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5部分阅读
玩过家家顺带哄孩子,昨天唱了一下午的歌,到现在喉咙还不舒服。但是看着小春桃一脸渴望的的表情她还是没有忍心开口拒绝,毕竟昨天晚上她却是答应了要陪对方玩。
只是她坚决不会再同小春桃一起玩过家家了,于是取出自己的小绣筐拉着她坐在饭桌前的席子上,打算给她找点找点别的事情做,自己也顺便绣完还差一点就完工的绣活。
春桃见了绷子彩线这些东西只觉得很稀罕,小孩子都是喜新厌旧的天性,她也没再提让遗玉陪她玩昨天的游戏或是唱歌什么的,相反老老实实地跟着遗玉学使针。
遗玉捡了一块她练手用的此等布块上了绷子递给她,又手把手教她缝了几针之后就任由她自己鼓捣了。
明日是十五,卢氏要到集市上去采购,遗玉手上攒了三块手帕,两块绣花,手上这块绣的是一幅鲤鱼穿莲,也算是蜀绣图形中比较常见的东西,最难的配色部分已经在卢氏的指导下完成了,只剩下一些简单的修饰和收尾,她打算今日做完,明天让卢氏一起拿到集市上去卖了。
遗玉并不喜欢冒尖打眼,但毕竟要和家人朝夕相处,有些事不是想盖就盖得住的,比如说她一首诗看上两遍就会背,一种针法练上三天就能上手等等这类小事,脑子一根筋的卢俊当然是看不出来什么,卢氏和卢智却都早早发现了自己女儿(妹妹)的神志清醒之后越来越特殊的表现。
卢氏不奇怪是因为她爱女之心过于深切,她只当这是老天爷赐给她女儿痴傻四年的赔礼,卢智不奇怪那是因为他本身就聪明过人,假想一个天天吃馒头稀饭的人看见吃鱿鱼海鲜的会羡慕嫉妒,可是一个拿鱼翅剔牙燕窝漱口的人看了就不会觉得稀罕了。
“小玉,你看我绣的小草像不像!”
遗玉停下手中游走的绣花针,侧身去看小春桃手里的绣布,之间上面歪歪扭扭用几根线拼成一根状似是草的东西,昧着良心夸奖了几句,又见小春桃甜甜的笑容后,不由自主伸手飞快地在对方的小脸蛋儿上捏了一下。
“啊!小玉你做什么捏我啊!”小春桃被她的行为吓了一跳,胖嘟嘟的包子脸顿时皱成一团,圆圆的眼睛一眨一眨,水汪汪的。
遗玉看着看着,突然有点明白卢智为什么老是喜欢掐她的脸了——欺负萝莉就是心情舒爽啊。
“春桃姐你长的真好看。”这是她的心里话,小姑娘却是很可爱,说是好看并不假。
“我哪叫好看啊,我家隔壁的香香姐才叫好看呢。”香香?遗玉在脑海里寻找有关这个人的记忆,只记得好像是一个跟卢智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夏天的时候在村口老树乘凉她曾经远远的见过,不过没怎么看清楚长什么样子罢了。
八卦之心一起就想仔细询问,可没等她开口就见小春桃又是一脸认真地看着她说:“小玉你也长的蛮好看,以后你肯定和香香姐一样好看。”
遗玉看到小姑娘乌黑的眼睛珠子倒映出自己的小脸,不但没有因为对方的夸奖而高兴,反而心中一片酸涩。
上辈子长相平凡的她也曾羡慕过那些漂亮女孩子的肆意,还记得大一时候她自荐成了班长,虽然成绩再努力也无法做到拔尖,但凡是同学提出的或是辅导员要求的都会全力以赴。
可大二改选的时候还是被班里一个长相出众又性格温柔的女孩子给顶替掉了,她也气愤过也伤心过,明明对方工作学习上都没有自己认真,但偏生人家生了个好脑袋又是一副好皮相,自己只能含笑退让。
后来三年作为副班长的自己不但负责双份的工作,一旦对方出现失误却都是她去料理事后,耐人寻味的是她得到的不是感激,反而是背后中伤。
慢慢地她的伤心和嫉妒反而变淡了,如果她得不到人们的认可是因为她不够努力也就罢了,偏偏只是因为人天生无法改变的客观因素在作祟。想通以后她也就学会冷眼旁看别人的喜怒哀乐,不再用自己消极的心理去衬托那些“主角”的人生,但成为她人人生中的舞台背景却始终无法避免的。
只是意外身亡之后她竟遇到了穿越,变换了时空和身体,能够重新经营自己的人生是她不曾敢想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愈发相信自己将会有段不一样的人生,以前种种渐变浮沉往事,今非昔比,她这一辈子绝不打算再做任何人的背景。
要知道,不喜欢光彩照人的活着的人,不代表就自甘平凡。
第十七章 有兄如此
过了几日竟然下了一场难得的大雨,饮尽秋雨之后的粮田果然情形好大,经验老道的农民都预言明年就算不是丰收也绝对不会饥荒,靠山村民们脸上又带上了笑容,毕竟对于他们来说,田产无异于命脉。
