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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第67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67部分阅读

    夫人和——”

    遗玉面色一僵,虽那侧的声音不大清楚,可几个敏感的词语,还是让她听出了端倪,正待要继续听下去是,忽闻那温润的声音将其打断。

    “郑先生,这些闲人碎语,我等还是莫要随意谈论为好。”

    “呃、是我多嘴了,杜公子不要见外。”

    木棚那侧的声音渐渐从隐约到模糊,最后消于耳中,遗玉双手捂着温热的茶杯,垂眸思索。

    ……

    卢智将最后一箭射出,待对面的射艺师傅举手示意,放松肢体,看了一眼左侧几步之遥抿唇挽弓的卢书晴,走向弓架去放弓箭。

    他的运气还不错,两回都被分到了射艺相较寻常的对手,一路下来到了最后一轮。先前被他看好的邓公子,今日表现只是平常,同卢书晴相比,稍逊一筹。

    在主簿将评选最优和最差的最后一轮结果报到论判席上之后,东方佑只是向着其他几名论判浅语了两句,便挥手招来一旁躬身捧着木刻的书童。

    见他动作,场地上负责传话的仆役都竖起了耳朵,在论判席附近没有归座的十余个学生,都聚在评判席前。

    “射艺比试,最优者——太学院,卢书晴。”

    东方佑这一声话响后,近处的仆役便提着嗓子将原话朝马场另一头的观比席传去,没过多久,那头就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众人对此结果并无意外,怀国公卢中植在文在武,身为卢家唯一的大小姐,卢书晴又怎么会差,只是有好事的也会小声议论,若是先前赢木刻的热门程小凤在,不知结果又会怎样。

    在被围起来的卢书晴不远处,卢智被一名书学院的学生喊住,低着头同他耳语了几句,他的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而后面色不变地走去向卢书晴道喜。

    东方佑将射艺比试的最差宣布后,贵宾席上,李泰率先起身离席,走到那群学生附近时,众人皆躬身相送,长孙夕将手上的指套随便住长孙娴手里一塞,喊了一声“四哥”后,小跑着跟了上去。

    卢智站直身子,抬起头望着在侍卫的护送下,渐渐走远的两道人影,轻笑了一声,引得站在他身旁的卢书晴侧目。

    “想到什么好笑的?”

    卢智压低声音道:“嗯,你又赢了一项,他老人家一定会很高兴。”

    卢书晴叹声道:“你们赢时,他——”

    “我们不一样。”卢智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将目光从不远处的两人身上收回,“今晚宫里有宴,你可在受邀之列?”

    “昨日才得了徐贤妃娘娘的帖子。”

    “若是有什么趣事,回来记得同我讲。”

    卢书晴应了一声后,抬脚迎上对面朝自已走来一群太学院学生,卢智轻抚着袖口,朝对面的观比席走去。

    遗玉和卢智出了马场,走到僻静的花廊附近,她正要开口,就见卢智对着枯枝丛生的廊外打了个手势后,领着遗玉到了廊边的一间小亭里站着,开口道:

    “京中现有流言,说当年被安王掳去的房家妻小被寻到了。”

    “我想说的也是这件事,刚才在棚里坐,无意听见隔壁有人议论,这事看起来,是因怀国公的归京,才引来旁人猜测,可若真是这个原因,早在他回京那阵子,便该有流言窜起,怎么偏在近日,大哥,你

    觉得这是谁做的?”

    当朝三品大员、曾经的安王党因转投皇上被安王余党一怒之下掳走妻女,时隔多年重新被提起,显然是有人背后暗作。

    这传言虽模糊不清,且还没射影到他们的身上,却带给遗玉一种不好的预感,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今日传的是找到人,不知是何时,就要被蒙到他们头上。

    卢智将之前的猜测说出,“知道这事人并不多,若说嫌疑,房乔和外公都有,也许是不经意间从他们那里走漏了消息,还有一种可能——”

    遗玉看着他脸上露出狐疑的表情,便追问:“什么可能?”

    卢智摇摇头,“许是我多想了,但可以确定的是,放出这消息的是敌非友,你也不用太过担忧,这传言只道是寻着了房家妻小,却没指名道姓,对方五成是不知咱们现归何处,作最坏的打算,就是对方知道咱们的身份,既然没有直接拆穿,那便是另有所图,不急。”

    听了他的话,遗玉沉思,真到了他们一家四口身份被拆穿时候,接踵而来的不仅是有损卢智声名之事,还有认祖归宗,房乔是皇上的人,当年事情的真相根本就不能大白于众,卢氏身为房府未出的正室,她大哥和二哥更是在房家的族谱上,就算有卢中植在顶着,他们就真能不认房家的租宗,而是卢家的吗?

