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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遗玉 第20部分阅读

    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20部分阅读

    好,可是现在真听了她们的信儿,怎么心里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遗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卢氏这个问题,她自己的心理也有些不清不楚的。

    性子直硬的卢氏实际上是个不记仇的人,这是遗玉早就发现的,单看她十二年前那般被自己的丈夫对待,在提起他时脸上也是追忆大过痛恨的,靠山村的那件事,对母女俩的心理的确造成了不小的阴影,但到底是没有身体上的实际伤害,时过三年,他们现下过着衣食无忧的小日子,她就更不可能保持什么仇恨的心理了。

    如今听到王氏母女的事情,卢氏心中的怨气本就在幸福滋润的小日子里消磨的为数不多,所以第一反映就是担心她们会给刘香香带来麻烦,而不是想着趁着她们落难去报复。

    而遗玉呢,更多的是感到惊讶和疑惑,惊讶竟然能在这么久后又遇见她们,疑惑她们是经历了什么事情才落得现在这种地步。

    母女俩坐在一起沉默了一会儿,卢氏脸上的迷茫渐渐散去,伸手拧了拧鼻梁,起身去拉遗玉,“走,吃饭去,小满那丫头怕是在外面等急了。”

    遗玉也收了心思,点点头随她一同走了出去。

    到了下午刘香香又来了,上午她同卢氏商量后决定先去打探一下那对乞讨母女的事情,这会儿得了些消息,急着要来告诉卢氏。

    两个小姑娘又被隔在了帘子外面,小满好奇心本就不强,跟遗玉打了招呼便出去找李乐了,留下遗玉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暗自郁闷。

    再说两个“大人”进了屋坐下后,没等刘香香开口说话,卢氏就先把上午遗玉那番理论同她讲了,没想人家刘香香回家吃午饭那会儿就已经想通了,这俩人完全是被突然出现的王氏母女给惊到了,一时脑筋转不过来弯,现下明白过来已没了上午那会儿的惊怕。

    龙泉镇是近京的大镇,不说富的流油,那也是丰衣足食,叫花子什么的少见的很,出来这么一对稀罕人物,自然少不了议论的,据刘香香从三姑六婆那里打探来的消息,王氏母女自称是到京城省亲路上遇见劫道的,才一路流落到此地,这番说辞听起来倒像那么回事儿,可刘香香和卢氏却压根就不信。

    毕竟是在一个村子住了那么些年的,王氏的家里有几个亲戚她们还不知道?若是有个京城的亲戚,依王氏那性子,恐怕只恨不得传地人尽皆知才好。

    “干娘,听说那俩人身上好像都带着不少伤,王氏今年应该还不到四十吧,脸上只多了些纹子,可那头发却是白了大半的,李小梅脸上像是还有着一块疤,你说她们怎么会沦落到这地步?”

    卢氏摇摇头,心中暗暗猜过几种可能,都吃不准,“你说就她们两个?没看见那李老实?”

    刘香香摇摇头,“没看见,王氏自称是寡妇,你说,她那汉子是不是已经没了?”

    两人在这边胡乱猜测,遗玉坐在客厅里翻着书看,就听院外突然传来阵阵敲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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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四章 可怜吗

    遗玉一手阖上书,轻轻捏捏最近已不再麻痒的左肩,出了屋子就见院门正开着一条小逢,刚才小满走后大门并没从里面落拴,这会儿听着敲门声,隐约还能从门缝处看见人影。

    “谁啊?”遗玉走过去待要拉开大门时,门却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她后退了一步,看着那慢慢拉大的门缝。

    “行行好罢!”陡然响起的呼声和猛地跪在她面前的人影让遗玉惊地又后退了两步,定睛一看,顿时五味陈杂。

    “小姐、小姐行行好罢,我们母女进京省亲,半路遇见劫匪,流落到这里”

    看着跪在眼前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讲述自己可怜遭遇的叫花子,还有她旁边同样跪着的衣衫褴褛的小姑娘,遗玉闭了一下眼睛,心中涌起一股荒唐之感。

    三年了,当日种种虽说不是历历在目,可那尖酸妇人地污蔑,那个一脸无辜的小女孩自私地陷害,却是她怎么也忘不了的。

    遗玉仿佛又看见了卢氏被逼发狂的样子,在众人鄙夷的眼神中苍白的脸色,面对前来捕人的家丁时微微发抖却依然紧紧护着她的身子,一瞬间,仿佛所有被搁浅的记忆都跑了出来,担忧的、恐惧的、羞辱的、愤怒的

