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76部分阅读
的胸口,肯定道:“没错,就是他们!”
卢智道:“这位老夫人,您真是认错人了,家父仙逝巳有经年,我父母皆是蜀中缁义县人士,怎会同房大人扯上关系。”
“你——”房母急着出声,又被卢中植一脸狐疑地瞥着,对一旁的长孙无忌和杜若谨,道:“朝会时就听闻这老妇病了,你们看她这样子,莫不是得了失心疯?”
失心疯…遗玉一抿嘴唇,忍住不适时的笑意,心中却定下许多。
再看房母,已经被气的头上快要冒烟,只是“你、你”的,却半句话都讲不上来。
一个一口咬定卢氏母子是当年被安王掳去的房家妻小,一个则指认对方是得了夫心疯,这曾经的亲家,今日的反目,让观礼宾客们在一时不知是该信谁的才好。
僵持之中,丽娘正帮房母顺着气,却被她一把攒住手腕,指着卢智和卢俊,道:“你来同他们说,这妇人是不是当年离、被安王掳走的那个?”
丽娘看了一眼卢俊怀中只见侧脸的秀丽妇人,道:“是、她是大夫人。”
两问两答,不等众人心思再变,卢中植便冷声道:“哼,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房母还指望着靠着丽娘的话让众人信服,便硬生生地道:“她是我房家妇,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这是我们卢家!”卢中植又拿拐杖使劲敲了一下地面.扭头对着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一脸疲态,道:“两位也知道,我当年那嫁做房家的女儿,是个可怜的,被我一时气急给了断绝书,后又被他们房家连累,母子三人不知所踪,我今实感后悔,可这么些年了,他们许是、许是早就…”
讲到这里他鼻音便重了起来,两人见这当年威风八面的男人如今一脸老态龙钟,眼眶虽只是泛红,却也比房母那几滴泪水来的震撼,连忙劝慰出声。
“好了,你们无需多劝我,她也是个可怜的,家中尚无半个孙子,听到我这里的风声,因旧时积怨,这才上门来闹,可这般胡搅蛮缠,实在让人头疼,你们也帮我劝劝,赶紧让她走吧,这大喜的日子,卢某不愿与她房家扯破脸。”
杜如晦两人不管心想如何,都转而劝起明摆着不在理的房母,这老妇闹了这么半天,眼瞅着没人信她,可若是走了让他们礼成,日后再要回来岂不要大费周折,当下大急,死命地扣着丽娘的手,道:“我家中有这妇人旧时画像,一辨便知!”
卢中植终是拉下脸来,“那还等你回家去拿不成?你是存心想要耽搁了我这认亲的吉时,来人,把这两人送回房府!”
眼瞅着南边待命的下人们就要跑上来,房母的五指在丽娘手背上抓出几道鲜红的血痕,脑中一时清明,脸上由急转喜,另一只手指向卢“我大孙子的后腰上,有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遗玉被卢氏抓住的手腕,闻声一紧。
(加更到。第三卷结束,第四卷《红庄》将会向亲们揭开文中一系列人物的神秘面砂,主线将转至文中主要角色的感情线上,敬请期待。双倍期间,求亲们手中的粉红票!)
第四卷 红庄
第三零一章 决裂
夜幕下的卢家宗祠中,为了卢氏母子认祖归宗所行的祭祖,被从古怪的途径中得了宴帖的房家婆媳打断。
房母口口声声指认怀国公今日认下的母子,乃是当年被安王掳去的房家妻小,双方各执一词,闹得不可开交,观礼众宾客皆心生疑窦,却难下定论之际,房母却道出自己当年被掳的长孙,后腰之上有一颗红色朱砂痣。
一时间,众人视线皆移向了站在卢中植身旁的卢智。
被公推出来调解的长孙无忌和杜如晦两人,心下一番计较,房母虽然有故意捣乱的可能在,可若是没边没影的事,以她的身份是断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下出今日这种洋相的,再者,国公府这场认亲宴,排场显然是将这母子四人重视十分的,可却来的有些突然,突然的让人觉得古怪。
事关两府嘛,他们也不能含糊。想到这里,两人互看一眼,长孙无忌对卢母道:
“房老夫人,您可是有记错,府上的大少爷真是有颗朱砂痣在腰?”
房母为自己在紧急关头想到了这点,胸有成竹地道:“有的、有的,我大孙儿出生是在夜里,当时我儿被先帝差遣在外未归,那妇人闹得整座府里都不得安眠,天黑正浓时候诞下一名男婴,产婆与我说这婴儿后腰上有粒小痣后,老妇还抱着亲眼看过,记得清楚,不会错!”
