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再上 作者:肉书屋
凤再上 第6部分阅读
子规见状一呆,却也想不通猜不透。
而季海说罢,凤涅缓缓抬头:“臣妾接旨。”声音稳稳地,无波无澜。
旁边阿靖瞪圆了眼睛,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叫道:“皇婶,皇婶!原来不是废后!太好啦!”不由分说地冲上来将凤涅抱住。
凤涅低头摸上他的头,阿靖笑嘻嘻地贴在她腰间,不肯撒手。
大太监季海宣读完了旨意,笑嘻嘻地又行礼道:“奴婢在此恭喜皇后娘娘了!终于凤仪重回。”
凤涅道:“有劳你来走这一趟,大太阳底下的甚是不易,这份情分,本宫记下了。”
季海目光涌动,却又低下头去:“娘娘恩德如海,这都是奴婢的本分……”
季海去后,康嬷嬷跪着到凤涅身旁,一把将她的双腿抱住,放声大哭:“娘娘……娘娘……奴婢可是在做梦么?”一瞬间老泪纵横。
凤涅见状,也不由地有几分动容,微微俯身一拍康嬷嬷的肩膀:“嬷嬷,放心吧。”
康嬷嬷哪里肯起来,死死地抱着凤涅的腿:“奴婢实在太高兴了,娘娘终于……苦尽甘来啊!”虽是个凶悍之人,但一年来跟随宁曦皇后在冷宫里,明里暗里不知吃了多少苦楚欺负,又加上宁曦皇后身子时好时坏,康嬷嬷的心也跟着时刻提着,外加上担心废后之事……如今,一年来的委屈,担惊受怕,宛如江河之水倾斜而出,一瞬嚎啕大哭起来。
旁边的岳思簪见状,带着宫女便欲悄悄离开。
子规在旁凉凉地说道:“岳贵人悄无声息地就要走么?这可跟来时候的大阵仗不同吧?”
岳思簪身子僵住,站定脚,回过身来,面色几分尴尬。
康嬷嬷在地上停了哭,拿帕子用力擦了一下脸上的泪,回头看向岳思簪,忍着泪,红着眼,咬牙切齿说道:“这般见风使舵的贱婢,先前怎么欺负娘娘的……如今,圣意昭然,娘娘回宫……有你们的好看!”
凤涅道:“子规,扶着嬷嬷起来。”
子规忙过来,阿靖也帮了一把手,康嬷嬷见状,忍不住又弹落了许多泪。
岳思簪讪讪地,然而眉眼里仍旧有几分悍然之意。
凤涅后退一步,仍坐回椅子里去,眼睛却望着岳思簪,淡淡道:“岳贵人。”
岳思簪垂头行礼:“在。”
凤涅道:“你几次三番前来冷宫挑衅,本宫好奇的很,是你自己忍不住要来踩一脚呢,还是有人示意你过来踩本宫的?”
岳思簪猛地抬头,惊讶地望向凤涅,对上她明澈双眸之时,眼神几分慌乱,便避开了凤涅的目光:“这、这……是我……自己……”
凤涅唇角一挑,露出个了然又带几分嘲讽的笑:“其实,你虽然三番两次来兴风作浪,但本宫……真的从头到尾都没将你放在眼里,你可知道为什么?”
岳思簪无所适从地抬头。
凤涅盯着她的眸子,轻声道:“因为你不过是没用的马前卒罢了,指望冲锋陷阵,被人嘉奖,可惜却屡屡坏事……你可知道没用的卒子会如何?”
岳思簪惊骇地瞪大眼睛:“娘娘……”
“没用的卒子,是会被丢弃的,下场只有一个死。”
岳思簪后退一步,身形微晃,身后的宫女急忙将她扶住。
“故而不管你再怎么在本宫面前蹦跶猖狂,本宫都毫不在意……因为从一开始,在本宫的眼里,你不过就是个没用的卒子,”她笑得懒懒散散:“本宫何必跟个死人计较呢?”