人们只当是先前应急之策并着这场及时雨挽回了粮田,就连遗玉也不十分清楚这里面到底是她血液的作用大一些,还是自然和人力的作用强一些了。
卢氏总算不用担心明年收成,脸上不似前些日子般愁眉不展,但每日还是要专程跑到田地里去看上一看才能安心。
就这么又过了半个多月,天气真正冷起来了,早上起床对遗玉来说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她虽然不大怕冷,那也是和上辈子的体质相比,真同习惯了冬日不穿棉衣的卢家其他三个人来说,今年冬天对她来说确实是一次心理素质的考验。
卢俊不用去武馆的时间大多都用来去后山捡柴了,遗玉跟着去过两次后来实在受不了满身大汗后又突然冷下来的感觉,也就天天在屋里呆着绣绣花看看书,小孩子的日子总是单纯又无聊的。
此外,小春桃成了她家中的常客,开始时只是缠着遗玉教她绣东西,后来卢智也时不时教她认上几个字,牛婶因为这件事还专门往她家里送了五六个鸡蛋来,要知道这个年代的乡下人虽然不至于忍饥挨饿,但是想识字念书那可是难上加难。
且不说能否交的起一个月二百钱的学费,靠山村连着附近几间村子也只有傍着张镇那一间小私塾。遗玉陪卢氏去武馆给卢俊送吃食时也曾路过那里一次,那是比她家这间屋大不了多少的屋舍,稀散地摆放着三四排桌子,总共也就有十来个学生。
那教书的先生颇有势利眼又带一些酸气,虽然有几分才学,但是收的只是些张镇上家境殷实又有名望的子弟,附近村庄也有几个祖上能和一些文人雅士扯上关系的人家能把孩子送了进去。
遗玉多了小春桃这么一个玩伴,虽然两人心理上有着一段不可逾越的年龄代沟,但让遗玉自己都奇怪的是,两人竟然还算相处愉快。
对于她多了这么一个小朋友,卢氏是所有人里面表现地最高兴的,其中原因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
就在遗玉满怀期待地准备迎接她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的时候,村里出事了。事件的主人公正是以前小春桃对遗玉提到过的那个香香姐,一个十三岁的漂亮小姑娘。
腊月二十二,祭灶的前一天晚上,吃罢晚饭的一家人正坐在院子里烤火,烧的通红的松木枝噼里啪啦的爆着小小的火花,热气熏得遗玉小脸通红,但只有先把身子烤暖了,等下洗洗脸躺到被窝里才不会觉得冷。
遗玉烘着小手,心想等天气暖和了就多帮她娘绣点复杂的东西出来,明年冬天一定要让她娘买上个火盆子放屋里去。
突然,远处渐渐响了女人怒骂的声音,卢家四口都闻声抬头去看,虽然月光并不明亮,但由于多数人家都在院子里烤火,在这漆黑的夜色里还是能隐约看到远处的人影。
似乎是谁家出了什么事儿,吵闹声越来越大,卢氏皱着眉头望了一会儿,然后就对三个孩子交待了一下,起身朝那边出去了。
又过了半刻的时间,那吵闹声竟然又变成女人的嚎啕哭声,火堆前坐着的三兄妹不约而同地都从竹凳上站了起来,跑到了院子门口。
哭声越来越大,夹杂着谩骂,卢智拍了拍卢俊的肩膀说:“我去找娘,你们俩在院子里看着火。
就在他抬脚要走的下一刻,遗玉反射性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口,卢智扭头看了一眼她,又对卢俊说道:“我带小玉一起去,你就站这儿等着。”
见卢俊心不甘情不愿地撇了撇嘴点头应了,他才反手拉着遗玉一起朝那出事的地方走去,他的步子越走越快,遗玉也只能迈着小腿一路跟着他小跑起来。
到了那地方,只见松松散散十几个村民围在一间院子外面,于是卢智拉着遗玉又朝前走了几步绕开挡住他们视线的村民,这才看清小院子里正发生的事情。
一个年近四十的农妇正坐倒在地上捶腿嚎哭,口中一刻不停地骂着,她身边蹲了两个妇人正在劝慰,眼前却站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人,双手插在袖口里一脸的不耐,很明显就是她嘴里骂的那个人。
“你这个畜生呜呜把我们一家往死里逼啊你是想要她的命吗!你这个作死的东西我怎么养了这么个没人性的”
遗玉不明所以,轻轻扯了扯卢智的手,小声地问道:“大哥,娘呢?”
