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 第36部分阅读
层温和的柔光,看起来像杨柳轻烟般清灵。
赵应承伸出了手,猛地冲到窗棂前,紧紧攀住身子,低声嘶喊一声:“杨晚……”眼眶泛红,双目迅速湿润。
“杨晚,杨晚……”他低声连唤不断,俊颜抑制不了地颤抖。
杨晚抬起眼眸,退后一步,平静说道:“赵公子,临别一眼,望君珍重。”
风摇庭前花木,杨晚默然转过身,走入了薄雾月色中,再也没有回头。
赵应承看着她的背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月上中天,无言淡看人间悲欢。庭前月下,两道身影越离越远……
忍耐
轻雾蔽月,庭前阶下分外冷清。明月如水,从梢头直至中宵独上,一直冷漠注视人间。
秋叶依剑白衣浸血,冷冷立于阶前檐下。柔和银辉洒满庭院,洒落他一身,仍无法夺去周身迫人渗骨寒意。银光、吴算小心翼翼驻足丈外,陪着公子静立了几个时辰,灵慧听闻变故后,也震惊前来。
庭前植株纷乱如雨,残枝败叶堆簇地面,枯哑而无生机。三人亲眼见到秋叶依剑蓄掌一击下,半边庭院化为粉末,更是面面相觑,发不出一丝声音。
秋叶依剑一动不动伫立,眼睛像冰块一样寒冷,明明是冷漠不变的俊美容颜,却给众人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那袭带血的白袍,那双苍劲泛青的手,都是深海风暴即将来临的征兆。
雾色冰冷罩下,秋叶依剑惊蛰咳嗽,冷冷道:“青州方圆不过百里,两个时辰还未见卫士回报,显然找不到冷双成。”
三人寒蝉而立,无法开口,只听得秋叶依剑又咳嗽一下、接了一句:“荒玉梳雪抓走了冷双成,一定会想尽办法折磨她,我……”
他猛然咳嗽起来,抓住了胸口:“我如果再见到冷双成,一定要狠狠一巴掌拍死她。”
爱之愈甚,痛之愈切,三人明白这个道理,不禁互相对视。
银光满面忧愁地看向吴算,吴算却回首目视灵慧。灵慧会意过来,明白自己是众望所托,因为没人敢劝秋叶世子,两人希望她能试试。
她一拢翠袖白纱,珊珊移出脚步:“世子……”
秋叶依剑冰霜眉目不动,直视前方,突然冷冷说道:“公主,我秋叶依剑待你如何?”
月色苍凉,阴影连成一片,如同有人巧执笔临案作画,泼墨之色转眼吞噬了白净地面。行辕后院的牢房里,继林青鸾之后,又关押了另一名重犯——灵慧公主侍婢软红。
几日前,秋叶依剑一收到荒玉梳雪的拜帖,即刻下令抓捕她,虽说没有折磨她,但狱中那两条寒光凛凛的锁链也让她胆颤不已。
一绝索斜挂墙角,环扣节节相连,萎顿垂于草席之上。银色锁扣沾染斑驳血迹,她偶尔一次碰触链结,唰的一下锁链倒生尖刺,锋利森冷割破了她的手指。
但是最让软红战栗的,是方才秋叶依剑的到访。
秋叶依剑满身血污走进密室,下令用一绝索贯穿她咽喉,意图活活折磨死她。她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如果不是公主随后蹒跚赶来,苦苦下跪哀求,她此刻只怕已做了链下冤魂。
看着秋叶依剑冷酷无情的脸,软红隐约猜测到了发生何事。待他出门后,公主擦干眼泪,敛容正色说道:“软红,念在你平日待我不错的情面上,我才第一次下跪求人……我也不怕告诉你,世子今日怒火攻心,因赏我一份薄面,这才放过你一次。明日过后,世子将赴荒玉之约,如果他能救回冷双成,一时疏忽可能会忘记杀你。如果冷双成有个三长两短,想必他一定……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你自求多福吧!”
软红哭泣着匍匐在地,暗暗下了一个决定:倘若秋叶依剑再来杀她,她一定要冒险赌一把,用密宗所授的“闭气功”诈死,看能否蒙混过关逃出生天。
银光见公子出了狱门,赶紧尾随跟上。他偷偷打量公子的脸,不放心地问道:“公子,你这是……”
秋叶依剑双袖灌风,冷漠前行:“我来吓一吓她,日后还有用处。”
银光鼓气追问,秋叶依剑却置若罔闻,冷冰冰地走到浴池侧,反手剥下血袍,扎头倒向碧波水池。水珠雪白翻滚,洗尽了他一身脏污,银光见公子许久潜在水下,踌躇着低呼一声:“公子,你还好么?”
