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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233章

    宠妃gl 作者:楚谡

    第313233章

    宠妃gl 作者:楚谡

    第313233章

    第三十一章

    三日,足足封城三日。

    几十支御林军在大街小巷穿行搜索逃出皇宫的如意容华的下落,西郊皇陵亦有重重包围看守,大抵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只是就算如此严格的搜查看管,如意容华就好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地无影无踪。

    汝怀皇帝又急又气,自然气更多一些,毕竟是普弥和亲过来的小公主,如此去私会情人根本就是丝毫没把自己,没把黎国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天大的侮辱。早知如此,还不如一早便强要了那小公主的身子来的干脆,也惹不出如今烦扰的局面。

    汝怀铁青着脸坐在其平日休憩的日兆殿,肘边茶水热热凉凉换了好几盏皆一动未动。因此事,他已是大动肝火,连寻常服用能宁神舒缓的丹药都无法令其安心。

    陈皇后好言相劝了许久,又是晓之以情又是动之以理,什么“王濯征战多年,拒敌千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公主只是不懂事罢了”说得都有些口干舌燥,这皇帝却依旧这么一副恼怒模样,陈嫀瞧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些惴惴地没底。

    正有些失望地准备先行告退,连常年领着个小宫女一溜烟走进殿来。

    “启禀皇上,重旸宫宫女说有事禀报。”连常年弓着背,谄媚道。

    汝怀掀了掀眼皮子,起身走到这小宫女面前:“说,何事?”

    小宫女倒并不怯场,恭敬行个礼,回道:“回禀皇上,今日如意容华带来的一个侍婢鬼鬼祟祟从重旸宫主殿经过,被贵妃娘娘发觉,娘娘心存好奇,便问了几句,谁料这婢女慌张间竟抖落了一个流苏香囊,上头绣着大抵是普弥特有的佛怜花。娘娘知此事牵涉如意容华不得马虎,便吩咐奴婢前来寻了皇上前往。”

    这事情一桩接着一桩的,搅得汝怀心乱如麻,不多言语,低低咳嗽几声便负手前往了重旸宫。陈嫀见状,抿了口清茶润润干涩的喉咙,忙跟着一同前往。

    汝怀与陈皇后一同到重旸宫时,祁无雪正一脸严肃地立在那匍匐在地抖抖索索的普弥婢女之前,见到皇帝,行个礼便将手中之物交予他。

    果真是个极其精致的香囊,三朵含苞待放的纯白佛怜花盘旋于上,蓝底白花,金黄流苏直直垂挂于下,素净美好,有种纯真烂漫的少女情怀。

    汝怀望了一眼便将其紧紧捏在手中,往前走几步,将这香囊掷于普弥侍婢面前,沉声问道;“这是你家容华的吗?”

    婢女被这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香囊惊了惊,又抬头望一眼一脸沉郁的汝怀,吞口口水,小心地转着眼珠子瞄了眼皇帝身侧的祁无雪,见其镇定自若,心中亦沉着许多,才点点头,操着不甚熟练的中原话说:“回禀皇上,是的。”

    汝怀负着手转身背对着这婢女,沉默片刻又问:“可是做给那罪人王濯的?”

    婢女有些犹豫,便又草草望了祁无雪一眼,祁无雪面无表情地缓缓眨一眨眼,婢女忙伏在地上回到:“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只是听得前几日公主在制作时常念起将军的名号,大抵……大抵是罢。”

    汝怀听完这断断续续的回答,又沉默了半晌。祁无雪亦低着眼睛没说话,反倒是陈嫀心如火焚,焦急不已,瞥一眼皇帝凝重的神色,再望望跪在地上的普弥侍婢,几近将唇咬破。

    斟酌了许久,陈嫀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混账贱婢,满口胡言乱语。”又冲着汝怀背影道,“皇上,这事还得待抓到容华之后再做定夺,不然轻易抉择岂不令后宫人心惶惶?如今尚未确定容华与王濯一事,还烦请皇上宽宽心稍作等待。”