卢智没有理会她,左右看着周围,在夜色里寻找卢氏,只是这儿满共也就那么十来个大人夹杂着几个孩子,哪里有卢氏的身影。
“你倒是说话啊那张镇的郑立是个什么东西连我都知道香香被他买去可怎么活啊呜呜,你、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钱咱们给就是让他们把卖身契还给咱们”
那边哭的热闹,卢智却因寻不到卢氏心里焦急,顾不上那么多,拉着遗玉就朝人家院子里走,刚迈两步就听那青年终于开了口。
“谁给钱,你给?哼哼,咱们家有几个钱我还不清楚。再说了,我这是送香香去享福呢,那郑公子可是张镇长的小叔子,香香给他做了房里人,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你也就等着以后享福就行,在这儿跟我闹什么,也不嫌丢人,还不如去劝劝哪个死心眼的丫头片子。”
“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妹妹清清白白的一个姑娘,你就真狠心送她去给人做奴婢!你说!你就说你到底欠了人多少钱!”遗玉一边被卢智拉着超前走,一边扭头去看,就见看见那妇人一下从地上趴起来蹿到青年跟前,揪住他的衣襟嘶喊道。
“成,我说了你要真能拿的出来,我就落个脸子去把香香的卖身契要回来。”
“你说!”
“连本带息一共二十贯,您去给我取来罢。”
遗玉深吸一口凉气,进屋前最后一眼就见到那妇人瘫软在地,身后两个刚才还在劝她的妇人也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二十贯钱,他们一家子一年不吃不喝只靠地里的粮食也要七年才能存够,还必须年年丰收。
遗玉还在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耳中就听卢俊低低喊了一声“娘”,扭头就看见卢氏正坐在一进屋的拐角处一张席子上,她的身旁是小春桃的娘牛大婶。
牛大婶怀里搂着一个哭的发抖的姑娘,由于背对着他们俩,看不见面目,但想来就是那个香香了。
卢氏听见卢智的声音抬头看了他们俩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头示意他们等着。
遗玉被卢智拉着在离她们三人稍远的席子上坐下,院中这才又响起了哭声,还有那青年男子嘲讽的说话声,两者清清楚楚地传进屋子里,她抬眼就看见卢氏脸上愈发愤怒的表情。
“你说你这么做傻不傻,你真死了你娘怎么办?替你哥还一辈子债,等老了又没人将养她”牛大婶轻轻拍着小姑娘,嘴里说些安慰的话,不多大会儿怀里的人就没了哭声,似乎是睡过去了。
卢氏这才用眼神向牛大婶告辞,轻轻起身带着两个孩子回家去了。
三个人出奇地沉默了一路,直到走到自家院子门口,听见卢俊大嗓门响了起来。
“娘!出什么事儿啦?”