水声哗然,秋叶依剑自下分水而出,露出他俊美绝伦的容颜,只是脸色苍白如雪,不含一丝红润。他紧抓几缕水丝,恨声说道:“冷双成现在生不如死,我怎么好得了!”
银光默然,秋叶依剑又冷冷说道:“她真是个傻瓜,宁愿为了不相干的几条人命去冒这个险……我见了她,一定会狠狠给她一巴掌。”
银光见公子两次提及掌掴冷双成,心下愀然,黯容问道:“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叶依剑冷冷走向池畔:“孤独凯旋曾提及无法破解药人配方,冷双成十有八九为了林青鸾等人去冒险,她猜得到荒玉梳雪抓住她后,一定会逼她服食药物,所以去赌一半可能,看能否抵御毒性套出药方。”
银光想起公子所说“荒玉梳雪抓走了冷双成,一定会想尽办法折磨她”,不禁脱口而出:“夫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大胆……”
秋叶依剑暴戾劈了一掌,水波掀起滔天巨浪,溅湿了整个地面:“她还晓得流泪!她还晓得悲伤!她知不知道我这痛苦都化成了血,硬生生朝肚子里吞!”
银光看着公子发丝凌乱,面颊青紫无光,悲凉地闭上了嘴。
秋叶依剑猛拍几掌,差不多切碎了水池玉石,才气息微乱地停了下来,披上干净衣袍走出了阁外,再次立于庭前阶下冷漠不语。
月已西沉,想必今晚有数人无法成眠,只得中宵独立。
“光,无论我赴约后发生什么,一定要记得我交代你的话。”
反刍
冷双成双眸紧闭,眼睑微微跳动,思绪退到一片汪洋大海里。
海面上没有风,只有黑暗,暗沉如墨,乌云仿似盖顶聚集,突然扯出一道电闪雷鸣的光亮,生生映照出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她反射地动了动手指,口中虚弱地念了一声:“哥哥。”
滚烫的血流出伤口后,经风吹凉,汗津津地粘在身上,如同蚂蚁啃噬骸骨,竟然是一种战栗到极致的冷。
她察觉到了全身凉褪无温,趁着失去意识之前,又拼力喊了一声:“猫头鹰!”
“双成……”她确信听到了一声呼唤,很轻很低,近似喟叹的声音。
冷双成颤抖地伸展手指,最后一缕魂思如同迷路山峡的孩子,顺着记忆中的微光走了出去……
黑,浓墨的黑,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冰凉渗骨。狂风如怒涛,撕心裂肺地呼啸,卷起千条万枝弯腰乱舞。
猫头鹰双颊惨白,一双妖异凄美的眸子黯淡无光,他猛烈咳嗽两声,嘴角又蜿蜒流淌鲜红的血流:“双成……”
冷双成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泣不成声:“猫头鹰,猫头鹰,求求你,别死……”
一只虚软枯瘦的手极力想揩去伤心的泪水,无奈垂软下来,哒的一声溅起泥浆:“双成,我也舍不得离开你,我若走了,这世上就只剩下你一人……”
冷双成放声大哭,痛哭声穿透泼墨肆虐的苍穹,闪亮地在狂风底打了个闷颤。猫头鹰的脸暴露在大雨中,往昔雌雄莫辨的诡异艳美,在银珠雨点倾砸之下,凌乱颓废一如残花败蕊。他提起一口气,忍着疼痛嘱咐道:“双成,你仔细听我说……”
冷双成伏低脸颊,紧贴在他冰凉的唇上,摇晃着他的身子,嚎啕不止。
“我可怜的双成,如果能知道有今天,平素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猫头鹰语声渐低渐止,“你一定要仔细听我说……上次我们被逼跳崖,你重伤不醒,我为了救治你,试遍了谷底的各种草药,结果发现有两株毒草和你血液起了反应,一种是忘忧的萱草,一种是麻痹人的天烛子……双成,你不要哭,听我说完……”他微弱地喘息,胸腔里的火辣堵在喉间,却再无力气咳出:“一定要记得,三者不能混食,否则引发你寒毒反噬,你不易控制……”
“哥哥,你休息下,不要说话,陪我看看星星……”冷双成将脸深埋在他胸口,头颅深深颤抖,“大雨停了就会出星子,你多坚持一刻……”
猫头鹰瘦削的脸动了一丝,嘴角有了一点涟漪:“真是个傻孩子……我快不行了,你答应我啊!”
