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 第38部分阅读
安颉求助于吴算,吴算微微沉吟,躬身道:“那公子想吃什么?”
小小少年面目迎光,五官精致完美不生一丝波澜:“我要吃飞禽的舌头,那是最柔软的部分。”
吴算颔首,安颉得令离去,命人捕杀岛上所有飞禽,拔下它们的舌头合在青笋菜心,炒作一盘送给公子食用。
这道菜一直吃到飞禽灭绝,小公子才将老鹰抛向空中,转身盯着安颉说道:“现在没有一只鸟敢抢我的地盘了。”
安颉瑟然一抖,从此再也不敢在公子面前腹诽。
小公子被叶成安接进叶府住了数月,归来后在八岁生辰这天,叶成安送来了两个俊美的小少年。
冷琦白领黑衫,面目宛如仙童秀美,下人们看着他往往忘记了手中之事,但是他的双眼红炙,像匹狼一样恶狠狠地盯着众人。银光一袭裁剪合身的白袍,站在庭下如风中修竹,只是眼色甚是惶恐。
小公子垂手走至阶前,仔细地打量两人,过了会说道:“黑衣服那个。”
手下得令,将冷琦推进厅中。小公子看着他,冷淡道:“见到主人要跪下。”
冷琦不应,小公子右手突然一扬,结结实实凌空劈了一耳光。冷琦大怒,冲过来撕扯小公子前襟,无论怎么冲击,不能沾上小公子一片衣衫。
一盏茶过去,冷琦面色嫣红,气喘吁吁。小公子白衣幢幢,沿冷琦周身游走,近身时不动手,偏偏离得远了,抽冷子就是一扬袖,耳光反手撩去,清脆掌掴声不断。
半个时辰过去,冷琦双颊红肿,四肢缓滞。小公子气定神闲地站在远处,冷漠道:“还有力气么?”
一个时辰过去,冷琦仰倒在地,冷冷道:“你小子带种就杀了我。”白衣少年缓缓走近,猛然伸足一踢,将冷琦踢飞撞向墙壁,背手说道:“你现在都不配我用手了。”走近后作势又踢。
冷琦咬着牙不说话。小公子又踢了一脚,直接将他撞上廊柱打晕,吩咐道:“每天让他吃饱,给他用最好的金创药,好生看着他,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跑了。”
冷琦满身伤肿,面目凌乱不可辨认,径直从银光面前被抬走。小公子转首看向银光,银光看着他的眼睛,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小公子皱皱眉:“这么秀气。”破天荒地等了许久,见银光仍是抽泣不断,他突然冷冷道:“再哭就啄瞎你眼睛。”
银光挪开指背,偷偷地打量他一眼。小公子呼哨一声,鹰隼扑拉拉飞下,立在他肩上显得异常威武,闪闪发光的利喙正对着银光脸庞。
银光吓得又哭了起来,小公子轻轻一扔,鹰隼疾飞过去,朝着银光面容啄下。银光尖声哭叫,围绕厅木四散躲避,吴算担忧谢尚书痛失爱子,连忙止住了胡闹,回禀公子:“公子,这位小公子是幽州谢尚书独子,公子不要玩大了。”
小公子冷眼旁观一刻,突又开口说道:“传闻谢家金银箭独步天下,这个小孩下盘稳健,但是目力不长,常常分不清藤枝和竹木的区别。”
吴算震惊,第一次正视小公子眼睛,感叹道:“公子长大了。”
数日之后,小公子将冷琦痛殴一顿,对他冷冷道:“送来那日,你身上便有无数旧伤,可见你经常被人殴打,身躯应是练得健如青铜,可惜你的眼睛泄露了太多仇恨……所以你什么时候学乖了,我什么时候就不打你。”
一个月后,冷琦俯首。
当日,小公子唤人将一条彩鲤放进一方深洼,勒令冷琦天天钓鱼修心;又将躲在竹林里的银光拖出来,要求他钉扎飞扬在风中的黑发。
童年(下)〖shubao2〗
秋叶依剑在辟邪山庄过起了清修苦练的生活,听潮起潮落,看日出日没,任那似水流年,缓缓沿着无方海岛经过。
每日丁卯时起漱,披着晨雾下到海底练剑四个时辰,午膳后再练剑三个时辰,吴算恭立海畔等着公子回来。晚间接受东阁先生传授的课业,直至癸亥时休憩。
但是东阁先生很快发现,公子经常逗留青衣营,通宵达旦地阅读东阁里的藏书。晕黄的烛火摇晃着一个纹丝不动的影子,他常常盯着窗格上的俊秀侧影,心里只觉苦涩:十二岁的公子已经能独当一面了,过早地失去了为人的乐趣。
众人每日看着公子出落得越来越俊美,人也越来越冷漠,心照不宣地一改称呼,均是唤他为“公子”,亲眼目睹他的所作作为,谁还敢对他不恭敬理让。
青衣营里古柏森森,遒枝百结,绿树伞盖如华,层层叠叠地掩翳了院落。终于有一天,白衣公子冷然出了阁门,自八岁起历时整整四年,他读完了东阁里的所有典籍。天文地理,星宿卜筮,诸子百家,除了医药汤石未曾涉猎外,其余知识如同烙印一般,牢牢刻在他脑海里。
不同于吴算,诸葛东阁察觉到了公子的城府,是在他十二岁的一个午夜,正值高烛秉照之时。
灯火荧荧,胜似繁星。阁外冷风摇撼长青树木,室内龛焰犹青,香炉未尽。秋叶依剑的面目在烛火摇曳下,唇红肤白泠泠闪着寒影,人虽俊美如玉,尤带冰雪无情。
东阁对着正襟危坐的公子,撩开青袍屈身侧落,语声顿挫地为他读史:“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许诺。”
秋叶依剑一直像个影子一样,静静地坐在桌案后。长长的黑睫垂落眼脸,小刷子似的抖散烛火:“慢,先生。”听到此处,他缓缓抬起双眸,一汪静潭不起一丝涟漪:“不必念了。”
东阁有些惊奇:“公子,为什么?”