卢氏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只吩咐他把院子里的火熄灭了,就拉着遗玉去给她洗脸了。
后来直到睡觉卢俊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却也没再问什么,遗玉心想定是卢智在外面交代过他什么。她其实也想问,虽然已经猜出了个大概,却还是想听听卢氏说点儿什么,只是卢俊都不去触她娘眉头,她自然也不会抢着往枪口上撞了。
于是一家四口就这么安静地睡了一夜,第二日天刚亮遗玉就被卢氏叫醒催着穿衣起床,在吃早饭的时候终于开了口。
“娘和你们商量个事,你们看看成不成。”
遗玉心头一动,大概有些明白她是起了什么心思,随着两个兄长一起点了点头,之后卢氏就把那香香,也就是刘香香家里的事给他们说了。
这刘香香的大哥刘贵,也就是昨天晚上遗玉看见的那个没正行的青年,两年前因其父病死,不得已在张镇签活契做了镇长家的家丁。
这张镇长年过五十,家里只有一个病歪歪的正室,两个妾却是得宠的很,其中一个叫柳娘的妾,娘家仅有一亲兄姓郑名立,因自己妹妹得了这门亲也就跟着搬到了张镇。这位镇长小叔子原本是外地一个流氓,什么偷j耍滑吃喝嫖赌的事情都好上那么一点,尤其占一个赌字。
刘贵被张镇长派着跟了郑立一阵子,别的东西没学会,这个“赌”字却沾了个透,从今春起逐渐把手头上的一些积蓄花光不说,渐渐连往家里送月钱都不按时了,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地从家里拿来赌。
前阵子他跟着郑立跑了一趟青阳县的大赌坊,一下输了一大笔,赌坊是个什么地方?你没钱就借给你,只要你继续赌就成,但还钱的时候却要翻倍的,于是一贯变两贯,两贯番四贯,直到赌坊再也不愿意借钱给刘贵的时候他已经欠了人家二十贯钱。
还不出来人家就要他剁指头,一根手指一贯钱,连脚趾都算上也才刚好够,但刘贵怎么可能真让人剁了他的指头,最后求了陪他同去赌坊的刘贵,答应了把自己妹妹卖给对方才让他躲了过去。
不知道他前几天怎么哄了刘香香签了那卖身契,直到前天下午郑立派人来靠山村送了信,让刘家收拾收拾东西明天把闺女给人送去,这才让刘香香的娘亲赵氏知道有这么回事儿。
无奈刘香香的爹死的早,家里只有她娘赵氏一个人扛着,亲哥哥逼她去给人做奴婢还债,原本满怀待嫁之情的她,心寒之下昨晚就跑到村后找了棵树准备上吊自杀,好在被路过的牛大婶发现才给劝回了家。
至于那刘贵却不知道为何,昨天大晚上又从张镇赶回了靠山村,恰逢牛婶送回了刘香香又让赵氏知道她女儿寻过死,这才逮住儿子闹了昨夜的一出。
第十八章 村民筹钱
听完卢氏的讲述,遗玉心中感慨,同样是没有爹的人家,她就有娘疼有哥管的,刘香香却被自己的亲兄长当成是财物般转手就给了别人。
“娘也不怕你们年纪小,听了这些个不该听的事情脏了耳朵,但凡是个人总是要做错事情,可是那刘贵就不只一个错字了得,智儿、俊儿,你们两个是我一手教大的,从没经过旁人的手,娘很清楚自己孩子是个什么性子,也不怕你们将来会像那猪狗不如的东西一样。”卢氏说到这里顿了顿,眼中已经带上了十分的慎色。
“娘打算从家中取五贯钱出来,做个先,好让村长发动全村人筹钱给刘家把香香的卖身契给赎回来,咱们村子里也有二十七户人家,每家再凑上个一贯半贯的也就够了,只是这五贯钱却是明年收粮以后用来给你们两兄弟盖间屋添些家具的,娘让你们做个主,是要新房子还是挽救一个和你们并无关联的可怜女子。”
卢氏话一说完,就盯着两兄弟等着他们答话,她心中也是忐忑,这笔钱其实说什么她都是要借出去的,只是借此考校两个儿子的人品,希望不要让她失望才好。
“当然要借!香香姐不能嫁给流氓!”卢俊昨晚并没有去刘家凑热闹,刚才听卢氏讲完刘香香的事情就有些憋不住话了,若不是气氛太压抑,他恐怕早就跳起来咋呼了。
遗玉一脸古怪地看着卢俊憋红的腮帮子,不知为何觉得他激动的样子十分可疑。
卢智等卢俊发表完意见这才缓缓开口说:“房子咱们够住就行,暂且不急,还是救人要紧。”
卢俊赶忙在一旁衬映道:“对对对!大哥说的对,咱们家房子又不是不能住了,等以后再盖也不迟,娘,咱们赶紧去给刘家送钱罢,晚了香香姐就该嫁给坏蛋了!”
说到“嫁给坏蛋”几个字的时候卢俊的牙齿都在嘎嘣嘎嘣地响,遗玉这才恍然大悟,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不对劲了,原来卢俊那副表情竟然就像是别人活活抢了他老婆一样!