    祁无雪轻轻扫一眼陈嫀略弯着的脖颈,嘴角一勾道:“皇后娘娘所言有理,然此贱婢乃容华心腹,必定了然容华心事。因此,其所说未免不可信,皇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皇后眉头微蹙,余光睨着祁无雪,心中不免慌了慌,暗地里咬牙切齿,正想如何反唇相讥,汝怀终于发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目光如炬,令人瞧着莫名胆寒:“好了,如何发落,朕心中自然有数。”说着,他不着痕迹地对恭敬曲着腰的陈嫀道,“这几日皇后也烦神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陈嫀敛了眼睛,没法子,只好点头道:“那么臣妾先行告退。”

    皇后走了之后,祁无雪亦打发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普弥侍婢回去面壁。她略提着裙角缓步走上台阶,侧身坐在汝怀身边,微笑着为其斟茶,过滤了茶叶,碧绿葱葱的茶水澄净而透彻。

    “贵妃对此事有何见解?”汝怀终于缓缓开了口,脸色却依旧有些难看。

    祁无雪故作惊讶地抬了眼睛,旋即笑笑,说:“臣妾乃乡野之地长大,见地自然不及皇上,皇后来的全面。再者,此事又涉及黎国与西北普弥之间的国事,臣妾便更不好随意发话了。”

    汝怀微微一笑:“你倒是会替自己开脱。”

    祁无雪亦笑,纤手慢慢剥着橙黄贡橘,随口说道:“臣妾可不关心什么如意容华与王濯将军的安危,臣妾最在意的可是皇上的龙体。”祁无雪将剥好的橘子一瓣瓣置于槐桑递上来的雪白瓷盘之上,置于汝怀面前,认真问道,“皇上近来可有按时服用之前方子制作的丹药?”

    汝怀顿了顿道:“这几日被搅得有些心烦意乱,倒不甚注意。”

    祁无雪叹口气,遗憾着说:“这等小事不值得皇上为其乱了习惯。那药丸长期规律地吃有极其明显的延年益寿,保健功效,望皇上千万不能忘。”

    汝怀点点头,对身侧立着的大太监道:“连常年,可仔细提醒着朕!”

    连常年赶忙应着“是”。

    祁无雪扬了扬下巴,冲槐桑问道:“你可还记得沅灵山的灵虚道长是哪日云游归来?”

    这沅灵山是京城以北连绵不绝的漠山一带中最有灵气的山头,冬日山林照绿繁花茂盛,据说神仙经常出没于此,因此亦是皇帝最喜“修身养性”之所,甚至在山脚下修了简单的行宫。当然,这灵虚道长自然是祁无雪装神弄鬼的托儿,真真假假极擅长故弄玄虚。

    槐桑心领神会道:“大抵是前几日,听说其此次云游闽南,又带回许多闽南民间养生长寿之法。只不过道长得空时间不多,即将闭关不出。”

    不出意外,汝怀眼睛瞬间亮了亮,之前与这灵虚道长交谈甚是愉快,其见识之广博,对玄妙之事颇有见地,此番云游归来,想必更上了一层楼。

    祁无雪自然看出汝怀的态度,顺水推舟道:“皇上这几日为容华之事浪费了太多心神,不若先去沅灵山歇息几日,与道长谈经论道,身心皆能得到升华,岂不快哉。臣妾这就派人快马加鞭通知了灵虚道长,好让其静候皇上到来。”

    “贵妃所言有理。”祁无雪的话正中汝怀之意,他当然同意地点了头,“既然道长不久便要闭关,事不宜迟,朕明日便启程前往沅灵山行宫。”

    祁无雪听完抿唇一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说:“皇上,还有一事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罢。”大抵感受到了祁无雪的“真切”的关怀,汝怀神色柔和了许多,往嘴里放了一瓣橘肉道。

    祁无雪眨了眨眼,微笑道:“臣妾听闻碧沁阁的鄞婉仪从小便与王濯将军兄妹情深,又是王家留下的最后两个,必然关怀甚切,这几日更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颇有病态。虽臣妾与之并不算太交好,毕竟相隔极近,心中自然牵挂。且不论这个,鄞婉仪可是吉星再世,若损了一星半点……”说着祁无雪瞅着汝怀,不再继续说下去。

    汝怀望了她一眼,道:“所以你也觉得不能惩戒王濯是吗?”

