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少年游 作者:肉书屋
无方少年游 第6部分阅读
淡地看着初一沉寂的面容。
“你现在身价百倍。”聂无忧看了会,突又打破沉默。
初一闭着双眼沉默了许久,细细思索了下,问了几个自认为很重要的问题:“聂公子,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幽州青山寺。”
“是公子救了我吗?”
“是的。”
“我的伤口是公子包扎的?”
“是。”聂无忧毫不犹豫地回答,想了想,又接口道:“这里都是和尚。”
初一的眉眼轻微地跳动,抿了抿嘴唇,最后沉稳地说道:“多谢公子。”
聂无忧看着初一木讷平静的脸,微微一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翌日清晨,当聂无忧踏进初一房间时,发现初一不在床上。他心里暗暗一惊,近身摸了摸床铺,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青山寺位于青云山山畔,时值深冬,四处寒石瘦水,此处却青色盎然。在这战火不曾污染的地方,明净得生成另一方净土。扑鼻而来野生荆棘的清香,和着高大肃穆的青柏,透着禅意深沉的庄严。
初一一身滚边白丝的蓝色素袍上套着一件夹背蓝白薄袄,将身形衬得消瘦清朗。他静静地坐在青树下,闭着眼睛聆听一声一声来自天籁的晨钟。
这钟声穿透苍白青湿的空气,似那远古的洪荒,一下一下撞击在初一的心间。
聂无忧背着双手,合着钟声的节奏,一步一步走近初一。
初一睁开双眼,落落大方地站在聂无忧面前,长身一礼:“公子。”
聂无忧不着痕迹地划过一步,侧落在初一身旁,刚好躲过了初一的兜头鞠礼。“初一……”聂无忧的语声有些迟疑缓慢,他盯着初一的脸默默打量。
初一正视聂无忧的双眼,冷澈见底,似那古井深潭,不见一丝波动。
“能否请教公子几个问题?”
聂无忧淡淡一笑:“问问题可以,不可如此繁文缛节。”
初一点点头,看着远山,慢慢地说:“和我一起的少年现在怎么样了?”
聂无忧走到初一跟前,低下眼看着初一,似笑未笑的说:“初一可知道和你一起的少年是何人?”
初一心里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酸痛,觉得满腹的苦水都涌上了嘴里,嘴唇蠕动了几下,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那是荆湘国第一少年将军,传闻出生之时荆湘皇帝梦见满天云彩,瑞兽南升,御赐姓名南景麒。怎么,初一不认得此人吗?”
淡淡的话音落下,初一猛然转身面朝岑寂的庭院,双目紧闭,身形微微颤抖。
聂无忧站在初一身后默默地看着他瘦削的身子,在无风的晨间微微抖动。
初一双手紧紧握拳,极力控制身形。耳旁又传来一声悠长古朴的钟声,一下子划过初一混沌黑暗的大脑,硬生生地扯出一个亮缝。他慢慢慢慢地放松双肩,垂下双手,缓缓转过身子,再次对着苍暮的远山,平静地说:“不认识。”
“不认识初一会在辟邪少主手中拼死救出一个陌生人?”
初一垂下眼睑,心里一沉:原来那个剑艺高超的白衣公子真的是避邪少主。想也别人无可超越的剑术,除了避邪少主还能有谁?
初一抬起眼,语声平静:“极像初一一个故人。”
聂无忧洒然一笑,转过身躯和初一并肩看着远山云雾:“这般说辞聂某相信,只可惜避邪少主不会这么轻易相信。”
“公子对避邪少主知之甚深吗?”
“你不必套我的话,初一。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来,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公子这般爽快,是不是等会初一也必须回答公子想知道的问题?”
