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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再上 第15部分阅读

    凤再上 作者:肉书屋

    凤再上 第15部分阅读

    。”双眸略略睁开,又眯了起来。

    康嬷嬷忽然放低了声,道:“大概是因为姨娘生的……真真是混世魔王,最是游手好闲,自小胡天胡地,又没人管教……”

    凤涅道:“嬷嬷很不喜欢他?”

    康嬷嬷面色变了几番,道:“瑜二公子那性子,也难得人喜欢。”凤涅从铜镜里斜睨康嬷嬷,总觉得她是个欲言又止的模样。

    第四十三章

    次日清早上,范夫人同一干女眷便来问安,屋内寒暄片刻,便陪着凤涅游园。

    行走之间,范夫人问道:“娘娘昨晚上睡得可还好么?”

    凤涅微笑道:“很好。”

    回廊下凉风习习,旁边湖水泛碧,墙根旁边竹林飒飒,雅致惬意之极。

    范夫人见她四看,便道:“这座别院乃是数月前刚修缮好了的,还没有人进来住过,虽然有些清朴,然而胜在干净清幽,娘娘不嫌弃才好。”

    凤涅道:“此地甚是雅趣别致,本宫很是喜欢,又哪里来嫌弃一说。何况本宫早便派人通传,切忌大肆铺张浪费,这样就已经很好。”

    范夫人便微笑道:“娘娘所言甚是,本来大人正犯愁不知在哪里迎驾,若是在家里,总显得有些怠慢,幸喜有这所新宅子,……当初建这宅子之时,又哪里想到,有朝一日会成为栖凤之所呢。”

    凤涅道:“正是,所谓因果造化,谁也是料想不到的。”

    说话间,便走到回廊尽头,却见前头色彩斑斓,是一座二层小楼,窗户上竟是用了些或蓝或红的琉璃片镶嵌。

    楼底下通着湖水,养着几只绿头鸭彩鸳鸯,在里头游弋来去,成双捉对,很是趣致。

    一干女眷陪着凤涅看了会儿,凤涅道:“我们在此清闲,不知丞相现在在做什么?”

    范夫人回道:“一早便去早朝,昨夜晚熬到半夜,准备了谢恩折子呢。”

    凤涅叹道:“本宫回来一趟,倒是让父亲劳碌了。”

    范夫人忙道:“虽是忙碌,却是无限欢喜,更是家门荣耀,因此倒是巴不得娘娘多回来两趟的。”

    凤涅见范夫人对答之间滴水不漏,便点点头,往旁边走开两步。

    有个范家的管家娘子在头前引路,进了个圆月门,一拐弯,却见头前迎面来了数道人影,个个华服秀美,宛若神仙降临。

    凤涅定睛一看,才笑道:“原来是一面镜子。”

    那楼底下里侧,并不竖屏风,反而立了一面大的玻璃镜面,将进门众人的影像映了入内。

    范夫人陪笑道:“一时忘了说,娘娘未曾受惊吧?这奇巧之物,臣妾起先见了,也是很不习惯。”

    凤涅道:“不曾惊,甚好。”

    往前又走数步,才又低声问道:“是了,前些日子母亲进宫所说的那件事,如今怎样了?”

    范夫人心领神会,情知是她进宫所说的修缮旧居打死人之事,便也压低声音道:“劳娘娘相问,已经无碍了……多亏了娘娘。”

    刑部正在纠缠那死人之时,偏生皇后在这风头浪尖上请旨省亲,天子竟也准了,其中风向,谁人不明?就算是有人想从中翻盘,此刻也不是合适时机,自然熄了心。

    凤涅笑道:“无碍便好,是丞相吉人天相,也是皇恩浩荡。”

    范夫人连连点头,复低声笑道:“还有件趣事,臣妾听大人说,那起先想要借机生事的刑部司尚书,气得病了一场呢。”

    凤涅抬起袖子轻轻一遮嘴角:“这人怎地这么不经风浪……倘若每件事都如此,那还不得活活气死?在朝堂上办事,这样沉不住气哪能成?”

    范夫人道:“娘娘所说,便是金玉良言,可惜有些人竟是不懂。”

    两人相对一笑,出了这小楼,却见前方一片葡萄藤子架成的长廊,此刻上头碧绿幽幽,已经结了小小的绿葡萄。

    底下却也是颗颗的圆滑鹅卵石铺成的甬道。

    凤涅便一点头,康嬷嬷先一步搭手,正走到中段,忽然听到前头一阵轰然笑声传来。

    凤涅看了看,眼角余光扫过范夫人,却见范夫人依稀皱了眉,却也未曾做声。

    如此将要走出葡萄藤架之时,凤涅定睛一看,却见前方的一座凉亭之中,有几个人影坐在其中,其中一个,一脚踩在石凳上,官服衣领微微敞开,露出雪白中衣,正晃着手,吊儿郎当地叫道:“没有下的了?没有的话可要开啦!”