    祁无雪无所谓地耸耸肩:“王濯自然与臣妾毫无瓜葛,臣妾一心只系在皇上龙体之上。”

    汝怀笑了笑,起身道:“好了,既然你说婉仪思虑成疾,朕就过去瞧瞧她,也算是一点宽慰罢。”

    祁无雪亦起身,巧笑着俯身作揖:“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到碧沁阁的时候,王鄞正潜心抄写着东方白让侍婢月茹捎来的佛经,听闻外头一声“皇上驾到”,眼珠子一转,从容端起手边早已凉透了的茶,随手泼了几滴于宣纸之上,轻轻吹干,又拿手揉了眼睛,片刻便发了红。

    于是汝怀皇帝见到王鄞,王鄞便是一副双眸垂泪伤痛欲绝的模样,又想起祁无雪之前所说,心中一颤,有些不忍地将其扶了起来。

    此刻已入夜,这一整天事端烦扰的汝怀亦有些倦怠,只粗粗安慰了几句,便起驾回了寝殿。

    皇帝走后,王鄞伸个懒腰,皇帝只一味安慰,并未提及处罚如意及自己哥哥之事,亦没有白天那般盛怒之态,想必祁无雪与陈皇后的耳旁风奏了效。自己自然是不能明目张胆地在皇帝面前哭诉求情,偏要他人所求才能被听取半分。

    王鄞自然早已听说今日傍晚重旸宫闹的那么一出,此事祁无雪并未事先通气与她,只是她仿佛与祁无雪心灵相通一般轻易猜到她此举的目的。

    那个所谓的香囊背后的故事必然是假,只是做给陈皇后看的一出戏罢了。听说其当时可是极其紧张,卖力替哥哥开罪。

    皇帝走了不久,槐桑便独自一人来了碧沁阁,将祁无雪嘱咐的话皆告诉了王鄞,果真与王鄞之前所猜相差无几。

    王鄞将所抄的佛经拎起来扫了一眼,随即放下,望着窗外月朗星疏,想了想说:“夜黑风高的,谣言什么的最迷惑人心了。明日,明日一早皇上便会去沅灵山论道。”王鄞自言自语着,又莫名笑了起来,转头对贻川说,“贻川,出去告诉新来的榕儿,就说王将军与如意容华在西陵边上私会,已被捉了正着,此刻正关押在天牢,不久便要处斩。让这宫女尽可能到处宣扬,只一点,千万别说是我碧沁阁的人。”

    贻川心照不宣地笑着点头:“谨遵婉仪之言。”

    第三十二章

    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谣言,所谓三人成虎,所谓信口雌黄,虚虚实实捉摸不透。

    这新来的小宫女榕儿果真机灵得很,叽叽喳喳四处一说,不消一晚,如意与王濯入狱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三宫六院皆窃窃耳语,待着第二日看好戏。

    而汝怀皇帝此刻正拥着金颦在怀,美人于侧,此等妇人家关怀的传闻自然不会入耳。再说这金颦,领悟能力不可小觑,经了上次王鄞的点拨,为人虽仍旧不甚高调,处事待人却游刃有余起来,亦不再庸人自扰。心态平和了,甚至连气色都好了许多,惹得皇帝更是爱不释手。

    此刻已将近子时,凤禧宫寝殿依旧亮着烛光。皇后虽不常露面,而消息却是最灵通的。诗霜从陈嫀十五便跟在身边,自然对王濯与自家主子的旧事了然于胸,虽极不赞成皇后出手帮忙,但主子就是主子,忤逆不得。因此她一听闻入狱的消息,急忙奔着告诉了陈嫀。

    “娘娘,此事应当如何是好?”诗霜显然亦是着急十分,绞着手中的素帕,甚至连烛芯留了老长都未曾注意到。

    相比之下,陈嫀瞧着要沉着许多,把玩着小指上的鎏金护指,眉头紧锁着不说话。然而陈嫀心中却好比油煎火烧,尤其在王鄞说了什么明月在上,流萤无光之类的,让她信了王濯还是爱过自己的,甚至现在也许都不曾忘怀。