岳思簪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最后还是子规叫了个冷宫的冷人,连同岳思簪身边的宫女一起扶着她送她出门。
耳畔终于安静下来,凤涅百无聊赖地转头,却对上阿靖热烈的眼神。
凤涅道:“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烤鱼。”
阿靖用力扑上来,又将凤涅压着抱住:“皇婶,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埋头在凤涅身上乱蹭。
凤涅正好笑好气地抬手推搡阿靖,忽地觉得两道炽热的目光从身前传来,与此同时,身边的子规忽然道:“娘娘,秦王殿下来了!”
凤涅抬眸,望见身前不远,站着一个人。
极快之间,凤涅已经将此人打量了一遍。
大舜的秦王,当今天子的三弟,身形颀长,生得不错,只是打扮的似太华丽了些,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袍,外罩浅灰色丝罩衣,长袍的袖口同领口,下摆都刺绣着繁复的花纹,腰间玉带上镶嵌着各色宝石。
头顶戴着一顶不大不小的玲珑金冠,整个人面如冠玉,出彩的很。
他手里还握着一把同样华丽的泥金扇,扇尾缀着个上好的白玉坠子,随着动作一摇一摇地。
看年纪,大概是二十岁左右,……除了面相上还有几分英气之外,整个人,给凤涅一种看到了贾宝玉的感觉……
果然符合朱安靖所说的“风流花心”的纨绔之形象。
凤涅在打量秦王,秦王也在看着凤涅,两人对视不过是一瞬间而已,秦王便上前几步,行礼道:“朱镇基见过皇嫂。”
凤涅一拍阿靖肩膀,小家伙不甘不愿地爬起来,立在地上:“三叔……”声音闷闷地,无精打采。
凤涅道:“三王爷免礼。”
秦王行礼过后,两只眼睛便明晃晃地望着凤涅:“我本来是进宫带安靖回府的……不经意又得了个消息,恭喜皇嫂啦。”
凤涅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过于肆无忌惮,便微笑道:“王爷有心了。”
阿靖在旁低低道:“皇婶,我不想出去……”
朱镇基一听,笑着说:“安靖跟皇嫂,倒是格外的脾气相投……本以为他在太后那里,谁知竟在冷宫,起初我还以为他又来闹事了呢。”
阿靖的嘴撅起来,好像能栓一头驴。
凤涅不是很想跟这位秦王攀谈,就只劝阿靖,她在这边三言两语地说,朱镇基就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看着。
凤涅间或扫他一眼,总觉得那目光很是碍眼,让她有些不大自在。
幸好阿靖虽然任性,却不敢同凤涅使性子,于是仍旧不情不愿地跟着朱镇基离去。
阿靖一步一回头,凤涅目送两人出冷宫,望着朱镇基的背影,心里隐隐约约地不甚舒服,觉得哪里好像有些不对,却又没什么头绪。
片刻,外面来接迎的宫人便到了,齐齐地在冷宫之外候着,恭迎凤驾回宫。
凤涅并不急,先发落了几个冷宫的奴婢,挑了几个还老实的留下。
恩威并用地,命这些人好生照顾湄妃三个,才起驾出外。
这是凤涅第一次出冷宫,站在宫门口,望着面前整齐仪仗,垂头躬身等候的宫女太监们,好似一场大戏,将要掀开另一页。
凤涅上了凤辇,太监一声喝:“娘娘起驾回宫……”
声音悠长绵远,远处皇城的屋脊之上,一群鸽类哗啦啦地飞过。
凤涅微微仰头,望着天空自由自在盘旋的鸽子,悠悠地想:冷宫是一个囚牢,凤仪宫是另一个,皇宫则是更大的囚牢,她从冷宫到了凤仪宫,不知多少人暗地里羡慕的吐血,嫉恨的发疯。
凤涅却只是将这不期而来的人生,视作是一部戏。
没有导演,也并无剧本,她得自己一步一步来,演好她自己该演的角色。
在此之前,毫无疑问,宁曦皇后是个悲情角色,而在凤涅踏出冷宫这刻,导致宁曦皇后成为悲剧角色的人,则注定了悲剧命运的开始。
凤涅的目光自天空收回,凝视着远处长长地皇城之路,路上宫人见了皇后凤驾,纷纷退后,跪倒在地。
不管路的前头等候的是什么,她都有绝对的信心去应付。——业内皆知,简凤涅的敬业心一流,不管什么角色,皆手到擒来,挥洒自如。
只是,此时此刻,在凤辇上陷入静静沉思的凤涅绝没想到,她将遇上有史以来最难应付的对手,而有一种情形,就算是身为一流的顶级演员,也无法应付自如。
——那究竟会是什么?
