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25部分阅读
没想到会有人在学院里就敢使那等下三滥的手段。
“哥,我知道错了,昨日我是大意了,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认错是必要的,卢智难得表现出生气的样子,她认错态度可一定要良好才行。
卢智见她主动承认错误,一愣之后,轻叹一声,垂头沉思了一会儿,再看向她时,却是半点没了刚才的怒气,“我也有错,只当打听了城阳没有对你下手的打算,就以为不会出差子了,却没想到……”
接着卢智便将楚晓丝如何找到城阳公主的人,商议把她关上两天算做教训的事情同她说了,又将这学里好些弯弯道道的事情也一并给她讲了。
遗玉听完只是默不作声,往日那对晶亮的眼晴此刻带着些黯然,她是猜到昨天的事情跟楚晓丝撇不开关系,却没想到城阳的人也对她下了手,那天中午她故作了低姿态想要平息城阳对她的怒意,却不想仍是被人随意拿来出气。
说来那些人狠本就没将她的性命看在眼里,随便就给她下了迷|药,又将她丢在密闭的小屋里,真在那里关上两天,依着昨日她发热的情况,怕是去了半各命都不只,就因为她拒绝了城阳公生那需要拿人生来换的施舍,就因为她无意驳了楚晓丝的面子,那些人便要这样“教训”她。
如此被对待,她怎么能不生气,怎么不能愤恕?可是,在惯怒之余她更多的却是无力感,她再惯怒又能如何,城阳公主不用说,自然是她惹不起的人,别说她现在活的好好的,就算她真地被公生给整死了,人家也不用付出半点代价来。
而那楚晓丝,虽然她爹只是五品博士的文衔,可她身后的人是长孙娴,堂堂尚书左仆射长孙大人的嫡女!
国子监中的这些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远比她想家的更要早熟,心思更要深沉,更要狠!在这个对女性极其宽松的时代,身在王候将相家,她们早早就不是正待怀泰又不知世务的少女。
通过笼络未来的女官以达到日后掌掩官吏目的的公生绝对不只城阳一人,这些公主小小姐们不仅是男人们野心道路上的棋子,同时她在借用着男人们的势力不断地扩大着自己手中的筹码。
想想历史上的唐朝,在那般宽松的杜会风气下,出过多少野心篷勃的女人,谋权篡位,祸国殃民,媚君惑主,哪一样大事件后没有女人的身影在……遗玉不敢再想下去,她只觉得从没便现在这般看清这座繁华瑰丽的长安城背后隐匿的阴暗和危险。
“小玉?”卢智看见她一副怔仲的模样,还当是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耸人听闻的事情吓到了她。
遗玉回神对他扯出一抹无力笑容,“大哥,你说,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咱们也攒了不少线,带上娘和二哥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继续种田度日。”
卢智身形一僵,眼中数种情绪一闪而过,最终化为一声轻叹,低声道:“小玉,已经来不及了,咱们兄妹已然是陷了进去,大哥知道的太多,而你、你…”他的声音顿然停顿在这里,低头不再言语。
遗玉听了他的前半句,神情已经有些飘忽,并没注意到他后面未曾讲完的话,片刻后闭上眼晴放松自己靠在床头。
两兄妹各怀心思,房中空气凝滞了一阵,淡淡的苦药之气就像他们的心情,萦绕在两人周围,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天色渐亮,隐隐听见悦耳的鸟鸣声响起。
“大哥。”
“小玉。”
同时两声出口,兄妹两人视线一对,瞬间皆轻笑出声,之前围绕两人之间的那股沉闷之气似是被这笑声打散,等到笑声停下,他们脸上竟没了刚才那般负面的情绪。
“你先讲。”卢智对遗玉点头示意,这里虽是别人的地盘,但两人都是聪明之人,自不会说些会让人拿住把柄的话。
“大哥,你说,这长安城里最贵气的地方在哪?”
“自然是皇宫。”卢智眉头一挑。
“这皇宫里,最厉害的人是谁?”
“是皇帝陛下。”卢智顺口答完,目中精光便胜一分。
遗玉一笑,再问,“我打你一拳痛,还是二哥打你一拳痛?”
“卢俊。”
“但若是我拿了刀子呢?”
“我会躲。”
“若是你躲不了呢?”