    她心中担忧,面上自然就不大好看,卢智将她神色的变化看在眼里,不用猜也知道她是在担心什么,伸手在她肩上一搭,轻松一笑,道

    “真到了那个时候,大哥自有办法应对——你手臂可是好些了,咱们先到程家去一趟,看看小凤。”

    他提起受伤的程小凤,遗玉便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小虎早上说的不清不楚的,她伤的怎么样咱们都不知道。”

    兄妹俩便绕出小亭,穿过花廊,走向位于学宿馆的后门,只是到了门口,两人左右看去,却不见本应等候在此的马车。

    一刻钟后,躲在卢智背后躲风的遗玉,开玩笑道:

    “大哥,这胡三该不是迷路了吧,还是你早上忘了跟他说来接咱们?”

    卢智也不知道这早上才交待过的车夫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并没接遗玉无聊的取笑,而是道:

    “走,先到车马行去租辆马车。”

    刚才比试时候还好,这会儿却刮起阵阵寒风来,两人穿的虽不薄,可也不能就这么站在路边吹风傻挨冻吧。

    遗玉应了一声,低着头,在他身后又将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忽听轱辘车马声传来,心道是胡三姗姗来迟,探出半边脑袋,就见一辆陌生的棕红色马车由远而至,在他们跟前一丈外停下。

    墨绿色的车帘中缝,探出一只相衬之下过显白皙的大手,车帘被其从里拨开,但见车内正坐着一名肩披雪色大氅的清俊男子,柔和的五官上,泛着在寒冷的净日也显温煦的笑意:

    “这是要去哪里,我送你们一程。”

    之前在木棚时侯,遗玉还偷听杜若瑾与旁人交谈,这会儿见到本人,她心中多少有些小小的尴尬,但还是在卢智出声答话时,从他背后站了出来。

    许是前几日才到杜府去探病过,在遗玉耳中,卢智同杜若瑾讲话没了以前的那份客套和拘束。

    “小凤早上扭伤了肩膀,我们要到程府去探望。”

    杜若瑾的目光从卢智身上,移到裹在披风中的娇小少女身上,和声道:

    “刚巧,我也要去程府,上车来吧,外头冷。”

    第二六六章 坊外偶遇

    等不来车夫胡三,遗玉和卢智便上了从学宿馆后门路过的杜若瑾的马车,同往程府去。

    遗玉进到马车内,刚刚在卢智身边坐下,对面便递来一只两掌大小的八角紫铜手炉,手炉那头,是银线滚边的细绒袖口。

    “拿着。”杜若瑾见她不接,便出声道。

    没等遗玉动作,卢智先伸手将手炉接了过来,塞进遗玉并拢在膝盖上的冰凉小手中,遗玉道了一声谢,便用十指将手炉包住,另人舒适的热度从指上开始蔓延,刚才在宿管门口冻得鼻子都有些发凉的她,忍不住在心中叹上一声:

    这杜若瑾还真是个体贴的人。

    马车驶动后,卢智问道:“杜兄到程府去,是找程大人有事?”

    杜若瑾毕竟是国子监的先生,不大可能是专门到程府去看受伤的程小凤。尽管两人有交情。

    杜若瑾答道:“不,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去看看小凤,二弟本来要去,可刚才比试完被叔父有事带走,只能托了我去看望。”

    原是代杜荷去探望,那也说得过去。

    遗玉知道他话里提到的叔父,是此次五院艺比的九名论判中的一位杜大人,杜如晦的胞弟——工部尚书杜楚克。

    这位杜大人同其在长安党争之中保将中立态度的哥哥不同,他另兼一职,乃是魏王府长史,很明显是属于李泰的拥护者。

    卢智和杜若瑾从今日卢书晴拿到第二块木刻,谈论到明日最后一项比试礼艺,身子渐暖的遗玉,在一旁认真听着。

    若说五院艺比九项比试之中,题目花样最多的,不是囊括种类最多的乐艺,亦不是那日折腾的四十多名学生在围楼里跑来跑去半个时辰的书艺,而是每年比试题目都让人叫苦连天的礼艺。

    礼艺所指,不单是一部《礼记》,更主要的是为人处事和同人的交际能力,比试题目也以此为准,不是在君子楼写写画画,而是根据比试所出题目,到长安城中去完成任务,看谁能够最先返回到君子楼中,过程中的曲折,单单耳闻是无法体会的。