    此刻范夫人走上前来,见状皱眉低声道:“很不像话!”就要叫人。

    凤涅却道:“那不是二哥哥吗?”

    范夫人道:“正是……没想到他今日竟未曾出去,反而在此跟些侍卫胡闹。”

    说话间,范瑜已是惊动,便扭转头来看。

    跟他一起的侍卫们也都纷纷跳起来,敛着手退后低头,跪地行礼:“参见娘娘千岁!”

    范瑜似是惊慌,手中的骰子掉进碗里,当啷啷发声。

    范瑜也忙一撩袍摆,跪地行礼。

    凤涅上前一步,缓缓入了凉亭,瞅了一眼,却见三个骰子黑点儿朝上,分别是“四,五,六”,合起来便是十五,乃是个大。

    凤涅道:“二公子的手气不错啊。”

    范瑜垂着头,惊疑不定似地:“微臣……微臣知错。”身上还隐隐地透出几分酒气。

    凤涅一笑,抬手将那三颗骰子捡起来,随手往碗里一扔,只听得细微声响,骰子停下,凤涅笑道:“本宫的手气竟也不错,正好比二公子大上一点。”

    范瑜一怔,略微抬头。

    康嬷嬷在旁一看,却见是两个五点,一个六点,她便得意扫了范瑜一眼。

    凤涅扫了一眼旁边的石凳,康嬷嬷立刻会意,手一挥,身后跟着的宫女们上前,将捧着的锦缎厚垫子放下,又将捧着的茶具布置开来。

    凤涅缓缓落座,此刻侍卫们尽数退了出去,只有范瑜不敢退,仍单膝跪在面前。

    范夫人本欲说话,见状心头一动,便悄无声息退了出去,身后一干女眷也纷纷而退,都站在亭子外低着头。

    凤涅望着范瑜,道:“二哥哥这一向可好啊?”

    范瑜道:“劳娘娘牵挂,微臣一向甚好。”

    凤涅道:“是啊,本宫看你这吊儿郎当的性子倒是一点儿没改。”

    范瑜略大了胆子,抬头看向凤涅:“娘娘……饶恕,微臣是因天热,一时忘形。”

    凤涅道:“联合当班侍卫围赌,他们可都是负责保护本宫的,倘若让有心的贼子有机可乘,这件祸事,二哥哥可是担当不起啊。”

    范瑜面上露出些许笑意,求道:“求娘娘高抬贵手。”

    凤涅轻轻啜了口茶,略俯身靠近范瑜,道:“本宫倒是想饶恕了你,只可惜本宫身为皇后,自然更要以身作则,实在没法子将律法置之度外,二公子如此目无法纪,倘若就此放过,未免不长记性。”

    范瑜瞪大眼睛:“什么?”

    凤涅道:“念在是初次,跟随着便不予追究,只落在二公子一人头上,不知二公子觉得本宫这样处置是否恰当?”

    范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等等,范悯……”

    凤涅轻描淡写道:“嬷嬷,他说什么?”

    康嬷嬷道:“奴婢没听错的话,二公子直呼了娘娘的名字……”

    凤涅漫不经心看看自己手指上的黄金戒子,实在赏心悦目,便道:“罢了,本宫也不是小心眼的人,这件事就算了,免得两罪并罚,二公子受不了。就只究他聚众围赌之罪算了,……就在这亭子外头,小小地打上十五板子吧。”

    亭子外范夫人听了,身子微微一抖,却不曾做声。

    此刻禁卫上前,将范瑜拉出去,范瑜似乎回过神来,叫道:“娘娘,恕罪啊!”却不由分说地被拉出去,劈里啪啦打了起来。

    凤涅听着起伏不断的板子声,看外头的女眷们个个色变,便对康嬷嬷低语几声,康嬷嬷出了亭子,对范夫人道:“娘娘说今日累了,有劳各位女眷相陪,娘娘欲回去歇息,请各位也自退下吧。”

    范夫人扫一眼嗷嗷乱叫的范瑜,毫无异议地行礼遵从,带着众人退了。

    一直等这些围观群众都退下,十五板子也干净利落地打完了,太监将范瑜扶起来,范瑜一瘸一拐地到了亭子外,跪地道:“谢娘娘……轻罚。”

    凤涅望着他一张小白脸上见了汗,官服上也渗了汗渍,也不知屁股坏了没有,便道:“二公子请上前。”

    范瑜手扶着腰,呲牙咧嘴进来,勉强跪下。

    凤涅轻声道:“二公子知道自己今日为何受罚么?”