“……”卢智眉头微皱,遗玉不待她想出答案,便又笑道:
“有娘在,这种情况自然是不会发生。”
“娘…”卢智略一沉思,目中精光再剩一分。
遗玉伸手揉了揉左肩,又问:“我揣了钱袋子躲在人群里,偷儿就不会将钱袋摸去了吗?”
卢智摇头。
“我若是将钱袋给众人看,偷儿会在这时候窃我么?”
卢智再摇头。
“若是那偷儿改成强抢,我该让他得手吗?”
卢智略一迟疑,目中那种坚定之色却是已经涨到了极点,随后他又有些惊讶地看着遗玉,半晌才道:“你、你竟是这样想的?”
遗玉点点头,微微调整坐姿,让他能看清楚自己的眼神,“大哥,我是已然想通了,你要想做什么,就去做,还记得在公主宴上,你曾对我说过的话么?”
“忘不了。”
“好。”遗玉撑着身子探向前去,伸出一只手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小妹信你。”
卢智摇头一笑,伸出一只大学来,两只手击在一处,一连三下清脆的响声,似是在这一刻为日后之事做了见征。
“对了,大哥刚才想说什么?”
“已经忘记了。
“啊?”
魏王府梳流阁
听完探子的回报,李泰一手轻托着茶盏,目光停留在杯中,底部已经沉没了一些茶叶,可扔有几片茶瓣您闲地悬浮着,既不会浮上水面,亦不会沉入杯底。
“让卢智身边的人撤走,去把阿生找来。”
“属下遵命。”
探子躬身退去后,李泰才将手中茶杯送到唇边,轻饮一口,目光微闪。
卢智天一亮便离开了魏王府,照常去国子监上课了,顺带也帮遗玉捎假去。
他走后,遗玉吩咐两个丫鬟到外间去守着,正准备再补会儿眠
还没刚躺下,就听见了外间传来的两声尖叫。
“怎么了!”遗玉喊了一声,却不见动静。
她这才慌忙从床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掩开纱帐准备套上鞋子下床去,却抬眼看见屋里的门帘从外面被顶开,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跌了进来。
遗玉眨眨眼晴,看着那玩意儿哼哧哼哧爬了起来,又一步两晃朝自己走近,一时间仍保椅着套鞋子的动作,直到对方挪到自己跟前一步处。
“哟!”银霄在遗玉床前立好,昂起脖子短叫了一声。
遗玉缓缓收回提鞋的手,将双脚飞快地缩回到床上,银霄却比她动作更快,身子向前一倒,一颗鸟头刚好搭在床边。
“哟!”它又叫了一声,遗玉小心往床里面缩了缩,低头静静看着它,其实她也不是害怕,只是反射性地回避。
“哟。”银霄见到她的动作,第三次发出了短促的叫声,只是这次遗玉却仿拂听见了那声音中隐舍的一丝——委屈?
她摇摇头,甩去心中莫名其妙的想法,有些为难地看着趴在她床边一动不动的银霄,这只“伪神雕”也不知道到底是看上她哪点了,似乎特别喜欢跟她套近乎。
不过昨晚确实多亏了它自己才能得救,神志不清时候听见的那阵阵啸声,仿佛救命的福音一般。想到这里,遗玉眼神柔软了几分,再看着银霄那血红的眼晴珠子和赤念的大喙也不觉得可怖了。
一鸟一人就这么对望了半天,改为靠坐在床上的遗玉渐渐觉得困意涌上,不知不觉便闭上了眼晴,没过多久呼吸就平缓起来。
见她睡着,银霄又在床边趴了一会儿,直到外面响起隐约的动静才把身子直了起来,扭着身子朝门口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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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四章 心境渐变
遗玉再次醒来后,见到床头不见了银霄的身影,变喊了平彤和平卉进来问话。得知是阿生来将它带走后,有些惊讶,她还记得那个笑的很开朗的青年人,只是已经几年没曾见过了。
在魏王府住了两日,停了汤药后,遗玉一早便被卢智接走,回到学宿馆的坤院。陈曲提前得了知会,早就把屋子例外都打扫了一遍,被褥也都重新晒过。
遗玉岁现在已无大碍,单遵循王太医的嘱咐,还是要修养上两天为好,这会儿躺在床上也没有困意,本想起开去练字,可陈曲却拦了,说是卢智特地吩咐了这两天不让她做这些个,于是只能叫陈曲去拿了本书来,靠在床头翻看。
说到书,还是要提起上个月她已经看完的那本《嵇闫志传》上册,入学后没多久,卢智不知道是在哪里给她寻得了那下册,又另找了很多颇有趣味的杂书给她。