    昨日听了王氏母女的消息,她惊讶之余并没有过多的愤懑,可真正亲眼看到这两个人时,心中却再难保持平静。

    深吸一口气,缓缓将躁动的情绪抚平,院子里的动静怕是屋里人早就听见了,遗玉侧头朝卢氏卧房的窗子看去,果然从半开的纸窗看见了卢氏和刘香香露出的小半截袖摆。。

    遗玉盯了一眼那只食指带着翠玉戒子、紧紧扣在窗框上的手,回过头来,冷冷看着地上跪着还在“陈情”的那对母女,出声打断了她们:“谁让你们进来的?”

    两人这才抬起头来,遗玉看见她们似曾相识的面孔,胃里又是一阵翻腾。王氏微脏的脸上增了许多皱纹,嘴角和下巴上有磕碰之后留下的乌青,黑白参半的头发油腻腻地拿布条绑着,李小梅已经长开的脸上依稀能辨出当年的模样,只是左脸颊上却多了一块铜钱大小的红疤,本就普通的长相又生生丑了三分。

    “小姐好心肠的小姐发发善心罢,给我们娘俩一口饭吃再舍几个铜钱,我们就走!”

    遗玉看着哭喊了半天却不掉一滴眼泪的王氏,心中冷然,好心肠?善心?想当年她们孤儿寡母,半夜被人逼亲掳走,又有谁对她们存过好心肠,发过善心了!

    正跪在地上的王氏母女,虽此时都抬了头一脸可怜相地看着遗玉,却根本没认出眼前这个娇俏明媚且衣着打扮不俗的少女,会是她们曾经的同乡,且遗玉讲着一口标准的官话,模样气质哪里都像是这近京城镇土生土长的。

    王氏母女今早到了龙泉镇,上午在街上讨要些吃食,下午就想着法子挨家挨户地敲门讨些银钱,这一连走了十几户人家竟凑了百来个钱,母女俩商量后就决定继续上门搞“业务”,多讨些钱再作打算,却不想这么巧竟寻上了卢家。

    遗玉强压下将她们踹出去的冲动,调整视线在她们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若不是怕被她们认出后途惹事端,此刻她真想要对她们俩说一句:你们也有今天!

    直到将两人的狼狈模样打量了个够,稍微缓解了心中的郁气,遗玉方才开口道:“你们走吧,这会儿不是吃饭的时候,家里没吃的舍给你们。”

    听遗玉这么说,王氏竟顺着接了话:“没吃的也成,小姐舍几个钱给咱们可好?”

    同情心遗玉是有的,可是要看给什么人,王氏母女现在这副模样的确可怜,但她却半点也升不起怜悯之心来,怪只怪她们当初做地太过,她既没痛打落水狗的心思,也没有以德报怨那样高尚的情操。

    “你们出去!”遗玉声音带了两份厉色,哪知跪在地上的人竟猛地站了起来,王氏扯起还在地上跪着的李小梅,脸上半点也没了刚才的可怜相,两步退出门外,在遗玉有反应之前,狠狠地朝门内啐了一口。

    “呸!几个铜钱都舍不得!”说完这话便拉着李小梅转身离开了。

    遗玉脸色发黑地看着她喷在地上的唾沫星子,开始后悔起自己刚才太“善良”了。

    伸手将大门掩好落拴,进屋就见卢氏和刘香香已经在厅内坐着了,一个脸色发青,一个则满脸气愤。

    见遗玉进来,刘香香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道:“你刚才就应该直接把她们撵了出去,听她们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刘香香虽和王氏没仇,但却是知道那妇人的性子的,加上认了卢氏做干娘,自然同仇敌忾起来,对王氏母女就算谈不上恨,可也是厌恶至极的。

    遗玉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为了解恨才想多看两眼她们的落魄样子,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还遭人鄙视了。

    卢氏等遗玉在她身边坐下,方才轻捶了一下案几,咬牙道:“她都落到这地步了,还是那死性子,真是让人讨厌地紧!”