那刘香香她虽然没有见过,但是却是听说长的漂亮,卢俊也十一岁了,这年头的小孩子都早熟的很,要说有个暗恋对象也不奇怪,似乎刘香香比他还大上两岁,也不知道卢俊是看上人家姑娘长的漂亮了,还是因为喜欢岁数大的。
遗玉知道自己想的远了,连忙又把思绪拉扯回来,又见卢氏把目光转向自己,愣了一下之后才反映过来她的意思,于是连忙点头应声道:“大哥二哥说的对。”
于是一家人就此拍案,卢氏当下就分配了任务。
“我先去村长家里同他商量筹钱的事,卢智你去趟刘家知会她们娘俩一声,让她们在家里等着。”
“好。”卢智起身离开了。
“卢俊去你牛大婶家喊上她到村长那里找我。”
“嗯!”卢俊也连忙跑了出去。
卢氏转身待走,却被一双小手给扯住了衣角,回头就见遗玉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娘,那我呢?”
“你看家。”说完就掰开她的小爪子出了门。
这下家中就只剩下了遗玉一个“闲人”,本来就因为刘香香一事而心情沉闷的她,更是轻易地被卢氏的一句话打击到了。
卢氏到了村长家把筹钱的事说了,赵村长当下就答应了,那刘家的赵氏也是他本家的一个亲戚,算起来要叫他一声叔父的,能帮衬的他当然也不会推辞。
靠山村里住着的二十来户,虽然有王氏那样不着调的,但大多是都是性格淳朴的,同刘家关系好的早就存了帮上一把的心思,关系不好的看在村长的面子上也不会推辞过去,更何况还有卢氏这么个先例在,人家同刘家本也说不上几句话的寡妇这个时候都把钱拿了出来,其他人就不好不出力了。
于是村长带人挨家挨户地找过去的时候,多的都答应拿一贯出来,少的也愿意出个三四百钱的。
赵氏又求卢氏给她记个帐,于是一行人来到卢家小院里,卢氏拿了纸笔坐在院子里,谁来送钱就给谁写记下一笔,等到正午的时候钱已经凑了大半,只余几户男人不在家的尚且拿不了主意,需等到中午才行。
出过钱的人也都没有散去,二十余人挤在卢家的小院子里,有蹲在墙篱处闲等的,也有凑在一起说闲话的,遗玉坐在屋门口看着他们脸上各式各样的表情,心里有些不同寻常的感觉冒了出来。
原本在刘香香一事上,她只是拿着一种旁观的态度,她虽然并不是个狠心的人,但毕竟灵魂曾经做过二十年的现代人,信息业的发达让她看多了世态炎凉,社会环境使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不得不对于不关己身的事情表现出一种淡淡的冷漠。
可是看着眼前这群由以为能够帮助刘家拜托困境的村民,她却有了一种置身其中的感觉,她也算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她的亲娘正在全力帮助那个命苦的小姑娘,她不再是看热闹的人和围观者了。
只是,真的等刘家把钱还回去以后,刘香香就能摆脱这厄运了吗,那个叫郑立的人就真的愿意把到手的美娇娘再推出去?
一直以来,她似乎忽略了这个时代的本质,那是比现代更多一分的残酷,这个社会三六九等分级严重,金钱和权利的作用更是突显,不像二十一世纪虽然人们势利,到底还是有法律道德的大帽子压在头上。
乡野之地,律法道德的限制更是薄弱,别说那刘贵真的是欠了人家钱才拿妹妹去抵债,就以刘香香的长相来说,除非避不出户,不然早晚是会遇到这种事情的。
这个时代的女人想要自保,太难,平凡一些的还好,但凡有上几分姿色的,又身世贫苦的,谁能摆脱命运的试探?
肩头突然被人轻拍了一下,遗玉扭头看着坐在她身边,眼中的迷茫尚未散去,只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心中的不安来。
卢智略带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遗玉摇头,无法告诉他自己只是突然明白了些事情,不愿意去多想却不得不再次审视这个社会,因而心口发闷。
“是被昨天的事情骇着了?”