    兴许确实是如意一厢情愿,那么王濯就被生生诬陷了。又或者,这只是空穴来风?是谁在暗地里使的花招,在试探自己罢了。

    陈嫀不愧入宫多年,心思缜密谨慎,不到迫不得已不会轻举妄动。

    她并不是没有猜忌王鄞或祁无雪在背后搞鬼,故意放出这个谣言,只不过关心则乱,任何理智掺和上感情,必然轻易乱成一团浆糊。当然,这向来处事不惊稳如泰山的陈皇后亦是如此。

    诗霜虽明白皇后的心意,然不是局内人,自然不能体会此等思绪。她见陈嫀半晌沉默,打更声复又响起,大抵子时都过半了,只好硬着头皮问了句:“娘娘,需要奴婢明日去天牢探探消息吗?”

    陈嫀手心微动,护指从指间掉落,磕在烫金桌角,“叮铃”一声,让人莫名心中一紧。她面上依旧淡定,只抬了眼睛道:“急什么,若真入了狱还差这一时半会?耐心等着,且先看看是谁放了这消息出来。再不济,亲自问了皇上便知晓了。”

    这话亦是说给陈嫀自己听的,听完仿佛吃了定心丸,慌乱逐渐平息,陈嫀起身让诗霜脱了披着的螺纹罩衫。躺在床上又重复了几遍方才的念头,陈嫀才昏昏沉沉入了睡。

    心中绷着弦,陈嫀一夜睡不安稳,醒了四五次,皆是噩梦缠身,醒来头痛不已。不过令人宽慰的是竟梦到了当年王濯与自己雪地骑马相逐,他不忍自己衣着凉薄挨冻,脱了狐裘大氅给自己,拥着他的体温,好像一整个冬天都不再寒冷。

    自从王濯离去后,陈嫀已经多年没有梦到这般场景了,此刻她屈膝坐在床上,额上满上被噩梦惊醒的冷汗。只是一想到梦中王濯对自己眉眼含笑温柔备至,陈嫀心如融水,双臂环着温热的被衾仿佛还在王濯的氅中一般。

    她稍稍带了点细纹的眼角微微皱起,侧头眯着眼,全然沉浸在如梦似幻的场景中。

    从一开始的愤怒,到之后为他的开脱,再到浓浓思念,最后逐渐释怀。这么悠悠转转将近十年,记忆早已发了黄变了味。如今陈嫀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她轻轻睁开眼,望着轻罗锦帐出神。

    清晨与深夜都是人心理防线最薄弱之时,此刻陈嫀才知自己竟还是当年那个为爱疯魔的死心眼,一心认定了便再难动摇,丝毫未曾改变。

    晨露颇重,清风带着湿润花草气息,沁入肺腑,让人心情无端大好。

    诗霜被难得起个大早的陈嫀唤了醒,来不及仔细梳妆,粗粗洗漱完便被打发着前往日兆殿打探消息。

    诗霜察言观色,纵使起了早,脑子有些混沌,此刻被清风一吹,自然明白过来。皇后如此焦急,想必铁了心帮王濯到底了。

    诗霜笼着袖口匆匆行走,心底不免有些叹息,自己这痴情主子这么多年竟还难以释怀,只可惜投错了胎,不然与王濯将军必定如神仙眷侣一般双宿双飞。

    当然,诗霜只敢这么想想,要是哪天说漏了嘴,就算皇上不要自己的小命,自己也是要奋不顾身往刀尖上抹脖子的。

    到了恢弘的日兆殿跟前,诗霜眯着眼睛打量着殿前守卫——竟只有两队守卫,平日里可不都是四队轮换巡逻的?

    诗霜不做多想,略一思索便拾阶往守卫面前走。

    为首的带刀侍卫有些面生,个子不算高,却威严自成,想必是新提拔上来的罢。诗霜为人仔细惯了,顺带着瞟了这为首侍卫身后几个,有个稚嫩的竟靠着廊柱打盹,帽檐垂一垂的掉了一半,被身边人胳膊肘猛地一碰,突地惊醒过来,险些摔下台阶,神情颇为搞笑。

    来不及回神,这带刀侍卫便先注意到了诗霜,站得笔直纹丝不动问道:“敢问诗霜姑姑何事?”