“不碍事的,哥哥。”冷双成扎下头颅,大雨从脖颈滑入,如冰凉的雪片裹满全身,“寒毒要不了我的命,发作起来只会令我内力大增……你不用担心,就像小牛犊反刍草料……突生的疼痛终究会被我抑制住……”
猫头鹰惨淡一笑,笑纹无法达到嘴角,仅是眼眸里盛了微光:“傻瓜双成啊……你叫我怎么放得下你……”
冷双成紧搂他上半身,一直摇晃着,摇晃着,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天空如同伤破了心,劈头盖脸地砸下冰珠子,畅快淋漓地宣泄他的感情。大雨许久未止,猫头鹰的胸膛在冷双成脸颊下逐渐变凉,她仔细而贪婪地数着微弱的心跳,一声,两声……
“双成,不要再怪责李公子。”猫头鹰拼尽了最后气力,蠕动着紫唇,“……来生,我一定要比他先找着你……”
轰隆一声,电似火龙,张牙舞爪地冲下乌云边角,吞噬了冷双成的嘶喊、恸哭,而天地间注入森森箭雨,狂野里显得更加苍凉了。
“泼醒她。”一道盈亮娇柔的声音响起。
冷澈见骨的水哗的倾倒而出,如同冰凉凉的瀑布,结结实实地鞭笞在冷双成残破的身躯上。冷水冲散了点周身的血污,在她身下印出一滩子淡红痕迹。
前番渗骨的冷未去,今又遭受凉水惊蛰,冷双成很快抵挡不住,平摊于地面的身子微微颤动起来。
荒玉梳雪笑靥如花,白衣胜雪地坐于室内。光线暗淡飞舞,映出她眼眸里的一抹残忍。她仔细地盯住冷双成的脸,慢慢欣赏惨白面容上的每一个表情。
冷双成咳嗽一声,动了动手掌,勉力支撑起身,淡然说道:“荒玉,我要见林青鸾。”
荒玉梳雪微侧螓首,好笑地望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怪物:“冷双成,还没睡醒罢?”
冷双成挪挪身子,找个舒服的墙角靠着,垂下了眼睑。墙壁凹凸不平,冰凉的岩石咯着她的背脊,她看看光亮,藏在了暗处,刚好可以掩饰她眸里的火焰:“你给我服食了护体丹,显然不要我死……想必是拿我来对付秋叶依剑。”
荒玉呵呵一笑:“那又如何?”
冷双成艰难地撑住墙壁,嘴角嘶嘶抽气:“我现在没多大力气,但是还可以自杀。”
突然冷风一闪,荒玉掠到冷双成面前,极快出手扇了她一耳光,顺势点了她的|岤位,笑吟吟地说:“你看,这根本不是问题。”
冷双成全身被制,既不能动亦不能言语,只得顶枚鲜亮的掌痕,默默闭着眼睛。
刚才风声低微,她落入暗处,对明亮的光线看得很清楚。
但是她看不清荒玉梳雪的出手。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荒玉的武功比她想象中还要厉害,而且以她现在的功力,即使拼尽全力也不能完全制服荒玉。
对于强大而狡诈的对手,如果不是万无一失,她不会贸然出击。
脸上火辣辣地疼痛,冷双成抑住心神,默默思索更重要的问题。
——荒玉梳雪和秋叶依剑性格极为相似,她还记得在长石街蛊毒发作时,秋叶依剑残忍而仔细地欣赏她脸色,两人的冷酷如出一辙。
——必须继续装作重伤无力才能令荒玉放松戒惕,既然和秋叶一样自傲,想必她越是装死,越是不引起荒玉的注意。
荒玉见冷双成如此冷淡、面无表情,嗤笑道:“不过,我倒喜欢看些有趣的东西……”
清香袅袅,淡雅逼人,荒玉梳雪走近冷双成,伏下身轻轻抚着她的脸庞,手掌凝白如脂,透着一股兰花香气:“好孩子,喝了我给你配的药,很快就能看到林青鸾了。”
荒玉的眼波温柔含情,仿似真的就是一位溺爱孩子的母亲,她摸了两下冷双成的右颊,对上冷霜萦绕的眉尖后,手指甲猛地一拉,划出一道血痕:“听闻秋叶依剑手刃我族九十人,你既是他的人,那就替他受这九十鞭子吧……”
微微一笑,她拍开了冷双成上身的|岤道,仍是制住了木头人的四肢。
冷双成双眸微抬,脸庞不动,一口答应:“好。”
“呵呵,真有意思的女人。”荒玉梳雪娇笑连连,黑暗的地下室里充满了银铃也似的声音,“不过你放心,我可舍不得让你死,所以让你挨了鞭子后,我会好好地替你疗伤……”她慢悠悠地走到刑架前,取下了一条黑乌乌的鞭子,啪的一声响亮地抖了个鞭花。
“因为我还想天天这样折磨你。”
粗糙的锁链嵌住了冷双成两腕,勒出深深的血迹,她极力站稳两脚,身躯却无法抑制地摇晃。