“项羽必败。”秋叶依剑并未多说,仅是清淡说道:“如果先生要传授课业,我只想学一件本领。”
“公子请说。”
“我要学一种方法,一种用一次就可以杀死所有敌人的方法。”他的墨玉瞳仁丝毫未颤,像那小涧的鹅卵石一般透着冷清,“除此之外,我一律不感兴趣。”
东阁想了想,公子似乎只知道练剑,平素里没见他对任何事物多瞧一眼,不由得追问:“公子,你毕竟还是个孩子,难道没有任何东西能引起你好奇?”
白衣寂寂,身影沉稳,秋叶依剑面目冷漠不变,回答:“万事万物与我何干?”
东阁心中大恸,叹息:“是什么造成公子今日如此冷漠?”
烛影如云飘忽,投下一片阴翳在白玉面容上,昏暗而不分明。秋叶依剑默然思索一刻,才凝声答道:“我小时在海底水晶阁练剑,对阁子外五彩带鱼很好奇,外公知道后,将练功阁外撒上毒药,四岁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一条鱼;六岁时我捉到了船只遗漏的花纹豹,将它藏在假山底,第二天去看时,豹子已经死在了水池;八岁生辰我得到了一只鹰,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想必它也会死在外公手里……先生,你说,既然东西都要死,我又何必去怜惜呢?”
秋叶的面容雅致如仙,繁复白色宫装一层一层飘拂散开,将五官精致的少年衬得明月般耀眼。东阁对上他清寒的眸子,顿时忘了言语。
“如果去了海底的那间水晶阁,你就什么都明白了。”秋叶依剑伸出两根长指,缓缓地掀开一页纸张,身形没有一丝松动,“先生既然不能回答我的问题,那就请回。”
东阁对他下的逐客令颇为震惊,素来冷漠讲礼的公子也直言不讳,不再满足西席(老师)所授学识,这一点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吐出来,令满腹才学的诸葛东阁怎么也接受不了。
“在下还有一个疑问……公子为何先前说项羽必败?”临走前,东阁想起史记所述,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秋叶依剑并未正面作答,仅是譬如:“如果我是项羽,在刘邦利用项伯来游说,以为事成而高枕无忧时,我当晚就会提起本部大军,夜袭霸上,彻底地斩草除根,杀得他措手不及。”
东阁极为惊异,面色怎么也按抑不住震撼:“公子效仿三国之周郎?反施反间?”秋叶依剑冷漠不语,算是默认。东阁收回迈出的右腿,叹息:“我记得小师弟(聂无忧,此时正在岛上)初读此史时,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句‘我若是刘邦,也应隐忍不发,谋定后动’,现在看来,两位公子秉性各异,却都是人中龙凤。”
秋叶依剑端坐不动,右手微扬:“我对那病罐子不感兴趣,送先生回府。”
此夜过后,诸葛东阁深思熟虑一番,终打定主意面禀叶成安,将公子送到了开封接受更多的学识。叶成安出手阔绰,早在秋叶依剑十二岁成|人礼之前,擢万两黄金替外孙修筑了东街世子府邸。
叶成安察觉到了秋叶依剑冰冷渗骨的变化,思前想后,在外孙十二岁成|人礼这晚,送来了一份大礼:苗疆第一美女白璃。
白璃虽说只有十岁,但柔软的腰肢、玫瑰色的唇瓣已经描摹出未来出尘美人的胚子。她堪堪掠过一眼公子的面容,惊觉宛若天人,在触及到一道冷漠的眼神后,又忙不迭地羞愧埋首。
“这是什么?”白璃听到冰玉雕刻一样的白衣公子吐出几字,难受得快要哭出来。
青袍舒缓的吴总管波澜不兴地回答:“禀公子,白姑娘是叶大人钦点之人,以便随身侍奉公子,也是辟邪未来的衣食总管。”
秋叶依剑走下阶前,围绕白璃缓缓打量一周:“叶成安送来的?”得到首肯后,白璃轻轻颔首。秋叶依剑翩然转身,扬长而去,空中还传来他冷淡的语声:“这只小雏鸟能撑多久?叶成安不会杀她么?”