    此刻人少,侍卫都有退了开去,身边只康嬷嬷等几个心腹。

    范瑜一咬牙,低声道:“我倒是……小看了你。”

    “哦?怎么个小看法儿?”凤涅唇角微挑,望着范瑜。

    范瑜一扭头:“你无非是……记恨我昔日对你……”

    “如何?”

    范瑜皱眉,闷声道:“罢了,也算是我自作自受,又无防备,不晓得你如今变得如此厉害。”

    “本宫哪里厉害了,”凤涅笑道,“倘若厉害的话,二哥哥你此刻便连话也说不出了。”

    范瑜哼了声,不敢多言。

    凤涅收了笑:“只不过……本宫有一宗疑问想请教二哥哥,不知你能否据实告知?”

    范瑜转过头来,望着凤涅:“何事?”

    凤涅道:“当初,本宫在府里之时,二哥哥以欺负本宫为乐,还次次变本加厉……”

    范瑜一张刚刚微红的脸复又变白,他生得倒是很不难看,下巴尖尖,手指细长,只是气质上有种阴柔不正似的,眉头一皱,神色忐忑。

    凤涅道:“别慌,本宫不是要再追究什么,只是想问问,二哥哥明明乐此不疲,为何后来,二哥哥忽然一改性子,不再找本宫的麻烦呢?”

    范瑜肩头微微一抖,嗫嚅道:“这个……自然是微臣……改邪归正。”

    “良心发现?”凤涅仰头一笑,“本宫先前还说二哥哥你的性子一如既往,你自己也认了,又何来良心发现改邪归正一说?”

    范瑜眼神闪烁不定,抬头看一眼凤涅,对上她的眼睛,终于恼道:“罢了,对你说了又何妨……难道你还不知么?那一次我欺负你,被……被那人看到,他便狠狠教训了我一顿……”

    凤涅凝眸:“那人?”

    “你何必非要问我说出来?”范瑜神色里有几分畏惧,却又不敢不说,声音压低,道:“自然就是……就是当今圣上。”

    第四十四章

    范瑜说罢,凤涅饶有兴趣道:“当时圣上还不过是个不起眼儿的王爷吧,似乎年纪也小,又不是这府里头的,难道你就乖乖地听了他的?”

    范瑜叫苦,说道:“虽是个不起眼的王爷,毕竟身份摆在那,且拳脚上更不长眼,我打不过他,难道还能死扛么?”

    凤涅噗地一笑,欣赏他的细眼长眉,望着他略微瘦削的身板,心里比量了一番朱玄澹那身子,还真的无法死扛,不过,原来那人自小就很是凶悍了啊……

    凤涅轻轻地咳嗽了声,便又问道:“本宫略微有些记起来了,记得当时,他在府内做客,不过,那时候你欺负过本宫许多次了,只在那一次被撞见?你可也实在很大意啊。”

    范瑜听她口吻轻描淡写,便也放松几分,思索着说道:“此事说起来,咳,……其实在那之前,我的所作所为,当时的……圣上也知道一些,只不过不知为何,那一次他格外动了怒……”

    凤涅心里一跳,抬眼道:“你说,先前你欺负我,他也知道,不过没管?”

    范瑜点头:“是。”

    凤涅道:“那他开始管的……是哪一次?”

    范瑜道:“我记得……微臣记得是那年的正月十五过后,可还记得么?那时候娘娘你小的很,不过是三四岁而已……”

    凤涅眯起眼睛道:“自是极小,要不怎么我记得不清楚了呢,……对了,他是怎么教训你的,只打了你一顿么?”

    范瑜悻悻然说道:“打得不轻,鼻青脸肿地,差点儿断了一根肋骨,我又不敢对父亲承认,只说自己摔了一跤,幸好无人追究。”

    凤涅笑道:“怪道你以后那么听话了,那么,现在你御前行走……圣上见了,可还能记得当初之事么?”

    范瑜叹了口气,道:“圣上日理万机,若是不记得也是有的……不过幸好微臣现在虽是皇宫当差,但也极少见圣上,倒还安稳些的。”

    凤涅问过了范瑜,见没什么可问的了,便叫个太监架着他离去。

    凤涅走了半天,也觉得累了,便思回去歇息。

    一路回了房,康嬷嬷便笑道:“娘娘,打了二公子一顿,好歹也稍微出了一口昔日之气。”

    凤涅道:“本宫当时年幼,好些个事情也记不清楚了,幸喜嬷嬷你忠心耿耿,说的明白。”

    康嬷嬷道:“奴婢也只是一时之间口快……替娘娘不忿,委实当时二公子太不像话……”

    凤涅道:“对了嬷嬷,你说,范瑜说圣上打他的那一次,是正月元宵时候,那时候,圣上怎么会在咱们府里?”