她老实地点了点头,却知道自己不只是被吓着了这么简单,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之前把这个社会看待的太过美好,缺乏了一种危机意识,只是因为从天而降的亲情就被幸福砸晕了头。
“不用怕,大哥才不会让你遇到这种事。”
看着卢智稚嫩小脸上认真无比的表情,她心中一阵苦涩,这个孩子虽然聪明懂事,但毕竟年纪小没出过门,卢氏又持家有道没有让孩子们吃过什么苦,因此他并不了解这个不平等的社会残酷的一面,有些事情不是不想遇到,就可以避免的。
现在的生活是很幸福,可是想要更自在地活着,就必须要有自保的手段,权利和金钱是最直接的,大哥卢智是肯定会参加科举的,这个朝代的科举制度发展的也已经相对完善。
据她所知每年朝廷都会举行常科考试,科目又具体分为明经、进士等几十种,而进士一科又是其中最容易出仕的。
常科的考生有两个来源,一个是生徒,一个是乡贡。由京师及州县学馆出身,而送往尚书省受试者叫生徒;不由学馆而先经州县考试,及第后再送尚书省应试者叫乡贡,乡贡经由司供举荐入长安应试者又通称举人。两者最终都要参加尚书省举的礼部试,也就是所谓“春闱”。
那张镇镇长就是乡贡出身的举人,只是没有通过长安“春闱”,因此便无缘出仕,可依然回乡混个了镇长做。
单从他身上就可以看出,这个年代参加科考是多么容易出头的一件事,依卢智现在的情形来看,四年后能应试时,随便也能考个举人回来了,至于“春闱”出头也未尝不是没有可能。
但在这个年代供应一个科考生可要比上辈子供个大学生难多了,大学生只要是能考上去国家就给贷款补助,再不济也有个社会捐款之类的,可是这时候的考生就算考上也不一定能得到举荐入“春闱”的资格,前后就算不用拿钱通路,也要上下打点一番,就他们家现在这个情况,因卢氏胸有笔墨省去了上私塾的一项费用,虽不至于供应不起卢智,但也是相当困难的。
还是没有钱啊,因为没钱所以刘香香被亲哥哥拿来抵债,因为没钱所以干旱让以粮为生农民夜不能寐,因为没钱所以卢氏闲事也要一针一线地做活,因为没钱所以一件衣服改了四五遍还要继续穿,一块肉能让一家人兴奋地吃上好几天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血液异能,要好好利用这一项而不被人发现,其实也不是一件难事,她对此已经有了打算,本想再等自己长大几年,可是刘香香一事却如当头棒喝,让她难免考虑着是否要把此事提前更好一些。
腹中“咕噜”一声闷响,遗玉这才觉得饿了,抬头看了看正盯着她额头出神的卢智,又看了看院子里依然没有散去的人群,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灶房找吃的。
早上的窝头还剩下一个,她垫着脚尖从灶台上的碗里取了掰下一小块来放进嘴里嚼了嚼,已经习惯了窝头独有的干涩,反而能从中品出一些香甜来。
就在她呆在灶台前小口小口吃着窝头的时候,院中却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她皱眉咽下最后一块,拍了拍黏在指头上的屑渣,然后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第十九章 刘香香
遗玉走到屋门口,就看到院子里多出了几个人,穿着一样的灰色布衣,显然不是本村人,这三个人正在和赵氏争执,仔细听了两句便知晓他们却是那个郑立派来接刘香香的。
赵氏当然不肯,本来就算没有村民们给筹钱,她也是想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的,现在既然能把钱还上,当然不会让人把她女儿带走,于是双方就起了争执。
“我不是说了会还钱吗,你们赶紧走,我才不卖女儿!”
“大娘,我们也只是被郑少差来做事的,还不还钱的我们怎么能做主,这刘姑娘我们肯定是要接走的,你若有事再自己找郑少说去,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事的呀!”
其中一个长着倒三角眼的灰衣男人一边摇头一边无奈地说着,然后就越过赵氏准备去拉被她隔在身后的刘香香,却被赵氏一把推开了,他退了几步之后方才站稳,紧接着就一改刚才那副客气模样,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对身后另两个人大声说道:“拉走!”
几个胆大点的村民见这副情形,连忙上去拦了,那两人上千去抓刘香香的男人,竟也没能越过他们去。庄家汉子虽然没有武艺在身,但多的就是力气,七八个人当下就把三人给围了,任由他们推搡也不让他们过去。
“做啥子这是,快起开!”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刘贵大喊着远远跑了过来,头发乱糟糟的,衣襟也没有合好,一看就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走开走开!”刘贵进到院子里就是伸手去拉那几个本村男人,村人见他这模样先是一呆,下意识的都退了两步让开了,那三个人赶紧从人群里挤出来。
“刘贵儿!你们这里了不得哟,还要围了我们打一顿不成。咱们可都是给郑少爷做事的,你老实跟哥哥说了,你这妹妹到底还让不让我们带走了?若是不让,那我们哥几个就回去请了郑少爷亲自来接你妹妹?”