白璃惶恐不安,吴算淡淡叹口气,明白了公子的恶意。
叶大人在公子年幼时就扼杀一切他感兴趣的事物,公子明明知道大人送他侍妾的涵义,他却恶毒地将她唤为小鸟,因为在他眼里,这位花朵一般的小美人和宠物无异。
桃花树下看日月穿梭,曲桥廊外看青天流云,一晃四年光阴而过,白璃面容也如庭前桃花,两腮透着娇红,身姿如清柳扶风,盈盈不堪一握,在与秋叶依剑朝夕相处的日子里,她摸透了公子的脾气,不敢有丝毫越矩。
可是叶大人找到了她,给了她一瓶药,要求她倾入到公子沐浴清水里。
白璃着实忐忑,公子的鼻子经安颉师傅训练,嗅觉异端灵敏,一旦公子发觉他被下药,后果将不堪设想。
然而叶大人如再造父母,不可抗命。
白璃迫于无奈,将药水注入了水池,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却一点都不记得……
翌日,秋叶依剑唤人将白璃拎了出来,伏跪在他脚下:“白璃。”他低下头,那双寒星熠熠的双眸看得白璃快要窒息,“我从不受任何人制约,听懂了?”
白璃低头看看自己凌乱的衣衫,想想身上的红痕,嘤嘤抽泣起来,直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公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白璃。”秋叶依剑冷冷一喝,低凛的声尖令众人心里抖了一下,“外公妄图以你来控制我,眼下可是如意了么?”
白璃稀里糊涂地失了童贞,又遇到公子冰冷如锋的眼光,怎么也不明白前因后果,只能伏地哭泣不止。
秋叶依剑并没有杀白璃,只是暗地里给叶成安送去消息:白璃失身于他人,并非白璧,不是世子妃的良选。
东阁曾私下找公子问明一切缘由,公子见他言辞恳切,才微微松了口:不能送走白璃,因为外公不死心,仍然会送来各色不同的女人;药水是外公送来的,是否出了纰漏、和她燕好的又是何人,外公并不知道。
这就成了一桩无头公案,令其中几人隔雾看花,心里撩拨得痒痒的,但是东阁知道,公子留下白璃,肯定是日后用她来做挡箭牌。
虚虚实实,谁又知道呢?
但是恶魔一天天地长大了。
序幕
天色暗哑,云诡波谲,层浪汹涌而来,自远处发出震撼天地的咆哮。
乌云压顶之下,青龙镇港口的望江楼伶仃独立,如同海岸望夫不至的秀女石,亘古无言地默默守望。海风携着泡沫席卷楼脚,孤独凯旋被惊蛰了身骨,一手落在阑干上,拄着身子淡淡地咳嗽。
他矗立楼廊极目远眺,隐约可见白色巨帆一角,远衔滔天风浪之中,隔着大雾模糊成一点影子。那船直奔云层后的无方,带走了途经青龙镇的冷双成。
冷双成遣宇文小白送来药人消息,不可避免地带来一些她自己的消息,尽管她带着大班人马辗转进战无方,尽管她无意避开了望江楼,避开了他。
她托小白转来一封信,请求他配合计划作战,尽量以青龙、七星作为屏障,抵住密宗的火线进攻,诱使荒玉梳雪余党进入她布置好的包袱。
没有只字片语提到她自身的状况,精刻的小篆中看不出她一丁点的忧伤。
当孤独凯旋面对苍茫海水时,他都能想象出来冷双成的平静与坚决。
方才,白衣飞舞的宇文小白立于楼亭,和他细细交谈过。
“双成的身体好像很不好。发色枯萎,褪成银灰,面容苍白,离开我的时候还咳了血……啊,公子捏着我手腕做什么……我很担心,问她怎么了,她笑着对我说就是身体很疼,性命却无大碍。孤独公子,听说你医术高明,你看看双成说的是真的吗?”