“聪明。”
初一沉默了会,刚才的混乱伤痛已经渐渐散去,心里的清明让他理清了点头绪。“我在晨昏之间赶去,就凑巧救起了南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聂无忧双目浮起点点冰绡似的光芒,仍然背着手慢斯条理地说着。
“荆湘国自前唐战乱以来,国力衰微。此次南景麒联合前唐旧部李敬唐欲一并占领瀛云镇,这向来是南北走向的兵家争夺之地。表面上是昏庸的荆湘皇帝慕名如夫人美艳而来,实际上南景麒暗地调动禁卫军围捕,顺便抢夺家传之宝——龙纹剑。”
“只可惜他们小瞧了辟邪少主的能力。你走之后,苍山三隐斩杀双唐棍,冷琦斩杀王一飞。避邪少主一夜剿杀荆湘三百卫士,毒杀荆湘国君,铲除前朝李敬唐势力,动摇荆湘军心,震惊朝野。”
初一现在有些明白那晚在客栈大厅之中,李敬唐为什么身中埋伏之后还这么镇定自如,原来是客栈外还有援兵潜伏接应,只可惜全军覆灭,被秋叶依剑斩杀干净,还真是印证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句话。
至此,初一对秋叶依剑的城府与头脑有了一定认识。
“现在整个武林和朝廷都谈论此战,民间街谈巷闻都是落雁塔一役,有个不怕死的少年,从避邪少主手中,身中子母连星还拼命救出唯一存活之人——南景麒。”
想必这个消息也是避邪少主故意让它泄露的,否则几个心腹手下和训练严谨的箭卫胆敢私嚼舌根?
初一蹙起了额眉,心里慢慢推敲秋叶依剑步步为营的心计。
“避邪少主第二日在全武林下达赏金贴,提供右肩洞穿少年下落者赏银百两,斩杀此少年提头来见者赏金百两。”
说到这里,聂无忧面朝初一微笑。
“你不怕避邪少主找到这里吗?”初一双目微垂,语声清淡。
“这又得从偶遇初一说起了。”
“请。”
“那日南将军坦然地带着你在幽州凉平镇求救,早有人报告给避邪少主。我从回春堂后门进入,给了掌柜的一锭银子,让他以分开疗伤为借口支开南将军,就很轻松地带着你出了城。”
聂无忧发现他每次说出“南景麒”这个名字时,初一的眉尖就要鼓动一下,他暗暗好笑却不声张。再看初一面容时,眼前的少年严肃的脸色,低敛的眉目,不由得在脸上露出持续不断的笑容。
“公子是如何带我出城的呢?”
聂无忧这次露出个大大的微笑:“先上了药,再放在马车的夹板之中。”
初一眼里光芒一敛:“无人盘查这辆马车吗?”
聂无忧哂笑一下:“辟邪山庄的车子,何人敢查?”
初一抬眼静静地看着聂无忧。聂无忧却自顾自地一笑:“神算子请来洞庭水家的大小姐,初一是知道的。”
“这个自然。”
“水家不仅善驭鸟类,而且模仿通晓鸟类语言,这个江湖中知之甚少。神算子请来水家当家小姐一路传信,极其方便及时,自然不会怠慢水姑娘。于是水姑娘在回家之时提出用辟邪山庄的豪华马车护送,也是顺理成章。至于我——”聂无忧直视初一双目,淡淡说道:“顺路搭个车。”
初一移开双眼,看着旁处:“南将军现在在何处?”
“初一是想问南景麒性命是否无忧吧?你放心,想以二十年纪就久经沙场闻名的少年将军,事后怎不会察觉初一被劫走?南将军自然也就会离开。”
聂无忧看着初一沉默的侧脸:“初一怎么不关心水姑娘怎么会这么配合救你一命呢?这青山寺是否安全呢?”
“水聂两家是几十年的交往世家,想必是公子劝说了水姑娘。”
聂无忧的眼光淡淡地扫视远山,脑海里想起水芊灭明亮决然的脸,一时喟叹无言。
初一的脸色还是一如平常的木讷宁静,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青山寺距离涿州两百里远,接近桑乾河的边境,水姑娘回程之中将你放在这里。寺里枯木大师俗时就是靖庄王的八拜之交,而靖庄王之子又是东阁先生的学生。”
初一默默地走到松树下坐定,安静地问了一句:“聂公子,我是该唤你无忧公子还是称你为孤独镇主呢?”
聂无忧背部对着初一,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他似是看了许久的青山,才回旋身躯笑了一下。初一看到那笑容似乎被抽去了温暖的光线,只剩下几缕苦涩盘绕在嘴角。
“初一果真是冰雪聪明,平时见你不吭声作气,原来是腹中了然这千丝万缕的联系。”
初一又垂下眼角,看着自己的衣襟下摆:“还未请教公子和东阁先生的关系。”
“他是我师兄。”
——原来都是药王弟子,难怪我昨晚查看伤口时干净利落,的确是医术高明的手笔。初一心里默默地思索着,继续想理清这几日余下的几个问题。
“初一是如何看出这个隐藏近八年的秘密?”
“传闻无忧公子足不出户,江湖中看到其面目者极少,此次虽说是为了护送水姑娘和如夫人出行,理由未免有些单薄。”
“还有呢?”