“嘿嘿,说这些个做啥子,我妹妹那可是签了死契的,以后生是郑少爷的人,那死了也是——呵呵,块过年了说这个不吉利噻。”刘贵一改昨晚那副皮脸样子,略微有些谄媚地对那三角眼男人小声解释着,后又回头冲着一院子的人吼道:“这是没事干了是不,大晌午的不在家好好吃饭,都跑出来管起别人家闲事来了!”
村人站在一边看着他脸色变来变去,都是瞪大了眼睛,这些老实的庄稼人,没见过这种卖了亲妹妹,还能厚着脸皮立着的东西。
赵氏听着他的话,早在一旁快要气晕了过去,那刘香香却是一反常态的平静,站在一旁扶着她娘冷冷地看着他哥哥的嘴脸。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乡亲们这是在帮我们,钱筹够了我就去把香香的卖身契给赎回来,休要再说些死啊活啊的混话!”赵氏勉强提起一口气斥责了他儿子,但显然效果并不理想,那刘贵并不理会她,反而对着刘香香说起了话。
“香香啊,你就说哥哥从小也待你不薄,爹死以后哥一人撑着这家,可少了你一顿吃喝,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哥被人拉去给废了?跟着郑少爷有什么不好,虽然是个奴身,但你长相这么俊,还怕他对你不好么,你不是喜欢头花胭脂,只要跟了他,以后这些东西你要多少有多少。”
那刘香香却不答话,只是先前冰冷的眼神带上了几丝痛苦和困惑。
“刘贵!”赵氏一旁听了突然脸色难看起来,声音陡然提高,“我都说了钱凑够就把卖身契赎回来,你妹子是不会给一个地痞无赖当奴作妾的,你少在那里哄骗她!”
“我哪里哄她了,在这穷地方呆着就是对她好了?嫁给个只知道种地的黄毛小子就是她好了?”
“你、你要是今天敢让他们把香香带走,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么个东西!”
刘贵神色复杂地看了赵氏一眼,犹豫了一会儿,嘴巴张了张却没再说话,往后退了两步又对一旁的三个灰衣男子说道:“赶紧带走罢。”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又怕再被人围住,最后那三角眼咂了咂嘴看了看刘贵后,对着护在刘香香身前的赵氏说:“大娘,我这儿跟您说句明白话,您儿子欠了郑少爷可不只那二十贯,你们一时半会儿是凑不齐的,还是老老实实地让我们把人带走罢,要是把郑少爷惹急了,拿着那卖身契去县城衙门告了你们,就不只让你们抵个女儿出来那么简单了。”
赵氏听了他的话一下子就愣住了,片刻后才沉着嗓子问了刘贵,“你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二十贯么,你到底欠了人家多少?”说到最后几个字,那声音中的颤抖再难掩住。
刘贵的神色终于带上了一点歉意,喃喃报了一个数,赵氏耳尖听见了,只觉眼前一黑,便向后倒了过去,就连她身后的刘香香也被刘贵的话惊在原地,没来得及伸手扶住她娘。
牛氏一直在一旁看着,几次想要插话都强忍住了,但等到赵氏昏倒便再难忍住,两步上前一巴掌就呼到了刘贵的脸上,然后冲着他跟前使劲儿“呸”了一口口水,转而扶住赵氏,刘贵大概先是被他娘给吓到,后又被牛氏一耳光打晕了,只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卢氏赶忙上前同牛氏一起把赵氏抬进了屋子里,留下外面的一群人大眼瞪小眼。
遗玉到底没有听见刘贵报的那个数字,有些迷茫地看着依然站在原地的刘香香,看着她先是呆愣后是震惊,一脸的挣扎之色显现在那张漂亮的小脸上,说不出地让人心揪。
村民们见到卢氏晕倒都傻了眼,直到那三角眼男人上前拉了刘香香准备离开都还没反映过来,之前一直被卢氏按着不能发作的卢俊早就憋红了眼睛,又看那几个“坏人”要带他“香香姐”走,趁卢智不备就蹿了过去,猛地撞开对方,拦在刘香香身前。
“不许带香香姐走,你们这群坏蛋!”