宇文小白颦起两条纤秀的眉,歪着脑袋认真地看着孤独凯旋。她的面色温润如玉,眼睛像雨后的苍穹,一洗乌云阴霾,干净而透澈。
海风吹拂天蓝色衣摆,锦袍盛开如帆。孤独凯旋松开紧握宇文小白的手,仿似在寻找支撑似的,一手稳住了廊柱,说道:“我明白了,原来她说的寒毒是真的,果真如此霸道……她真是个傻子,为了药人的配方就敢诱发病毒,为了所谓的道义就敢孤身涉险,去活活忍受疼痛……我……”
孤独凯旋急烈咳嗽,英俊的脸上无一丝红晕,像池东月色一样苍凉,心里的绞痛伴着他的呼吸,一道一道化为波纹泛滥在池潭中。他猛然转身,只留下飘拂的衣襟飞扬在廊柱一角,沉默许久,才淡然说道:“小白,如果有一个人从现在起处心积虑地盘算他人,这人是不是很可鄙?”
宇文小白拉开风中凌乱的发丝,侧首说道:“恕小白愚昧,小白听不懂,所以不能妄下评论。”
风浪尖啸而起,化作乌龙盘桓在天空,霹雳雷霆地响彻,滚滚雷电撕裂了混沌的海面,吞噬了孤独凯旋忽轻忽重的语声:“这个人生性驽钝,愚不可及。由于身体孱弱,总是再三克制自己,不敢去碰触心底最隐蔽的角落。直到有一天,别人逼着他签下婚约与战书,这才将他彻底激怒,他开始装弱服软消除对手的戒心,开始暗地里进行周密的布署,只求两年后反戈一击。”
孤独凯旋的眸光悠远,他紧紧注视海面,依在廊柱上笑道:“可是他没想到,他喜欢上的人已经不想活了,既然如此,那他还布署什么计划,还在乎什么礼法束缚?”
风中回旋他嗡嗡声响,如同夏日淡然飘扬的茶香,渐渐地消失不见。宇文小白听得似懂非懂,她盯着那道背影,只觉心里很悲戚:“我听不懂公子的意思,不过爷爷总是告诫我,凡是弄不懂的事情一律不要多想……”
孤独凯旋回过头。宇文小白专注地看着他,面色仍如孩童般稚嫩无辜,水晶剔透的眼眸隐隐透出一股担忧。孤独凯旋无意看到她的神色,仿似受了澄明心灵的影响,立即清醒过来:“不该给你说这么多,你现在干净得像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宇文小白微微一笑,笑容如同沐雨新芽,清新淡雅:“跟我说说不碍事啊,只要公子心里能宽和些……”
孤独凯旋垂下幽黑的眸子,利落地一揖到底,淡淡笑道:“刚才吓着小白了,这就给小白赔礼……你放心罢,我清醒得很,目前战局纷纭,最紧要的应是守住青龙镇,而不是谈什么儿女私情……”
可能是想通了一些道理,孤独凯旋的隐痛如轻烟般散去,很快消弥在风中。他不再咳嗽,面临大海而立,出神地凝视远处。广阔暗沉的天幕下,他一袭蓝衣静寂伫立,孤单的身姿融入苍茫海景,极像东海之滨的朝天石。
海天一线,波浪翻滚,孤独凯旋看着蓝色的巨手撕裂了雪白的海浪,心里蓦地记起赵勇提及的初一。
那时的她每天看海发呆,随后出了无方一路颠沛流离,如同海岸上振翅飞翔的青鸟,她从来没被风浪打倒过,一直勇敢无惧地飞向高空。
手指紧紧攒起,他默默承受难抑的心痛,海浪轰天嘶鸣,卷过心底一种无法言语的胆颤。
初一,希望你能战胜一切,因为活下来才是王道。
孤独凯旋面对天空默默地祷告。
建隆四年,六月十八,酉时。无方西侧港口。
季夏傍晚乌云密布,云层厚如山峦,暮色将天地万物罩得不甚分明。浪拍礁石,声如鼓震,愤怒的海潮吞吐海岸,狂风乱舞中摇晃七艘高层楼船。
船只抵御风浪嘶吼,发出夜枭般的折翼之声。赵勇一手提着大刀,一手挽住一位摇摇晃晃上得甲板的岛民,不住地大喊:“快点!快点!东瀛人不过数时就攻过来了!”