朱砂痣这种东西被认为是“吉痣”,在这个时代,是绝不会有人想着将它起了的,因此她才这般肯定那痣不会消失不见。
初闻这件事的丽娘暗自皱眉,偷偷打量着卢智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来。
长孙无忌侧头去看卢氏,但这妇人却被卢俊环在臂中,只能看着半边侧脸,跟他十几年前模糊不清的记忆半点都对不上号。
越说越肯定的房母,没了先前的急躁,脑子一下子变得灵光起来,她转向卢中植,有些激将道:“这朱砂痣做不得假,天下没那么巧的事,你可是敢让长孙大人和杜大人辨一辨,瞧瞧这到底是我房家的孙子,还是你卢家的?”
长孙无忌有心将这乱子赶紧结了,也好让自己弄个清楚,便又出言当了和事佬,言明借那一粒朱砂痣,辨别孰真孰假,卢中植倒是没有反对,只是道:
“事先说好,若是没痣,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若是再闹,别怪卢某不客气。”
遗玉有些狐疑地想着:从卢老爷子的态度上看,他大哥是没有痣了,那她娘刚才这么紧张干嘛?
卢母见卢中植的态度,虽也有些怀疑,但到底是更自信一些,横冲冲道:“你放心,绝对是有的。”
卢智见卢中植对他点头,稍作犹豫后,便对着杜如晦一礼,开口道:“杜大人,在外解衣不便,从这里到厢房稍远,就劳烦您陪我跑一趟了,您行事向来公正不阿,想来由您出面辨别,也无人有异议。”
听他这么一说,长孙无忌脚步一顿,又见杜如晦点头,到底是没跟上,房母心道杜如晦和房乔相交甚好,不会偏帮,便也没有反对。
两人这么一走,场面便冷清下来,多是没有心思开口说话,遗玉余光中,见到赵氏和窦氏的目光,都在卢氏的侧脸上面晃荡,知她们经过这一闹,必是多少会受影响,但她们心里究竟如何,就不是她能知的了。
众人干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卢智和杜如晦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过来,还没走近,便听房母急切出声:
“怎么样,有痣吧?”
卢智半低着头在卢种植身边站好,看不见神情,杜如晦则摇头认真地答道:“并无。”
没有痣,那就不是房家的长孙了。
丽娘和遗玉一样暗松一口气。
听了这答案,几乎所有观礼宾客心中的疑窦都消去,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心下不免有些讪讪,当然也有极个别仍是保持着一缕疑心。
房母一愣之后,似是以为自己听错,又确认了两遍后,才陡然提高音量:“没有?这怎么可能,你可是看清楚了?”
见她不信,杜如晦苦笑道,“老夫人,杜某看的清清楚楚,卢公子从背到腰,别说是米粒大小的红痣,就是针尖大小的,也没有,您先前那般肯定,有痣的便是您孙子,可卢公子并无痣,显然是您认错人了。”
奈何房母压根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坚持要亲眼所见才行。
没等卢中植发飙,杜如晦却先声道:“老夫人,您莫再闹了,卢公子并非您的孙子,怎能、怎能让你一位妇人看去,这实在是有失体统。”
长孙无忌犹豫后,也同声劝慰起来,哪曾想,房母竟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再次伸手去拉扯卢智,不过这次却没有先前那样蛮力,而是带着哭声道:
“孙儿,你是不是怨恨我,可你那时还小,怎会记得祖母对你的好,若不是有人从中挑拨,你怎会不愿意认我,你的身上明明是有疼的,你是不是伙同别人一起来瞒弄我…是不是?”
在观礼宾客复杂的目光中,杜如晦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轻叹一下,选择站到一边,不再出声,长孙无忌仍尝试着劝解,奈何房母根本不听他半句,卢中植额头青筋隐隐地跳动,正在忍无可忍之际,一直相当沉默的卢智,却出了声:
“您要亲眼看看?”