    方才卢氏和刘香香隔着窗缝都看见了王氏临走前突然的“变脸”,刘香香还罢,卢氏却同遗玉一样,好似吃了一个苍蝇般难受,本来见着仇人低沉的心情更添三分愤怒。

    遗玉伸手倒了两杯茶,递给卢氏和刘香香,“好了,都消消火吧,咱们说说以后怎么办——大姐,你要再跟娘说什么,也别避着我了,省的等你走后,娘还再跟我学一遍。”

    卢氏斜了遗玉一眼,看着神色有些尴尬的刘香香,无奈道:“你也知道家里的事情这丫头是拿地了一半主意的,今年她都十二了,也是该知道些东西,以后无需避着她。”

    刘香香点点头,抿了两口茶,便把刚才在屋里同卢氏讲的话又跟遗玉大概说了一遍,说到王氏自称是寡妇进京寻亲后,遗玉疑惑地插了话。

    “刚在门口,我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也是这么个意思,还有李小梅脸上这是出什么事儿了,竟让她们跑到这里来,省亲?一听就是瞎话。”

    三人都是猜不出王氏母女究竟是遭遇了什么,分析了几种可能性都不大靠谱,最后还是卢氏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管她们是怎么回事,我看她们在镇上也呆不长,咱们这些日子暂且少出门好了。”

    刘香香和遗玉对视一眼,都看出卢氏这会儿精神有些奄奄的,自觉地闭了嘴巴不再谈论那对母女的事情。

    这边母女三人转了话题,却不想刚刚离开卢家的王氏母女因在这巷子吃了瘪,反改道朝另外一条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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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五章 真是巧了

    王氏带着李小梅穿了两条街,进到镇西的一条巷子,照着已经熟练的套路,敲门、跪倒、乞讨,一连又拜了好几家,除了没人应门的,都略有收获。

    这会儿敲开巷尾最后一户人家,母女俩照常跪下哭诉,已经是傍晚,王氏准备拜完这家就带李小梅找住的地方去,单一个下午她们便靠乞讨得了将近两百个钱,若是把整个龙泉镇都讨了一遍,那不得有几两银子了!这个想法可把王氏高兴地,立刻就决定了暂时在龙泉镇驻留下来。

    抬头看见应门的妇人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到厨房去捡了几个中午吃剩的包子来给了她们,王氏讨了一下午,随身携带的破旧囊袋里装满了包子面饼之类的吃食,她们娘俩早就没了先前的饿劲儿,可直接要钱的话效果又不好,因此才一路过来先讨吃的再讨铜钱。

    王氏见着妇人把包子递给她便想撵人,也不着恼,这一下午的乞讨让她摸索出些门道出来,凡是听了她的经历,目露同情的,那既给吃的也给钱,但凡是眼中露出厌恶却给了吃的,那一般她再加把劲儿,多少都能再讨到几个钱。

    “夫人真是好心,比起我先前去的那户人家,可是善多了!”

    应门这妇人果然来了兴趣,立在门内同她闲话,“怎么,还有连口吃食都不给你们的?”

    王氏一瞥嘴,“可不是,看那门户挺大,家中小姐也是穿金戴银的,模样看着倒凑合,却不想那般小气。”

    妇人眼睛一亮,也不嫌弃王氏身上的异味,朝前凑了凑,“哪户人家啊,是这附近巷子的么?”

    王氏遂将在卢家乞讨的事情与她讲了,她一路来遇见如这妇人一般只给吃食的,多是把在卢家的遭遇说给人听,但凡脸皮不是忒厚的,听了她的话多少都会加几个钱给她。

    妇人听完她讲述,眯眼想了一会儿,方才又开口询问:“你说那户人家的小姐,是不是脸盘白皙俊俏的很,眼梢还有些上翘的?”

    王氏一愣,在脑里将遗玉的样子想了一遍,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是啊,就是那个样子,夫人认得?”

    这妇人轻哼了一声,“认得,可是认得,那卢家小姐在这镇上可是出了名的‘娇俏’人儿,卢家也的确是大户,不过她们家本就小气的很,也难怪会撵了你出去。”

    王氏听了妇人的话,脸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大大取悦了妇人,她遂又从袖口掏了两个铜钱来丢给王氏,“你也是运气不好,要是遇见她娘卢氏,说不定还能得点吃食。”

    王氏忙道着谢将钱接过,消化了妇人的话后,随口回道:“那也稀罕啊,夫妻俩一个姓。”

    妇人“噗哧”一笑,“什么夫妻俩,那卢氏的男人早不知道死哪去了,她就一个寡妇,因是三年前迁来的,也不知道原先夫家姓什么,倒是闺女儿子都跟着她的姓了。”

    王氏攒着铜钱的手猛然一紧,磕磕巴巴道:“寡、寡妇,儿子女儿跟她姓?”