众人如同细细的溪流,沿树林边缘分成七股,源源不断地进入船只。他们大多都有武艺傍身,只是有了家庭后,更多地是在考虑妻儿老小,相比较赵勇的嘶喊、海潮的轰鸣,他们都显得沉默而安顺。
雪白铠甲的银衣卫士插入人群,反向涌进岛中。密密匝匝的黑色与耀眼闪亮的白色齐聚港口,两列阵队井然有序,各自奔向前方。
冷双成最后下了甲板,回头对银光说道:“恐怕撤离的时间短了。较之青龙镇,东瀛距无方稍远,但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会冲进来……”
人群熙熙攘攘前进,众人面目一如生死相扑的战士,个个凝色重重。一道青衣人影被挤得踉跄一下,撞向了冷双成。冷双成眼疾手快,语声未毕掌风虚托一下他的身子:“小心了,老板。”
那人抬头,见着冷双成眉眼如水发丝如雪,怔忡一下,被后人挤出了队形。
冷双成微微一笑,眉眼缓缓拂去冰雪,眼底溢出春风化雪的暖意:“老板,还别瞧着我了,要不船一开你就走不掉了。”
“我好像见过你。”青衣人嘟嘟囔囔朝前走,不时地回头看一下,渐渐地行得远了,终于融进人流再也不回头张望。
银光先交代船只快去快回,尔后小心翼翼地挡开人潮,护住冷双成侧身。冷双成目视迎面奔离的众人,有些不忍心目睹眼前的混乱,转眼去看着青青柏树。默然走了许久,一路青影笼罩,阻隔悬顶乌云,给人一些开阔缓和的气息,冷双成摸摸树干,喟叹道:“银光,没想到我又回来了。”
千言万语凝结成这一句,青柏不改苍劲,不染风霜,于岁月踌躇间无语挺立,悠悠看尽人世沧桑。
头顶悬挂青黑两重天,冷双成面沉若水,不受催城欲裂的力道影响,平静说道:“待会将三千羽林卫列作五排,出了东门围成半圈,务必抵住敌人第一轮进攻,这样才能为身后的岛民多争取一点时间。”
银光颔首跟上,想起方才一幕,问道:“刚才那人是?”
“棺材店老板。”冷双成迎风而行,海风吹得她月白衫子猎猎作响,“我长了白发他就不认得我了。我记得第一天上岛时,他见我落拓潦倒,好心地给我指明方向,告诉我要想找个落脚的地方,一定得进辟邪山庄……”她又细细一笑,温婉说道:“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他满嘴胡话,因为一进辟邪碰见秋叶,只像是羊入虎口,哪里还能寻求安身之地?”
银光心急,细瞧冷双成面目,见她眉眼弯弯犹带温柔之色,才醒悟是玩笑之辞。他不禁叹息:“人心惶惶之际,夫人还笑得坦然。”
“银光,其实我对你提起公子,是想问你一件事情。”冷双成转过身子,正视他的眼睛,“秋叶调度军队进驻无方,想必暗中早已安排好了一切,那么对于首战形势,他到底吩咐你做些什么?”
银光暗叹一声。公子的确在议事阁细细嘱咐他诸多事端,也算准了夫人一定会在他身上找缺口打探,早有见地对他说:“冷双成问起的时候,你只管真真假假掺杂着说,这样才能打消她疑心。如果她面无表情,那就说明她不愿开口,但是心里已经默许你的想法。”
冷双成沉默立于树下,耐心地瞅着银光变幻不定的脸色。她的身后,是一片翠绿的长青林,海风卷过,落木萧萧飞洒,披挂了如林直立的身躯。墨绿屏障宛如城墙,她的银发亮如雪霜,银光看过去时,才发现星星白发是那么触目惊心。
“公子说,东瀛进攻无方肯定会用药人督阵,无论来人是谁一律射杀不怠。引诱敌人进入辟邪山庄后,斩断盘龙锁链,力求歼灭整军进犯队伍。”
银光的语声还未落地,冷双成不禁抬首看向前方。
衡宇飞檐,掩在浓墨云层之中,于肃杀风声处透出王侯威严华贵气象,山庄的巍峨恢宏如同缥缈蜃景,历历可见。
可是不久的将来,这里也像古井台,全城沉没,倾覆几百年的历史。
她叹口气,隐隐猜出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未说,低头沿青石街面前行。
丁酉时,辟邪山庄最东侧,辕门外。
冷风如割,海浪滔天,雪沫狂溅,盛起雨雾凌乱飞舞,一道道利爪电龙响彻苍穹。只见黑沉沉的海水突生大片大片浪潮,海底仿似煮沸了油锅,霹雳扒拉炸开了水花,一时之间轰鸣声连绵不绝。
海水先是呼啸冲起,退潮之后,海岸沙滩边缘惊现一圈圈黑色布幔。
东瀛密宗。
轰隆一声,乌龙撕裂暗哑天空,火光一闪,照亮了浪头下一双双锐利嗜血的眼睛。成千上万名黑衣武士,身躯经受一次次海浪的鞭捶,直挺挺地自海底走上岸来!
身若钢铁,眼带寒芒,面色冰冷,四肢坚硬无情。这哪里是一队乌合组织,分明是一个个意欲搏命的死士!
他们的脚步重重踏碎苍白浪花,分水而来,留下一个又一个深深的脚印。
三千银衣卫对抗数万密宗,无方岛屿上雪浪翻滚,海面沸腾了!
勇敢
这里本是初一坐着看海的地方,这里本是一望无垠的浩瀚,如今被开辟成为浴血战场!
