南区不仅是各类商人们的投宿地,也是一个交易区,南来北住的商人在屋前铺上一块席子,脊货物摆上一些在外头在,诸如茶砖、瓷器、布料、饰物等等,住在城内的当地人很喜欢住这边跑,用手上的毛皮手工等物,换些喜欢的东西。
这会儿是半下午,正是南区最热闹的时候,遗玉因有人跟着,不怕走失,她便沿道逛着小摊,走远了些,叫她稀罕的不是摆摊的人卖的东西,而是当地人拿出来换的东西,有用树根雕成的鸟兽,有用彩色的羽毛扎成的饰物,等等有趣的手工品。
随身带的翻译,叫做戴敬,是个将近三十的中年人,当地话说的不错,遗玉有不懂的便问他,走了两条街,她在一处树下见着头一个当地人的小摊子,上面摆着大大小小的木雕,遗玉蹲在路边看了,只觉惊奇。
这些玩意儿,一花一鸟都雕刻的逼真极了,她把玩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飞雕,只觉得像极了银霄的模样,正同戴敬讲着,要他询问摊主怎么换,这街上便陡然响起了一道道此起彼伏,由远至近的啮喝声:
“吕小姐来啦!好玩意儿都摆出来荷!”
“吕小姐来啦!好玩意儿都摆出来荷!”
一连七八声,遗玉才将这带着不同味道的中土方言听懂,扭头便见这一条街上的摊子,除了自己跟前这个当地人,都突然变得忙活了起来,各自窜回屋里去,不大会儿便抱着些个东西跑出来,慌忙摆在席子上。
这是怎么了?”遗玉疑惑地询问戴敬。
第二十三章 周夫人
被遗玉问道,戴敬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弯腰去询问那摆摊卖木雕的当地人,一旁两三步外正在席子上摆着丝绸布料的商人,操着一口略粗的南方话,对遗玉道:
“小公子是头一次来普沙罗吧,这东区想必也是头一次住的。这吕小姐可是个大金主,我在这里等了三天了,若她再不来,可是打算走了的。”
遗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戴敬已问出了大概,小声对她道:
“这吕小姐一家原是中土人士,随父母定居在普沙罗城,她父亲是当地鬼主的结义兄弟,亦是越析诏势力最大的商人之一,被鬼主认作义女,是普沙罗城有鬼主赐号的贵族小姐。她父母极为宠爱这独女,因此地远离中土,这吕小姐十天半月便会到南区来采买,使的全是真金白银,且手脚极阔绰,时间长了,南区的商人每见她来此,便会如方才那样相互通传。”
遗玉这才明白,为何方才那些人会兴奋成那样,想着便是个有钱大家赚的道理了。那吕小姐也是个好命的女孩子,父母双全,又受尽宠爱。
神色微黯,遗玉没再多问,让戴敬询了手中飞雕怎么换,摊主是想要一些好茶,遗玉便取了一块碎银出来,对方也欣然交换了。
拿着像极银霄的木雕,遗玉满意地把玩了一会儿,听着逐渐喧闹起的人声,扭头望子眼街那头渐渐走近的一群人,便领着戴敬他们转身住回走了。
街那头,两名女子被前簇后拥地走过街道,一身黄衣的少女乖巧地挽着妇人的手臂,指点着道路两边的摊位,声音清清亮亮的,唯有滴溜溜的眼睛,偶尔泄露出她本性的精灵古怪。
“娘,您就该多出来走走才是,一天到晚待在屋舍,都闷出病来了,平白叫爹爹心疼,叫女儿挂心。”
“你这孩子,在街上也乱说。”妇人佯怒在她手臂上粕了一下,眼底却露出爱怜的笑意。
一夜过后,遗玉第二日起的很早,用昨夜备的清水梳洗后,换上一身干净的男装,一推门,便见李泰从对面的屋里走出来,长发披散在肩上,面罩取了下来,一张俊脸上神色很冷,不知道的以为他在生气,遗玉却清楚,这是因为他还没醒利索的缘故。