    见妇人点头,王氏瞳孔猛然收缩,垂下头来脸上几种表情变幻而过,没等妇人关上门,一把伸手拦了,“夫人、夫人在与我说说那卢家的事可好?”

    她一个叫花子,蓬头垢面的,若是放在寻常,妇人才不愿意应她,可该就该在王氏问的是卢家的事情,她却是最有兴趣与人讲的。

    当下她便将自知卢家的一些事情对王氏讲了,直到说到卢家得了几千两银子的事情才算作罢,充分满足了八卦散播欲望的妇人擦了擦嘴角的唾沫星子,却见着王氏一脸“呆愣”的表情,方才皱眉道:“好了,你赶紧走吧。”

    说完便伸手将门掩住,回神的王氏也只来得及在门缝未合前,听见一个男人的叫喊,“三姑,去泡壶茶来!”

    傍晚刘香香留下吃饭,小满多做了两道菜,卢家没那么些规矩,四人围坐在一张案前,已经订亲的小满少不了被刘香香一阵打趣,晚饭吃的很是和乐。

    饭后刘香香和卢氏进到里屋说话,入夏后天黑得晚,遗玉便坐在客厅翻书看,时不时放下书去捏一捏愈合期的左肩,虽然最近已经能慢慢动作,她却也不敢太多活动,生怕留了什么后遗症,只能通过按摩来缓解一下左肢的僵硬。

    等到暮色开始降临,刘香香和卢氏才从房里出来。

    抽过遗玉手中的书,刘香香笑着问道:“小玉,你那芦荟润肤水可还有多的?”

    遗玉有些疑惑地说:“现成的没有,上次给你送去的,这可就用完了?”

    刘香香摇了摇头,苦笑道:“不是用完了,琳琳给拿去了。”琳琳是刘香香的小姑子,她婆家只有那么一个闺女,自小宠的很,难免性格纵了些,人倒是不坏的。

    遗玉点点头,“那我明日我让小满配了给你。”做芦荟水并不难,几样材料都是现成的,按比例调好就是,可用不完的话,放上两个月就会坏掉,因此每次调配都不好过多。

    刘香香得了满意的答复,笑着捏了捏遗玉带肉的白嫩腮帮子,便由卢氏送着出门了。

    遗玉让小满将蜡烛点上,正要再翻开书看,却听院外一阵马蚤动传来,皱着眉起身走出屋去,借着天边尚未落尽的夕阳,认出门口正同卢氏和刘香香僵持不下的一方,正是下午才见过的王氏母女。

    她们怎么又来了?没等遗玉这个疑问落定,就见王氏那张比下午净了一些的脸上露出一个狞笑来,冲着背对着遗玉的卢氏道:“真就不认识了,好歹咱们也是同乡,连门都不让我们娘俩进?”

    卢氏声音隐含着怒气,“你是哪里来的叫花子,堵在我家门口还满嘴胡言!”

    王氏不理会卢氏的话,反扭脸去看刘香香,“哟,这不是香香么,几年不见还是这好模样,难怪那郑立一直念叨你。”

    刘香香脸色微白,但还是镇静地拉了拉卢氏的胳膊,“干娘,直接喊了巡街的来即可,这婆子乱认人,想必是个疯的。”

    “我疯了?”王氏听到刘香香的话,嗓音陡然提高,而后语气尖锐地笑着道:“都是你们这些该死的,才害的我们母女这副模样,我若是真疯了,早就拿刀子捅了你们,哪还与你们好生好气地说话!”

    见着她这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刘香香和卢氏皆被反震住了,一头雾水地看着怒目如刀的王氏,就连李小梅那带疤的脸上也有着说不出的愤恨。

    遗玉站在屋门口,将王氏母女的表情尽收眼帘,一对柳眉轻轻蹙起,身后一阵帘动,小满走了出来,迷茫地看了看众人。

    “小姐,怎么了?”

    听见她的叫唤,正相互怒视的双方一齐将视线转移到遗玉身上。

    王氏拧声一笑,“呵!下午倒是真没认出来,怎地,你也不记得我了,论辈分,你可是要喊我一声婶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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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六章 你们走不走

    遗玉望着大门外站着的那对母女,心中因她们脸上毫不似伪的恨意而起疑,听了王氏的话,也顾不上生气,淡淡地答道:“你们不是下午来要饭的叫花子么?”