“一路走来只见聂公子发号施令,却不见孤独镇主踪影,很显然两者不能在同一场合出现。”
“不再同一地点出现的人,如夏日繁星,不可计数。”聂无忧淡淡地说。
“孤独镇主医术精湛,为我易容当晚便知晓我的秘密,昨日被我追问之时聂公子无一丝赧然,似乎有先见之机,自我存世以来,只有两人知道这个秘密,一个是我一次大意靠在肩头的阮四,一个就是孤独镇主。”
聂无忧负手无语,淡薄的朝阳映照出他双瞳中的琥珀流离的光彩。过了一会长叹一声:“孤独凯旋是真正的青龙镇主安插给我的身份,我其实就是聂无忧。”
“我身子自幼孱弱,父亲让我习武,又将我投拜到药王门下,其实师傅我根本就没有见过一次,我的医术都是师兄代为传授的。”
说完之后,聂无忧默默地站在那里出神地想着什么。
“多谢公子坦诚相告。”初一的眼睛清明无痕,里面不掺杂一丝杂质。
“还请公子最后告诉我两个问题。”
“但说无妨。”
“阮四和如夫人的尸体在哪里?”
“被少主下令用唐门‘散石水’化去。”
“哪里能找得到辟邪少主?”
聂无忧的双目凝聚,散发着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的面容如同冰川化雪,有着千条万壑的松动:“初一为何自投罗网?你若是落在少主手里,怕是死无全尸。”
初一面朝远山温文一笑:“无关紧要。”
聂无忧冷冷地盯住初一面容,语气似六月飞雪的天空,说变就变:“何苦要救下你,让你直接去死不是更好!”
初一垂眼注视庭院角落里冒出的一棵荆棘,苦笑一声:“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我是个多余的人。”
“那是初一妄自菲薄。”
“不,公子。我的师傅朋友都离我而去,老天却单独让我一人存活。自我有意识起,我就是避邪少主手中的一枚棋子,挣不脱,死不了。我本想就这样麻木地活着,但是让我遇见了那把剑,那把和我紧密相连的剑。”
顿了一顿,初一无比坚定地说:“长佑剑是把仁者之剑,现在却被避邪少主拿来枉开杀戮。长佑剑,谁也不能拿走。”
醍醐
醍醐《无方少年游》四木v醍醐v冬日的薄阳素白而显遥远,带了雾气的白云从青山深处无心冒出,给巍峨高山增添了点缥缈朦胧的色彩。
斑驳陆离的阴影洒落在静寂幽深的禅房甬道,花木深深。影影绰绰的台阶走道上纤尘不染,往来无人,四周清净安静。
聂无忧陪着初一慢慢走到角落里的禅房外,顾全初一的伤势,两人惬意地席地而坐。
“初一今日伤势如何?”
“多谢公子记挂,伤势已经好很多了。”
“少主那一箭,的确是雷霆万钧。”顿了顿,聂无忧似是不愿意他特地提起的话头又被初一惘视,于是又接着说:“希望初一不要去招惹避邪少主。”
初一沉静地看着面前的花木,默然不语。
“我七岁被送到无方岛医庐里研习武功医术,在哪里碰到了两个小小的少年,一高一瘦。他们一个天天被逼着从海里钓一条据说特地放进去的鱼,一个站在太阳下用针钉扎风中吹拂的头发,刮风下雨也不敢松懈,后来才知道他们叫冷琦和谢银光。而他们不敢忤逆的师傅,就是年长一岁的避邪少主。”
阳光在初一长长的睫毛上投出一个淡淡的影子。他一眨不眨,像个雕塑。
聂无忧看了眼面前的少年,叹了口气。
“我对辟邪事宜了解不深,据师兄所言,避邪少主自恃甚高又剑术无双,从来不能容忍失策失败,而你从他手上劫走朝廷通缉的要犯南景麒,显然引发了他的怒气。”
“辟邪少主现在在哪里?”初一突然插了一句。
聂无忧微微沉吟,突然也说道:“初一,孤独这个身份是个商人,我不能毁了青龙镇的信誉,你明白吗?”