群芳会
此刻正是夏日最炎热的时候,地面的热气往上蒸腾,头顶的日头暴晒,太阳底下走一圈儿会晒的人头脸冒汗,幸好凤辇上顶着黄罗伞盖,洒下一片阴凉,凤涅靠在辇背,目光在悠远的天空同悠长宫道之间转换,耳畔听着远远地树上蝉鸣,平添几分寂寥闲适。
凤辇转了个弯,渐渐地,景物有所不同。
在凤仪宫外,宫妃们贴着墙壁根儿站着,等候皇后驾临,遥遥看来,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有人神色鄙夷,有人似是不屑,有人犹疑不定,有人木木然然毫无表情,有人迟到,一路小跑赶到人群里,伸手扯扯有些凌乱的衣裳。
凤辇不动声色地瞧着,见众位妃嫔的诸生百态,忽然一笑,她想到了某一部戏的招考。
那些来争取角色的星星们,又同这些宫嫔有何不同?其中有多少“小主”是能顺利攀爬往上的,有几多前途无量,有几多星途黯淡……她们资质或许各异,却都生着一张不俗的脸,或者雄心勃勃,或者信心满满……
然而此处,更残忍。
因为目标并非是某个角色而已。
角色错过,还可以继续争取另一个,但是在此处,男人只有一个。
她们争得是同一个男人,并无备选。
其实就像是男人所说“红颜祸水”一样,女人间,但凡掺杂了男人这种生物进来,就会乱作一团。
尤其是,这个男人,并非寻常货色,乃是全天下最难得的一个。
代表着权力,富贵,荣耀万千……
自是值得众“小主”施展十八般武艺来邀他青睐宠幸的。
故而宁曦皇后人在冷宫,也有无数的明枪暗箭。
因为只要她仍在,就仍旧以“皇后”的名头霸着那个男人。
有人因此而恨极了她。
凤涅叹了口气,真想宣一声佛号。
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自觉已是暮气沉沉之辈,懒散冷宫度日也是无妨。
只要有烤鱼吃,有日光晒,有月光赏,有冷静的子规,有聒噪的康嬷嬷,还有三位千娇百媚的“后宫”,间或还有个古灵精怪的阿靖客串。
但有人偏偏不肯放过,一再到眼前做跳梁小丑状。
背地那些人,只当今日之宁曦皇后,仍是昨日之宁曦皇后,想要一脚踩死她永不翻身。
却不道有人在宁曦皇后的壳子里头只是懒懒地冷笑。
凤辇渐渐到了宫门口,众妃嫔低头行礼:“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回宫。”
——齐嫔也在其中,岳贵人却并不见人影。
凤辇落地,康嬷嬷挺胸上前,扶住凤涅,凤涅抬手略动了动鬓发,漫不经心道:“众位都辛苦了,本宫不过是去了趟冷宫又回来了而已,何必如此大阵仗。”
当前一位,脸容圆润的妃嫔微微含笑说道:“娘娘回宫,自是大事,臣妾等来恭迎,一则是礼不可费,二来都是妹妹们的心意,——恭喜娘娘回宫。”
凤涅道:“既然各位如此用心,且同本宫进内一并喝口茶罢。”
康嬷嬷扶着凤涅入内,妃嫔们跟在后头,凤仪殿很宽敞,殿阁内足以容下几十人聚会,一进内便觉得格外阴凉。
凤涅觉得这个地方倒是颇叫她满意。
康嬷嬷老马识途,领着凤涅往前,在上头坐了凤位。
下面各位妃嫔们依次站了,先给皇后行礼。
行礼完毕,众人依次坐了。
刚落座,先前那个圆脸的便笑道:“许久不进凤仪殿,不见娘娘,真是浑身不自在,可喜如今娘娘回来,娘娘风采依旧,此处更是荫凉喜人,真叫人心里欢喜无限。”
凤涅看一眼康嬷嬷,康嬷嬷便道:“苑婕妤还是如此会说话,不知向来可好?”