鞭子如同毒蛇,将毒牙狠狠地扎入了她的后背脊,虽然这些鞭伤不至于要她的命,但是抽在她素来抵抗最强的皮肤上时,她仍是疼得啰嗦着呼吸。
荒玉梳雪的狠毒,她早就能预料——在送她炼成药人之前,荒玉要她清醒地遭受折磨,这样更能令人痛苦。
一道又一道的鞭风落下,冷双成默默忍受着火辣疼痛,一面细心地聆听荒玉得意的笑声:“冷双成,滋味好受么?等会服下药水,会比这更加疼哟,我要亲眼看着你像狗一样爬来求我……”
听着荒玉软如甜糯的声音,冷双成盯着地上的阴翳,突然想起此刻已是月上中宵。
月色有些惨淡,隔着缝隙照过来,是一种切肌的冷漠。她怔怔地盯视许久,心底痛苦地嘶鸣一声:秋叶依剑,见着我之后,千万不能伤心。
潮湿的土地,斑斑驳驳的树影,冰凉的四壁,渗着水丝的角落,这一切构成了一间地下密室的所有。
林青鸾直挺挺地立于壁前,双眼呆滞,面上毫无表情,如同一具木偶,无喜怒哀乐,不知人间冷暖。
“砰”的一声,冷双成被人丢掷于身前,他仍是一动不动地僵立。
冷双成艰难地抬起头,伸出了颤抖的手,只是看了一眼他的样子,一直没有哭泣的人此时却泣不成声:“林青鸾……林青鸾……”
“哦?这么有感情。”荒玉梳雪衣饰洁白,干净优雅地立在阶上,口中轻笑不断,“服了药后,很快就和他一样哟!”
胸腹里的疼痛翻江倒海地搅起,剧痛程度不下于苗疆九蛊,冷双成面目上冷汗涔涔,手指蜷曲如刺,牢牢地钉在泥土里。
她察觉到了身体发生的变化,趁着药效发作之前,又艰难地挪动身子,朝林青鸾身影处爬去。
血丝模糊了湿漉漉的地面,一路拖行过来,场景惨不忍睹。
她执着地一爪一爪抠行,颤声唤道:“林青鸾,林青鸾,如果你听得到我的声音,记得一定要活下去……”
眼前飘拂下一根银白的发丝,冷双成看了一眼,忍痛哭泣:“如果你没碰到我,你还是青鸾公子;如果你早点碰到我,我俩也能纵情山水,过着轻松自如的生活……林青鸾,林青鸾啊!”
冷双成痛呼两声,最后抓住了林青鸾的脚踝不放手:“求求你,一定要活下去……”
(番外)往事(三)
夜,极静。
中宵之月挂在瘦瘠柳梢,朦胧素淡,带着云朵的苍白之色,冷漠拂照细密网格。缝隙中透过惨白的月光,落在我的脸上,我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比它更冷清。
“冷双成,撑着点哟!我还指望你对付秋叶公子呢!”耳畔传来一道明亮的语声,轻巧如风,不含一丝情感地穿过铁栅栏。
大火仿似包裹了我全身,四肢百骸都是灼烈之感,阵阵痉挛未消,头皮顶又新起针刺疼痛,我知道,在药水的诱发之下,我体内的寒毒已经开始发作。
最痛的不是心,是头皮,我揪着袖子,不敢去抓拔我的头发,因为我怕荒玉看出异端。
紫袖清婉如寒云碧月,镶嵌着朵朵白菊,精致而细雅,如今溅上污浊水色,凌乱不堪。我紧紧地拽着它,寻求一丝希翼和勇气,因为碧透对我说过,她们姐妹二人被秋叶依剑从百花谷重金请出,仅是为了替我裁试衣衫,让我每天穿戴一新,如同紫荆,就生长在秋叶家的世子府邸里。
根根发丝似铁砧戳透我的头皮,顶端尖攒如刺,直接将一枚枚附骨之钉拍入了我的头颅内。我撑不了多久,慢慢地昏迷过去。
失去意识前,一片冷漠的月光散落我的眼睑,逐渐模糊,宛如水墨晕开了宣纸,带动我的思绪四处浸渍水迹。
我陷入了一团梦境里,有炽热的阳光,碧绿如带的水流,攀枝错结的密林。
我很少做梦,每日沾枕即眠,睡得纹丝不动,宛如伸展了枝叶的榆木桩。可是有人不喜欢我这样毫无声响地躺着,多数深夜,他惊醒过来,一定要恶毒地拍醒我几次,纠正我的睡姿。
我记得很清楚,自存世以来,我只做过两次噩梦。
第一次远在青山寺,当时的我沉浮于汪洋大海,极力想逃离东海海滨,因为那里有一座神秘冰冷的辟邪山庄。第二次是在叶府寝阁里,梦见了天啸离我越走越远,我骇力追赶那个白色的背影,直至他融入了苍茫夕阳……
可是这次,在青州密林里,一轮红日跃出水面时,还带来了我一直害怕的场景:秋叶依剑持剑冷漠走来,追杀同时出现在水畔的李天啸与林青鸾。
“公子!”我大喊一声,冷汗淋漓地坐起腰身。
环视四周,月色朦胧,清风入帐,袅袅花香辗转沿纱橱渗进,哪里还有梦魇中的痛彻心扉?