“明白,公子为了声誉,断然不会让计划毁坏在自己手上。”
聂无忧沉默一会,苦涩一笑:“辟邪少主的计划其实我知道,但我在师兄面前发过誓,不得泄露这个秘密,因为它的确关系到社稷苍生。”
初一看出聂无忧的为难,果断说道:“我不强迫公子告诉我什么,我只求公子稍加提示,一句话也行。”
“初一,你真是固执。”聂无忧叹息不止,“辟邪少主为了暗地里实施计划,对外隐瞒了他的行踪,不过和少主在一起的还有北相之子——赵应承。而且少主负责保护赵世子的安全,一路护送他抵达武州。”
“公子别误导我……现在避邪少主应该在儒州吧?”初一默默盘算大约路程,脱口问道。
聂无忧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正容道:“实不相瞒,我师兄一直想保护你的安全,委托我尽所能帮助你,所以我们希望你不要孤身涉险。”
初一又默然无语,他想了想,才有些迟缓地问:“公子昨日想知道什么?”
聂无忧爽朗一笑:“没什么,只是对初一有些好奇。”他也沉默了会,才抬眸说道:“初一身上中了剧毒?”
“是。”
“无药可解?”
“是。”
“这是为何?”
“赤川子混合红硕果,两者相生相克,如同刃有两面,所以初一百毒不侵,但又无药可救。”
“这种霸道的毒药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既然能抵御外毒,想必也折损初一的体魄吧?”
“是。”初一抬头看着太阳,双目粼粼,目光深远。“能增长百年内力,服用者阳寿三十。”
聂无忧震惊不已地看着初一。
初一微微一笑:“是我自愿服用。”
半晌,空中只闻丛中虫子唧唧鸣鸣的声音。
“既是百毒不侵,怎迟迟不见初一逃走?”
初一垂下眼沉吟片刻:“最初是因为无地可去,后来得知是苗蛊后不敢轻举妄动,毕竟血蛊不是毒药。最后想逃走的时候,就被公子发现了。”
“是因为阮四吧?”聂无忧淡淡地说。
初一不置可否,沉默地看着前方。身旁的聂无忧很长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初一来自哪里?”
“扬州红枫渡。”
“师承何人?”
“江南梅落音。”
“可曾去过漠北?”
“十八岁时穿越溟海横度漠北。”
这就对了,师兄还真是在漠北见过初一。聂无忧暗暗地想。只是溟海和沙漠都是蛮荒之地,眼前这个单薄的身躯是怎样熬过来的?
聂无忧长身而起,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初一平静的面容。阳光透过他,在初一的头顶上留着一块阴影。他迟疑地伸出手,似乎拂向初一的脸庞。
初一并没有动。
“保重,初一……”
他的嗓音里包含有太多压抑的苦涩,伸出的手一直向下,最终拈起初一头上的一片落叶。然后转身大步朝山下走去。
初一垂着手,静静穿过花木重重的走道,来到大雄宝殿前。他走到大殿外廊一角,盘膝坐下,双手垂放膝前,垂下眼睑。
里面传来一声一声庄严悠长的诵经声音。
“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有色、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我皆令入无余涅盘而灭度之……”
初一盘腿闭目许久,突闻传来一个苍老深厚的嗓音:“小施主,请进来吧。”
初一起身走至殿门前,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大师,在下满身冤孽,恐沾染佛门清净无尘之地。”
“佛家讲究因果循环,一切皆有轮回渊源。施主来到这里便是有缘之人,请进。”
初一低眉敛目走进。
大殿正中蒲团上双手合什坐着一个黄葛僧衣老者,眉须尽白,慈眉善目。
初一在大师面前盘腿坐下,抬头看着庄严雄伟的大佛金像。
佛祖释迦牟尼身穿通肩大衣,手持说法印,结跏趺坐在莲花台上,永远洞查人心,永远无言凝视人间千年。
“施主每日坐于外间听禅,所思何事?”
“回禀大师,小可心中尚有迷惑恳请大师指点。”
枯木大师宣了一声佛号,平缓地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敢问大师,小可为何而来?”初一缓缓说出让他痛苦许久的问题。
“佛曰:欲知前生事,今生受者是。施主来完成前生注定之事。”
“敢问大师,小可又去向何方?”
“从来处来,回去处去。”
初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大师,小可所有的亲人都远离而去,我回去还有什么意义呢?”
枯木大师突然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初一的头顶。他依然慈祥地说:“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还须偿宿债。孩子,顺着前面的路走下去,一定会回到你来时之地。”
初一深深深深地跪拜,再起身时,双目蓄满了泪水。他强忍着悲伤,注视着枯木大师的面容,语声哽咽:“我活过来时,世上就剩了我一人。我不知道我为何而来,来做什么。老天似乎在惩罚我的错误,每次从我身边带走另外一些人。”
“我也知道人生如沧海一粟白驹过隙,在这天地外物面前,每个人都渺小的如尘中沙砾,只是像阮四和如夫人,还未等至磨圆成珠,就在空中消散。”
“结果又剩下我一人。大师,我该怎么办呢?”