苑婕妤忙起身道:“托娘娘的福,一直倒还好,只是身子时不时有些不适,不然早便去冷宫探望娘娘了……”
苑婕妤说罢,旁边一个尖下巴的宫嫔便道:“苑婕妤红光满面,巧嘴如簧,哪里似是个害病的?一向怎么也没听说?”
苑婕妤一怔,却仍笑着道:“李美人说笑了,不过,先前妹妹身子不适,想必是因为后宫无主,才有些阴寒之气令人害病,如今娘娘重回凤仪,掌握封印,那阴寒邪气自然退散,也自然是百病全消了。”
这三言两语瞬间,殿内众位宫嫔的面色各异,暗潮汹涌。
凤涅含笑看着,心中感慨无限:好一处明争暗斗的戏码,只可惜大家都遵循正统宫廷剧的路子走,看不到武斗戏码,实在可惜。
正看戏间,却见外头有凤仪宫的宫女进内,跪地道:“娘娘,外头太后身边的梅仙姑娘派人来给娘娘问安。”
凤涅转头看康嬷嬷,声音不大不小:“梅仙姑娘又是哪个。”
当下就有几个宫嫔色变。
康嬷嬷闻言,便道:“娘娘您不记得了?梅仙姑娘……是范家二小姐,娘娘入宫后,梅仙姑娘深为太后所喜,就也进宫在太后身边伺候了。”
凤涅道:“病了一场,整个人都糊涂了,本宫不会跟梅仙姑娘从小感情甚笃吧?”
康嬷嬷笑道:“是啊娘娘,当初梅仙姑娘还想来凤仪宫陪您呢,素来姐妹相称……”
“然后呢?”
“陛下说这样不成体统,让梅仙姑娘回府……不知怎地,就又去了太后那边。”
此刻,外头的宫女进内来,行动倒也规矩,上前跪地,道:“奴婢思且,给娘娘问安,娘娘千岁!我们姑娘命奴婢前来,向娘娘问好,姑娘说本是要亲自来探望娘娘的,因天色不早要伺候太后歇息,不免就耽搁了,只好等明日再来,还请娘娘勿要怪责。”
凤涅听这丫头声音清脆,言谈伶俐,不由多看了几眼,却见她生得却也不俗,红扑扑一张脸,如涂了薄胭脂。
凤涅笑道:“你倒伶俐,只不过话说的有些不对。本宫为何要怪责你主子?她既然是伺候太后的人,她来,是情分,不来,是本分,大可不必派你特意走一趟,……莫非梅仙以为本宫是个小气记仇之人么?”
思且一怔,急忙磕头道:“娘娘,并非如此……是奴婢一时……说错了话。”
凤涅叹了口气,道:“本宫又不吃人,竟吓得这般伶俐的丫头如此慌张,怪可怜见的,嬷嬷,思且特意来了一趟,赏点什么吧。”
康嬷嬷含笑道:“奴婢遵命。”
众宫嫔听她同思且相谈,面色各异,聪明些的,脸上的神情便又是惊疑又是肃然,那些呆傻不堪的,则露出几分嘲弄笑意来。
凤涅尽数将些表情收归眼底,便道:“本宫方回凤仪宫,有些累了,各位也便退了罢,毕竟,来日方长……”
众妃嫔便起身,行礼过后,徐徐退了出去。独有齐嫔留下,见人都去了,才道:“娘娘……”
凤涅道:“可有事么?”
齐嫔道:“娘娘……”面上犹豫之色一闪而过,低声道,“前些日子前去冷宫,臣妾是不得已的……并非有意想为难娘娘。”
凤涅淡淡道:“不得已?是谁逼你的?”