    遗玉听卢智讲过,有时一场礼艺比试,要从早上到入夜才能分出胜负。

    “杜兄可还记得,去年三月你还在学里念书时的那次礼艺比试?”卢智似是想到什么趣事一般,忍着笑突然问道。

    遗玉看见杜若瑾脸上露出的无奈之色,心下好奇,又听他俩说的不清不楚,便扭头用眼神询问卢智。

    不顾杜若瑾的尴尬,卢智开口对她道:“那时我还在四门学院,最后一日礼艺比试的题目,是让到咱们院晋博士宅中唯一的一棵杏树上,取得两颗杏子还有晋夫人的手信,原以为这事情简单至极,有经验的早早就在国子监门外备好了车马,就看谁先到晋博士家中。可从城东跑到城西晋府,竟被告知晋夫人到梁夫人家中拜访。”

    遗玉只听了个开头,便觉趣味,调整了下坐姿,安安静静听他讲来。

    “有人掉头就朝梁夫人家中去,有聪明的便想着先带上杏子,到时候省的再跑上一趟,但谁知,这杏子竟在前几日被晋夫人早早摘下,分别赠给了长安城中几位交好的夫人。”

    遗玉听到这里,就可以想象当时参比的那些学生该有多郁闷。

    “得了这杏子的有三户人家,最近的便是东方先生家,一群人便辗转到了祭酒大人家中,那日东方府上只有东方先生的孙女东方末珠小姐在——”

    卢智讲到一半,便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遗玉已猜到肯定是有关杜若瑾的糗事,虽好奇的紧却也不敢追问。

    杜若瑾将遗玉眼巴巴地望着卢智的表情收进眼中,刚才的尴尬之色消去,轻声道:

    “后面的我来讲吧——我们先到的十余人,按着礼节入府后,想末珠小姐提及那一篮子杏子的事,末珠小姐很是大方地让下人提了一只篮子出来,可篮中的杏却只余下十颗,哪够我们十几人分,末珠小姐便提议,让我们各自拿出一件东西,只要她满意谁的,就同谁交换两颗杏子。”

    “有人择了身上的玉佩,有人掏出袖中的香囊但最先换到杏子的,却是你大哥一荷囊绿色的叶子,是叫薄荷吧?”

    见到遗玉点头,他才继续道:

    “就这么,末珠小姐答应同四人交换后,只剩下最后两颗杏子,却再没有让她满意的东西,她知我擅丹青,便提出让我为她作画一幅,就将最后两颗杏子给我这作画怎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我拒绝后,本欲到另外两家去碰运气,末珠小姐却突然发了脾气,道是我不为她画,刚才答应换的杏子,便都不给了。”

    遗玉只听卢智的轻笑声,也可以想象杜若瑾被那位有趣的末珠小姐缠着作画的场面。

    伴着卢智的笑声,杜若瑾轻叹一声,“当时是有两个太学院的学生换到了杏子,被他们央着,我想着能让他们先走也好,便应下了。”

    遗玉心道,这人心眼是好,却也太倒霉了一些,那样被留下,必定是完不成比试了。

    卢智终于笑完,轻咳一声,将话接过,“杜兄叹气做什么,若不是你被末珠小姐留下,又怎会头一个完成了礼艺比试。”

    “啊?”遗玉面露讶色。

    卢智解释道:“杜兄答应帮末珠小姐作画,我们这些得了杏子的人自然就先行离去到梁夫人家中找寻晋夫人,可到了梁府,晋夫人却已经离去,我们只当她回府,便回到晋搏士家,又扑了个空,下人也不知晋夫人去向,我们满长安地找寻晋夫人,直到傍晚未果,才悻悻回到君子楼去。”

    “本想着这次艺比是无人完成,可人都到齐后,祭酒大人却宣布得胜的是杜兄。”

    遗玉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怎么回事?”

    “晋夫人离开梁府后,便去了东方府…于是杜兄在那里用了午饭,下午闲闲地替末珠小姐作了一幅画像后,带着晋夫人的手信,和末珠小姐最后剩下的两颗杏子,最先回到君子楼中,哈哈,后来——”

    “咳、卢兄。”

    卢智的一个“后来”被杜若瑾轻咳着打断,意犹未尽的遗玉看着她大哥。

    卢智冲她眨了下眼睛后,笑容一收,道:“好、好,不说了,后来的事,也没什么意思。”

    此时,马车也停靠在了程府的门外。

    ……

    傍晚,换上一身锦装裘衣的李泰,在阿生的陪同下,坐上停靠在秘宅门外的马车,到皇宫去赴宴。

    马车上,阿生一边轻手轻脚地为李泰斟茶,一边小意猜测道:“听说程府的小姐早上受伤没能去参加射艺比试,卢小姐同她交好,想是晚上留在程府用饭了。”