枯木大师低眉看着初一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对着他说:“来,随我来。”
初一擦去眼泪,跟着枯木大师来到大殿后门。
枯木大师带着初一走过许多弯弯曲曲的小山丘,最后来到一方断壁之下。
“施主看见了什么?”
“断壁悬崖。”
“不,施主再仔细看看。”
初一真的凝神注视半晌,随即又呆立无语。
“这里是一棵青松的根,他生长这里已经五百年了。”
初一抬头朝上看去,只看到如刀削一样的断壁上松影沉沉,冷风吹过,兀自岿然不动。
“施主请看,青松生长于此,饱饮五百年的风华日露,看遍五百年的人间冷暖,可曾有半点言语?”
初一呆呆地站在断壁之下沉思,连枯木大师离去都未察觉。
枯木大师葛袖飘飘,自山间莲华合掌蜿蜒而下,走至山脚顿步,喃喃一声:东阁先生,我已将蝴蝶药粉拍在这孩子头上,余下的就看他的造化了。
儒州行辕驿站。
这里三面连街,空气干燥,驿站后院依州府衙门城墙而建,首尾相连,有些唇亡齿寒的关系。
银光公子正立于州府庭院中观察地形,心里有些暗暗的担心。过了一会,看见冷琦冷漠地自身旁穿过,连忙赶上前尾随而去。
两人穿过朱红雕栏的走廊,来到一间雅致的房间前。
推开门,只见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坐于房内八宝镶银桌前,身后负手站立三位老者。
冷琦恭身一礼:“公子,南景麒果然纠合残众奔赴武州。”
“垂死挣扎。”白衣少年就是辟邪少主秋叶依剑。他的眼角扫了一下面前,又冰冷地说了一句:“冷琦,这次不可草率。”
冷琦的脸色唰的一下更加苍白,他看到银光飘过来有些担忧的眼神,禁不住冷冷地瞥了一眼。
“的确是手下失误,没有摸清李敬唐手下的实力就贸然出击……”
秋叶依剑突然双目一抬,冷琦后面的言语就生生掐断。
银光公子突然走前一步,抬手施礼:“公子,我还有一事尚未明了。”
“说。”
“龙纹剑虽称之为上古利器,但只是稍稍锋利的宝剑而已,公子为何如此看重?”
秋叶依剑以手支颐,歪靠在椅子上,冷冷地说:“光是怎样认为的呢?”
“卫大师不止铸造两把神兵,江湖中目前流传的就有公子的‘蚀阳’、喻雪公子的‘尚缺’,还有敝人不才的‘玄武胎弓’。难道是龙纹剑中藏有秘密?”
秋叶依剑身形不动,嘴角却冷冷一撇:“光数掉了一把。”
银光和冷琦不由得注视在公子的面目之上。
秋叶依剑俊美的面容如同笼罩着千年冰雪,不见一丝温暖:“初一的月光。”
室内众人面面相觑,默不作声。
“传闻长佑和月光两不分离,长佑一出,月光即现,所言不假哪。”
众人听着公子冷冷的似雪后冰川的语声,均不敢言语。
秋叶依剑突然长身站立,反手以极快手法抽出桌上放置的龙纹剑,泠泠地虚挽了个剑花,剑尖下指,落于银光眼前。
银光公子沉稳不动。
“那个初一,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秋叶依剑手腕岿然不动,青碎的剑光聚于银光目前,印得银光目炫黯然。
“至于龙纹剑,只是南景麒要夺去号召手下,因为剑上有死去战士的念力。”
巧手
巧手《无方少年游》四木v巧手v初一沉默地站在行辕对街的杨树阴影里。
冬日里的天空干燥响晴,冷风呼呼地刮着人脸生疼,太阳影子花花地在头顶上乱晃,淡薄得没一丝人情。
他拢着双手,冷眼眯了下金漆大门,高挂的大红灯笼,转身面无表情地朝柳街巷走去。
转过一条街,走过几家门户,一抬手撩起半截子青布门帘,初一缩着脖子地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赌坊,里面该有的都有,三教九流,行商坐贾甚至落拓的长衫书生都有。不该有的也在,喝酒行令,吟诗作对,穿梭往来的大姑娘,乱哄哄的像个集市。
初一在青山寺修养十日后,终于按捺不住赶到儒州。他也不知道辟邪少主在哪里,但是旁边有个丞相之子,这事就好办多了。