遗玉察觉到卢智语调的变化,忧心地看着他有些暗下的清秀侧脸。
房母这会儿已经没了主意,只能托着那粒痣的事,好不让这认亲继续下去,便含泪点点头。
“好。”卢智轻轻地应了一声,没等房母欢喜,便伸手摸向锦衣之上的扣着宝石的腰带,继续道:
“想必等下您看了,就算没有,肯定还要纠缠,不如就在这里着吧,让诸位都做个见征,看看找到底是不是您那有痣的孙子。”
在一片制止声中,不容他人阻拦,卢智双手抓住前襟处朝两旁一批,便将几层衣裳拨开,向下一拉,背对宾客和房母等人,从削瘦的肩膀到直挺的背部,一整片牙白色的肌肤,都暴露在这寒冷的冬夜里。
很快便有人低呼出声,并非是因为他的举动,而是这青年袒露的后背上,从两肋处往下,是一片先滑的牙白色肌肤,到后腰下一寸处也未见房母所说的那点红痣,然而,从两肋处向上直到颈椎,则尽是斑斑块块恐怖的花白色,显然是烫伤后留下的疤痕!
“啊!”等着寻那红痣的房母离的最近,被这一幕惊的尖叫出声,两眼一花便倒向身后同样惊愣的丽娘怀中。
卢中植面色黑青地死死握紧拐杖,杖身发出“嘎嘣”的一声脆响,卢荣远卢荣和则瞪圆了眼睛。
卢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背后的那片可怖的烫伤痕迹,面对着他的遗玉着不见,背对着他的卢俊看不见,被卢俊挡住的卢氏看不见,可众人的低呼,却让他们察觉到了不对。
卢俊记着卢智先前的交待,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看着娘亲,便紧搂着卢氏不让她动弹,遗玉却挣开卢氏的手,两步便要窜过去,却被卢智突然伸手一拉,狠狠的扯进怀里,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半裸的胸前。
遗玉已经意识到他背后是什么,双手使劲去推他,却纹丝不动,只听他温声在自已耳边道:“别动,没什么好看的。”
他的心跳很有力,她有些发凉的脸颊贴在他紧实的胸口上,却被熨的发烫,一瞬间,浓浓的怒气和憋屈感袭来,被她要紧了下唇忍住。
这太过突然的一幕,让众人不知所措,卢智将遗玉紧紧地按在怀里,扭头对半晕半醒靠在丽娘身上的房母,语气平淡道:
“您可是满意了,将我逼迫至此。”
房母仍处于惊吓中,神志有些不清道,“你、你腰上的痔呢。”
到了这个时候,逼得人家都敞衣示众,她还是死不忘记那劳什子朱砂痣,这里毕竟是卢家的祠堂,先前没弄清楚也罢,这会儿事情都明摆着,她还这般痴缠,这种态度已经引得旁观的众人心下不满,一时间大多数人都暗自腹诽起这老妇来。
卢智嗤笑一声,神色猛然变得严厉起来,语中带着压抑的怒气道:
“我母子四人,早年吃苦流落,如今苦尽甘来,终能认祖归宗,却被你再三阻拦,大闹于卢家祠堂之前,扰了祖先清静,愧对祖先!让我们有何等颜面再进这家门!我虽不知你同我卢家有何恩怨,但今日之辱,我卢智莫不敢忘!”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卢中植的拐杖狠狠地敲在地面上,伴着一声嗡耳的“送客!”,终是寿终正寝散落一地木片。
长孙无忌和杜如晦都没再出声试着调和,卢家上下皆是同仇敌忾地带怒看着房母和丽娘。
被卢中植一嗓子吼得有些胆惊的丽娘强行搀着半晕半醒的房母就要离开,还没走上几步,就听卢中植沉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回去告诉房乔,新仇旧恨,我卢某人定当讨得!”
这一声,宣布着继十几年前那次之后,前阵子在外关系稍有缓和的房家和卢家再次于人前决裂!