    晚上在皇宫有家宴,李泰本应回魏王府准备,可下午却带着人回了秘宅,所为是何,别人不知,阿生却清楚的很,只是等到天色暗下,也没见人回来,眼见临近开宴时间,他也不敢催促,好在自家主子尚记得今晚必须出席,没让他过多为难。

    李泰瞥了他一眼没有接他双手奉上的茶盏,伸手拿起茶案旁边红木小几上的一本杂书,这是遗玉上次落在车上的。

    马车七拐八拐到了归义坊口附近,车速慢下,又行了几丈竟然停了下来。

    阿生隔着车帘问道:“怎么了。”

    李泰依旧翻着书,并没因马车突然停下而有所动。

    外头传来车夫恭谨的答话声:“回李管事,坊外停着两辆马车,有一辆是似是宅子里头的,咱们是等等,还是叫他们让路?”

    这车夫是魏王府里做事的,但也认得秘宅专用的车子。

    他话音刚落,阿生一愣,就听见车外不远处传来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真是麻烦你了,我换这辆车回去。”

    他下意识地去瞄李泰,就听另一道温和的男声响起:“你大哥说的是这辆车子,没有认错吗?”

    李泰的目光从手中的书页上够开,在阿生的偷瞄下,伸出右手将一旁车壁上的窗帘拨开,借着坊门道旁高桂的黄|色灯笼,将车外的情形尽收眼帘。

    不远处的坊门口,相邻停靠着两辆马车,其中一辆棕红色的马车外,立着一纤一长两道人影——

    杜若瑾跟在遗玉身后也下了马车,指着一旁外观普通的车子询问她是否辨错,晚上在程府用饭之后,在程府门外接了一封短笺的卢智托他将她送到归义坊,便匆匆离去。

    两人相隔不过一臂之距,遗玉仰着脸对他摇摇头,“没有,多谢您。”

    “那你快上车吧,莫要着凉。”

    遗玉应了一声,转身刚要走,却低叫了一声,又回身去,在杜若瑾疑惑的目光中,小手从披风里探出来,将一直捂着的手炉递过去,道:“差点忘了这个。”恰有一阵风吹来,让她缩了缩脖子。

    杜若瑾浅笑一声,一手持手炉轻推向她,另一只手体贴地去拉正她歪在肩上的披风,“拿着吧,明日再给我。”

    另一头的马车上,李泰轻眯着眼睛,看着那颀长的人影将娇小的少女披风整理好,握着书卷的大手一紧,看着她上了马车后,才收回撩着窗帘的手,一语不发地阖上双目。

    第二六七章 薰香难染衣

    皇城,太极宫偏殿。

    入夜,比起皇城之中它处的清冷和肃穆,位于太极宫右侧的偏殿之中,却是一派歌舞生平之景。

    今夜宫中的这场宴会,与其说是皇室内部的家宴,不如说是专门为了帮适龄的皇子们物色妃子而举办,宴会中除了一些皇室成员外,所邀无一不是长安城中排的上号的千金小姐、才女佳人。

    当场没有特定的选妃机制,像这样规模不大的宴会,几乎每年都要举行一两次,目的皆是为了帮皇室成员挑选婚配对象,此外,如有得陛下青眼的小姐,宴后不日便会得圣旨诏入宫内。

    殿中正北的赤金漆祥纹龙头椅上坐着的,一身赭黄的是当今圣上,紧靠着他右侧所坐的,是一名三十余岁,姿容秀丽七分,端庄贵气足足十分的妇人,单看她鬓中坠下独一无二的繁复风形钗环,便知其身份。

    这位十三岁便嫁得当今圣上,现如今母仪天下,稳压后宫的长孙皇后,不仅是百官眼中的贤良之表,更是百姓心目中的仁德国母。

    龙头椅左下方丈距,竖行两列席案所座,按年龄位分,依次是太子、楚王李宽、吴王李恪、魏王李泰、齐王李佑等诸位皇子和公主。

    对面所坐,则是以宫中各个高位的妃子为中,三五案凑成一席,也有例外,像是长孙家的三姐妹,就独居一席。

    殿中一角,宫廷乐师们敲弹着各种乐器。

    殿中空地上,数名样貌不俗的女子正随着舒缓的乐声,挥动着手中长长的披帛翩翩起舞,平日在宴会中话最多的杨妃,今日依旧是妙语连珠,活跃着宴中的气氛,她身周所作的千金小姐们,时不时抬头穿过殿中的舞女们,看向对面列座的皇子,而后相互交头盈笑低语。