果真,在初一先一步到达这接近儒州边境的行辕后,代驾亲征的北相之子赵应承也随后赶到。初一来到这里,找了间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当铺,摸出项间系得热热的水晶链子,犹豫了下,交给了笑眯眯的当铺老板。
出来后,径直走向“四海一家”赌坊。
取这个名字的赌坊老板心思显而易见,据说他的口头禅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所以人称柴大老板。
初一来这里并不是跑山过河,拜山拜水拜码头,而是当铺老板说了:“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但是你赌钱找人花天酒地都必须去‘四海一家’。”
于是初一就来到四海赌坊。
第一天初一扎扎实实地在这里赌了一天的钱,赌得昏天黑地,下押的时候眼睛皮都不眨一下,押哪哪输,输了整整六十两后,摸到二楼的客房里睡了。
第二天初一还是呆在赌坊里,这次输了整整一百两,摸了摸身子对大家呆呆一笑“没了”,然后出了次门,闲逛了圈,回房睡觉。
第三天一大早,初一下了楼。
还没等他走到最后一节台阶,就听到乌烟瘴气的顶间里有人嚷着“来了来了,那小子来了”。
对于赌徒来说,赌钱是不分黑夜白天的,所以初一无论什么时候出来,这里面都是满满的。
初一仿似没听到似的,先走到外面油腻腻的客间点了豆浆和油条,正在慢斯条理地嚼着,一个瘦弱的青脸汉子涎着脸蹩近身前:“客人,今天赌哪边?”
初一抬头一看,记得这个汉子是个死缠烂打的赌徒,叫做蔡老九。
他擦擦嘴说:“看看再说。”站起身穿过乱七八糟的人群,进入了里间。
大家都抬头看着初一,那眼光就像饿了好久的流浪狗看到了肉骨头。尤其是一个白白胖胖的四十左右的男人,腆着肚子笑着迎上来:“阿骨,给客人奉茶。”
初一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在左手第一条凳子上。
众人原本是屏气吞声地看着初一,等他落座后,马上“哄”的一声一窝蜂跑向右边。
一双柔软无骨的细小双手奉上一杯茶。
茶倒是体体面面地盛在花瓷盏里的,揭开盖子,透出一股清香。初一低下头,意料中地看到边缘浮着一层茶垢,眉目不动,单手举杯喝了一大口。
“客人,今天是掷骰子还是玩牌九?”笑得像弥勒佛的男人殷勤地问。
初一抬起眼,面无表情地说:“老规矩,柴老板。”
柴大老板一招手,刚才奉茶的黑衣黑帽的小厮阿骨沉默地走到赌桌前,正对着“庄”字。
初一拈起桌上三颗骰子,递给了阿骨。“我买小。”
阿骨接过,手心里微热,盯着初一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静寂如水,模样乏善可言,但是印象中的那双眼睛,比天上的寒星还要熠熠生辉,此刻他却垂下淡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双手。
大家都吁出一口气,纷纷将筹码丢在“大”上。
阿骨右手在桌上一抄,三粒骰子“叮叮叮”冲进了骰钟,扬起手飞快地摇了起来。初一双眼平视阿骨,一如当初。
“砰”的一声,骰钟静止不动,稳稳地扣在暗沉沉的桌上,众人呼吸都停顿了,伸长脖子看着阿骨。
初一坐着动都未动,从头到尾没一丝变化,站在他身旁的柴老板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大老板好像看起来不大高兴。
因为一向手脚稳健的阿骨额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他抿着嘴唇,低头看着自己右手下的骰钟。
“开大还是开小?”众人眼巴巴地看着阿骨。
初一突然伸出手,将袍袖撩起,露出欣长冰凉的手。“我来。”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在那只手上。
初一干净利落地揭开钟盏,二二一,小。
大家顿时骂开了。
柴老板看着阿骨,阿骨低着头。
“还来吗?”初一环视四周,微笑着问。