    “小玉,你是小玉对不对?”李小梅看见遗玉后,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我是小梅啊,你不认得我了么,小时候咱们经常在一起耍的!”

    遗玉眼神恍惚了一瞬间,而后带了些自嘲,的确,那时候她是经常同李小梅在一起,教李小梅绣花识字,听她讲些少女心事可是后来呢,从她出面指证卢氏的时候,就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小姑娘了,而那夜李小梅的登门“解释”,却让两人尚未成型的友情全部化为乌有。

    遗玉摇摇头,“我不认识你。”

    这句话说出口后,李小梅一下子卡了壳,脸上从惊愕到疑惑,最后又回复到了遗玉一开始见到的那副满是愤恨的模样。

    “你说瞎话!小玉,你怎地成这样了!”若不是卢氏和刘香香挡在了门口,怕是李小梅要直接冲过来,抓住遗玉好好问一问。

    遗玉心里苦闷,低头不语,也不再看她,王氏扯着李小梅安抚了她几句,方才对着卢氏狠声道:“你们娘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当装作不认识我们就没事了么,你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我绝对不会让你好过!”

    “够了!”卢氏已经发了火,狠狠喝了一声,“你们走不走!”

    王氏狠声答道:“不走!卢二娘,我既已认出了你,想赶我走哪有那么容易!”

    “好,”卢氏轻轻点了点头,后退一步,绷着脸喊道,“小满!”

    小满虽摸不清现在的状况,还是大声应道:“在,夫人!”这明显就是仇人见面的场景,她自然是不能输了阵势。

    “去把巡街的喊来,就说这里有两个外地的疯子在扰民!”

    “哎!”小满得了卢氏的话,从遗玉身后溜了出来,到门口挤开呆愣的王氏母女,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王氏初来龙泉镇,还不知晓这“巡街”的是干什么的,微怔之后也不害怕,一拍门板,冷笑道:“叫谁来我都不怕,惹急了我就把你们那点子破事抖落出来,到时候你可别求我!”

    说来王氏这人除了在贪小便宜上有些小聪明,真搁在正经事上却是没有比她再糊涂的了,她从三姑那里听说卢家的事情后,自恃拿了她们的“把柄”,只想着来“讨债”了,却不想想卢家在这镇上苦心经营了三年,岂还是她想象中那对任人欺凌的孤零母女。

    卢氏不理会她,任她站在自家门口,刘香香这会儿倒不急着回家了,搀着卢氏的胳膊陪她一起等巡街的来。

    没多大会儿,众人耳中就响起了一道洪亮的声音:

    “谁在闹事!”

    遗玉一挑眉,巧了,今日竟是他在镇南当差。

    下一刻就见王氏母女背后多出一个高壮汉子,整整比站在门口路阶上的王氏还要高出一个头。这人叫窦和,是镇上有名的莽汉,因她娘曾在卢家做过一阵子冰糖葫芦的生意,赚了不少钱,所以很是乘卢氏的情。

    卢氏见到窦和,神色更松,“阿和,这两个疯子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婶子家的事,便上门来寻事,满嘴的疯话地乱说一通,赶也不走。”

    窦和点头应了,看了王氏母女一眼,根本听也不听她们满口方言地解释,对身后跟着他来的两个巡街人一挥手,“拉走。”

    王氏和李小梅被扯着胳膊从卢家门口拉退了两步,嘴上喊着,“撒、撒手!你们怎地乱抓人?”

    窦和哼了一声,“你们这是扰民,不光要抓你们,还要打你们板子的。”而后对着卢氏一点头,“婶子晚上把门关好,我保证打地这两个疯子不敢再上门找事。”

    王氏母女还在胡乱喊着,窦和一皱眉头,从袖里抽出两块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白布塞进了她们的嘴巴,满意地看着她们只能哼唧后,领着人离开了。

    这镇中没有衙门,倒是有镇长府,每岁镇民除了缴纳朝廷的赋税,还要按户上交到镇长府中一些银钱,虽为数不多,可这么一镇的人加起来也足够镇长府供起一支三十人的巡街队来了,其职能同捕快差不多,没有衙门的生杀大权,可打个板子关个禁闭还是被朝廷默许的。