密密麻麻的黑衣武士如同蚂蚁噬骨,前仆后继涌上岸来。火光难掩眸子里的森冷杀戮,他们还没出手,就已给人一种豹子扑食的感觉。
久困牢笼、食不果腹的豹子。
冷双成缓缓拉开蚀阳,红光刹那迸发,映亮了杀气重重的天空。她一人独立只身当前,双眸凛凛丝毫不避,光芒犀利冷酷,直冲入盘龙肆虐的雨幕。她的身后笔直林立银衣卫士,挺拔如雪松,五行队列包围了辕门外的空地,形成了无方岛民的第一道坚实壁垒。
黑色越来越近,杀气越来越重。
冷双成回过头,逆风一喝:“听我号令同进同退!违令不遵者立斩!”
语声暴急如雨珠,响亮冷澈直达众人心底。阵尾卫士本有心急如焚者,听闻指令后立即凝身不动。冷双成见军心稳固,凝神对视前方。
层层黑衣人一排排冷硬行来,海潮吐出十列阵行后,终于从海底显出杂色衣饰。一名方脸浓眉的男子,手执蓝光闪闪的金轮,嘴中呼啸不断。他的眸光阴冷如蛇,闪烁不定,看见重装待战的银衣堡垒,停下脚步,却让身后的药人踏足前行。
双唐棍灰袍湿贴僵直身躯,手中的铁棍通透乌亮;竹兰二君面目僵硬,呆滞平板地踩上前人的脚坑。受损炼成药人后,他们的面容都苍老几分,只剩下往昔轮廓的影子。
冷双成看得分明,是魏无衣携带这“四老”先打头阵。她目视前方,口中冷冷下令:“银光,就看你的了。魏无衣不死,药人就不会死。”
银光会意,手搭玄武胎弓,弓形饱满盛开,寒光凛冽的箭矢正对魏无衣头颅。“噌”的一声子母连弩聚光飞去,箭矢呜呜呼啸,金银亮色两晃下,黑衣人被钉倒两个,余下人踏着流血的尸体,阵行未侵损丝毫!
眼看箭矢撕裂乌霭流星般杀来,这东瀛武士竟然避都不避,全凭肉身吸附箭只,也要确保后面队伍的前进!
乌云压顶,雷声咆哮,眼看着面前诡异冷酷的一幕,银衣卫士均是一个眼神,这份不怕死的彪悍令人震撼!冷双成回头再看众人面目,眼敛森冷,对银光急声说道:“东瀛人摆成四四二鱼丽阵行,方便水面突击,宁愿冒死也不改队列,看来私下经历过正规操练。等会杀起来时,不准顾虑我的安危,要记得且战且退,一直诱敌进入庄内,听明白了吗?”
银光未料到冷双成如此交代,完全脱离了自家公子的预料,不禁骇然大叫:“夫人,你要干什么?”
冷双成冷冷一笑:“东瀛人人数居多,面临箭阵死且不避,我怎能不去挫挫梳雪的锐气?记得抵住山庄两翼,尽量不要让敌人渗透,以便确保岛民安全撤离!”
她回过身子,海风吹散了一头银白夹杂的发丝,和着月白衫子缤纷乱舞。蚀阳侧落森然指地,手腕翻转,她已撩开了常用月光的起手式:“第一排箭卫听令!集中射杀阵行中段,务必撕开一道裂口!”
海风吹得语声凌乱,却抹不去口吻中的那种毋庸置疑。鱼丽阵行铁桶般欺近,冷双成目测箭矢射程,尔后运力一唤:“放!”
箭如雨注,从天至地覆盖了乌云浓墨之色,黑鸦鸦地暗抑住天幕。第一排六百支羽箭破空飞去,密宗铁桶阵整体晃动一分,闷哼声响震穹庐。中箭者立仆,鲜血汩汩冒出,黄沙地面染成了褐红。前方黑衣人避也未避,用肉身当成靶子,实属尸战的打法,后方队列竟然毫不犹豫,践踏着同门滚烫的尸体,如狼似虎地欺上!
黑衣沉沉,多于牛毛,繁杂的人群一拨一拨吞噬了辕门外侧。
银衣箭卫迅速蹲下,第二列士兵从缝隙中插进,展臂开弓跃然欲发。冷双成瞅着两队交换的间隙,猛提一口气倏地一下向前飞跃,身姿轻如羽毛,快如鹰隼,用了她毕生所有功力!
此时,第一轮箭雨刚发,攒力刺射下,密宗鱼丽阵中前部被硬生生撕开一道裂缝。
时机刚好。
双眸炯炯,蚀阳炽烈,冷双成长身而起,手中的扇形火光猛然击向那丝细缝,剑气暴涨声如海潮,粼粼寒霜依附血红剑身,如同一轮雪日当头罩下,赫然是催发寒毒后的霸道冷戾!
这一式“花落漫天”去势猛烈,其力道速度快过当年斩杀赵应承的一剑,破空劈下绝无可避!