“早。”遗玉冲他打招呼,窃笑他这少有的可爱之处。
李泰点了下头,便一脸沉默地在客厅的椅子上坐下,她走过去,倒了两杯水,一杯饮下、一杯给他,然后绕到他身后去,从袖中摸出木梳,很是熟稔地为他打理头发。
起初他不语,她也就不说话,待将他头发梳顺后,接过他递来的簪子,方才听他有些沙哑的嗓音,道:
“上午陪我一同去。”
“我去合适吗?”李泰是要去见已故谨妃的故人,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了解他的机会,自然是想跟着去的。
“嗯。”
半个时辰后,李泰和遗玉在普沙罗城享用了一顿当地的丰盛早点,便在一名白蛮的领路下,带了几名随从,去了贵族居住的城东乌蛮舍。
城东的建筑明显要比别处的精美许多,多是两层的小楼,墙壁上用不同颜色的树脂描着彩绘,有甚者,门前还铺着光滑的天然石板。
乌蛮舍内居住的当地人,对唐人并没什么排斥,见他们一行出现在这里,只是好奇地看上两眼,带路的白蛮,领着李泰和遗玉他们左转右拐,在一家屋舍前停下。
“就是这里了,您稍等。”
遗玉看一眼这其貌不扬的小屋,只觉得和这附近的房屋都不搭,那会说唐话的白蛮人已上前叫门,两扇的圆头小门,看着就不大结实。敲了几下,便有人来应。
遗玉听不懂当地话,就见那白蛮人和应门的小男孩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那小孩就将两扇门前打开,自顾进了屋去,也不请让他们。
李泰让随从都在外头候着,只带了遗玉一同进去。这屋内和屋外,却是两般,遗玉讶异地随着李泰往里走,不动声色打量着屋里的环境。
桌椅板凳,窗帘帷幔,花瓶茶其,竟全是中土样式,搭配得宜,温馨典雅,就连墙壁上挂着的字画等物,不见落款,却是相得益彰的好手笔,有那么一眨眼的功夫,会让遗玉误以为自己这会儿又回到了长安城,进了哪家夫人小姐的闺阁。
他们跟着那小男孩,穿连前厅和内廊,在一间垂着纱幔的小厅前停下,小男孩扒在门槛上,朝里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就听纱幔后传来一道沉稳的女声:
“去玩吧——你们进来。”
前后两种语言,头一句彝语是对这小男孩说的,他摸摸脑勺
便跑离了,后一句是官话,对李泰和遗玉说的。
李泰面具未去,拨开纱幔,遗玉同他一起走了进去,先是闻到一股茶香,她寻味转身,这小厅东边开着一排竹窗,早晨的阳光涌进来,很亮敞,就见那窗下摆着一张四足的曲案,案后坐着一名穿着白底长衫黑墨翠坎肩的妇人,样貌无奇,年岁约莫五十上下,正一手提壶,一手转杯,方式奇特地斟茶。
连斟了两杯之后,并排放在案上,抬头看向来人,神色从容地就座冲他们弯了下肩膀,行了个见礼,待李泰和遗玉点头回礼后,方才将两手收在案后,客气道:
“请坐。”
屋里没有席子和椅凳,唯有案前半丈远,摆着一只软垫,遗玉正在暗皱眉头,就见李泰上前几步,在那只软垫旁边的地板上盘膝坐下。
她心中一暖,正待上前落座,却听那老妇人道:
“奉茶。”
她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左右,又瞄一眼那已经捧着茶杯自饮的老妇,目光一闪,就上前去端了另外一杯茶,转手递给李泰,见他不接,便冲他偷偷眨了下左眼,他才捧过那杯茶,却是放在手边不饮。
“你是谁,从哪来,来作何?”