阿骨此时却兴致怏怏地对老板说:“老板,我去下茅厕。”
柴老板点头,阿骨极快地走出了房间。
众人又一哄而上,混在一团。
三楼的一个单间内,一个全身鲜红的女子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地坐在椅子上,她手上拿个小刀正在悠闲地修着指甲,桌上还放着一个瓷瓶子,洒了些红色的丹蔻在瓶身上。
她悠然自得地修理完指甲,才抬头对面前的两人温柔一笑:“托大了吧?碰到扎手的。”
“大小姐,你看怎么办?”柴大老板此时一张苦瓜脸,憋出来几丝颤颤抖抖的笑容。
红衣女子低下长长的睫毛,伸出削若春葱的手指,满意地吹了吹:“别惹他,让他赢。”
柴老板一身的怒气无从发起,看到身旁拢着手低着眼的阿骨,狠狠地拍了他肩膀一下:“死小手,下去给剁掉。”
红衣女子双目一抬,远山含黛的眉峰上拧着一股子薄薄的杀气,出手如风,握着的小刀脱手飞出。
柴老板吓得猛一缩脖子。
“小手是你叫得么?”红衣女子面罩寒霜冷冷地说,扭动着堪比杨柳的腰肢走到阿骨身边,攀着他的肩膀向他耳边吹了口气。
阿骨身子不动,只是皱了下眉头。
“两天里他输了一百六十两,那人眼皮都没眨下,怎么,还不兴人吐出来点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你看,连阿骨都失了手……”
“他动了骰子。”一直沉默的阿骨开了口,“他将里面的水银捏软了,让人控制不了力道。”
“怎么只开一把就走了?”红衣女子依然攀在他身上,眼波流转,娇滴滴地问。
“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我何必自取其辱。”
“什么意思?”
“他没捏碎骰子表面却刚好把水银弄软,显然是个高手。既然水银晃动不能掌握力道,他在揭开骰钟的时候,骰子却变了,证明他至少有一项别人达不到的绝技——能控制变化的骰子。我还呆在哪里做什么!”
柴老板吃惊地看着阿骨,他一帆风顺的生意里今日竟然面临两个变故:号称“巧手”的唐小手都承认技不如人;那个有些木讷的少年让唐小手第一次说了这么多话!
“哦?还有这种事?我只是注意到那少年的来头有点不寻常。”红衣女子饶有兴趣地说。
“大小姐,那少年什么来头?”
“一到儒州就来赌钱的人,你说是为了什么?”
“他身上的衣服出自花夕双针,不过不像世家公子来挥霍……”
“在我们这个人口混杂往来流动大的赌坊,新来乍到就来赌钱,是为了打听消息。”
“我看他没和别人说话啊。”
“聚集三教九流的四海,什么人没有?什么消息能不知道?他光是听,也听得到他要知道的!更何况他故意输了两天,让所有人都不提防这么个傻子,自然是口无遮拦什么都说。”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下楼下的桌子,又转过她明媚艳丽的脸撇撇嘴皮子:“不过现在不好说了,他赢光了下面所有的钱还没走,肯定不是这么简单。”
初一面前叠着一大笔的筹码,脸上看起来并没有很高兴,仍然平静地坐在凳子上。“还来吗?最后一把!”
一个一直在人堆里喊得声嘶力竭的白脸书生挤出来,眼睛盯着初一面前的牙骨筹码,大声地说:“我来。”
初一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春风般的微笑。“吴老板?”
楼上的女子依在栏杆上看着,慢悠悠地开口:“原来是在等吴三手。”
阿骨眯着眼,看着远远的那桌人:“‘有赌无命’吴三手?”
红衣女子点点头,肯定地说:“正是。吴三手唯一的弱点就是赌,赌得他倾家荡产到处避难,居然跑到塞外来了。传闻此人手艺无双,只要你想得到的东西,他就能做出来。看来那小子是铁定吃住吴三手了。”
“程香,你莫忘了吴三手还有手快无影的特点。只要他出千,还没人能胜过他。”阿骨淡淡地说。
那名叫做程香的女子回过头,明目皓齿的面容上挂着一丝窃笑:“怎么,你输得还不服气?”
阿骨闭上了嘴巴。
“要不要打赌?看谁最后赢?”
“你怎么这么肯定那人一定能赢?”