    堪堪忍住笑意,诗霜上前冲为首侍卫拱手行个礼,恭敬道:“诗霜孤陋寡闻,不知守卫如何称呼?”认得出自己,估计确是自己平日里没留心。

    侍卫倒荣辱不惊,抿唇道:“贱名不足挂齿,姑姑且说何事。”

    诗霜没料到这侍卫会如此回话,颇觉新奇地多望了他一眼,才缓缓说:“不瞒您说,昨日宫中皆传如意容华与王濯将军幽会被抓入狱之事,诗霜心存好奇,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侍卫目光灼灼,令人望着颇觉压迫。他顿了片刻才道:“这消息机密,看在您是皇后身边的姑姑才透露于您。”说着,侍卫声音压低了些,诗霜忙凑上前去附耳倾听,“这消息确实不假,容华与将军现正被关押在天牢,昨日容华情绪十分激动,兼有自寻短见之举。因此,皇上今日一大早便赶着过去天牢了。之后皇上会去沅灵山论道,大抵几日后才能返回。”

    诗霜一愣,反应极快地掩饰过去,扫了一圈四周,原来皇上已经离去了,难怪就留了两队守卫,又颇为嫌弃地看了看那再次开始打盹的新人。这等残次都能上来站岗了,也真是老虎不在,作威作福了。

    临走,诗霜又问:“诗霜多嘴再问一句,王将军如今情况如何?”

    侍卫瞥她一眼,望得诗霜有些发虚,道:“将军亦受了不少刑罚,不过听说他倒未曾提及任何与容华相好之事。”

    诗霜暗暗舒口气,道完谢作个揖,便回身离去了。

    望着诗霜离去的身影逐渐模糊,槐桑转身推搡一把一直瞌睡缠身醒不过来的贻川,冷言冷语道:“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让你跟着一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这么一句风凉话过来,贻川一个响亮喷嚏冻醒了,瞪着眼睛挥挥拳头,刚张口眼珠子一转,却又闭上嘴,只冲这漠然冷淡的槐桑龇牙咧嘴——果真跟祁妖精一样都是坏人!易了容更像座冰山,不对,是块木头!还是针戳不进经水不湿的那种!

    不过,话说回来,贻川美滋滋地摸了摸自己明显硬朗起来的面容棱角,贵妃娘娘这手艺倒真是出神入化,自己这么一易容确实像个清俊的少年了。

    从日兆殿“守卫”处印证了消息,陈嫀本就焦急的心愈发沉重起来,只在屋内来回踱步,桌上碧玉盅内的藕丝荷粉早已凉透。

    陈嫀自言自语道:“皇上怎么突然会去沅灵山论道?”

    诗霜说:“容贵妃最有装神弄鬼的能耐,必然是她劝说的皇上。”

    皇后点头,诗霜见机问:“娘娘,不如求得宫外相助?”

    陈嫀眉头一锁:“不可,此事万万不可被父亲知道。”说着,她下了决心,对诗霜道,“皇上应当不会在天牢停留许久,他对求仙之事更为关怀才对。因此,诗霜,本宫要你今晚便夜赴天牢看看情况,且好生叮嘱将军万万不可承认与如意容华一丝半点的情谊。至于宫中皇上这边,本宫自会想法子打点好,叫将军不用担心。若遇上不懂事的侍卫盘问,自然不可说是本宫的旨意,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看着随机应变。”

    陈嫀又拿了暗色芙蓉柜中一块银色腰牌给诗霜道:“若有人不认得你,亮出这腰牌,自然不会再为难。”

    诗霜接过这玲珑腰牌,仔细瞧了瞧,通体亮白可鉴,上头有隶书工整凸了“纨昭”两字。“纨昭”是太后的名号,这是太后在陈嫀少时赐予她的通行令,能让陈嫀在宫中畅通无阻。

    诗霜捏紧了这珍贵无比的牌子,将其隐在收口袖中,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时辰依旧尚早,例行的请安被陈皇后以身不适推脱掉了。陈嫀在屋内对着一副山居仙人图一笔一划地描摹,奈何三番五次走神,画画停停,笔下的图丢了七八分神韵,陈嫀瞧着连连皱眉。