国子监是有一座很大的书阁的,只是向来只允许太学和四门两院学生入内,遗玉很是羡慕,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偷偷溜进去看看。
将近中午时候,卢智也不知是怎么说通守门的仆妇,竟是进了院子里面,给遗玉带了午饭和几样小点心,他们一起吃过饭后,又聊了一会儿他才离开。
卢智走后,遗玉换了衣裳,挪到客厅中北窗下,让陈曲研磨,自己则铺开纸来时练字,几日没曾练手,下笔却不见生疏,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越写越是投入。
在魏王府同卢智的谈话,想是会被人转告给魏王,他们想兄妹打了许多哑谜,也不怕对方听出什么。
对这位恩公,遗玉心里的感觉很是复杂,一开始是感激,在自己替他挡了一刀,对方又说出了两不相欠的话,她便渐渐把那份感激之情去了,一人一次,的确是互不相欠。
遗玉在心底是不想同这人过多牵扯的,可是前几日又稀里糊涂地被他救了一次,再度欠起债来。她脑子清醒的很,不会因为被那人接二连三地救助便昏了头,那般清冷的人,对她的态度的确不同,可他到底是堂堂四皇子,是有夺嫡能力的魏王。
在魏王府她询问过卢智,得知在她失踪后他并没有去求助魏王,反倒是对方自己找上来的。若是在靠山村那次救助时绝对的意外,那这次对方深夜营救,便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到底那人是怀着怎样的目的,她半点也没有头绪,卢智大概是猜到了一些,单他既然没有告诉自己,那必定是还不确定,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这三番两次的遇险已经让她想通了一些事情,有时候逃避和退缩,反而会让自己更加身处险境。
活在这个世上,除非是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又有哪个人能不受半点气的,饶是骄纵蛮横的高阳,在李泰面前照样讨不了好。
可是这毕竟是个有法律约束的社会,特权再大,也是因人而异,当日高阳宴会上,公主可以当着众人的面胡乱给她定罪,可是反观现在,她不主动挑头,城阳公主和那楚晓丝再看不顺眼她,也只能背地里“教训”。
现在书学院的两派人她已经全得罪了,再糟糕的情况也不过如此,她就像一只钱袋子,躲躲藏藏反而容易被人揪住机会摸了去。
卢智不做魏王府上之人,却如了文学馆,这是为什么,自然是想借李泰的势,虽不是长久之计,可到底他借此在国子监里站稳了脚。魏王现下对她态度不明,目的不清,只是他们兄妹已然不能退缩,既然躲不开算计,那便只有互相利用。
遗玉停笔,看着纸上已然清秀挺圆润的字体,却比起以往多了三分英气,顿时她双目一亮,若说她的颖体还有什么缺点,那便是过显得娇弱了,如今她心境已然变化,再写出来的字,确实有了这般突破。她将笔放置在笔架上,小心将这张字吹干收起,让陈曲沏茶摆了点心,看着窗外的一片绿林,自进国子监起便萦绕在心头的一丝迷茫,不知何时已经全数散尽。
……
敲门声响起,遗玉侧头看去,就见陈曲把屋门打开,门外立着一个穿牙白色常服的身影。
“小昭?进来坐。”她听卢智说那日被李泰救走带到魏王府后,杨晓昭却被人送回了坤院。
“你身体好些了吗?”杨晓昭坐下后,便张口问道,那日两人虽同样被关,状态都不怎么好,可她只是饿晕的,休息一日便已大好了。
遗玉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好了,明日我便去上课。”
那天被关在小屋里,两人虽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却不如白日这会儿看的真切,现下照面之后,各自都暗自赞叹了一声。
她们相互询问了几句,开始有些拘谨的杨小昭才逐渐放开,“小玉,你真厉害,竟然认识魏王殿下。”
遗玉眼神一跳,“算不得认识,只是我大哥在文学院做文士。”
“这个我知道,你大哥是太学院的卢智,学评从来都顶好的。”杨小昭点点头,而后带了几分羡慕,“卢公子一定很受殿下重视,他竟然还亲自来救你,你都不知道,这两日里学离都传遍了,说魏王殿下夜闯国子监救了两个女学生,好多然都羡慕得紧。”
遗玉脸色一僵,出声问道:“传遍了?”