    康嬷嬷说道:“当时圣上也不过是十三四岁的样子,先皇同范家交情甚好……对了,娘娘该知道吧,如今咱们的懿太后,算起来,七折八拐地,竟是范家的亲戚呢,奴婢记得那时候,圣上在咱们府里住了颇久……”

    凤涅沉吟问道:“那么……本宫那时候可认得他么?”

    康嬷嬷说道:“这个奴婢就不太清楚了,不过,倒是记得梅仙小姐从小就跟万岁爷交情好,万岁爷总是称她‘妹子’,她便唤万岁爷……”

    康嬷嬷撇嘴,却不敢说下去,凤涅心里知道,范梅仙叫朱玄澹,自是一声甜腻的“见清哥哥”。

    然而范梅仙是范家正牌二小姐,而当时的范悯人小不说,地位更是轻微,要见王子,谈何容易。

    那朱玄澹究竟是为何才为了范悯出头的呢?只是一时的小小少年、英雄意气?

    还是说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凤涅问了会儿,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便也罢了。

    中午用过了午膳,小事歇息,起身之后,却听宫人禀报,说是丞相大人来探过数次。

    凤涅便命人传范汝慎。

    顷刻间,范大人一身官服而来,行礼罢了,凤涅道:“父亲,此间别无他人,何必如此拘礼?素日里不曾回来,倒也罢了,如今父女们好不容易相聚,就不必拘泥于朝堂上那一套了。”

    范汝慎道:“多谢娘娘圣恩!”

    凤涅道:“赐座。”

    子规便搬了个锦墩给范大人,范汝慎提着袍子坐稳,温和问道:“此间简陋,娘娘住的可安稳?”

    凤涅道:“非是简陋,只是清雅别致,本宫甚是喜欢。”

    范汝慎面上透出一丝悦色,道:“娘娘不嫌,微臣也放心了。”

    凤涅道:“此地虽然甚好,但本宫却也惦念昔日旧居,正打算着回去看一看,不知可使得么?”

    范汝慎道:“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微臣这便去安排,明日娘娘便可回去暂居。”

    凤涅道:“又要劳烦父亲大人了。”

    范汝慎道:“此乃分内之事,娘娘切勿挂心。”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范汝慎便道:“自娘娘入宫以来,微臣同贱内……合家上下惦念娘娘,先前听闻变故,心甚忧虑,也屡屡在圣上面前说了好些话,只可惜无力回天,幸喜乃是虚惊一场,娘娘吉人天相,终究仍旧能够重掌凤仪,实在是万千之喜!微臣听闻消息之时,忍不住涕泪交加,一言难尽……如今再见娘娘凤颜,实在叫人,感慨万千。”

    凤涅听着这样“感人肺腑”的话,也是微微动容,眼圈儿一红,似泪非泪,低声道:“父亲这番话,也让我甚是感念……昔日女儿遭遇不祥,身虽在冷宫,心却也惦记家中,知道父亲必然是坐立不安,很是担忧,幸好,仗着范家祖宗福荫,父亲赤胆忠心,皇上终究变了主意,擢令本宫重回凤仪,本宫身得安乐,心中也是更为感激多亏了祖宗庇佑,父亲出力,才思谋着要回家省亲一趟,也算是一偿夙愿。”

    范汝慎望着凤涅,听着她字字清晰,不疾不徐地说着,他那一双深眸里头,亦是光影万千。

    一直听凤涅说完,范汝慎才又道:“娘娘如今虽是一国之母,身份尊贵,不可言说,然而一片赤子之心始终不改,让微臣很是感动……只盼娘娘能够永得圣上恩宠,恩及范家。微臣心中宽慰莫名,在此感恩戴德,再拜圣上,同娘娘。”

    他说着,便振衣起身,重新跪拜地上。

    凤涅见状,便急忙亲身起来,上前将范汝慎一扶:“父亲何必行此大礼?”

    范汝慎顺势起身,凤涅虚虚搀扶他重新坐了,才道:“对了,不知父亲可听闻,上午时候,本宫处罚了二哥哥?”