第三零二章 夜谈
房家婆媳因来时是持帖入内,并未带有下人,有心上前帮忙的却因房卢俩家正式决裂犹豫不前,丽娘困难地搀扶着体胖的房母,在各色目光光中狼狈地离开。
卢荣远脱下里绒的外衣罩在卢智的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同卢荣和一起去安抚宾客。
卢智松开了遗玉,见她出奇冷静地为他整理着衣襟,稍愣之后,表情软下,伸手顺了顺她凌乱的额发。
重新穿戴好后,他才示意意卢俊放开早就安静地被他护着的卢氏,卢氏同遗玉的反应很像,都是冷静地有些吓人,不惊不怒地拉着他走到火盆边暖身。
赵氏和窦氏相视之后,皆从对方眼中看出疑虑,但还是叫了下人去准备暖身的姜汤和给卢俊替换的衣物上前去问母子几人说话,一边温声安慰,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卢氏的容貌。
经房母这一闹,吉时已过,场面冷静下来后,刚才一直未置言辞的宗亲们,开口提出了改日再续,卢中植本来就正担心,刚才声称“无须进卢家门”的卢智会真的反悔,于是态度强硬地道:
“先前事宜不都是在吉时?就差磕头上香便可入族谱,现在一并做了便是,哪来那么多事。”
今日这请来的宗亲都走他特意挑选的,既老实又本份,说白了还有些胆祛,哪有不开眼的敢反对,更别提会有人拿刚才那场乱子说事了。
不过卢老爷子到底走白担心了,一切都整理妥当后,母子四人很是自觉他重新站在蒲团边上,等着祭祖。
卢中植产肃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笑意,将香一一点燃亲自递到他们手中,看着他们跪在卢家一门的祠堂前,三拜九叩,供上香后,他催促着宗亲中暂持族谱的长者将他们录入谱中,而后将册子收进自己杯中贴身
放好,长吁一口气,心事总算落下,至于日后房乔如何,闹到皇上哪里怎样,便是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了。
祭祖之后,便是待客,照理说除了卢氏外,兄妹三人都应到场,可卢氏生怕卢智着凉,硬要施着他回去休息,卢老爷子大手一挥招来下人,带着母子俩去事先给他们安排好的院子休息。
卢俊和遗玉还有卢书晴则陪着卢老爷子待客,说白了,也就是跟着向众人道声谢,并不需她们两个小姑娘家的敬酒如何。
先是到了长孙无忌那桌,这长孙和杜两家四口人都站了起来,卢中植同两人寒暄着,卢俊从下人手里接过酒杯递到他手中。
遗玉则心不在焉地想着别的事情,忽然听到有人喊“卢小姐”,便和卢书晴一同侧头去看,就见桌子另一头的杜若瑾正含笑望过来,因不知他喊的是哪个,两人都不好应声。
“若瑾哥,你这么喊可是不对,如本怀国公府上手打是有两位卢小姐了。”
遗玉目光一移,便见到他身旁的长孙娴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自礼艺比试之后,两人头一次正面碰上,她比遗玉想象中更要冷静一些,这不,连说个话都不忘记绵里藏针她挑拨一番,想要引起卢书晴的不满。
对这挑拨,卢书晴似是并没听出来,仅回她一笑,遗玉更不可能顺着她的话走,而是对杜若瑾道:
“杜先生,日后唤我遗玉即可。”
两人是师生,因为卢智的关系有些往来,直呼她名字也说得过去。
杜若瑾却没应下,而是态度自然道:“我上次不是同你说过,在学外无需称我先生,这样,你若不嫌,便叫我声杜大哥,我就像二弟一样,叫你小玉,好吗?”
杜家两兄弟的关系很好,上次礼艺比试后,杜荷回去就向杜若瑾将比试的狡过全程讲述了一番,话中提到遗玉皆是“小玉、小玉”的称呼。
遗玉大大方方她应了一声“好”,如此两人互换了称呼,原本有些生疏的关系,便算走近了一步,察觉到这点,这一师一生不由相视露出笑容。
长孙娴被晾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扭头对同样干站着的卢书晴道:
“书晴,真是没想到,卢小姐会同你成了姐妹,这事情也来的太突然了一些,之前你半点风声都未露,实则没什么好遮掩的吧。”
听到她不死手打心地明话暗指,遗玉有一瞬间觉得,那次礼艺比试给她的教训真算是轻了,不过让她意外的是,被长孙娴亲近她唤着闺名的卢书晴,却不咸不淡地回话:
“大小姐说笑了,这是我们卢家的家事,有必要到处去同外人讲么。”
“噗”地一声,遗玉不由笑出声来,引得正在说话的三个长辈同时扭头看,她连忙止住,却听杜如晦道:
“国公,大少爷已是众人皆知的才子,两位小姐这次五院艺比,同是赢了两场吧,二少爷着着也是品貌不凡,您这一门孙辈,如今真是羡煞旁人啊。”
卢中植捋着胡子,眯眼看了自家的三个孩子,嘴里说着客套话,心里却满足的不能行。
遗玉看着长孙无忌同样一脸喜欢地看着他们,似是半点不为她曾让他的长女出丑之事着恼,又看了长孙娴脸上僵硬的笑容,暗道这闺女到底是不如老子演技好。
这一厅宾客,遗玉眼熟的有,眼生的更多,今晚没有到场的程小凤,明日回了学里还不知会是个什么反应。
早上朝会结束后,程咬金便快马离京,程夫人一人得了帖子,也不方便独自带着子女前来,不过他们俩家本就关系亲近,倒也不用多计较。
宴至一半,遗玉和卢书晴便被心疼孙女的卢老爷子遣走休息,遗玉叮嘱了自家酒量差到不行的二哥莫要贪杯动酒之后,就同卢书晴一道朝离开。
国公府一入夜,能行人的路上,路边皆是亮起了石灯,两人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几名侍手打女,走没一段路,遗玉便率先开口道:
“书晴姐,明早咱们一道乘车去学里,可好?”