    长孙娴将视线从对面席位上收回,看了一眼挨自己坐着,正转身同后座的小姐说笑的长孙夕,脸上的笑容停滞,吸气时,又现那日棋艺比试她曾闻过的淡淡香味。

    那天早上两姐妹并未同行,只在比试之后,长孙娴才嗅到长孙夕身上所剩无几的余香,当时只觉得似曾闻过,等她想起是在哪里闻过时,长孙夕身上的味道,又消失不见了。

    今晚宴前,两姐妹同车入宫,她又闻到了那香气,才知不是自己鼻子出了毛病,一路上都想问她,只是碍于同在车上庶出的二妹,才没有出口。

    “咦?三小姐是换了熏香吗?让我闻闻。”

    正同长孙夕说话的那位小姐,因两人靠近,闻到长孙夕身上的味道。

    长孙娴侧目看去,满殿灯火之下,长孙夕白嫩的小脸上先是泛起些许浅红,而后大大方方地点头认道:“是啊,前阵子总是休息不好,香衣阁的掌柜便帮我四处寻配有安神之效的熏香,还真让他们在洛阳的老字号寻着一种,前几日送到府上,我用炉器燃了,初闻便觉得十分喜爱,夜里也睡得稳了。”

    那位小姐扯着长孙夕的衣袖又仔细闻了闻,赞道:“不艳不俗,清清淡淡的,真是好香料!哎,我最近也想要换熏香,只是找不到好的,不如你帮我同香衣阁的掌柜说下,下次寻着好的,便让与我吧。”

    长孙夕正要答好,就听长孙娴有些埋怨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夕儿休息不好,怎么不同姐姐讲,既这熏香有安神之效,为何今日才用?”

    长孙夕将衣袖从那位小姐手中轻拉而出,转身亲呢地抱着长孙娴的胳膊,道:“小事而已,告诉大姐怕又扰到爹娘,爹爹公事繁忙,我不想他再为我烦心一一这熏香我自得了,每晚都在用,可这香料奇怪的紧,不同寻常熏香能轻易染身,今晚我这伴衣裳,可是熏了两日,才沾上点点的香气呢。”

    说到这里,她面上有些郁郁,“恐怕这宴会一过,我身上这香气就没有了,只能回去用香炉燃着。”

    长孙娴暗自皱眉,嘴上却道:“你这脑袋平日是挺聪明,怎么还有犯糊涂的时候,咱们府上有那么拮据么,将多件衣裳全天熏染,就不够你每日穿的,非要几日熏上一件。”

    长孙夕摇了摇她的手臂,“我倒是想呢,大姐不知,香衣阁给我寻这香料极其难得,说是每月只有那么一点的供应,怎够我天天熏衣来?”

    两姐妹这边不掩其声的交谈,被临席停下笑语饮酒的杨妃听见,她挥手冲着长孙夕招了招,笑声道:“什么好东西,夕儿过来,让本宫也见识见识。”

    长孙夕乖巧地一应,待要起身,长孙娴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待她用眼神询问时,表情微变,又将手松开,道:

    “慢些,莫绊着。”

    李泰穿过叠衣环香的舞女,面无表情地着了一会儿对面的女席后,一手持壶,一手掌杯,将鹤纹涂身的白玉杯中,慢慢注入酒水。

    半跪在他身后的,是一名穿着太监服侍,样貌寻常的中年男子,偷偷抬眼看着向来不在这种宴会上饮酒的自家主子,正往唇边送第三杯酒时,用着极轻的声音道:

    “主子,可是觉得殿里憋闷,不妨到外面透透气?”

    听见这有些难听的嗓音,李泰将杯中酒水饮下一半后,把白玉杯放在案上,单手一撩衣摆,站起身来。

    殿中近半的人都在暗自打量着李泰的一举一动,见他起身离席,人语声忽低了一瞬后,复又似无事发生般再响。

    中年太监捧着李泰解下放在毯上的亵衣,小步躬身从席后绕过,跟了上去。

    太极宫偏殿一侧,有间小园,所种花草甚少,多是常青之木,中年太监进到园中后,帽下的耳朵轻轻抖动,刚才躬平的身子直了三分,大步走向望见前方明月半挂的树下,一身明蓝的男子。

    “主子。”易容之后的阿生,并没有用佯装出的难听嗓音,去磨人耳朵,“您若是乏了,咱们就先行离席吧。”

    阿生能够清楚地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向来难测的情绪,正在清晰地波动着。

    李泰没有回应,而是抬起头,看着西方,层层宫墙那头,在夜色中模糊难辨的殿阁,那是后宫的方向,他的脸上露出从来不曾被人看到过的,一丝可称之为哀伤的神色,浅浅的,却又沉沉的。