    范汝慎闻言,双眉一皱道:“娘娘放心,此事微臣已经知道,全在范瑜之错,娘娘如此处罚,已经是算轻的了,微臣先前来时,且罚他跪在宗祠里呢。”

    凤涅道:“多谢父亲体恤,当时当着众人的面儿,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本宫有心徇私,却也无法,只怕这事儿传扬出去,又给圣上……或者一些有心人知道,更说我们袒护自家人,因为这点儿小事得了坏名头,反倒不美。”

    范汝慎若有所思地,连连点头道:“娘娘思虑周全,微臣敬服!”

    四目相对,凤涅道:“父亲不怪我打自家人,本宫便放心了。”

    范汝慎正色道:“娘娘所做,都是为了范家着想,乃是长远之计,若是为了一两个不成事的子孙累了大事,才是不当。”

    凤涅笑着称是。

    话说到此,两人都不是善茬,对彼此的深浅也摸了个大概。

    范汝慎目光一垂,复又抬起,道:“是了,娘娘可曾听说,最近,甘州卫威远侯谢铁翎,并南直隶平宁王柴家,两家双双派人来朝?”

    凤涅缓缓回身落座,闻言道:“这个,好似在懿太后寿宴之上,听陛下说起来……只是具体如何,尚不清楚。”

    范汝慎道:“微臣听说,两家随行者,除了特使,还有威远侯之女,谢筝春,同柴家的郡主,柴仪曲。”

    凤涅即刻想到,朱玄澹曾对朱镇基说过的一句话“你可曾记得柴仪曲”,便道:“他们两家派人上京,本是极平常不过的,为何却有贵女相随?”

    范汝慎见她果真问到了点子上,便道:“娘娘问的极是,前阵子,有传言说谢铁翎拥兵自大……有人在内阁里参了一本,只是圣上并不以为意,此番谢家之人入京,是极值得玩味的。”

    凤涅便笑道:“想必谢小姐同柴郡主,都是极为出色貌美的女子了?”

    范汝慎也微微一笑,道:“听闻谢小姐文武双绝,而柴郡主才华出众,天下无双,自是难得的女子。”

    凤涅道:“这样难得的女子,莫非更要天下最难得的人物来衬?”

    天下最难得的人物,自是当今皇帝陛下。

    丞相大人,这是在给她提醒呢。

    范汝慎见她会意,微笑道:“听闻当初平宁王当初在京之时,柴郡主年小,惠太后甚是喜爱,留在宫内养了很长的一段时日……后来平宁王出京,才带去了。”

    凤涅眯起眼睛道:“原来如此。”

    范汝慎望着她波澜不轻之神情,道:“娘娘聪慧,心中有数,微臣便也放心了。”

    凤涅道:“多谢父亲大人提点,本宫记下了,本宫人在后宫,消息难免闭塞,多亏了父亲大人。”

    范汝慎便道:“娘娘饮水思源,一片赤子拳拳之心,微臣虽然力薄,却也会尽力照应,请娘娘放心。”

    两人一番交谈,范汝慎告退。

    凤涅见他出外,才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不愧是权臣,老谋深算,滴水不漏啊。”

    康嬷嬷始终侍立左右,只听两人说些平常的话,也没觉得不妥,又哪里知道,两个人彼此之间已经探了对方路数,且“交”了心呢。

    凤涅道:“对了,怎么不见子规?”

    康嬷嬷道:“中午头回来后,便又出去了,娘娘唤他有事?不如让奴婢派人去找一找?”

    凤涅有些不放心子规,便道:“去找找也是好的……”康嬷嬷正欲派人,却见外头有人进门,不是子规,更是何人?

    康嬷嬷见了,便笑道:“子规你去了哪里?一声不吭地,倒叫娘娘好生担心。”

    子规急忙行礼:“方才有些儿小事出去了,见娘娘睡着,不及禀报……还请娘娘恕罪。”

    凤涅见他好端端地,也放了心,便随口问道:“有什么小事?”

    子规闻言,略微沉默,却又道:“奴婢乃是去看他们准备的吃食如何……有一色米,不甚好,便让他们换了。”

    凤涅也不以为然,便道:“你倒是细心,只是记得,若是出去的话,最好休要一个人独行,多带几个小太监,另外,出去做什么,事先跟嬷嬷说声,也叫本宫心里有数。”