今晚祭祖上香前,一家子围在火盆前说话,让她颇有感触,既然进了这家门,那便有必要尝试着同人好好相处,真不行再说。
卢书晴当然听出她话里的主动示好,扭头看了一眼身边比自己小上半头的小姑娘,目光微闪后,点了点头。
之后两人只是浅聊了几句,都是遗玉开头,卢书晴接话,气氛还算缓和。
在岔路上分道后,又行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到了给他们一家四口安排的院子,原本照着老爷子的意思,是有单独给卢智和卢俊拨地方的,但在卢氏的坚将下,他们还是住到了一处。
这紧邻着花园的院子方方正正的,院墙周边都植有树木挡风,夜里的空气很好,院门口守着的四名仆妇远远见她们走过来,便上前迎着,同时传话道:
“二小姐,夫人被大姑奶奶叫走,去瞧老夫人了,让您回来后不用去寻她,用过宵夜就先休息。”
说来可笑,她在府里待这么一整日,都没见过那位“祖母”,不过来日方长,也不急在这一时。
“我大哥呢?”
这答话的仆妇机灵,答道:“大少爷喝了驱寒的热汤,又用了饭,便休息下了。”
遗玉心有惦记,便没怎么在意身边,等进了里院时,已跟了不下十人。
到院中问了下人,挥退了身后呼呼啦啦的侍女仆妇,她独自走向院东,在中间亮着小灯的屋前停下,撩起帘子,房门意外地臃手打一推便被打开,屋里没见半个下人守着,没心思去看这处雅致的摆设,她直直朝里走到卧房门口,轻敲了两下门框,低声道:
“大哥,你睡下了吗?”
片刻后,屋里传来窸窣的穿衣声,一阵脚步声后,房门被拉开,卢智立在门后,低头着她,雪白的里衣外面仅套了一件秋色的外衫,散落的头发有些凌乱,面色很是正常,看来的确是没被冻病。
“大哥——”
“进来说。”
遗玉跟着他走进灯光昏黄又暖烘烘的屋里,绕过屏风在一处软毯上坐下,毯上设有茶案,一应茶具俱全,卢智倒了杯温水饮下,看着一副“我有话说,又怕隔墙有耳”模样的遗玉,顿时失笑:
“有话便说,卢耀在附近守着。”
比起白日在人前翩翩公子的形象,这会儿的卢智因着那张清秀柔和的脸,要显得亲切许多。
“你身上到底有痣吗,怎么那老妇一口咬定你有,我看她也不像是记错的样子。”实际上,她更关心的是他背后的伤疤,但知他不会多讲,问也是白问。
卢智眼中带出一丝毫不掩饰的厌烦,答道:“原本是有的,可咱们到了靠山村定居后,那痣便渐渐淡去,
又过两年便消失不见了,”他轻嘲地一笑,“你看,这吉痣也是个嫌贫爱富的,富贵时候随着,等穷苦了,竟也跑没了影。”
“哦。”遗玉迟迟应了一声,脑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地抓不住,她便接着道:
“外公、呃,祖父事先知道你那痣不见了?”称呼这种东西,还是尽早适应的好。
第三零三章 秘宅相见
卢智答道:“嗯,之前闲聊时候他有提到过我幼时身上那粒红痣。”
难怪卢中植当时会敢应了房老夫人,原是知道那痣没了踪影。
这痣的惑算是解了,可那冒头坏事的房老夫人却来的奇怪,遗玉一脸怀疑地看着卢智:
“房家那两人是持帖入内的,不是没送去房府吗,她们哪里来的帖子?是不是你做的?”