杨小昭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并没有注意到遗玉有些难看的脸色,继续道:“是啊,你这几日没在所以不知,祭酒知道咱们两个被关的事情狠狠处罚了那楚小姐还有我姐姐,我大娘因为知道是魏王将咱们救出来的,所以这几日都没敢给我脸色看。”
她脸上带了些许幸灾乐祸的表情,半点没有那日在小屋时候的怯弱,遗玉志顾着想事,一时并没有发现她这种变化。
“你是说,祭酒出发了他们?”
“嗯,好像是卢公子寻了证据告到祭酒那里,然后她们就被斥回家中思过,要足一个月才能再回学里来呢!”
遗玉有些哭笑不得,她这几日倒是没有询问过那些人的下场,卢智自然也没主动告诉她,她这大哥向来冷静,这会儿竟是做出这种同时扯了城阳公主和长孙娴脸面的事情。
那日在魏王府她是说过让他放开手去做,但也没想到他会使这种险棋,万幸那祭酒是个明理之人。
看着她脸上有些怪异的表情,杨小昭语带担心问道:“小玉,你怎么了,是身体还不舒服吗?”
遗玉摇摇头,脸上带了苦笑,“这么说,学里德人都知道是魏王救了咱们两个。”
魏王来上这么一出,加上卢智的举动,能不让人知道才算有鬼了!
杨小昭点点头,面上带了感激,语气诚恳地对遗玉说:“小玉,自我爹去世后,大姐和二哥便肆无忌惮地捉弄我,我是被欺负惯了,那天只当是他们互像往常那样放我出去,没想到……这次真的是多谢你了。”
遗玉暗叹一声,看着杨小昭认真的小脸,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告诉她,这种事被人知道,并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吗?
“你也不用谢我,若不是我同你关在一起,想来你大姐他们还是会放你出去的,小昭,你、你日后小心一些吧。”
杨小昭听完她的话,神色却没什么变化,照样是一副微笑的模样,甚至还劝她,“小心什么,小玉,你别害怕,现在学里多知道咱们魏王殿下就出来的人,谁还敢再为难咱们。”
遗玉眼神一晃,并未再接她的话,伸手倒了杯茶放到她面前,指着桌上的几碟点心道:“我大哥中午带的点心不错,你也尝尝。”
……
杨小昭走后,遗玉也没了心情再赏竹,让陈曲把桌子收拾了,自己脱去外衣和鞋子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开始出神。
卢智这么一闹,城阳公主和长孙娴怕是会更气恼她,这学里的人就算是嘴上不说,可是心里都已经清楚她是把这两边人都得罪透了,这么一想,其实闹大也不是件坏事,至少她再出什么事,矛头就会指向那两方。
相对来说,她反倒是安全了,这学里的势力杂乱,万一有同城阳公主和长孙娴不对盘的,也可能借着她来陷害那两人,只是现在她身上暂时护了一层叫做“魏王”的盔甲,短期内是不会有人来寻她麻烦的。
所以说,这层盔甲虽然将她推到了众人之前,但确实是利大于弊的。卢智明年便可以参加科举,皇帝向来惜才,凭着卢智的才华,若是得到他的的注意,两兄妹大可以活的更自在些。
而现在,她是得好好想想,怎样借着魏王的势,去增加自己的自保能力。
第一零五章 尔容诗社
清晨的露气从敞开的窗子飘入室内,遗玉坐在妆台前让陈曲给她梳头,及腰的黑色长发慢慢被挽起,用发绳扎劳后再插上一根玉簪,额前细发依然是半遮着眉,不细看她五官的话,便会觉得很是素气。
十二岁的金钗之年,她虽模样生的偏俏一些,但比寻常少女多上一份宁静之气,微翘的眼梢难免让那双沉淀了不知名情绪的眼睛,平添了两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丽色,若是垂下眼睑,便又显得有些顺从,细看之下,这张脸虽然精致,却难免让人看不出真切来。
吃完了早饭,遗玉和前去甘味居宋碗碟的陈曲艺一起出门,路上偶有一两个穿了墨灰常服偷瞄自己的学生,她都不动声色地看在眼里。
“快看,那个就是卢智的妹妹,就是魏王殿下半夜闯进学里救下的那个学生。”
“就是她啊……”
不理会着一路上不断的窃窃私语,遗玉在宏文路口看见等候她的卢智,虽然到书学院那段路并不长,但他还是习惯送她到院门口再折回太学院去。
“昨晚休息的可好?”