这里不是我躺下的床榻,我明明记得,沐浴后我睡在了窗棂侧,轻枕一夜幽香。
茫然回首,右手边静卧一个白衣人影,他睁开了幽深冷清的眸子,波澜不兴地看着我。我瞧着他冷漠俊美的脸,心里却如同冰川化雪,坍塌了几处粼粼脊角,温软水珠哗啦啦地滚动。
这个人,气势强悍冷冽,硬生生闯入我的生活,先是逼着我承认内心情感,再是逼着我唤他“夫君”,直至最后他将我管制得死死的,有如一方纸鸢,引线牢牢地被牵在他的手里。
秋叶依剑给我的自由,也是寥寥可数的范围。他喜欢我乖巧听话、端庄美丽的样子;喜欢我呆在他身旁,一转头就看得见我的影子;喜欢抚摸我的脸庞,亲吻我的身体;喜欢看着我不明所以地阴笑,有时候心情极好,招招手唤我过去,替我修剪新生的指甲。
只要我不逃离他,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细心程度超过了父亲,冷漠如斯、强制如斯,我却渐渐地从他身上汲取到了温暖。
只要是有关我的事,事无大小,他悉以咨之,此点真的令我感动。
众人都忌惮他,我也有一丝畏惧,尤其是他一动不动盯着我的时候。
不知为何,他的冷硬比父亲的铁尺还让我害怕,他可能也察觉到了我的抗拒,总是软下身段哄哄我,天长日久,我们磕磕绊绊地走在一起,然而在那些日子里,无知的我并不知道一个秘密。
眼下我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
今晚梦境里,面对微笑的李天啸和冷漠的他,我不假思索冲过去,抱住的是他。
我低下头看看微微抖动的手,捂住了颜面,眼泪突然无声无息地流了出来。
原来秋叶依剑和我都不明白,在面临他和李天啸的抉择时,我竟然会选择他,这个冷酷狠毒的男人。父亲说过,男人要“行欲徐而稳,立欲定而恭,坐欲端而正,声欲低而和”,这样才算得上是儒雅之士。
我透过模糊指间,趁他冷漠注视我的时候,仔细地打量他,找了好久,他身上除了如冰雪般冷漠的气息,毫无儒雅翩翩的影子。
天啸,原来我真的遗忘了你,甚至梦境中最后出现的,都是他的影子。
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的眼泪留个不停。
两根微凉的手指搭上我的面颊,一个冷漠的声音随之传来:“唤我做什么?”
秋叶依剑看到了我的眼泪,但是他嘴擒得意笑纹,只好心地替我擦拭冷汗。
我仍是震颤地默然不语,自小所习的礼教深植于心,若是直视着一双深邃浩瀚的眼睛、正对着一张冷漠至极的脸庞,我需要很大的勇气去说出心里话。
想必往日在叶府梅林里,他面对冷漠不耐的我时,也花了很大的勇气吧?
秋叶的强硬,一直是我畏惧他的原因:我从没见他叹过气;除了我为难他,我从没见过他为任何事烦忧;从来只有他算计人,没有人能利用他……
我一边默默地回想,一边挪到了羽絮床幔一角,垂下眼眸斟酌着开口。
凉风穿透而入,秋叶将毯子包裹着我的身子,雪白的绒毛有如他的皮肤,晃乱了我的眼。
“原来冷双成思念附骨之深,做梦也唤我夫君。”他将手背揩了半天,阴笑着逗弄我说话。
我脸颊传来温热,心里轰然一响,不会被他说对了吧?
随后他提起了我这次的江宁之行,微熹光亮落及他脸庞,侧削出一丝冷漠之色。我看着他的冰霜眉目,心中一痛,脱口而出:“秋叶,我喜欢的是你!”
话音刚落,空中除了渺渺花香,静得只听见扶风花木飒飒之声。
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面容,目瞪口呆地看着空气,甚至还不敢看下他的眼睛。
秋叶依剑缓缓地靠近他的脸庞,乌黑发亮的眸子横移了过来:“听你这意思,除了我,还有旁人?”
我暗自惊心,这人简直就是天神转世,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心里不由得懊恼地诅咒一句。
“啊!”我大喊一声,怒道,“干什么!”
一股烧灼之感猛地冲上我面容,秋叶依剑伸出两根长指,夹着我的脸颊阴笑:“在骂我?”