卢智将茶杯放到案上,用手撑着脑侧,扬扬眉,“我有那么没事找事吗,”接着没等遗玉摇头,便突然扬唇一笑,“是穆长风临走前吩咐人做的。”
遗玉嘴角一撇,她绝对不信他没有从中推波助澜,今日这么一闹,卢家和房家的关系算是彻底完蛋,整个怀国公府都要公开站在房家的对立面上,正是他乐得免的。
卢智这会儿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她问一件事,竟然有闲情答她两件:
“闹大了也好,房府尚留着娘的画像,这京城中的人口虽两朝来去换了大半,但也不见得全都认不出娘,总是会有人怀疑的,今晚这认祖归宗,便是演给外人瞧的。”
“你该知道,就算我身上没痣,过了今夜,这长安城也该有风言风语传出,先下手为强,认个祖宗,房乔怕是忍不住了,他什么时候发难,端看看祖父和何处理了,咱们暂可清闲一阵子,上面有人顶着,我也不怕皇上会找到我头上。”
他也不避讳守在暗处的卢耀,面色一整,坦言对遗玉道:“小玉,你还是不清楚,祖父可不像你想的那般,就是一条黑地站在我们这边的,他不光是我们三兄妹的长辈,是娘的爹,他同时也是这府里上下几百口人的怀国公!”
卢智排下今晚这出认祖归宗的戏码,一是为了放消息给并不知他们母子归京的韩厉知道,引他出来,二是为了给一家四口落个稳妥的身份,三便是为了逼地国公府彻底在外再一次地同房家决裂,将当年时过境迁的裂痕陡然拉大,当然,他也不忘顺道坏了坏房家的名声。
除了第一点,经他点拨,遗玉都想了出来,心里疑问消去一半,“对了,今日在祠堂里围火说话时,我看两位舅母、呃,婶子都在打量娘亲,不知是否想了起来。
“她们也不是傻子,只是昨日匆忙,她们心里另有惦记,看到娘也没想到那么多,又有祖父把持着,一口咬定咱们是流落的旁支,那咱们就是,哪个也不会不开眼地去捋老虎胡须。你也看到了,这府里不比旁处,人多口杂,暗地里绝对少不了眼线,咱们暂时住在这里,能瞒哄着,就先不认,日后搬出去再说。”
“我知道了,对了——”遗玉正要同他讲明日一道和卢书晴去学里事,却被他出声打断。
“好了,都半夜了,明早还要到学里去,去休息吧。”
正事都说完,卢智怕她会提到背上的伤疤,便没有再谈的意思,不顾她话到嘴边没有说完,便拉着她的胳膊将人从毯子上提了起来,按着肩膀半推半松她到屋门外,两声关了房门,又“嗒”地一下手打落了门栓。
遗玉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无力地拍了它一下,小声嘀咕两句后,便转身回房去等卢氏了。
与此同时,下午因得了穆长风的行踪而出门的房乔,空手而归,刚刚进到府中,迎面便走来一脸焦急的管家。
早上,因卢中植特地吩咐,一家四口省了跑趟儿,在自个儿的院中用早点,国公府现今持家的是长房赵氏,单看早上的餐点精致,便知是个做事的。
卢俊昨夜还是喝了酒,迷迷糊糊吃完就又回屋去睡回笼觉。
遗玉和卢智收拾妥当,到前院去同几位长辈打了招呼,便到前门去乘车,到了大门外也没见着卢书晴的人影,同卢智提起,他便道:
“许是自己先走了吧。”
说完两人走到门口独停的马车便,他一掀车帘便看见已经在车内坐着的卢书晴,温顺地笑着同他打招呼:
“大哥,早。”
闻这从小听到大的称呼从另一张嘴里说出,卢智多少有些不适,眉头微蹙了一下,同道了一声“早”,而后听着身后的遗玉叫唤“书晴姐”,便侧身扶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卢智翻他的文史集册看,遗玉捧着数术课本满脑子地纠结,卢书晴则是借着这大点的功夫研究琴谱,三人并没过多交谈,直到下车时候,卢书晴才开口对两人道:
“中午我们是回府用饭,还是在外面?”