遗玉刚刚在软垫上盘膝坐下,这老妇便出声询问道,显然不是问她。
“故人之子,从京都而来,代人还愿。”李泰答道,语焉不详,遗玉很是怀疑这老妇能否知道他是谁。
闻言,那老妇人竟垂下了头,遗玉看不清她神色,稍息,她才又抬起头,声音比起刚才的客套,多了一层冷淡:
“不用了,你娘没有欠老身任何,你从哪来,就回哪去,莫要扰我清净。”
这便是辨出了李泰的身份,可却拒绝“配合”“你可提出任何要求,”李泰似是料到事情不会这么顺利,“只要我能做到。”
老妇哼笑了一声,摇摇头,慢条斯理地饮着茶,喝完了就再续,不再开口说半句话,就像是他们两人不存在。
这屋里的摆设、这老妇的仪态大方,气度沉稳,都说明她不是常人,只能智取,不能强求。遗玉想不出她到底同瑾妃有什么渊源,李泰也不清楚,只说是故人。
遗玉正在想法子怎么叫她松口,李泰便已起身,对着那老妇道:“明日再会。”
说罢,便朝着厅外走去,遗玉赶紧跟上,手刚碰到帷幔,那老妇的声音,又传来:
“无需再来,老身不会见你。”
离开了老妇的居所,遗玉和李泰相伴住回走,一个沉默不语,一个则在想着那妇人是什么意思。
“这位周夫人,也是红庄的人吗?”遗玉问道,那老妇姓周,名不详,看着也没有夫家。
“嗯。”
“她是啊,”遗玉脑子一转,便扯着他的衣袖,小声道:“她不姓姚,是不是同韩厉穆长风他们一样,中了毒被迫听命于红庄,咱们或可帮她解毒,也算是帮了一个忙。”
李泰摇头,拉下她的小手握在手掌中,道:“需她自己提出来要求,这是我承诺的。”
“哦。”
即是承诺,那便没有办法了,这一年的相处,遗玉了解到,李泰算不上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可绝对是一个一诺千金的人,他说出的话真假参半,可却鲜少会承诺,真给了承诺,那便是会不同对待。
这个人有他十分固执的一面,就好像是特有的原则,叫遗玉既感到放心,又有些无奈。
两人各有心事,一路走回了南区的住处.又有遗玉眼生的白蛮人寻来,她先回了房去休息,李泰单独见了那人,不知说了些什么。
遗玉和衣躺在床上,头枕着双臂,若有所思地望着屋顶镶嵌的层层竹片发呆,门声响动后,扭过头,就见李泰走了进来。
“忙完了?”她坐直了身子,盘腿在床头坐好,仰头看着走到床边的李泰。
“接到了确信,洱海南蒙舍诏是有一韩姓中土人士,一年前定居在乾乞城,做的是珠宝生意,他有一妻子,无儿无女。”
“真的!”遗玉惊喜之色毕露,当即伸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臂,连声问道:“没弄错吧,确定是姓韩的,做珠宝生意的?”
这不是和她大哥那封信上告诉她的一模一样么,条件都吻合了,她就要找到她娘了!
“没弄错,”李泰见她手足无措的高兴样子,心情也好了些,又道:
“周夫人我已见过了,然是无果,此事暂搁,我会先带你去乾乞城找人。”
第二十四章 见与不见
乾乞城
从普沙罗城到乾乞城,马不停蹄地行了三日,心已飞远的遗玉,一路上半句停都没叫过,从李泰告诉了她确切的消息后,她就再抑不住对卢氏的思念,赶路时,哪怕睡上一会儿,梦见的也都是娘亲的模样,醒着时,更是会时带露出傻傻的笑容。
到了乾乞城,若不是夜晚,她准会直接让李泰带他去见人,耐着性子在当地住了一夜,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连日赶路身体累的受不了,可精神头是前所未有的足。
半夜她勉强睡着,不足两个时辰,便又醒了过来,天微微亮,就开始梳洗打扮,在山里有萧蜓帮她梳头,出山又换了男装,本就不擅长梳髻,手忙脚乱地折腾到了天亮,才弄出个简单的双环髻出来,没有珠花,便用黄绿两色的丝带夹在发股里面,倒也清新可爱。
持着铜镜左看方看,终是狠狠心,拿起小刀子,三两下把好不容易留长的额发削剪掉,朝一侧梳去,正好遮挡住左颊上的两道浅粉色的疤痕,又将肩背上垂下的余发拨弄到前头,盖着侧颈上的伤痕,这才满意地翻出一套浅绿色的糯裙换上。
她娘自小看不得她受半点罪,磕着碰着都要心疼好几日,若被瞧见伤成这样,指不定怎么难受。
这么一通打扮,门外已有了人声,听见敲门声,遗玉放下镜子,拉开门,就冲着门外的人露出笑容,道:
“怎么样,这时候去,会不会太早?”
李泰迎上这张格外可人的小脸,微怔了一下,视线从她遮住小半边瑕疵容颜的黑发上掠过,抿了下唇,摇摇头,便转身率先朝着门外走去,遗玉连忙跟上。
“我们这是直接去他们住的地方吗?”她问道。
“嗯。”
“你确定他们现在城里,没有外出吗?”