程香眼波一转,吃吃地笑起来:“那种越是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男人越是不简单。”
初一和吴三手赌的是牌九,这是吴三手提出来的。
吴三手麻利地洗了牌,出于礼貌(实际上应该是庄家先开)请初一先开骰子。初一却谦谦君子一展手:“吴老板,请。”
吴三手拈起骰子后,微微一愣。随即将骰子丢了出去。
骰子在众人的呼气声中滴溜溜地转动起来,在即将挺稳之际,初一的手轻轻地搭上了桌沿。
(程香回过头看着阿骨,阿骨抬起眼皮子淡淡地说:“变了。”)
吴三手是庄家,先拿牌。他摸起第一张牌,是红2地牌,看到初一面前的是红8人牌,咧嘴一笑。初一看着他,平静无语。
吴三手的手伸向了牌堆,取第二张牌。他的目光紧紧地盯住最上面一层码好的牙牌,极快地拿了一张收了回来。
在吴三手取牌的时候,初一屈起的右手轻轻地朝前拂动了下。再抬头看一眼对面,发现吴三手的鼻子上都冒出一滴汗珠,心里暗笑,面上凝神不动。
(程香又看着阿骨,阿骨面无表情地说:“太快了,看不清。”见程香瞪了他一眼,又淡淡地说:“如果我是吴三手,肯定利用拿牌时候去拿旁边的那张地牌,他没想到对面的也记得牌的位置,而且很有可能,那人出手让吴三手吃了哑巴亏,迫使吴三手不得以松了手,而自己再取牌的时候就可以为所欲为。”)
吴三手紧紧抓住那两张骨牌,指关节突起泛白,仔细搓挪着那两张牌,好似头一回见到公婆的媳妇儿那么紧张,在看了一眼第2张牌的点数后,面如死灰。
他翻开牌,白9点,是对地王。
吴三手冷汗涔涔,颓废地倒在椅子上。
初一的手带起一阵风,极快地翻过牌面,2张红8,双人牌,微微一笑。
三楼的程香也莞尔一笑。阿骨垂下眼睛看着人堆里的少年:“这人不简单。”
程香蹙到阿骨的身边,看着他的眼睛,露出春风荡漾的微笑,那微笑在白皙娇媚的脸庞上寂然绽放,像一朵风中盈盈抖动的红色罂粟花。
只听见她娇声软语地说:“装呆装落,我喜欢。”
阿骨似乎有点吃惊,呆呆地看着程香。过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接着说出刚才推断的话:“很有‘千手佛’左金指的遗风。”
试探
试探《无方少年游》四木v试探v吴三手是被初一恭恭敬敬地请到楼上去的。
在这么多赌徒面前,败军之将还这么受到对手尊崇,吴三手拢着袖子走上木梯,神情显然还是很受用的。
面对初一双手奉上的茶盏,他冷冷地眉头一皱:“如此污垢的茶,在下都难以入口,公子却面不改色大啜一口,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初一听着他文绉绉的语言,眼皮禁不住有些跳动,慢慢地放下茶杯说:“叫我阿成吧。”
“阿成今日在赌桌上连折两只手,我想不出除了昔日‘千手佛’再生,谁还能有这般能耐!”
初一苦笑一下:“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左先生传人。”
吴三手身子笔直地挺着,双手拢于袖中,两眼微抬,语气抑制不了满脸的骄傲:“输在千手佛里,我和阿骨并不丢脸。”
“先生知道阿骨是谁?”
“阿成昨日第一手逼走阿骨,别说你不认得他!”
初一默默地看着桌面,并不搭话,似乎在想些什么。
吴三手语气一转,冷冷地说:“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听到此句,初一才面露微笑:“吴老板果真爽快。”
“哼,赌徒么,不就是赌一把运气。”吴三手撇撇嘴皮子,有些不屑地看着初一。
初一离开座位,面对着吴三手恭敬地行了个礼。
“吴先生,在下是无意听闻你在此间,才想了这个拙劣计策,绝无半点唐突先生之意。侥幸赢了先生半手,还请先生海涵。”
吴三手冷眼睨视初一,又冷“哼”了一声,但这番说辞显然又让他心里熨帖了不少,脸上缓和了下来。
“请先生帮我完成三件事,在下不敢托大,但银子还是可以凑出的,或者日后先生有任何要求,阿成也一并答应。”初一诚恳地看着吴三手的眼睛,目光丝毫不动。
“银子么?要看我日后是否有命花。至于要求,我光棍一个又不能要个大媳妇来……”吴三手神情淡漠,眼角冷冷地瞥向地面。
“先生但说无妨。”
“我只有一个请求,你必须收我为徒。”
初一沉下眼角,心里思索今日过后,有可能给眼前之人带来无妄之灾,应该尽量地为他考虑周全。
“……好。”初一打定主意,一口答应。
吴三手面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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