遗玉中午已有打算,正想开口婉拒,卢智便将书阖上,道:“中午我们还有事,你先回去手打吧。”
遗玉看见卢书晴的眼睛黯了黯,却没盲目地开口,而是跟在卢智身后下了车。
三日的“迎礼”已过,国子监门口今日并没有那般热闹,可三人一下车,还是引来不少学生疑惑的目光,疑的是他们三个怎么会一同来学里。
显然昨晚的事,经过这么短短的一夜,还没有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但若过上一两日,那可就难说了。
他们同行到了太学院门外,卢书晴看着卢智继续送着遗玉朝前走一段路,才大步走进到院里。
两兄妹还没走到书学院门后,便听得一声喊叫,一大早便等候在书学院门口的程小凤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程小胖子紧跟其后。
这会儿宏文路上的人还少,卢智便没制止程小风的大呼小叫,不出遗玉所料,他们先是因为隐瞒,被狠狠埋怨了一通,见她认错态虔诚恳,程小凤脸上的不满便被喜色取代,又说了几句话,传了程夫人的邀请,便和卢智一同回太学院去上课了。
遗玉进到教舍,回了几名学生的问好,刚刚在那有些夸张的红木桌案边坐好,便有一名律学院的学生探头探脑地朝里看,见着正在整理书袋的遗玉,便小心抱着一件东西走过去。
“卢小姐,这是别人托我送来的,我给你放这儿了。”
遗玉眼看着一只棕色的匣子落在自己眼前,那学生不等她询问,便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她目光便又重新落在眼前尺长的匣上。
似有所感的她,心头手打轻跳,伸手将匣子打开,设有去着那整齐摆放的几份孤本,而是从边侧扣下一张折叠过的字条,打开来看,劲朗又熟悉的字体便映入眼帘:
“近来偶得,因无暇细品,赠。”
遗玉捏着这字条的手紧了紧,左手轻轻抚过匣内如雷贯耳的名家孤本后,便把它阖上,将条子收进袖中放好。
还有两日,明日便是十月二十五,李泰的梦魇应该在这两日便能痊愈,中午她要回一趟秘宅,收拾下她落在那里的东西,然后,若是他在,就找他好好一谈。
她不能再装作不知,收下他送来的礼物了。
钟鸣前,在满教舍学生异样又隐晦的目光中,三日没有来学的长孙娴出现在教舍门口,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引得一阵窃窃私语声。
赵瑶犹豫后,还是上前问了好,自小黑屋事件后,几近被人遗忘的楚晓丝,扭头看了一眼依然是一脸冷清的长孙娴,暗自冷哼了一声。
就在国子监的极少数学生,趁着课前的时间四下散播着遗玉和卢智摇身一变成了国公府的少爷和小姐这等稀罕事时,长安城里,却是流窜着怀国公新任下的嫡亲,被房老夫人误认为是房家妻小的流言。
中午,遗玉和卢智打过了招呼,刚巧他也有事,她便独自坐上每日都会按时等在学宿馆后门的秘宅马车,这车子显然昨日并未乘人,少了丝香气,多了分清冷。
从花厅里走出来,既没见到喜欢在此等着她的银霄,也没有平手打彤平卉两姐妹的迎门,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这宅子里外的仆人还是那么几个,却没了以前那种特属秘宅才有的严密之感。
仅是站在花厅门口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她便知道李泰没有回来,寻思着如何找他的遗玉,进了西屋,便见两个丫鬟正无精打采地在桌边坐着,扭头看见她,一惊之后,皆是难掩喜色地上前。
平卉是个管不住嘴的,“小姐您可回来了,奴婢还以为您不要我们了。”
遗玉正想要答声“怎么会”,却发现这俩人本就不是她的,又何来要不要之说,于是改了口。
“这两天事多,王爷昨日可是回来了?”
平彤神色一黯后,偷拧了一下平卉,答道:“王爷昨日未归,小姐您等着,我去吩咐厨房多做几道好菜。”
平卉亦道:“我去给小姐沏茶。”
不等她阻拦,两人便一前一后跑了出去,遗玉摇摇头,抱着那只棕色的匣子,回到房里去收拾东西。
茶案上随手放置的闲书,床里侧压着的指套盒子,枕头下面还有一只空的银盒……
并没有先整理衣物,而是把这些零碎都集到一起,便坐在床头有些出神地看着被褥上的这些东西。
门帘轻轻响动,遗玉没有回头,道:“帮我把柜里面的衣裳都收拾出来。”
“这就要走?”