    等他们走远,卢氏又对刘香香交待了几句,便让她回家去了。

    闲容别院正房

    屋里燃着淡淡的薰香,一袭锦衣的俊美男子斜靠在软塌上,轻轻阖上眼睛似是已经睡着,不知是否有在听那跪在榻前的灰衣人缓缓的陈述。

    “主子,事情就是这样。”灰衣人禀报完后便保持着垂头的姿势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屋中才又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继续盯着他。”

    “是。”

    灰衣人躬身退下后,榻上的男子缓缓睁开一对眸子,青碧色的流光溢出,只是这般清澈的颜色,却让人看不透它的主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咚咚”几下敲门声响起,榻上之人也不理会,又将眼睛阖起,身体微微向里一侧,头上本就松散的玉簪掉落在地面,磕出清脆的响声,一头黑发顿时散开在肩头。

    “公子。”娇软的嗓音伴着推门的声音响起,一个面容清秀的女人袅袅踱了进来,走进外厅又绕过屏风,一眼看见榻上散发斜倚的男子,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霞,本有三分的姿色也成了五分。

    “公子,您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女人朝前又走了走,就在离那软塌只有五步的时候,眼前一花,陡然僵住了身子。

    突然出现的黑衣剑客离这女子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横在她脖子上面,一滴滴血珠顺着剑锋滑落。

    “教教她什么叫规矩。”榻上的男子话音刚落,黑衣剑客便挟了早就被吓得呆掉的女人走了出去。

    屋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空气中飘散的淡淡血腥味很快便被香炉中的淡雅香气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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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七章 一条唐律

    尽管王氏母女最终被巡街的带走,可母女俩晚上还是没有睡好,翻来覆去脑子里尽是王氏和李小梅面上的憎恨,王氏口口声声说是被她们害成这样的,若她所说不假,想来想去,最可能是因为她们的逃走,让王氏一家被那张镇长迁怒了,不管她们经历了什么,只是事过三年才流落到关内确实让人费解。

    卢氏和遗玉各怀着满心的疑问度过了一夜,第二日上午接到了卢智托镇上杂货铺捎来的口信,说是让娘俩明日一早就去长安城一趟,只是未说清到底有何事情。

    于是母女俩隔天便收拾了一番,租了马车入京,等到了学宿馆,哥俩已经站在后门口等候她们。

    马车停在了路边,卢智和卢俊一前一后掀起帘子上了车,刚坐定卢氏便有些不安地急声问道:

    “这么急着找我们过来,是出什么事儿了?”

    卢智笑着道,“娘别着急,是件好事。”

    卢俊脸上也带了些兴奋的潮红,“是啊娘,是好事呢!”

    临着车窗看书的遗玉难得没有表现出好奇,她最近迷上了一本书,里面讲得是一个行走商人的毕生小传,这书就是前阵子卢氏托人给她淘回来的杂书其中一本,遗玉的肩膀从受伤到现在已经足月,恢复情况很好,但是至少个把月里仍不能随意活动,卢氏因此字也不怎么让练,刺绣更是不成,就连照顾下后院的花草都有小满在一旁看着,只有看书一项却是不怎么管她。

    卢氏听见不是坏事,这才放下心来,问道:“什么好事还需要这么急着把我们喊来,等月底见面再说不是一样。”

    卢智摇摇头,脸上的浅笑打进车就没停过,“娘,不叫你们来还真不行,这事是与小玉有关的,还需你们拿个主意。”

    卢氏瞪他一眼,“绕什么弯子,赶紧说。”

    卢智难得吃她娘一个眼刀子,笑意反而更浓,“学里想收小玉进来念书。”

    “啊?”卢氏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耳朵出了毛病,国子学要收她闺女进去念书?这怎么听着比她当初转让冰糖葫芦的生意得了五千两银子还邪乎。

    当朝风气开放,并无“女子无才便是德”一说,反而是越有学识的女子越受人尊敬,这种情况在京都地区犹为突显。虽然科举只对男子开放,可学院却是男女兼收的,国子监更是长安城权贵子女挤破头都想进的地方,凡是谁家中的女儿在学里念了书,哪怕只是一年也足够称得上是资本了,日后嫁人那婆家绝对是会高看一眼不止,又有甚者在岁考和毕业考上成绩出众的,被御旨亲封为女官,那就更是了不得。