    正准备重描一幅,诗霜便前来禀报说碧沁阁的鄞婉仪来了。

    陈嫀柳眉微挑,自己没派人盯着她的作为,王鄞倒自己送上门来。陈嫀一向疑心不浅,就算得到了皇帝身边守卫的消息仍旧留着点不放心,还是想再听听王鄞之言。她顿了顿,凤眸一敛,放下手中羊毫,便传了王鄞进来。

    王鄞今日亦是起了个大早,忙活布置了许久,虽面上望着劳累不堪,又不着妆容,眉眼淡如秋水令人心软,一看便知果真为了哥哥之事辗转难眠。只是她这脑中却灵活得很,句句斟酌,步步谨慎,盘算地丝毫不差。

    不外乎求情,王鄞声音隐约有些沙哑,说到动情处甚至略略哽咽,便拿了罗帕轻轻拭了拭眼角。想必思虑过甚,这身子都愈发纤瘦了,让人望着嗟叹不已。

    只听多了便有些腻烦,没一会,陈嫀便扶着额打发了王鄞回去。她揉着酸胀的眼窝,却草草忽视了王鄞起身时嘴角略带着的不合时宜的笑意。

    如此一来,所有事情便皆合情合理。在王鄞身上亦看不出任何端倪,陈嫀终于深信不疑,擎着方才描摹的这幅山居图,近观远山浓淡衔接甚是僵硬,那些个围坐着痛饮的神仙又丝毫不舒展恣意,陈嫀叹了口气,随手将其团了团,扔到了一边。

    一想到能为旧情人做点什么,陈嫀这心里是既紧张又感慨,还有那么一点不知名的喜悦。

    是夜,诗霜怀揣着陈嫀的腰牌,小心地出了宫。她挎了个极普通的竹篾小篮,盖了块厚重的碎花轻棉,里头装着皇后亲自挑选的损伤止血各类膏药纱布,皆是宫中极上品的。

    夜色浓重如墨,饶是初夏已至,芒种将近,这入了夜风口依旧凉凉的侵入衣衫,让人没由来的有些寒颤。

    天牢在京城东边郊区,与西陵遥遥相望,同为极阴冷偏远之地,背靠漠山一带的余支,周边杂草密布。山包连绵,三面黑山圈着这么一个点点火把的牢狱之地,望着就有种阴森可怖之感。

    诗霜好容易行到此处,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珠,捏紧了手中的腰牌,咬着牙走近。

    凤禧宫亦是一夜灯火未灭。

    陈嫀两眼鳏鳏硬是等了一整夜,诗霜却仍旧未归。东方带了些鱼肚白,天就要亮了。陈嫀透过窗,望着天际云层间泄露的些许金光,她眯着眼,心中有些不良的预感。

    陈嫀失了诗霜这得力耳目,消息自然闭塞许多。以至于她竟不知道这最喜爱无事生非嚼舌根的深宫之内又开始传闻如飞絮,早已洋洋洒洒一石千波。

    话说,昨夜有人胆大包天擅闯天牢禁地,一问竟是宫中之人,还随身携带了太后的私密腰牌,胡言乱语说什么要见“被关押的”王濯将军,听得天牢守卫一头雾水又不敢轻举妄动。

    恰好那晚是从前跟过王濯行军的前副将李弼为首守夜,此人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亦是因为如此,才不愿与宰相势力同流合污为奸臣贼子领兵,宁愿跟随王濯一同从边疆被召回,继而被贬,只做了区区天牢看守将领罢了。

    李弼警惕极高,亦不认得什么宫中姑姑之类,情分脸面什么的更是不甚在意。见其言语有异,行色匆匆,当即便觉其中有诈,丝毫不留任何情面地拘留了诗霜,只待着皇上归来便通报上去。