“松手!怎么可能!”我拍上他的手臂,吃痛直呼。
他松了手指,弓起指背,又细细摩挲被他掐红的地方:“你那点弯弯肠子我都清楚……平时见你喜怒不形于色,但是骂人时眼睛就要垂下去……”
我抓下他的手掌握住,看了他一眼。
“怎么,有话要说?”微微的笑纹掠开他嘴角,他平伸了另一侧手掌,“过来。”
我挪动双膝,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的胸膛。他没有我这般斯文,直接抓住我的腰身,将我反抱在怀中:“说吧。”
月夜柔和,花香阵阵,如此静美夜景,我渐渐放松了心防:“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你在杀人……”
秋叶紧了紧他的手臂,并未接话,仅是亲吻下我的脸庞。我受到他的鼓励,继续说了下去:“林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林青鸾,一个是……李天啸。”
秋叶松手揪了一下我的头发,我疼得咝咝吸气,按着发尾说道:“我真的想你知道,除了你,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低笑了起来,得寸进尺地啃向了我的脖颈,我躲避他的纠缠,认真地说:“林青鸾生性恬淡,喜爱自然风景,此点与我极为投缘,我一直待他如手足……前几日又被你折磨过,身子越发孱弱单薄,我才不遗余力想救下他……”
我转过脸,凝视着身后幽清的眸子,恳求:“依你性子,你肯定会在暗中追杀他,若是找到了他,答应我一定要放过他……”
秋叶笑笑,道:“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即使过了我这关,他那病态的妹妹也不会放过他。”
我心下愀然,知道他所言不假。
自从我遇到了秋叶,我的命运就一直和他纠缠不清,我还发现了一个令我胆战心惊的事实:秋叶可以给我炽热的情感,但是老天也在夺走我的一些东西,我身旁的亲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
一缕清柔的月光透过窗纱,洒在了室内,地面上宛如镀了一层银霜。秋叶依剑见我又沉默下来,默契地没有再提及李天啸,摸了摸我的脸颊:“说完了?”
他的身上有一股沐浴后的清香,如同往日那般令我安神,我回过心神,继续说道:“林青鸾对我说过,东瀛总坛里一共有数万死士,接下来的这场仗,的确不易打赢。”
“不必多虑,我自有安排。”
我叹了口气:“我知道,从江宁回来那日,你和银光关在议事阁里不要人靠近,我就知道你在安排事情。”
秋叶并未否认,持续抚摸我的面颊。我想了想,又说道:“荒玉梳雪的武功恐怕还在你我之上,没有交过手,无法探知她的底细。”
“不碍事。”他听到此处时,突然手伸向了我的衣衫,温热的唇也随之落下:“我等了这么久,想必话都说完了?”
我惊喘,伸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搁于他颈侧说了一句话,羞愧得令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秋叶,你什么时候和我成亲?”
入毂
天高云阔,风清水远,阳光透过碧玉琉璃瓦,参差不齐地撒了些明暗光影。
碧透理好鬓发,身着流苏长裙款款出了门,转过边角,便看见长廊阶下,赫然伫立一道雪白冷漠的身影。她心里叹了口气,移步走过,盈盈一礼:“公子。”
秋叶依剑长身而立,冰晶琉璃的双瞳迎着红日光辉,冷漠不减:“去唤吴总管,然后去请喻雪过来。”
碧透听命,唤来吴算,低头行礼后又走向别苑。
吴算目视碧透袅袅行远,回过头问道:“公子站了一宿?”
身后的银光默默颔首。
风行声断长廊,疏疏穿过墙东柳梢,枝条拂动如翩跹起舞的乐伎。秋叶依剑在风中咳嗽一声,道:“随我来,我有话要吩咐。”
风透帘幕,炉生熏香,在清凉寂静的议事阁内,秋叶依剑一一接见吴算、银光、喻雪、碧透,单独嘱咐各人事宜,众人领命散去。
秋叶依剑一袭白袍,云袖轻卷,伫立于温暖朝阳下,越发衬得俊朗如仙,即使身披柔和光辉,他的眉目一如霜天雪地,不含一丝人烟。
银光整斥羽林卫时,碧透轻轻走近,对着稳伫如山的公子说道:“公子唤我提炼的花露已预备好,不知公子何时启用?”