遗玉“嗯”了一声,扭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卢智,心中很是平静,她并没有询问他有关楚小丝几人被处罚的事情。
一开始不管是卢智提出让她“不交不恶”,还是她对城阳和长孙娴两方过于卑屈的态度,全是存着委曲求全的想法,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她再那般委屈自己也是多余,国子监里又不是只有两派人。
在魏王府中,她虽不能明摆着告诉卢智现在势头大热的三方日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却也提醒了卢智,皇上现在正值壮年,储位日后怕是诸多变故,不论加入到哪一方去都有危险,最后成败还是要看皇上的意思。
“好了,你进去吧,下学我就在院外等你,早些出来、”
看着卢智走远,遗玉才转身进了学院,这会儿时间不早不晚的,院中站了不少低声闲聊的学生,有的看见她进来,忙拉了身旁的人偷偷指指她,然后再窃窃私语一阵。
遗玉目不斜视地朝丙辰教舍走去,快到门口时候忽听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卢小姐”。她扭头看见一个有些面熟却叫一时不上名字的男学生,似是同在丙辰教舍念书的。
“卢小姐,听说你身体不适所以这几日都没有来学里,现下可是大好了?”那人两部走到遗玉跟前,一脸关心地问道。
遗玉脸上带了些客气的笑容,“已经好了,多谢。”心里却觉得这人有些自来熟。
“如此甚好,对了,这几日先生布置的课业你怕是不知吧,等到下学了我与你讲讲可好?”
遗玉略一迟疑,除了城阳公主,这种主动的示好的行为,倒是她来学之后头一次见到,只是这人却是她不认识的。
可是没等她拒绝,对方便又自顾说道:“那就说定了,下学后咱们再说。”而后就越过她进了教舍。
遗玉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琢磨着对方这种行为背后的涵义,长孙娴虽没明摆着对她表现出恶感,可楚晓丝的行为不少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他难道就不怕长孙小姐不悦吗?
暗自摇头后,遗玉迈步也进了教舍,只是刚一进门便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倒不是看见她桌案上的笔墨纸张都已经回到了原位,而是在座的学生看到她进来,向她投来的目光中都带了些“友好”的笑意。
友好?遗玉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朝长孙娴的座位上看去,只是这一眼却让她怀疑自己眼睛出了毛病,那位端坐在位置上看书的长孙大小姐似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两人目光相对,她竟然对自己点了点头,还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遗玉眨眨眼睛,若是不知道前几日自己被关事件的背后有长孙娴的暗手,怕是这会儿见了她的笑容,会觉得受宠若惊吧。
压下心里的不舒服,她镇定地回了一个点头礼,对方才又埋首继续看书,之后的一堂课里,遗玉一直有些云里雾里的,好在被先生点名讲解句段时候没有出差子。
等到下了学,她还是想不透着一个班上的学生究竟是吃错了什么药,别人也就罢了,长孙娴却是大大地不对劲,她一边收拾桌案一边暗自猜测,余光却看着从后面走来一道人影在自己身边停下。
“卢姑娘。”有些清冷的声音,她抬头看见长孙娴那张漂亮又略带些冷淡的脸蛋,将手中的书本放下,站起身来。
“长孙小姐。”遗玉仔细看着她的表情,想着对方是否会提到楚晓丝的事情。
长孙娴淡淡一笑,“几日后沐休,尔容诗社由此茶会,卢姑娘可够赏光。”
见她并没有提及楚晓丝,反倒是莫名其妙地邀请她去什么茶会,遗玉脸上虽然表情正常,心中却在飞快地分析者现在的情况。
长孙娴见她没有立刻答复,也不生气,反倒从袖口里掏出一只两指宽窄的黄木牌来递给她,“茶会就办在我家花园,卢小姐若是愿来,申时拿了这牌子到尚书府。”
遗玉默默接过那小木牌,长孙娴便转身离开了教舍,她走后遗玉才低头看了手中的东西,周边是精致的雕纹,牌子中心有两个朱漆小字——“尔容”。
“卢小姐。”又一声叫喊把遗玉唤回神来,看着对面正朝自己走来的男学生,就是早上莫名其妙喊住她要给她交待课业的,
遗玉有些尴尬,她是真不知道这人叫什么名字,只能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这人就从随身的书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
“这是最近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是过两天要交的,你回去看看若有什么不懂,等到下午可以来问我。”
“多谢。”不管这人是什么目的,她并没有拒绝,而是接过了那本册子正经放进了自己的书袋里。
之后两人便一路出了教舍,走到书院门口见着卢智,那男学生先是一愣,而后分别对兄妹俩告别后,一个人快步朝远处去了。
“大哥?”遗玉看着卢智站着不动,直盯着那个男学生的背影,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
卢智收回视线,扭头对遗玉道:“你怎么和他一道出来?”