    当然,这李弼自然不会那么巧地正好昨夜值勤,他只是看在王濯亲妹妹王鄞口谕的份上,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了平日那帮只吃软饭不干活见钱眼开见利忘义的懒鬼的班,才有机会这么幸运地见着诗霜来探。

    他自然也是极不高兴的,谁大半夜的有这闲工夫不睡觉跑来逮人?心底里直犯嘀咕,有朝一日王濯出来,非得让其好好请自己吃顿饭才行。

    再说汝怀皇帝,其在祁无雪的“指点”下兴冲冲地奔向了沅灵山,只是不幸的是,这神出鬼没的灵虚道长说什么这几日风露灵气甚佳,遂提早闭了关,着实令人嗟叹不已。

    然而令汝怀还算宽慰,灵虚道长料事如神,早已算到自己的到来,便早早炼制了一小瓶雪莲玉露和气丹赠与皇帝,汝怀这一粒下去,顿觉神清气爽,几日来的烦恼皆消失殆尽,只感叹果真灵丹妙药。

    携了这丹药与灵虚道长亲手书写的闽南养生心得一卷,汝怀皇帝心满意足地坐了明黄软轿提早回了宫。

    只是其一回宫,这铺天盖地的“噩耗”便接踵而至,不免又气恼不已,这后宫真是没一天安生日子!忙又吞了一粒和气丹抚着胸口顺顺气。

    当然,这些变故陈嫀还不知道。此时已是晌午,诗霜竟连个人影都没出现,陈嫀自觉情况不妙,却未曾想得如此严重。心下还未想好如何替自己开脱,凤禧宫门口便破空传来一声“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陈嫀黛眉一蹙,来不及细想,急忙穿上雪青外罩,理了整齐后神色自若地出门接驾。

    “臣妾给皇上请安。”

    “起来。你给朕看看,这是不是你宫中的人。”汝怀声音倒是不甚急躁,只是这平静起来更让人七上八下。

    两个侍从架着个衣着素洁的宫女从后头快步走上来,将这宫女押到皇后面前。陈嫀斜着眼睛略略一看,不出所料,确实是诗霜。

    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此刻陈嫀反倒沉稳下来,这宫中十年下来,什么风浪没见过。她心中波澜不惊,面上却故作诧异,后退一步道:“诗霜?”

    祁无雪立在汝怀身后,纱衣宽袖静若处子。见皇后故弄玄虚,她细细眯着眼睛,轻笑着准备看好戏。

    诗霜被扭着胳膊许久,一时送下来便酸痛难忍,奋力咬着唇堪堪忍住泪水。她抬头,从前一丝不苟的发髻散了大半,几缕发丝荡着遮住眸子:“娘娘,奴婢……”

    没等诗霜哭诉,汝怀便不耐烦地指着诗霜问皇后道:“给朕一个解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何故你宫中的侍婢昨夜去了天牢?”

    陈嫀一脸莫名地正准备狡辩说自己毫不知情,祁无雪却恍若早已看穿其心思一般微微一笑,接着云淡风轻地上前几步,说:“想必皇上耳听八方,在回宫路上早已有所听闻,这几日宫中皆传着些如意容华与王濯将军相会被捕之事。恰逢皇上赴沅灵山论道,这谣言便更是扶摇而上,惹得有些人心中迫切难耐。”说着祁无雪不经意地瞥一眼冷冷盯着她的陈嫀,掩唇淡笑继续道,“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只是昨日鄞婉仪因此传闻心中悲痛,臣妾便好心陪伴了半刻。不料,竟听闻皇后娘娘与那王濯有所谓的‘旧情’?若不是因为这点情分,娘娘才遣了贴身婢女前往天牢探个究竟?”