    子规知道她是一片关怀自己之意,便垂头道:“奴婢遵命。”低头之时,双眉却皱了起来。

    当晚上,凤涅便早早安歇了,沐浴了一番拭干身子,两个宫女举了扇子,轻轻扇风。

    这屋子之内,范家之人送了好些冰来,盛放在大大地瓷缸之类,搁得高高地,冷气蔓延,果然森凉。

    康嬷嬷见凤涅睡着,便叫宫女停了扇风,蹑手蹑脚退了下去,她亲把床帐放下,自己睡在外间。

    凤涅沉沉睡去,大概是因为知道身在宫外,某人不会前来马蚤扰,因此格外地安稳。

    不料,大概是睡得太早之故,到了半夜,竟然醒来,只觉得舌头干僵,隐隐口渴,想要喝一口水。

    凤涅正要叫人,忽然间,觉得身子有些异样。

    腹里头,好似有那么一团儿温温地小火,缓缓涌起,烧得人有些难堪。

    第四十五章

    凤涅伸手摸摸小腹,心里有一点不安,急忙叫了人进来,倒了杯温水。

    正端着细细地喝,外头有人脚步轻轻地进来,行礼道:“娘娘。”

    凤涅抬眸一看,却是子规,便道:“何事?起来。”

    子规起了身,望了她一眼,见她脸颊微红,目光如水,一怔之下道:“奴婢在外头听娘娘叫人,故而进来看看。”

    凤涅将杯子递给宫女:“没事,……想必是夏日太热了,令人心里烦躁。”

    子规踌躇道:“没大碍么?若是不妥,要请太医来看看才好。”

    凤涅道:“当真无事,勿要担心了。”

    子规道:“那……如果娘娘觉得热,让她们给娘娘打扇子吧。”

    凤涅看看左右宫女,并不是要刻意体恤她们,而是本能地觉得留下不妥,便道:“不用。”

    挥退了人,重新躺下,本以为会好些,谁知道过了会儿,身体之中好像有什么蠢蠢欲动,凤涅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汗把衫子都湿了。

    半明半暗地阴影里,听到自己低低地喘息声,越来越有些按捺不住,抬手在额头一搭,只觉得滚烫而湿润,凤涅喃喃道:“不行了……”

    一骨碌爬起来,在床中央盘膝,正儿八经打起坐来。

    将那“波若多罗密多心经”反反复复,从头念诵到尾,从尾又倒回头,背诵到第五遍上,身子里的火儿似乎消淡许多,困意也终于涌上来。

    凤涅倒头睡下之时,模模糊糊想道:“还真的是……佛法无边啊。”

    次日清晨起了,洗漱用了膳后,丞相府有人来接引凤驾,便往丞相府邸而行。

    一路上,黄沙铺地,黄幔遮道,有些百姓子民,在路边上踮脚仰头地看,有人低低议论:“当真是圣宠无双……皇后娘娘省亲呢,这范家的势力可是了不得了,一手遮天也不为过……说起这位皇后……”不敢高声,只是暗暗里说。

    凤涅人在銮轿之中,静静听着,耳尖地听到那个“一手遮天”四字,嘴角挑起一抹笑:没有谁能一手遮天,倘若有人如此或者以为自己如此,那么,距离死地就也不远了。

    如果摊上一个昏庸无能的君王倒也罢了,但是那一位……

    想到朱玄澹那双眼睛,莫名地浑身又有些发热,急忙将他从脑袋中驱除出去。

    到了范家,阖府上下已经在外头恭迎,恭而敬之地将凤涅迎了进去,范汝慎亲自引路,不敢丝毫怠慢。

    入了内堂,上下落座,闲话片刻,凤涅见外头人乌压压地,想必是范家的亲属之类又在恭候,便道:“大可不必如此劳师动众,本宫只是想看看自己昔日所住之处,大热地天,又何必劳动众人,还是各自去饮宴欢喜吧。”

    范汝慎领命,凤涅又温和道:“父亲大人必然事务繁忙,就不必跟随了,让父亲劳碌,本宫也是于心不安。”

    范汝慎深看她一眼,行礼暂退。

    中午头上,用了膳,范家的饭食并不比宫内差一点儿,色香味俱全,令人赞赏。

    午后稍事休息,起了晌,正好儿是个阴天,天气比昨日稍微地凉爽了些,凤涅道:“嬷嬷,陪本宫出去转转,回旧居看看。”

    康嬷嬷迟疑道:“娘娘当真要去么?”

    凤涅道:“怎么,不便么?”