    女官,朝廷中一群极为特殊的官员,所拥权利虽不多,同宫女也只差一字,待遇却是天壤地别的,吃朝廷的俸禄这一点就不说了,最重要的,也是让所有在国子学念书的女子都趋之若鹜的一点,却是唐律明文规定了,凡是为女官者,不论品级,不论职否,皆可平三妻四妾之权。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说,凡是做女官的,不论是在岗的还是已经离位的,只要你做过,那你嫁人之后,就可以反对你丈夫娶平妻,纳小妾!当然若是那些男人非要在外面养了,自是管不住,可要抬回家里来,只要这嫡妻不准,那就没门儿,只能一辈子在外面养着,生的孩子也没名分,连个家姓都不能冠。

    虽这条律令后来得到了补充,若是这为妻的女官年满二十五仍无所出,那丈夫自可以再纳一名妾侍进门,只是这妾生的孩子,仍是要归在女官名下,视为嫡出。

    入学念书如此诸多好处,但到底是僧多粥少,目前国子监明文上也只收当朝文武官职三品以上大臣的嫡女,个别拖个关系走后门能进去的,那也要后台够硬才行。

    这其中利害关系,卢智早在一家人闲聊时候就讲过,这会儿听了这消息,也难怪卢氏会不敢相信。

    遗玉正捧着书看到紧要关头,突然被人将书抽走,抬头就迎上卢氏一指戳上脑门,顿感莫名其妙地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委屈道,“怎么啦?”

    卢氏笑骂道:“叫你几声都不应,怎地学起你大哥小时候来,倒成了个书呆子了?”

    遗玉嘴角一抽,暗道她和卢智的本质可不一样,她那是看人物异传入迷的,卢智却是哪怕一本甚无趣味的论语都能看呆进去。

    卢智拿过卢氏手里的书卷翻了几下,“嵇闫志传,你喜欢看这个?我上次在濮原书局好像还见到本下册的。”

    遗玉眼睛一亮,右手扯住卢智的衣袖,“真的?那咱们等下就去买了!”她手里这本人物异传只有上册,这几日已经看了大半,她也知道这淘换来的书想找齐很难,正愁着看完上册没下册,哪想卢智却见过。

    卢智点点头,“好,等下你见过了晋博士,大哥再带你去。”

    “晋博士?”遗玉疑惑地问道,博士她知道,是这国子学里六艺学科中各艺位分最高的知识分子,只是这晋博士又是谁,她去拜见他干嘛?

    卢智这才反应过来遗玉刚才根本就没进听他们讲话,好气又好笑地伸手在她尚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捏了一下,而后将国子学要收她入学的事情又讲了一遍。

    “啊?”遗玉此时的反应和卢氏如出一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说起来,这还全靠你那晚宴上写的那首诗”

    那日遗玉在高阳生辰宴会上,写完诗后,上前询问她字体的那个中年男子,名叫方亦杰,是国子监书学馆的典学,宴后他便将宴会上遗玉作诗的事情转告了他的恩师,太学馆的晋启德博士。

    说起晋启德,那不得不提起东晋书著名的法家王羲之,这位晋博士族中上追几代,正是王羲之唯一的女儿那一脉的后人,书法艺能传承源远,虽不比欧阳询、陆柬之这等当代书法文客的名声在平民中如雷贯耳,却也是老牌子的国子学大家,其位分自是不用多言,虽不掌学务管理,可却是国子学教学方面的中流砥柱。

    晋博士听了方亦杰的描述,自然对遗玉兴趣大起,又抄了那诗找到凭文擅诗的礼学博士查济文,当下查博士即对那首诗的内容叹为观止,两人一拍即合,只等着见了遗玉一面,当下考校之后若果真如方亦杰所讲,便特招了她入学。

    遗玉听完卢智的解释,一时也说不出心情如何,若说没点兴奋,那是瞎扯,可那首《春江花月夜》本不是她所作,现下被人看上了,兴奋之余也有点恍恍,好在还有一半是因为自己的字,她犹豫了片刻就下了决心。

    自从那日听了卢氏的婚姻故事,她心里便隐藏了一份对这世道婚姻制度的担忧,除非她一辈子不嫁人,不然就不得不面对男人三妻四妾的问题,这么一来,入国子学的诱惑对她真的不是一般的大,想想看,就算混不上个女官做,那好赖日后也是一份资本,起码不会像卢氏当年那样没了娘家支持就被人怠慢。

    遗玉想通了以后,回神就见车上三人皆用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她,不由笑着点头道:“那咱们是该去拜见晋博士,如果真能入学,自然再好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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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八章 机缘

    国子监的晋启德博士今日心情很好,一大早就让他夫人拿出只有在每月议讲课上才会穿的衣裳,仔细整理了着装,晋夫人见他这隐隐期待地模样,不由笑道:

    “不就是去见个学生,值当这般高兴么?”