    祁无雪似笑非笑地望着陈嫀,丝毫不惧惮其凌冽的眼神。

    听了祁无雪的话,汝怀的眉头登时便拧了起来。陈嫀料想情况不妙,果真着了这几个妖精的道,她轻舒口气,不急不忙道:“皇上明鉴,臣妾一心只为皇上,从未做过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诗霜跪着又急急扭着身子磕头,声音甚是粗糙:“皇上,此事确实与娘娘毫无干系……”

    还未说完,汝怀便砸了一串佛珠在诗霜背上:“住嘴!轮得到你说话?”又负着手来回走几步,道,“连常年,去碧沁阁传了鄞婉仪过来回话。”

    “是。”连常年脚下生风,领着队小太监一溜烟便没了踪迹。

    “嫔妾……参见皇上,皇后,容贵妃。”王鄞声音有些发虚,作揖都得贻川略略扶着,一抬头更是双眼留着淡淡红肿,想必确是兄妹情深。

    汝怀见其如此,心中有所不忍,伸手扶了王鄞胳膊,柔声问道:“传你过来本无大事,只方才贵妃提及你哥哥与皇后旧事,朕从未听闻过,不妨细细讲来。”

    王鄞眼中满是惊慌,又刻意望着陈嫀冷淡的凤眸,踟蹰半晌又跪了下去,垂着头轻声道:“皇上恕罪,嫔妾对此事……一无所知。”

    明眼人一瞧便知其中猫腻大了去了,汝怀自然懂得,再次扶了王鄞起身:“不用怕,尽管大胆说来,有朕在,谁敢为难你?”

    听到这话,王鄞眨了眨眼,才缓缓说:“嫔妾自小便与哥哥关系甚好,许多事哥哥都尽数告诉我。因此,嫔妾才知,当年皇后娘娘确实与哥哥有交好之情,然而哥哥明白娘娘的身份,不敢造次,更不敢倾心于娘娘,迫于娘娘的爱慕甚切,便只好主动请离了京城,去了边疆参军。说起来,嫔妾已是十年未见哥哥了,谁料如今还出了此等丑闻……”说着王鄞便拿了锦帕轻轻压了压眼角。

    祁无雪在边上叹口气,极善解人意地握了王鄞的手,温声软语地安慰:“谁对谁错,皇上心中清明,自会还个公道。”

    对于祁无雪这趁机吃豆腐的行为,王鄞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悲愁登时烟消云散,只想赶紧把手给抽出来,然后好好瞪她几眼。

    然而祁无雪这反应迟钝的,竟毫无察觉,只继续紧紧握着王鄞的手,转而对皇帝说:“皇上,婉仪一向为人正直,不会无故诬陷。那么,依臣妾拙见,皇后娘娘大抵是对将军余情未了罢,只可惜将军当年便丝毫不领情,今日更不会为之所动,着实可惜。”见汝怀颇有爆发之势,祁无雪颔首,“自然,这只是臣妾妄加揣测罢了,一切还请皇上定夺。”

    “确有此事?”汝怀还算给陈嫀面子,只阴阴地问。

    陈嫀心中对这两面三刀的王鄞痛恨,又不好发作,只故作淡然地哂笑:“婉仪竟还记得十年前的旧事,真是难得。只可惜一切只是你哥哥的一厢情愿罢了。本宫从未爱慕过他,本宫自小便知晓身份,一早便是皇上的人了,从不敢僭越,本宫与你哥哥只是一时知己罢了,又怎会别有他心?而贵妃的话更是无稽之谈。”

    “那么这宫女之举你又作何解释?”汝怀亦不是个糊涂人,对两方说辞皆半信半疑,毕竟与这陈嫀做了十年夫妻,举案齐眉的情份还是在的。

    陈嫀瞥一眼跪在地上的诗霜,许久才淡淡道:“此事,臣妾丝毫不知情。”

    汝怀将信将疑地对着一动不动的诗霜道:“贱婢,你说说究竟何故。”

    “娘娘……娘娘说的没错,此事她确实不知情。”终于轮到开口机会,诗霜忙扭着身体冲皇帝磕头,抬头又大义磊落地直视汝怀的眼睛道,“从头至尾皆是奴婢一人的主意,娘娘更是被蒙在鼓里。奴婢从小跟了娘娘,娘娘忠心不二,心中一直只有皇上一人。娘娘对将军更没丝毫情意,婉仪大抵年少记差了罢。”

    听到这话,王鄞瞥了诗霜一眼,果真主仆情深同仇敌忾,只是……祁无雪,此刻你还握着我手不放作甚?!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来尽情留评【拍拍鼓鼓的钱包,土豪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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