遗玉有些无奈地把早上的事情对卢智讲了,最后还问道:“你认识他?”
卢智眉头一挑,并不答她,“他你是不认识,不过他的兄长你肯定认识。”说完便带着遗玉朝甘味居走去。
“他兄长?”遗玉跟着他一同朝前走了几步,不大会儿便有些迟疑地问道:“是……杜先生?”说来那人面容倒是同有几分相似。
卢智点点头,“正是,那人是杜府的二公子,名叫杜荷,事杜大人平妻所出,虽不是杜先生在学历来的有名,也是个文采颇高之人。”
杜荷,遗玉脑中一闪而过这个名字,起初觉得有些耳熟,听到卢智的评价后,才想到几日前她在红榜上看到书院那几个得了甲评的学生名字,正是有一个叫杜荷的。
“刚才下学后,长孙娴来找了我,说是邀我这次沐休到她府上去参加茶会,还给了我一块牌子。”说着遗玉就掏出那块刻字的精致木牌给卢智看。
“咦?”卢智的声音有些惊讶,拿着那牌子前后翻看了几遍,方才问道:“她可有说别的?”
“还提到了什么尔容诗社,大哥,那是什么东西?”
卢智思索了一阵,而后对她解释,“这尔容诗社事长孙娴及笄后办的,里面的成员多是长安城内官员之女,都是有些才名在外的,虽它是长孙娴办的,但这诗社的成员却是什么人都有,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派别,像是城阳公主和高阳公主也都是这诗社的一份子。”
“那她邀请我去参加她们的茶会,事个什么意思?”
卢智扭头看了她一眼,表情也是带了些疑惑,“这我也弄不清楚,不过她给了你这牌子,却是有招你加入诗社的意思。”
“嗯?”
“着诗社里的每个人都有一块牌子,大哥也认得一两个诗社的成员,所以见过那牌子的,同你这块一模一样。”
“你说,她这是安得什么心?”她被楚晓丝差点整死,长孙娴还能跟个没事人异样地邀请她加入尔容诗社,这不是脑子有毛病,那便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管她安的什么心,你若是问我意见,我觉得你最好是去这茶会上看看。”卢智的声音很是平静,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遗玉沉默了一阵。
太子、吴王、魏王,三方虽然势力大,但在当今皇上正值壮年的情况下,明投暗效三方的人马其实是不如那些中立的势力强盛的,像是长孙无忌、杜如晦之流,都是一副置身世外的态度。
他们两兄妹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中,卢智在文学馆做文士,而她现下最好的去处怕就是这与魏王府下文学馆异曲同工的尔容诗社了,能够借此结识一些态度中立的公主小姐,也是件好事。
直到走到甘味居门口,她才开口对卢智道:“那我就去看看好了。”
第一零六章 找上门
傍晚从甘味居出来,卢智被人叫走,遗玉和陈曲一路散步回了坤院,天还微亮,快到院子门口时候,远远看见守门的两个仆妇正同一个穿着不俗的陌生妇人说话。
起初遗玉并没在意,院里学生的家人到宿馆找人这种情况事很常见。只是其中一个仆妇看见她后,却对那陌生的妇人指了指她,然后那妇人便一脸惊喜地朝自己跑了过来。
遗玉心头一跳,隐隐有种不妙之感涌上,果然那妇人跑到她跟前一步处停下,语气有些激动地问道:“可、可是卢小姐?”