秋叶依剑冷淡地“嗯”了一声,想了想,又说道:“此物十分紧要,千万不能出差错。”
碧透连忙伏低身子,施礼说道:“不敢,花露甘甜味如紫笋茶汤,夫人不会提防,一定会如数饮下……一旦入腹,酒力发作,夫人即刻会醉得不省人事……”
秋叶依剑看了一下天色流云,冷漠回道:“待会就将花露交给银光,你随我赴荒玉之约后,即刻动身前往七星……”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道:“攻防之战时,你别死了,我的婚典还少不得花夕双针出力。”
巳时,棋山。
涧草水边生,衬着白玉溪水,在阳光下显得幽深碧绿。草色深沉,可见光芒的炙热。萋萋紫丁花朵两三点缀草丛,风摇腰肢,瘦骨伶仃更见风韵。
一溪,一亭,一人,数石而已。
荒玉梳雪白衣泠泠,俏生生立于亭前水畔,宛如溯水而来的凌波仙子。她的双眸微眯,出神睇视棋山来路,脸上带着一丝兴味的表情。
她的身后,老金远远而立,更远处的水涧溪底,银白水靠的忍者屏息藏匿。
所有的埋伏准备妥当,就待猎物乖乖入毂。
“天气不错。”荒玉梳雪失声笑笑,怎么也抑制不了心底的得意。
稀疏木林角,缓缓行来两道深刻的身影,白衣落落,纤尘不染;绿纱婉婉,清美难言。
正是依约而来的秋叶依剑和花碧透。
梳雪瞧见秋叶依剑微侧颜面叮嘱一声,绿裙女子伏伏礼,驻足立于原处,敛目朝这边凝望。
梳雪见她对秋叶依剑低眉顺目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不动神色地等待秋叶依剑走近。
“世子,可有兴趣博弈一局?”荒玉梳雪因手握王牌,开门见山提出了要求。
秋叶依剑顺着素手所迎方向,转眼看向水涧。山石圆润,散发幽幽清光,芳草连披,沿水粼粼响喝。
这以天为苍庐,地为铺毡,天地玄黄,中间分明横亘着精婉美妙的棋盘。
秋叶依剑看出水草遮掩的纵横沟壑,冷漠说道:“如何下法?”
两人仿似漠不关心其余之事,但求放手一弈,秋叶依剑的冷淡自定令梳雪暗自惊心,她按制心神,眉眼弯弯一笑,当前行至涧边。
此时清风盛起,吹拂梳雪宫装丝纱簌簌作响。她突地一挥水袖,绕臂白纱匹练飞出,薄薄绡头卷起一枚白色山石,倏的一下切入水中。
动作利落优美,石子入水不带波纹,展示出下子者深厚功力。
梳雪回转面目,微微一笑:“一刻钟内,所剩活子多者为胜。”
秋叶依剑不言不语,云袖微晃,一缕指风聚力冲出,尖攒的力道击向黑石,扑至石边时指风放缓,托着石子旋转落下。
梳雪眸色一亮,笑道:“好俊的手法,比我以物借力更胜一筹。”口中娇笑,宫纱不断舞动,灵活如蛇,极快地放下一枚又一枚棋子。
太阳逐渐升高,溪水潺潺流淌,温情脉脉流向亭角。阳光下,梳雪轻灵有如清烟,她落子的速度比秋叶依剑甚快,仿似根本无需考虑一样。
秋叶依剑双眸乌黑清冷,堪堪扫视一眼棋局,察觉白子色泽虽是温润淡薄,排列在棋盘上却是整整齐齐颇有方阵,而且不是他和冷双成对弈的那局套路。
荒玉梳雪转过眼眸,眼中兴味更浓。碧透站在不远处林畔,夏风拂过树叶发出唰唰响声,她突然软软地倒向草丛,柔纱裙角兀自在风中飘扬。
背对碧透的秋叶依剑面色雪白,眉目仍是冰霜雪地,冷漠一片。
梳雪瞧着他的侧脸,开心地笑了起来:“公子,你怎么了?”
秋叶依剑未置可否,冷冷地穿过梳雪身边,走至飞檐古亭中坐下:“我要见冷双成。”那姿势高不可攀,隐隐透出一股王侯尊严。
梳雪眼珠微微晃动,以纱巾掩口轻笑:“忘了告诉公子了,我对公子仰慕已久,今日弈局之后,想带公子回东瀛……至于尊夫人么……”她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诡异,“当然是请出来镇住公子喽。”
她缓缓伏下腰身,凝指掐了一朵伶仃紫花,慢慢旋转:“我们东瀛有一种插花艺术,可以将花朵水分蒸干,压成干花方便贮藏……”眼波盈盈一转,落及秋叶依剑面容上,微笑,“可惜公子了,若是被制成标本……”
秋叶依剑听着她毛骨悚然的语声,身子纹丝不动,却是冷冷截口道:“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尽量拖时间延误,想看看我是否中你道行?”