“嗯。”
“这么突然找过去,韩厉会不会不让我见我娘?”期待之余,她也担心。
“我已安排妥当,借了别的名头,你只管见那位夫人便是。”
“谢谢。”
“不用。”
陌生的房屋,带有中土风情的布置,遗玉坐在客厅里的一张长毯上,眼睛紧紧地盯着内室方向的布帘,双手交握在一起,轻轻地捏着,不过是等了半盏茶不到的时间,便急出了一手心的汗。
去年十一月里,卢氏被韩厉带走,这一晃便是一年过去,母女俩天涯两分,没人唱着歌谣哄她入睡,没人为她密密缝制家裙,没人为她洗澡擦背时掂捏她又瘦了多少,没人笑斥她的伶牙俐齿,没人特意早起做点心给她吃,没人因为她一点小伤就心疼的要命。
这一年中,有多少次,她在梦里都嗅到了娘亲身上的皂角香味,吃的苦、受的伤、遭的罪,一觉醒来,便不会觉得委屈,因为至少,她也曾经做过被母亲捧在掌心上的孩子。
她日夜盼望能寻到卢氏的踪迹,可如今待见到人,她却有些怯弱起来,太过兴奋和喜悦,竟叫她差点忘记了:
她该怎么对娘说祖父的逝世,怎么说大哥的事。她该怎么告诉她娘大哥的死讯,是她没能救下大哥,眼眸睁地看着他火海消散,娘、娘会不会怪她?
李泰侧头看着身边坐立难安的遗玉,余光落在她拧的发白的手指,眉心微折,伸手过去覆在她的手上,低声道:
“怎么了?”
“我”
内室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了遗玉的话,听见隐约的人语声,她身子霎时紧绷了起来,看见帘后衣角浮动,想也不想便“腾”地一下从座位站了起来,两眼直直地看着从中走出的人影。
“久等了,两位远道而来,本该扫榻相迎,奈何我夫君今早才出城,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回来,怠慢了客人,请莫见怪。”
知书达理的妇人,长衫糯裙,云景翠珠,然而
不是,不是她娘!这不是她娘!
遗玉愣愣地站在那里,从满心期望到满心失望,跌落谷底的心情,一句话又怎能形容的了!
“常公子,令妹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盯着我看,可是有何不妥?”
“并无,既然韩老板不在,那就下次再访吧,告辞。”
遗玉任由李泰环着她的肩膀,带着她离开,出了屋舍,走在街上,被腊月里的冷风一吹,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缓缓抬头,冲李泰扯动嘴角,道:
“呵、呵呵,咱们认错人了。”
看着她这比哭还可怜的笑容,李泰扶在她肩头的大手紧扣了一下,语带劝慰道:
“无妨,六诏不大,再找便是。”
她不语,陪着他走了一段,方才轻轻摇头,涩道:“也许我大哥弄错了,他们根本就没到南诏来,韩厉他定会对我娘很好,我娘她好便行,我并不是一定要见她不,不用再找了。”
倘若找到卢氏,便瞒不住卢智的死讯,要让她娘伤心,那她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见娘了,就让娘以为,他们兄妹三人还好好地待在长安城,在怀国公府的照拂下过着富足的日子。
“不找了?”李泰轻声问了一遍,眼她强撑着蓄了水雾的眸子不眨眼不落泪的样子,胸前开始发闷。
遗玉攒紧袖子下的双手,心一横,终是点头,道:
“不找了。”
他抬手在她头顶摸了摸,“那便不找了。”
她只需要有他,就行了。
寻错人后,遗玉不想在乾乞城多留,当天就要求李泰带她回普沙罗城去,李泰却坚持在城内多住了一晚,第二日才带着她离开。
回程时候不必赶路,行了七八日才抵达普沙罗城,重新在先前租用的房子住下,一路奔波,遗玉简单洗漱后,服了两粒助眠的药物,便抱着被撇在城里等了她小半个月的狸猫,躺在床上就睡。
南蛮年历比同大唐,一年亦是十二个月份,同样要过年,可风俗习惯却不同,这趟寻人回来,已将近新年,街上的当地人比以往要多上大半,到处可见喜庆。
李泰每日都会到乌蛮舍去拜访周夫人,连连被闭门谢客,半个月下来,搞得贵族区许多人都认得戴面具的李泰。
反观遗玉,那日一番昏天暗地的睡醒之后,虽表面无异,可李泰却明显地察觉到,她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少了许多,话也少了许
新唐遗玉 第11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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