    晋博士哈哈一笑,哼声道,“你不懂,这可不是一般的孩子,亦杰说她自己琢磨出一种新书体来,我可是要好好见一见,若是真的,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晋夫人摇摇头,“依我看啊,你也别报太大希望,免得到时见了不过尔尔,回来又对我发牢马蚤。”

    晋博士眼中露出一丝犹豫,“应该不会,亦杰可是亲眼见到的,还能诓骗我不成,就算那小姑娘书法没有他所说那般绝妙,好赖那首诗可是正经的,老查可是这方面的泰斗,怎么也不会看走眼——可惜了,那题诗的画不知被谁收了去,不然我倒是可以赏阅一番”

    卢智在国子学念书三年,这是头一次领母女俩进到学里面,有了晋博士的牌子,门房也不拦他们,卢俊进了宿馆就跑没了影,卢智一行从后门穿过庭院和长长的花廊,又走过学子们日常聚乐的后花园,便见一条大甬道,路边有一立碑,上刻“宏文”二字,乃是这条路的名字。

    两边是比坊墙低了一半的红漆院墙,墙下栽种着不少高大的树木,一眼望不清这甬道尽头,左右共五座大小不一的院落,分别是国子学内五座学院教学的地方。

    卢智一路给卢氏和遗玉介绍,走至甬道尽头路南一间院落方才停下,指着门坊上面刚劲峻拔又不失方润的一个“书”字,道:“这里是书学院,今日是沐休所以少见学生,晋博士前日与我约好在后院的憩房相见。”

    憩房,如其名,乃是休憩之地,每座学院的后院都设有这么一个地方,专供先生们课余休息所用。

    卢智话刚说完,就见从门口走出来两个身穿一样的墨灰色深衣,外罩花白纱衣的学生,见到站在门口的卢氏一行,微怔之后便主动对身穿太学院标志性的雪青色衣裳的卢智点头问好。

    卢智也礼貌地回问,而后就带着遗玉他们进去了,跨入门内时,遗玉还听见身后那两个学生的小声议论:

    “喂,那不是太学院的卢智么。”

    “是他没错,怎么跑咱们院里来了?”

    遗玉扭头对卢智眨了眨眼睛,“大哥,你还挺有名的。”

    卢智淡淡一笑,“不管是旬考还是岁考,各院都会在宏文路口张榜,学评好的,自然知道的人就多了些。“

    三人边走边聊,书学院的建筑大多碧瓦朱檐,虽无层楼叠榭,但也是屋舍俨然之态,很是符合“书”之一字规整的一面。

    走过三排教舍,入了后院便是一排憩房小楼所在,卢智领着她们走到从东数第二间房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

    得了应肯,母女俩才跟在卢智身后推门而入,就见摆设整洁的屋里入目便是一张高腿书桌,桌后正坐着一名持笔书写的六旬老者,头发花白,面目慈善,眉带端状,想必就是晋启德博士了。

    “晋先生。”果然卢智如此唤道。

    见到他们进来,晋博士放下笔,从椅上起身,笑道:“你们来的倒是早,我以为还要等上小半个时辰。”

    卢智笑着回应两句,而后将身旁的卢氏和遗玉介绍了,晋博士捋着下巴上的三寸白须,上下打量了遗玉一番,问道:“你大哥可是把我请你们来的原因与你说过了?”

    遗玉乖巧地点头,小脸上带了几分适当地敬意,“先生是要考校一下我的字,看看是否有可取之处,足以进学里念书。”

    晋博士见她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态度却恭谦适度,应答有礼,眼中露出一丝赞赏,伸手招了她来到桌前,指着桌上那副尚未写完的字,问道:“你看我这字,写得如何?”

    遗玉立在桌前,细细将那张字看了,晋博士写的是一首长诗,遗玉未曾见过,但见字体结构较宽,直处短横处长,是极为标准的正统楷字,又隐隐带些隶书的味道,字中自有一股书写之人长年累积的韵感所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字,比起遗玉早年所练的正规字帖,高上一筹不止。

    晋博士见遗玉看了半天仍未发表意见,倒像是看入了迷,遂又笑着出声问了一遍,“如何?”

    遗玉方才抬头,正色答道:“至刚铁画,骨

    新唐遗玉 第20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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