他的身影俊挺如木,丝毫未见松懈。亭中尽管有大片阴翳,梳雪却清晰看见他的容颜如同苍云暮雪,带着浑然天成的冷漠威仪。
秋叶依剑越是冷漠自持,荒玉梳雪心下越发犹豫不定,她极快地看了老金一眼。老金会意,抿嘴一啸,气声尖利响亮,传向遥远的苍穹。
远处阳光下,缓缓而来一道人影,发丝衫角滴着水,一路毫无表情地走来。
荒玉梳雪仔细地瞧着秋叶依剑的脸,一丝一毫的颤动都不放过。
秋叶依剑仅仅看了远方一眼,决然避过脸,眉尖至下颌遽时遍布凛冽直线,生生压抑着抖颤。他苦力支持一刻,右手抓攥石桌边缘,指骨凸起,苍白的皮肤在明亮处泛着青光。
尽管他心里有所准备,但是亲眼看见冷双成时,他仍是痛苦地避开眼睛。
薄唇紧抿,渗出血丝。身躯颤抖,有如锥刺。
他痛苦得承受不了。
在秋叶依剑的记忆中,冷双成总是身着青衫,温文而冷漠,宛如西子湖畔的文衫秀士,临水一立,刹那间碧波失色、水天寒清。后来被他刻意装扮,紧牵了她的手留在身边,紫衫翩飞下,亦能端庄秀丽一如萧萧紫竹,而不是现在这副模样。
他猛然记起了吴三手,那张脸中过蛊毒后呆滞无神,如同一块木板。往昔他的双手沾染过许多人的血,看过很多怨恨扭曲的脸,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上苍今日惩罚了他,让他亲眼目睹最悲惨的一幕,让他饱尝锥心之痛。
冷双成自光线底一步一步走来,大而空茫的双瞳直视前方,没有一丝波动。面容木讷,不带半点痛苦或是感情,就那么无欲无求地走来,衣衫发尾淌着水。
她已如同一桩榆木,什么风霜都割裂不了她,什么痛苦都打不倒她,手上的三尺青锋,在阳光下甚至都比她有温度。
紫衫混杂血污凌乱不堪,经水浸过,皱折着裹在身上。额前两侧的黑发披散而下,星星点点的白色在光芒下特别刺眼。风拂过这张苍白如雪的脸,鬓角几缕白发冷冷飞扬起来。
一夜不见,青丝成白发。
梳雪看着她的白发,微微有些惊异,目光再转到秋叶依剑脸庞上时,神色已恢复如常。“无需我动手,尊夫人想必能替我效劳。”
她微微一笑,素手轻拍,姗姗移身一旁,意欲观赏人间惨剧。
冷双成的剑尖凝成一泓光亮,划动青青碧草,窸窸窣窣斩断无数茎叶。她紧持长剑,僵直如铁地走向亭中。
而秋叶依剑低伏上身,有如无形之手紧掐了他咽喉,痛苦得无法呼吸。
冷双成走过来时,他根本无法躲避。
真假
骄阳艳照,暖风扑面,水涧草色深幽不减,棋子携着药水沉入溪水,一经太阳拂照,很快就起了作用。
秋叶依剑的身躯越来越僵硬,手指攀附于桌沿虚空扣起,仿似在维持一种姿势。荒玉梳雪正是惊疑不定,才不敢自身上前查看,而是放出药人冷双成。
眼下,冷双成面无表情,迎风一步一步走近,剑尖有如攒聚着一股巨力,烈日之下寒意森森、青光粼粼,照得亮一双呆滞的眼睛。
梳雪就等着这蓄力一击。
秋叶依剑艰难抬首,看向草色烟光里的冷双成,随着来人身形逐渐靠近,遮挡了梳雪视线时,他突然凝唇吐出四句短话:
——尽量拖延时间
——棋局中含周易之术
——手刃软红
——你的头发怎么了
黑幽幽的眸子抑着抖颤,面色痛苦不假,瞳海里的深邃令人心窒。冷双成双眸不眨,盯视他的唇形,突也转身回剑,剑如流星一闪,又如银河奔流,攒力直刺身后。
梳雪脸上一惊,马上应变。双袖迎风招展,脚尖轻轻在碧草中一点,白衣蝴蝶般朝后急退。冷双成蓄莲久,岂能让她轻易逃脱,合身扑上两丈后,剑尖穿透空气,倏地插向梳雪心脏。
银光乍眼,风云凝聚,一剑寒辉嗡的一声划过碧草深色,落下一道闪亮的剑影。
梳雪格格一笑,双脚交替一点,轻烟般再次朝后掠开:“看你发色颓败,我还道药人出了纰漏,原来又是冷双成耍了花招……”语音未毕,柳腰一拧,水蛇一样晃过剑尖,宫纱绫缬击向冷双成胸口。
尖利声破空而来,冷双成避也未避,人剑为一,铿然向前袭去。
早在冷双成突然发难时,老金纵身赶近,双掌切向冷双成背部,和梳雪形成前后夹击之势。
梳雪未料到冷双成腹背受敌竟是不闻不问,面色一滞,身形稍缓,就在她惊异之时,长剑匹练赶至,剑锋撩上梳雪满头青丝,唰的一下将水瀑黑发拦截切断。
梳雪躲避了身子,发丝极长却不易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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