银光紧盯冷双成灿若流星的背影,胸膛中有股热血滚烫激荡,仿似盘睡已久的蛟龙清醒过来,嘶鸣着腾渊升起!
冷双成只身冲杀,拼死也要擒住敌阵关键所在——魏无衣,她对他如此信任,将身后完全交给他了,他又岂能辜负一番盛情?
眼前虽是乌云卷席,他只觉得胸怀开阔,大气横生,抑制不住将一股子热力送到九霄云外:“众将士五弩连发,对准夫人身后敌人!放!”
风云涌起,剑气漫天,魏无衣惊见一道流光掠影,面色大变,左手抓过一名黑衣人,迎头抵挡剑身。
冷双成长剑暴击剑势不缓,犹带力劈华山之勇,剑气迸发如滔天巨浪,直走一线,哗然落下,顷刻之间斩杀魏无衣身前几人,血肉纷飞中唐昆一剖为二,受阻的剑气却是未伤及魏无衣分毫。
正当她如烟火般弹落时,银光督令卫士的羽箭默契地赶到,飕飕风声不断,那道缝隙被越扯越大,黑衣武士纷纷倒地,散开如倒尖形,药人没有啸声指挥,仍是无知无觉地朝前走。
冷双成正是算准了此点。
黑衣人数目多,一旦近身搏击,他们定是凶猛围攻,然而诱发寒毒后,她的功力不同以往催发的那般,剑气不知强烈几倍,如同盘古开天辟地,一斧直劈喷发的是全身劲力!
魏无衣阴森一笑,右手迅猛扬起,蓝呜呜的武器直对冷双成胸口。
冷双成早有准备,一剑斩杀后,闪身侧削,撞开身旁罅口,身子柔韧如丝斜插人群,再提气狂劈一剑。
这一剑近在咫尺,剑影浩大繁复,真气抱成一团,虎啸龙吟一般回旋。黑衣人潮水溃退,手中利刃撞上冷锋,脱手而出断为链结。
魏无衣未料到冷双成来势汹汹,骇然呼喊,一面督促众人前进挡住箭矢,一面指挥药人围攻。银色箭矢不断飞来,冷双成的剑气爆烈如阳,混沌天地开了一丝眉目,眼敛红光注视着底下蝼蚁苍生。
众生一片血战。
风雨如磐,厮杀阵阵,无方岛血光冲天,历经几百年来最大的劫难。
吴算身着青袍,凝视波浪滔天的海面,他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方匕首。
此处虽是面临公子自幼练剑的水晶阁,但山庄后院的厮杀声力冲霄汉,清晰地盖过海浪轰鸣,传入他的耳中。
一个时辰前,冷双成截住了他,和他详谈一番。
“吴总管,公子要你斩断盘龙索,可是没预计庄内人的安全?”冷双成眼眸澄亮,盯着他的面目一眨不眨,“银光尽管未细说,但我能猜想秋叶行事,他一定不会顾虑众人安危,只想达到歼灭敌人的目的。”
吴算眼光一动,接道:“公子做事向来不顾细谨,此战若是面面俱到,火力难以集中,这样会牵制我们的拳脚。”
冷双成微微一笑:“总管和银光一样,走到哪里都听令于秋叶,笃定不移。眼下你可要如实告诉我,打算如何去斩那盘龙索?”
“从公子练剑阁下去,有一条通道至山庄底部,泅水可进入,用公子特制的匕首挥砍,四索齐断后,无人能逃出生天。”
冷双成听后又是冷淡一笑,道:“山庄是倾覆了,那总管如何逃离海底?”
“海水有张力,山庄即使坍塌,也不致于让我葬身海底。”吴算笃定说道,他看到冷双成沉吟不语,也静默一会。过了片刻,又传来那道不容置疑的声音:“无论如何,等我一炷香时间,我要亲自断后。”
吴算转视一眼透红天际,迎着风浪,一步一步拾级而下。水晶阁直沉海底,台阶上留有足形坑记,深浅如一,他踏足而上时,默默回想小公子下到海底练剑的情景。
白衣背影隽秀挺拔,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他眼前,海风总是卷起一线衣角,飞扬在苍凉的空气中。
那时的小公子才只有两三岁,还是个小小的孩子。
现在他自己走在这间水晶阁里,才突然懂得了小公子。
阁子里雪亮澄澈,水晶阁板反射深蓝海水,璀璨光华熠熠流转,水随波动,光随影动,如此流光溢彩却无法落下一道皱褶,留下一丝阴翳!
因为太明亮了,明亮得没有人的影子!