“你是?”遗玉并没有回答,反而朝后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距离。
“像、真是太像了!”那妇人也不理她,自顾上下把她打量了一遍,而后说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这位夫人若是无事,还请借过。”遗玉微微垂下头避开她投在自己脸上过于热衷的目光,一手拉着陈曲就要从她身边绕过去,可是刚走两步就被她慌忙伸手拦下。
“瞧我!这、这都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孩子,你现下可有空,陪姨去个地方可好?”妇人强忍住激动,眼眶有些微红,说完她就要伸手去拉人。
“对不住,我这会儿没空。”遗玉听到她的自称,脸色更是深沉,一侧身躲过她朝自己左臂神来的手,表现出一副不愿意同她多谈的模样。
“你、你……别走啊!”妇人着才发现遗玉有些不合作的态度,一时间又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张开手臂拦在她的面前。
遗玉顿感头疼,她大概已经猜到了这妇人的身份,没有想到那边的人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他们,只是她是在没什么兴趣与对方来上一出十二年后再相认的戏码。
这会儿已经有不少学生都吃过了晚饭回院,路过的看着她们这样子,纷纷回头打量,有好奇心重的还站在不远处观看起来。她着几日正是“出名”的时候,真是不想再惹出什么话题来认人议论。
“夫人,怕是你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得你。”
“那是你不知道!孩子,你是不是还有两个哥哥,带我去坚决爱你他们好吗?”
遗玉暗叹一声,看了看周围越聚越多的人,出声对她道:“你先随我来。”接着她吩咐了陈曲先回院子,而后带着目露喜色的妇人转身朝学宿馆后门走去。
在宿馆对面的街边找了一处无人的角落,遗玉对那妇人道:“有什么事,你就在这里说吧。”
“你跟我去个地方好吗?”妇人眼神透着说不出的祈求。
遗玉摇了摇头,“你若是没话说,那我便回去了。”说完她转身作势欲走。对方才赶紧又伸手拦下她。
“好好,我说、我说。”
遗玉将双手缩进了袖子里面,看着她那张略显老态的脸上流露出的复杂神色,静静等待着她开口。
好半天,她才将表情定在哀伤着这一路上,“我、我是你亲姨。”
“噗哧”一声,遗玉笑了出来,两指眼睛微微弯起,语气带了些调侃,“夫人,您该不是得了癔症吧,这大白天的怎就说起胡话拉。”
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的妇人一时只愣愣地看着她笑,嘴巴微微张着,竟是布置如何接话。
遗玉眉头一挑,神色很是轻松,“我可从没听我娘说过我有个姨来着,您有事打哪里知道有我这么个外甥女的?”
“我、我……”妇人本来心中有着九分主意,可此时却被遗玉的态度打消了一半,一时间也开始有些怀疑起来,到底这事情本就是不大确定的,这世上毕竟巧合事多了去的,以前他们也曾经误寻过不少人,这次该不是又找错了?
遗玉看她表情,便已猜到对方尚不能确定自己身份,神色更是轻松起来,“怎么,您说不出来吧,呵呵,夫人您若是想认亲,还是看看清楚再说吧。”
说完这话,遗玉转身就要走,却不想那妇人下意识地伸手去拉扯她,她挣扎了两下,却从袖袋里面抖落出一件东西来,正是一件彩绣荷囊。
妇人看见她掉在地上的东西,快她一步弯腰捡起,遗玉眉头一皱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她转身避开,妇人动作极快地翻看了荷囊,一边转身挡着她的手臂,一边迅速扯开囊口,再看清里面的纹路后,顿时呆愣住。
遗玉趁她失神一把扯过了荷囊,又瞄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刚暗道一声不妙,就被她一把搂住。
“你干什么,快放开我!”遗玉不想挣扎,怕肩膀扭到,只能有些情急地喊道。
“不,你别走,怎么你就不承认……对、对,你那时候尚未出生,肯定是还不知道,我是你亲姨,你娘是我三妹,你还有两个舅舅,你外公和外婆都尚在。”
“放开我!”遗玉不想听她多说,便不顾一切挣扎起来,妇人却将她搂地更紧。
“孩子,你信我!我认得那荷囊,那是岚娘亲手绣的,我知道你们一家子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你娘心中有怨也是应该的,可是当年咱们也是逼不得已的……都怪那个畜生!等知道了你们沦落在外,已经是寻不着人了,呜呜……这十二年了,你可知道咱们从没断过一天寻你们!”
听见她最后一声有些撕心裂肺地叫喊,遗玉一时愣在当场,也忘记了挣扎,妇人就垂头趴在她肩上,期期艾艾地哭了起来,边哭边喃喃道:“丹州、兖州……晋州、安州……这大江南北,老爷子亲自带着人马,寻了你们整整十二年。,腿也瘸了头发也白了,娘更是哭瞎了一双眼睛,咱们也曾当你们早就死在那些偏地的暴乱去了,可老爷子就是不信,好孩子……好孩子,可怜可怜你外公……”
“小玉!”