低沉的嗓音传来,遗玉扭头去看,便见锦衣金冠,肩披纯黑裘绒,身量修长的李泰,正一手撩着帘子,立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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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零四章 我知道了
“嗯。”遗玉从床边站了起来,很是平静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卧房门口的李泰,道:
“您应该知道了,我们一家认了亲,日后就要住在国公府,且您身上的梦魇,该是解清了,我今日回来收拾收拾东西,也是有事想要寻您说,您先回书房等我片刻,我把这里整理好就过去。”
帘子落下,李泰没有离开,反而毫不忌讳地走进了她的卧房,在窗下的椅子上坐定,道:
“就在这里说吧,我只是路过,待会儿便要走。”
听他这么说,遗玉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虽然她要说的事,也就是那么几句,但却不想在这么仓促地情况下开口。
“您若有事就先去忙,这事明日再说也行。”
李泰若着她踌躇的神情,道:“不急,我听你说完再走,明日……我还有事。”
既然上午收到那匣子后便下了决定,那她就不会再犹豫不决,知道这会儿还没进屋的平彤和平卉必是得了吩咐,她便也不担心中途闯入。
抬头看了一眼离自己只有丈远的李泰,她又朝床边小退了一步,两脚并拢,双手叠放在身前,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轻声道:
“我都知道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李泰一时还真没听出来她要表达什么,看着她此刻鹌鹑似的模样,唇线柔和,问道:“知道什么了?”
遗玉硬着头皮,道:“我知道、知道您匿名送我东西的事了。”
屋里顿时一静,正因终于说破了这件事而心情紧张的遗玉,只顾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动静,却没看见窗下的那人俊美的脸上.足足停留了两次呼吸之长的别扭神情。
没听见他的动静,遗玉以为她说的不够明白,便继续道:“就是那炼雪霜,那一箱子书,今天早上的字帖,还有,还有那副指套,”一一列举后,她又重点再讲了一遍:“我知道了,那都是您送的。”
若是遗玉知道她这会儿抬头,便能见到同天上掉金抉一样稀罕的事,绝对会懊悔无比。
阳光透过窗纸斜射入内,李泰微微侧过头去,一只青碧色的眼眸有些浅淡,被阳光点亮的半边脸上,正覆着一层薄薄的晕色。
他开口,语气中多少带些生硬,“嗯,的确是我送的。”
听他这么大方不用自己掏出证据就承认,遗玉那莫名其妙的紧张少了一些,想着卢智背上的伤疤,直奔主题:
“敢问那炼雪霜,您可是还有多的?”
“嗯。”
这炼雪霜,是宫中秘药,一年最多能出小八盒,是有钱有权也买不到的东西,说起来,李泰会送这东西给遗玉,还有个小插曲。
那时受伤的遗玉被送到杏园救治,李泰有召见王太医.询问她伤口时候,这太医只道是无性命之优,可那疤痕却难去除,后来无意听见下人们嚼舌根,说遗玉肩上那疤痕留着也是好事,一辈子都难忘记,是曾经替王爷挡了刀子的。
李泰当时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便到宫中去向李世民求药,鲜少会被他求到的皇帝老子,道是让他再等个把月。
七月有次入宫,没忘记这岔的皇帝使让人取了一半给他手打,因是扣了韦贵妃和徐贤妃份儿,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只当是今年少制了。
阿生知道这是好东西,便劝着他留了一盒子,将其他三盒都送了过去,因此,王府里还是剩下一盒没动过的。
遗玉亦是从程小凤那里打听过这炼雪霜的稀罕,知道只有从李泰这里才有途径,见他说有,当下便道:
“如此,殿下可否方便让与我两盒,我可拿旁的东西来换。”
说换、说让,却没说送、说给,这一是不想欠人情,二是她的确有些好东西,值当拿来交换的。
不过她这一句括,也让屋子里刚才那安静的氛围消失殆尽。
李泰脸上刚才那一丝异样已经不见,道:“只余一盒.无需交换。”
有一盒也比没有强,于是已经决心不再占他便宜的遗玉,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还是换吧,我这里有种药丸,既可以提神又可以防迷丅药的,效用您也见过,您觉得如何?”
何止是见过,还亲自尝过,能让暗烟卫的迷丅药都能失了作用,还让那夜下在她茶水中,原本预计让她一觉睡到天亮与安眠药物,只是让她晕乎了一时半刻。由此可见从价值上看,这残次版的镇魂虽比不上炼雪霜,可也是拿得出手的。
“不必,送你便是。”李泰望着她脸上露出的难色,道。
闻此言,遗玉不得不将憋在心里道不出去的话,讲了出来:“殿下,今日与您说明此事,便是因为不想再装作不知,接受您的馈赠,我、我实不想再手打欠您的,还记得,上个月末时候,您自己也曾亲口对我讲过,你我一一互不相欠。”
因为她这一番解释,尤其是听得那最后四字,李泰刚才还算柔和的面部线条瞬间变得冷硬,漂亮的双眼不由微微眯起,视线在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那时所说的“互不相欠”,所指和遗玉现在想要表达的,完全是两个意思,一个指的是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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