    康嬷嬷压低声音:“不瞒娘娘,昔日那住处,委实狭窄破败,若是再回去,怕是……委屈娘娘了。”

    “住都住过了,怕什么,何况是看一眼而已。”凤涅一笑,范悯寄人篱下,又是“三等丫头”,住的地方想必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范夫人只说她此刻歇息的地方是旧居,不过是“锦上添花”遮掩的话罢了,但是这并非凤涅回来的本意,既然回来了,自是要亲自看一眼……范悯曾经歇身之处才是。

    心中隐隐地有一种感觉,好似……会不虚此行。

    康嬷嬷见她一心要去,便又唤了子规,身后几个宫女太监,再往后便是侍卫们,一块儿前去。

    原来范悯所住的地方在后院最为偏僻处,走了一会儿,渐渐地曲径通幽,脚下都非平坦的甬道,而是鹅卵石铺成,又大大小小地,颇为坎坷。

    又有一道石桥,并非是正儿八经地桥,而是岩石搭成。

    康嬷嬷扶着凤涅的手,生怕她不留神跌跤,凤涅左顾右盼,心中有些惊跳,又有些不安。

    ——这个地方,她好像……来过。

    凤涅皱着眉仔细地看,假山,流水,以及这凹凸不平地地面,转过一道假山石,望见前头花木扶疏,虽然经过刻意修剪,仍旧显得很是茂密。

    凤涅望着这些长得很是肆意地花树,脑中一昏,脑中闪过模糊一幕:一个小小地身影,将花枝分开,骨碌碌地眼睛……

    脑中发昏,脚步一顿,子规也急忙上前扶着:“娘娘,可还好?”

    康嬷嬷也急忙问道:“是不是走了半晌累了?”

    凤涅一摆手,重新凝眸看向周遭,然而却再也想不起来。

    可是那种熟悉之感却挥之不去,虽然觉得极为熟悉,但是自己确定是没有来过这里的,难道……是梦里曾经梦到过?

    还是说……是身体之中关于范悯的记忆?!

    想想,两种皆有可能。

    凤涅看了许久,看不出所以然来,便又继续往前。

    遥遥地果真看见前头有几座屋子,凤涅远远地看了一眼,便不愿意往前走。

    望着那挑起的檐角,上头阴森的兽头,心里有种抵触的感觉,就好像一片小小地阴影横着,只要往前一步,那阴影就会变大。

    子规一直在看凤涅的脸色,此刻便道:“娘娘,走了这半日大概累了,不如且回去吧?”

    凤涅点点头,却道:“想在此坐一会儿。”左右看了会儿,指着树下的一块青石道:“就在这里吧。”

    身后宫女上前,将青石上的灰尘扫去,把抱着的锦垫放下。

    康嬷嬷扶着凤涅坐下,又掏出帕子替她擦汗。

    前头不远,便是个湖,湖上风轻轻而来,树底下颇为荫凉,树叶摇晃,发出哗啦啦地声响。

    凤涅抬头看看头顶,大树枝繁叶茂,遮的严严密密,只是这一抬头的功夫,竟好像看到不同的景象。

    分明是大白天,然而在她眼前出现的,是光秃秃地树枝,上面挑着一轮皎白的月亮。

    凤涅心神恍惚,眯起眼睛又看,眼前却仍旧是茂密的树枝树叶,绿荫满目。

    抬手在胸口一按,心里兀自有些不安似地,惶惶然地跳动。

    此刻宫女们将小茶几摆下,康嬷嬷倒了杯茶送过来:“娘娘,喝一口解解暑气吧。”

    凤涅点头,接过来喝了口茶,才略定了神。

    子规见她脸色有些略微泛白状,便低声道:“娘娘,此地偏僻,不如我们回去吧。”

    凤涅还未回答,就听得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人声,道:“这里后面便是院墙,前些日子修缮,怕有不妥,须多添几个人手。”

    子规闻言,便喝道:“谁在哪里?”这时侯,跟在身后的禁军们听了响动,也纷纷地冲出来,却听得对面有人道:“范府侍卫,是谁出声?”

    禁军一个副领喝道:“娘娘凤驾在此!谁人惊扰!”

    说话间,便见对面的冬青枝子一阵乱动,有人从里头出来。

    子规同几个禁军挡在跟前,凤涅有些看不清,只依稀望见人丛中一袭白色衣袍,若隐若现,而后,听到有两个声音道:“不知娘娘凤驾在此,无知冲撞,请娘娘恕罪。”

    凤涅道:“子规,是谁在哪里?”

    子规看一眼面前两人,眼底沉沉地,回来报道:“娘娘,是范府的一个侍卫统领,另外一个是……御前刘侍卫。”

    凤涅挑了挑眉,道:“既然如此,让禁军退下。”

    那禁军副领便领着禁军退后,凤涅才将面前两人看清,却见一个面生的,是范府侍卫服色,另一个一身白衣长衫的,却果真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刘休明,许久不见,风采依旧。

    凤涅的目光在那范府侍卫的身上一扫而过,却在刘休明的身上停留良久,才道:“刘侍卫怎地也在府内?”