    几乎是从小看着他成长的阿生,面色一阵复杂之后,暗叹一声,道:

    “若是您大可不必这样——”

    “慎言。”李泰在他出声之后,外露的神色当即收敛,抽过他手捧的亵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朝着花园另一侧的出口走去。

    “去禀报一声,本王身体不适,先回府。”

    再说遗玉被杜若瑾送到归义坊门口,换乘了秘宅的马车回去后,心思便被卢智在程府外接到的那封信占去。

    究竟是什么急事,让人找到了程府,又让卢智急着赶去,不得不让杜若瑾送她。直觉告诉她,这事肯定和上午在棚里听到的流言有关,难道是他们的身份被外人知道了?

    “小姐,您今日就不用练箭了吧?”平彤双手棒上一碗从中午便开始熬制的热汤,问道。

    “嗯。”

    就射艺和棋艺的比试都顺利过关,就算是要练,也不用急于一时,在这秘宅里练习,虽然棋射之时同李泰的相处让她舒适,可在理智上,她很清楚,李泰梦魇解除之日将近,能少接触最好。

    九项艺比只剩明日的算艺和最后的礼艺,卢智知她九宫学的不好,却并不担心她出漏子,反而叮嘱她,剩下的两项比试,切记不可出头。

    今年的太学院可谓是收获颇丰,已经有五块木刻都落入其囊中,打破了上次因卢智拿得两块木刻的四块记录,这是五院艺比自始至今从未有过的事情。

    受伤的程小凤今天还偷偷地告诉过她,这次五院艺比的首院和第二,好像是有什么好处在等着,这首院是太学无疑,那这第二的位置,则是被剩下的四座学院都瞄着。

    遗玉喝了一碗热汤之后,便到书房去练字,等着去宫中赴宴的李泰回来,一是为了帮他上药,二是想要为对方这些时日来在射艺上的指点道谢。

    只是过了子时,也不见有人回来,遗玉想到下午程小凤告诉她,有关今晚她因伤缺席的宫中家宴事宜,看着桌上一面秀气的小字,她轻轻摇头。

    平彤和平卉看了时辰,相视一眼之后,对着开始打哈欠的遗玉道:

    “小姐,李管事走前吩咐过,若是子时还没回来,再让奴婢们转告,让您先休息。”

    “好,那就洗洗睡吧。”没有等着人,遗玉忽略掉心中些许的失落,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任平彤用药酒给她擦着手臂,缓缓入眠。

    一个时辰后,小楼之中沉寂下来,西屋窗下孤立着一道明蓝色的身影,单手贴在窗上,在屋檐明灭的笼火中,是一张眉头轻锁的俊美脸庞。

    第二六八章 等不及

    尽管射比试已经过去,无须再清晨练箭,遗玉还是按时醒来,揉揉眼睛,望着斜对面窗边的花鸟屏风迷瞪了一会儿,才开口唤道:

    “平彤。”

    一刻钟前就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推门而入,一人捧着茶杯,一人端着铜盆走到床边。

    “王爷回来了吗?”虽她不打算早上再练箭,还是要去说一声为好。

    平彤道:“王爷昨日未归,小姐现在起吗?”

    一夜未归?这倒是少见。遗玉看了一眼窗外朦胧的天色,接过平彤递上的温水饮尽,用袖口蹭了一下唇角的水珠,钻回被窝里,懒懒道:

    “那就先不起了,过会儿再喊我。”

    平彤和平卉端着东西出去,遗玉又睡了小半个时辰的回笼觉才起身。

    收拾妥当,被送到宅子门口时,平卉向坐在马车里的遗玉,递上昨晚她带回来的八角手炉,按着她昨夜的吩咐,里面添换了新炭。

    车帘被人从外面掩好,遗玉将昨夜杜若瑾借她的手炉往车中的茶案上一放,正要往里面挪挪位置,手便碰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便见一只花篮状的手炉静静躺在一旁的软铺上。

    “咦?”遗玉将这精教小巧的手炉拎起来放在膝上,双手往炉罩上一放,暖烘烘的感觉告诉她,这是今早才添的炭。

    对车里突然多出这东西,她多少有些惊讶,只这两日天气才猛地变冷,并非常年住人的秘宅,这些过冬的东西有个遗漏也属正常。昨夜平彤和平卉知她借用了别人的手炉,在自责后,说是今日便会让人备了去,没想这一大早的,就准备妥当了。