遗玉有些迷茫地回过头去,看着一脸紧绷的卢智从宿馆门后朝她们跑来,在离她们还有几步远就伸出了手臂,下一刻遗玉便觉得一股大力从右肩传来,卢智生生八那仍在哭泣的妇人从自己身上扯开,然后小心地把自己护在一旁,侧头有些担忧的询问:“怎么样?”
遗玉微微动了动左肩,而后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妇人一边用袖口抹着泪一边抬头看向两人,见到卢智之后,的眼睛顿时一亮,伸手就去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你是智哥儿,对不对,我记得、我记得,你小时候就长得极秀气,现下都成大人了——”
“这位夫人,”卢智冷冷打断她的话,皱眉道:“你认错人了!”
“不!我没认错,”妇人见卢智惊同刚才遗玉一般态度,神情又开始慌乱,瞄见被他挡在身后的遗玉,忙伸手去拉扯,“荷囊,有荷囊证明,我没认错人!”
卢智扭头看了自家小妹一眼,见到她有些魂不守舍的表情,微微皱眉,而后又对妇人道:“夫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希望你不要打搅到我们兄妹的生活,请你记住,我们确实不认识你。”
说完便环着遗玉大部朝宿馆走去,那妇人连忙跟着他们朝前去,却不想卢智又猛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若是你想给我们添麻烦,那就继续跟着我们。”
妇人被他一语定在原处,微微颤抖着嘴唇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背影,滴滴泪水又从眼眶中滚落,口中忍不住低喃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
……
卢智将遗玉送到坤院门口,见她仍是一副走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好在陈曲看着不对去寻我,刚好又被我碰上。小玉,别想太多,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别起晚了。”
见遗玉低声应了,他喊来守门的仆妇吩咐了几句,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卢小姐,您不进去吗?”一个仆妇看着立在院外不动的遗玉,便出声询问。
遗玉点点头,微微侧头看了左肩的一片湿润,伸手摸了摸,随即抿着嘴唇进了院子。
回到屋中,她就和衣在床上躺下了,闭上眼睛一手背在额头,脑中全是在宿馆门外那妇人的哭语声。
“……找了十二年么……腿瘸了,眼睛瞎了,头发白了……”她自言自语了一阵,不安地翻了几次身子,想要甩去耳边的哭声。
大约过了一刻钟,遗玉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套上鞋子就朝外冲去,客厅里正坐在椅子上打盹的陈曲被她这动静惊醒,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背影。
遗玉只顾着朝宿馆门外奔去,没注意到路人看她这极失礼节的行为都露出不赞同的表情,还好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每人看清楚她的长相。等她到了门口,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站在台阶上借着门头的灯笼四处张望,只可惜来回看了几遍也没见着自己想找的人影。
稍一犹豫,她又转身快步朝坤院走去,到了院门口让守门人进去喊了卢智出来。
仅是在院外等了片刻,就见卢智大步走了出来。
“怎么了?”
遗玉咬了咬下唇,伸手扯过他的胳膊,“大哥,随我来,我有话对你说。”
卢智目光一闪,任她拉着自己朝后花园走去,两人在一处偏僻的凉亭坐下,没等遗玉开口,他就直接问道:“可是为了之前那个妇人?”
遗玉微微点头,正想着如何把那人说的话学给他听,便又听他道:“小玉,在你开口前,先好好想想娘当初怀着身孕,被夫家嫌弃,又被娘家抛弃,被亲爹当街训斥不孝,然后下了断绝书,那是个什么处境,然后再同我讲。”
遗玉放在腿上的双拳紧紧握起,眼中挣扎之色载明显不过,亭外的灯笼明明灭灭,仿若她此刻的心情。
“大哥,你也先听我讲完,然后再好好想想,行吗?”她不是来当说客的,她也没这个权利去决定卢智怎么想,她只是认为有些事卢智还是知道的比较好。
卢智点头,“好,我听你说。”
遗玉松了一口气,缓缓把在宿馆外面,那妇人搂着自己哭泣时候的话对他讲了,眼睛紧紧盯着他的表情,可是让她失望的是,等到她说完,也没见他面上露出一丝动容来。
“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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