    刘休明道:“只因娘娘凤驾在此,许兄……许统领怕护卫不当,故而微臣陪他来看一看哪里是否有不妥之处。”

    凤涅一笑道:“刘侍卫当真高手,连范府的统领都要请教你,莫非你对范府的了解竟比他还更胜一筹?”

    那许统领一听,汗流不止。

    刘休明道:“微臣大胆,虽然范府的护卫同禁军在,已经是无可挑剔,但娘娘凤体要紧,因此多一个人出力,并无害处,许兄也是想做到尽善尽美,万无一失。”

    许统领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凤涅一笑,道:“刘侍卫何必着急,你们乃是一片赤胆忠心,本宫颇有嘉许之意,并非是想责罚。”

    刘休明道:“多谢娘娘!”

    凤涅道:“那刘侍卫看出什么了吗?”

    刘休明道:“方才微臣同许统领说,此处因前日修缮过,又是偏僻幽静,要多加几个人巡逻,其他各处,都已经无碍。”

    凤涅便望着他,缓缓道:“既然无碍,本宫就放心了,好歹本宫只在此留一夜,明日便会回宫了,在这一天之内,还要仰仗各位出力。”

    许统领急忙道:“娘娘言重了!”

    凤涅又微笑道:“另外还有件事……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提防外头自然是要紧的,这府里头也要多留神着些,话糙理不糙,许统领,刘侍卫都明白么?”

    刘休明看一眼凤涅,低头道:“微臣明白。”

    到晚间,范家上下众人又来见了礼,范夫人作陪片刻,见时候差不多,也自退了。

    凤涅沐浴一番,便在榻上倒身歇息。

    合眼之际,脑中却总是不停地闪现范悯旧居的情形,尤其是那树杈上挑着一轮皎洁圆月的情形,总是反复出现。

    凤涅心中烦躁,连带身子也不舒服起来,竟似是昨晚上那副情形又出现。

    那明显地异样,好似海浪轻拍岸边,缓慢却强大。

    凤涅心中惊异不定,便又如法炮制地起来念心经,谁知竟越念越是烦躁,最后无法,便下了床,将宫女斥退,赌气吧瑜伽的招式,稀里糊涂练了一番。

    练完之后,浑身如同水里捞出来的,凤涅回榻上坐了,呼一口气道:“嬷嬷在外面吗?”

    外面有一声冷静地“是”,然后子规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凤涅意外道:“你怎么还没睡?康嬷嬷呢?要是睡下的话不必去惊动,嗯,你去张罗……打水,本宫要沐浴。”

    子规也没问为何忽然之间要沐浴,乖乖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片刻水来了,凤涅不要人伺候,连子规也让在门口等候,自己除了衫子,便进了浴桶里头。

    温温的水浸过身体,凤涅长长地吁一口气,心中烦躁的感觉略微减退了些,也许是经过一阵折腾,身体的异样也好了许多。

    只是,想到今晚上的情形好似比昨日更厉害,心里头未免不安。

    手在水里抄了一把,隐隐地又有些烦忧,将水浇在脸上,闭起眼睛仰靠在浴桶边上,想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沐浴罢了,凤涅站在窗口吹风,看着天空那一轮皎洁月色,月轮到了中天,大概是子时左右了,凤涅便唤了子规进来,道:“我想去旧居再走走,子规你陪我去一趟,可以么?”

    子规道:“娘娘这时候去?要不要奴婢多叫几个人跟着?”

    “不必,”凤涅目光坚决,“白天你也看到了,府内防范甚严,何况你不是也会武功的么?”

    子规目光闪烁,仿佛在思索,只是极快之间,便回答道:“那奴婢便遵命就是了。”

    子规又说夜间风大,取了件薄披风替凤涅披了,两人出门,子规在前,吩咐宫人侍卫们不许惊扰出声,因此一路悄无声息地出来,缓缓地往后院而去。

    越走,路越是幽静,行过那搭在水面的窄小桥路之时,子规望着桥底下泛着月光的湖水,忍不住握住凤涅的手。

    凤涅察觉他的手劲变大,便看他一眼,子规道:“娘娘小心。”

    凤涅点头,低头望着脚下,被他牵引着,小心翼翼地踩着往前,终于过了这段,才松了口气,笑道:“好刺激啊。”

    月光下,那容颜笑得很是动人,是少见的开怀之态。

    子规眨了眨眼,欲言又止。

    两人往前,将到了白日暂时歇息的所在,见周遭无人,凤涅便道:“你觉不觉得,这里有些阴森?”

    子规道:“娘娘觉得冷么?不如早些回去。”

    凤涅摇摇头,走到那块岩石前,伸手摸一摸,又去看夜色里黑幽幽地屋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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