    手炉这东西,和薰香一样,都是贵人们用的玩意儿,工艺尚没流传在外,平头百姓不说是没钱买,就算是有富的,在东都会淘换到一件,也只敢在家里使。

    遗玉现她居住在魏王的地盘上,衣食住行四样,这食是吃的好,出行也不再靠着两条腿,住的是高檐暖间,只除了衣物不假他人之手,这么二十余日的功夫,换了别人早就给养刁了,可他们一家多年来简朴的生活习惯,却不是个把月就能改变的了的。

    她捧着暖炉,回想着在靠山村时,冷呵呵的冬季,一家人在院子里烧柴取暖的日子,对在秘宅中这不足月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并无多少留恋。

    算艺比试安排在君子楼中,题目如先前众人所想,是九宫算,对多数人来说解题过程较为复杂,梅楼下的桌案上点着一柱香,燃到一半时候,便有一名算学院的学生站了起来,将写着他算出答案的白纸折叠好,

    走到梅楼下,放在书童从二楼悬下的一只篮子里。

    若是答案正确,这人便无疑是此项的最优,反之,则要等时间到后,同其他算错的学生一同,相较离正确答案的偏差多少,择出最差,而最快又正确解答的学生,是为最优。

    香燃剩三成时候,一直伏案写写画画的遗玉,抬头看了一圈场地四周剩下不到一半的学生,抽了一张干净的白纸出来,在上面写下答索折叠好后,将桌面上用她自己的法子演算满的纸张揉了两下收进袖中,起身到梅楼下,等书童垂下篮子,将答案放上去。

    算艺比试向来枯燥,没什么看头,因此这日二楼来观比的人少了很多,打头的两名王爷都没到场。

    卢智紧临着比试的二遍钟鸣到场,并没来得及和遗玉多说什么,比她早上一刻钟交了答案,这会儿在梅楼一角,见到她离场,冲她抬了抬手示意。

    “怎么样?”

    “出什么事了?”

    遗玉坐好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一个问的是答题如何,一个问的则是昨晚卢智匆忙离去为何。

    “还好,今日这题我刚巧懂得一些。”遗玉看着他眼底浅浅的青色,有些不安道,“你昨晚没休息?”

    他们坐在墙角处,只前面和左边有席案,还都被人刻意空了出来,屋里的低语声不断,又有无聊地发困睡着的,兄妹俩说话声音很轻,旁人根本就听不清楚。

    卢智在她不赞同的目光中点点头,又倒了杯茶水咽下,伸手揉着额头,缓缓道:

    “小玉,事情不妙了。”

    遗玉的眼皮猛地跳了起来,昨日坐在木棚中处,听闻有关他们这名义上的房家妻小之事传开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明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是忍不住问道:

    “同那传言有关?”

    卢智没有扭头看她,而是盯着梅楼一侧垂下的巨大白绢,轻声道:

    “昨日朝会之后,外、怀国公被陛下留朝。”

    只这么一句话,不用再多讲,遗玉稍作思考后,脸色当即剧变,垂头看着自己紧合在裙面上的两手,涩声道:“他、他说了吗

    当年的卢氏和房家两子,在外人看来是被安王掳去的倒霉家眷,在房乔看来,也许是韩历领他去看的三具尸体,在卢中植看来,是沦落天涯的爱女和孙儿,而当今圣上看来,却是明面上被掳走,实则意外失踪不知去向的房家妻小!对于卢中植八月归京的缘由,皇上在这之前并无多问,而在流言初起时,在朝会后留下卢中植,是何原因,显而易见。

    卢中植定是会被问起是否已经寻得了卢氏他们,若他老实回答,凭着皇上对房乔的重视,卢家四口九成是要重回房家去,若他说没有寻到,固然是会帮卢智争取到一些时间,可等它日真相大白,那就是欺君之罪!照理说,长安城中这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传到日理万机的皇上耳中,那是需要一段时日的,卢智就是清楚这点,在听说这传闻之后,才会不显惊慌,因为搜寻多日未果的穆长风,前日总算让他捕到了行踪,只要再给他几日,让他拿到一些东西,他便有法子,就算不回房家,也不会有人置喙!只要再给他几日的时间!卢智眼下是帮皇上办差的,瞒着那位这么大的一件事本就是在刀口舔血,他若是将一切准备妥当再亲口坦诚,那以皇上的圣明,必不会追究——可谁知,这微风乍起的一道传闻,竟然会这么快就惊动到了皇上!卢智身为十三年前失踪的房家嫡长子,这层身份皇上若是从外人口中得知,哪怕是从他的亲外公卢中植口中,那也不会有他什么好果子吃,帝心多疑!在程府门口卢智接到的信函,应该是卢中植派人送去的,想必就是为了找他商量这件事。

    场地上又陆续归座五六人,卢智沉默了半晌,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道:“他没说。”

    遗玉一愣之后,刚才还在猛跳的眼皮瞬间停了下来,胃里像是有股子热气在翻腾,说不上是舒坦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他、他怎么……”

    他怎么没说?