置身于雪白阁间,四壁海水拍荡无声,海浪一次次猛扑过来,一次次柔韧退下,来来往往动静横亘千年,每次的进退,都给人强烈的压迫感,仿似在这里日月乾坤不复存在,有的仅是孤寂的练剑人。
无风、无声、无影、无休的世界。
吴算猛吸一口气,掂起匕首,心里默念小公子的名字,沉身潜入水底。
尘土
乌云闷扣如盖,压低了昏暗天空。天呈半圆,血光横映,泼墨走龙一般,杀气厚重咆哮,蜿蜒吞噬了自辕门外至庄内的人群。
羽箭哧哧穿透暮霭,顷发如注,乌夺夺地散射欺近人潮,黑衣武士几经攒射,阵型收缩,两侧的人向中间靠拢,形为半弧,渐渐地抢杀涌进山庄。
银亮箭卫为了保持射程的力道,一直萎退向后,散开的队形相应地收回触角,宛如纠结盘旋的树根拔地而起,阵梢上的卫士并作前锋继续放箭,拉弦破空声滚滚回荡。
霎时,黑色潮水如树冠铺张挤入,银白羽林卫如树干笔直倒退。
从东门外攻入,便是四四方方的院落,卫士迅疾撤退后,黑潮武士紧身赶进,一路首尾相咬,众人来到一传为开阔的庭院,辟邪中枢重地,操练校场。
只见树影重重,在狂风中摇曳乱舞,凄厉悲号瑟瑟有声。院子四周均是厚厚实实的青砖墙,尖耸如刃,高达数丈,常人若想翻飞出去,实属有些困难。
显然这里就是伏击的场所。
银光混在队列中大喊:“散开,散开,绕树而走!”
卫士明白银光公子的意思,辟邪山庄多植冬青、松柏,根须密布地底,牢牢牵制着地下机关命脉。箭卫远程射击尚可,一旦近身相搏,必被凶猛嗜血的东瀛武士撕裂,所以他们绕树后退,借树身掩藏身躯,一方面希望敌人踏足钩刺被放倒,一方面抵挡合身扑来的杀招。
白色散如涓涓溪流,划开沉笃树色,轻急无声地没入暗处。
银光扭头看看形势,又嘶声吼道:“两千人去固守院外,堵住门口!前列卫士随我截断敌人,快速转换箭只!”
纷纭白影连成墙堵,众人从箭匣中抽出淬有火油的箭矢,站稳高处拉弓上弦。
魏无衣并没有跟过来,东瀛武士中也有头领,七八人纵声高呼,指挥着本方阵行前进。各种嘶喊、惨叫、破空声混作一起,场面局势一度极为紧张。
如火如荼的杀气,如狼似虎的侵入者。
黑衣武士进庄前,首领就交代过辟邪机关所在,眼见银衣卫士纷纷溃退,蚂蚁抱团堵在院落前门,他们小心避开脚底,又恶狠狠地朝前杀去。那股黑色顿似猛龙,龙头在校场上肆虐撕咬,身躯和尾巴掉在外面,源源不断顺着长廊游走。
东侧庭院剑气暴涨如虹,色彩绚烂至极。
冷双成全凭一股彪厉真气,提剑与尾段敌人混战一团。蚀阳剑身嫣红胜血,寒光凛凛间,上上下下刮起一阵强风。她耗时不多,仅出五剑,但剑剑追命夺魂,整个乌云天空都被剑气吸纳其中,伴随海潮轰鸣,卷起血珠雨沫横飞。
院落零碎似雨,井槛、台阶、树枝、黑衣人,稍稍沾上一丝剑气,一瞬间都被撕为片片碎屑,宛如兰叶在暗沉天幕中零散开放。
她压制阵尾,缓缓朝水井处挪移。
魏无衣越战越惊心。冷双成手中的蚀阳太可怕了,绝对比小主人描述的剑技厉害!而且正是小主人笃定说过冷双成深受重伤,在她缠斗之际,他才放心大胆地来追杀。
可是天地间都充斥着层层剑影,混沌猛烈有如盘古开天辟地,哪里还受到冷双成重伤不济的传闻影响?
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缩,除了凝神对付晃动的剑影,他已无法分心旁顾,蚀阳的红光凛冽而耀眼,蓬发了大量杀气,然而最让人吃不消的,是寒雪锋刃上传出的,辉煌如日的玄冰戾气!
剑身奇寒彻骨,杀意铺天盖地。
一把剑斩断了阵行的连贯,斩杀了双唐棍,摧毁了一切靠近它的东西。尽管冷双成脸色苍白,两颊紧陷,但是魏无衣高兴不起来。日月金轮的弹子已被他催发尽殆,都让她穿插躲过,余焰只是烧灼了她的身子,却未伤及她的周身大|岤。
而且剑上寒霜冻结周遭空气,直蔽天霭。他扛不住如此霸道诡异的剑招。
冷双成发丝凌乱,衣衫印记火焰痕迹,月白衫子经血浸染,浅蓝底色犹带斑斓红花。全身上下如附虫豸,有数不清的疼痛啃噬着伤口。
时间在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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