卢俊的叫喊声让还在发愣的村民们回过神来,于是一群人再次围了上去,不管怎么样,赵氏就算昏倒了,他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外人把自己的村里的小姑娘带走的。
两方再次僵持起来,当事的三个刘家人,却一个晕了,一个不说话,一个只顾低着头。
突然,那三角眼男人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四周围着他们三人的村民立马都向后倒退了两步,遗玉隔着人缝眯眼看了,原来是把匕首,虽然不怎么锋利的样子,但到底是件武器,连菜刀都不怎么买的起的村民立刻就退缩了。
这个冷兵器时代,一把小刀对他们这些乡下人来说,无异于遗玉穿越前,人们面临枪支的感觉,是很容易让人感到胆颤,并且心生畏惧的。
“哼,真当哥几个是不敢和你们动手怎么地?”那三角眼男子把匕首在胸前轻轻挥了挥,村人再退两步,院子里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够了,我跟你们走。”
刘香香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遗玉这是头一次听见她说话,再看她时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似乎做下了什么决定,脸上的挣扎和犹豫全换成了之前的平静。
恰好牛氏从屋里走出来听见她这句话,愣了愣然后急声喊道:“香香,可别说浑话!”
“我脑子清醒着,婶子,”刘香香咬着下唇看了一眼牛氏,然后对那三个来接她的人说道:“你们在这等我一下,我交代些事情就同你们走。”说完也不等他们答应就朝着牛氏这边走来。
牛氏待她走到跟前就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进屋子里,又伸手拽了遗玉进来,“哐当”一声把门带上,就连小跑过来的卢俊都没能挤进。
她一进门就压低了嗓子对刘香香吼道:“你这傻丫头,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遗玉见刘香香脸色不变地摇了摇头,然后冲着牛氏弯腰伸伸拜下,不等对方去拦,又转身对着坐在床边看顾她娘的卢氏也拜了一拜。
“两位婶子,香香这里同你们赔个不是,再托你们以后有事能照应我娘一二。”
卢氏也听见了刚才刘香香在外面应下的话,默不出声地受了她一拜,然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可是想好了?”
刘香香郑重对地点了点头,只是遗玉眼尖地看见她紧握的拳头从一进屋就没有松开过。
卢氏又是一叹后,扭头再不说话。
刘香香便转身又对着一旁的牛氏说:“牛婶,我是想明白了才这么说的,您也不用再劝我什么,香香是您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您也清楚,且我大哥这次实是欠的多了”最后她有些晦涩地张口说了一个数目,遗玉在一旁听着陡然瞪大了双眼。
牛氏听她说完,先是呆住,然后又直直看了她好久,等到眼圈发红,这才堪堪撇过头去低低应了一声,便再不言语。
几人沉默了不大一会儿,院子外面响起了那三角眼男子的催促声,刘香香默默走到床前,对着尚躺在上面依然昏迷地赵氏跪下,“碰碰碰”磕了三个响头,便直起身子,走到屋门口。
遗玉就站在那里,借着从一旁窗户透过的亮光看清了她脸上苦涩的笑容。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刘香香挺直了背脊,在村民们地注目下,跟着那三个灰衣男人走出了卢家小院。
卢俊见到这情形,当下就慌了,只是还没跑出去两步就被一旁盯着他的卢智拽住了。
“香香姐,你去哪!”他冲着刘香香的背影大喊,又不敢使劲挣脱卢智,眼泪都急地掉了出来。
刘香香听见他的喊声,身形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转身看向院子,似乎在群找人群中喊她的那个人,午后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面部模糊起来,只是她的声音却脆生生地传过来:“香香姐去过好日子了,卢俊你记得告诉姐姐的娘亲,香香姐这是去过好日子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遗玉站在茅屋前看着她在日光中越走越远的背影,心中一片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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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青阳县
原本还让遗玉倍感期待的新年,后来只是平平淡淡地过了,这里的春节和她前生不尽相同,一样有着最古老的风俗,却也不似她想象中的严谨。
卢俊自从刘香香离开靠山村之后,就蔫儿了一阵子,遗玉在一旁看着他为自己初恋神伤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回想那天半下午的阳光,还有刘香香那句充满了不明意味地交待。
但等到村口第一枝迎春绽放的时候,卢俊又回复到原来的活泼状态,大概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容易伤心也容易恢复。
农历三月天气回暖,年初也只下了一场雪,化雪那几天遗玉差点被冻得起不了床,为这她没少遭卢智的调笑。
田里情况很好,靠山村民多数种的都是春麦,秋末播种春末收获,因此再过两个月,就又到了收粮的时候。
遗玉想到去年她就是这个时候穿过来的,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在这里呆满了一年,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正不断在她身上发生着,让她难免为自己的经历而唏嘘。
她到底还是没有把使用血液异能发家致富的方案提前,找了个冠冕堂皇借口说服自己,只当是想着再长大几年才好行事,至于还有别的原因却被她深埋在了心中。
遗玉却是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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