    这还用多问吗,活了近六十年的老人,心里不比谁请楚说出来的后果。

    在没有准备妥当的情况下,将他们一家四口的事情和盘托出,卢智前途堪忧,他们一家四口肯定要回房家去,这两样,都是他们一家四口不愿意见的,卢中植如何能不清楚!刚才,她还在担忧着,如果在这个关头就被皇上知道他们一家四口的事,后果会是什么,可这会儿,她满脑子,却尽是那位风烛残年、满头苍白的老人。

    遗玉望着自己的两只拳头发呆,卢智又倒了一杯热茶饮下,轻舒出一口气后,泛着红丝的双眼重新聚焦。

    “事出突然,我已猜到这背后捣鬼之人的目的,只要一捕到穆长风,我就有办法从他身上——怕只怕,那位会找到…来问。”

    卢中植是没有说,可房乔呢,事关房家香火,皇上不知是何原因先找到卢中植来问,可之后必定是会找上房乔的,就算房乔眼下似是不急着认回他们。

    可圣上一句话出口,他会不说?

    “所以,我等不及自己慢慢去找人了,等下比试后,我同你一起回去。”

    回哪里,自然是秘宅。

    到秘宅去干什么,找李泰!“大哥——”

    遗玉低叫一声,扭头去看卢智,待见到他侧面上,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过的焦躁后,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伸手按住案下,他放于膝上的大手。

    要在长安城中找人,不论是根基深厚的房乔,还是老而不僵的卢中植、经营三年多的卢智,都可以做到,可要在最快的时间内把人给揪出来,却非几方势力莫属,其中之一,便是魏王李泰!不管皇上什么时候会找到房乔问话,不管之后的事情会变成怎样,穆长风,一定要找到,不仅是为了韩厉的下落,也是为了让他们不用回去那个不属于他们的家!感觉到手背上带着暖意的小手,卢智总算扭过头去,同遗玉对视.将另一只手覆上。

    归义坊中,正在厨房尝试做新点心的卢氏,正笑着同打下手的小满闲聊。

    长安城西郊外,在一间破旧似无人居住的老宅后院,从一只形状古怪的高大的水缸之中,“哗啦”一声蹿出一道湿漉漉的人影,有些狼狈地跌落在水缸边的地面上,“呸呸”地冲着地面吐水。

    —本章完—

    第二六九章 遗玉的惊觉

    君子楼中的比试场地上,只剩下三名学生还在埋头苦算,在卢智出口说要同遗玉一同回秘宅去见李泰后,遗玉意识到了事情的急迫性,正要再和他细说时,看见程小凤僵着左肩,走进兰楼里,便将话打住。

    “早知道算艺题目这么麻烦,我还不如弃掉,在家里休息。”程小凤坐在卢智前面的座位上,转过身来,小声道。

    卢智递了个“有话待会儿讲”的眼神给遗玉后,倒了杯茶给面前的伤残人士,“就算你不想来,云姨也要同意才行。”

    程小凤一撇嘴,下巴一抬,示意道,“今儿你怎么没同小玉一起来,昨日从我家走后,又上哪喝花酒了,脸色这么难看,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模样。”

    卢智没有回应她的嘲弄,而是道:“明日的礼艺比试你要弃了么,你的肩膀——我真怀疑,你不愿将如何伤到告诉我们,该不是为了逃掉最后一比吧?”

    被他指到伤处,程小凤立刻蔫了下去,讪笑着将茶杯举到脸前,借着喝水遮挡面上的神色:

    “都说了是早起不小心从床上摔下去的,你不信就算了。”

    卢智提起这事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虽知道她说的不是真括,他和遗玉也没心思像昨日那样追问,三人静了一会儿后,程小凤便借口去找程小虎,僵着肩膀到前排去了。

    两人身周又空下来,遗玉悄声道:“你要找魏王,恐怕到王府去妥当一些,早起我走时他也没回那宅子。”

    卢智轻疑一声,“没回去?不应——”

    他的话被比试结束的钟鸣声打断,刚才还在低语和打磕睡的学生都提了神,这本就不是说话的地点,两人交换视线后,心道等下到人少的地方再讲。

    算艺比试毫无意外地以算学院的优胜结束,至此为止,五

    新唐遗玉 第67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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