齐嫔欲言又止,嗫嚅道:“总之娘娘万事小心,臣妾先告退了。”
终于殿内都清净了,凤涅自天降于冷宫,除了躺着便是歪着,如今坐了半天,颇有些不舒服,见黄昏降临,暑气升腾,便草草沐浴了一番,便爬到床上去。
康嬷嬷见她是个慵懒要睡的模样,慌忙劝道:“娘娘,还是先别……今日是出冷宫的头一日,恐怕陛下会来啊!咱们要预备着接驾。”
凤涅趴在床上不肯动弹,只觉得此处的床比冷宫的软和了许多,便望内又爬了几寸,喃喃道:“嬷嬷,放心吧,今日天子不会来。”
康嬷嬷一惊:“什么?娘娘怎么知道?”
凤涅道:“总之你信我的没错,……你跟子规也跟着折腾了一天,担惊受怕的,还是早点歇息吧。”
康嬷嬷半信半疑,然而经历过恁么多事,她到底也不敢就质问凤涅,便弱弱地答应了声,上前替凤涅将外裳解了,鞋子脱下在床前摆好,期间便碎碎念道:“娘娘,今日你说梅仙小姐那段,真是高明。”
凤涅道:“嗯?”
康嬷嬷道:“虽然有些话奴婢不太适合说,但是……奴婢私心觉得,梅仙小姐,好似另有企图啊。”
凤涅笑了笑,扭头看康嬷嬷:“什么企图?”
康嬷嬷愁眉苦脸,道:“怎么说呢……本来一个好好地大家闺秀,也该到嫁人的年纪了,却跑到宫里头来,虽然是她孝顺,说要伺候太后,可奴婢总觉得这里头……何况,先前显得跟娘娘多么好似的,一口一个姐姐地叫,但当初娘娘被打落冷宫,可从来没见她去过一次……”
康嬷嬷碎碎念着,却听不到凤涅再说什么,探头一看,却见凤涅闭着眸子,鼻息均匀,竟是已经睡着。
康嬷嬷又惊又笑,低声喃喃自语:“娘娘睡得倒快……不过也是,这一天当真不大好过,娘娘面儿上看似没事人一样,谁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呢?早点歇息也是好的,只是……为何娘娘说陛下不会来呢?”
康嬷嬷替凤涅放下床帐,便出来外头,迎了子规,子规便问道:“娘娘如何了?”康嬷嬷道:“睡着了,大概是累坏了。”子规道:“……就这样睡,不接驾吗?”康嬷嬷道:“我也是这么说,可娘娘说,陛下今晚不会来,让我们安心,早点歇息。”
子规道:“为何?”康嬷嬷道:“这个我哪里知道?不过娘娘……这病了一场,心眼长的可真灵巧,……总之以后娘娘说什么,我便听什么。我要去睡了,白天季太监来传旨的时候,我差点儿没背过气儿去!”
子规便笑道:“那嬷嬷先去歇息吧。”康嬷嬷道:“你呢?”子规道:“我再站会儿,过了子时就也去了。”康嬷嬷叹了口气:“那成,若你不放心,子时就叫我起来,我继续看着。”子规道:“好说,快去吧。”
康嬷嬷去后,子规便守在殿内,凤仪殿的宫女太监,一半儿是先前在宫内当差的,都跟子规认得,然而子规仍有些不放心,又怕凤涅有事,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如此静静坐着,外头万籁俱寂,宫门口果真不见半个人影,先前伺候着的宫女们见状,又吃定先前宁曦皇后的脾气,便也各自偷懒去了,子规看在眼里,心中冷笑:“改日有你们好受的。”
一直到过了子时,中庭月满,满地清辉,子规看了会儿,也稍有了些困倦之意,正要迈步进殿内假寐片刻,却听到外头似有脚步声响。
子规心头一凛,往前一步,低声喝道:“什么人!”
却见眼前灯笼的光芒一闪,有人当前道:“是子规吗?”
子规一听这个声音,浑身一抖,急忙躬身跪了下去:“是……奴婢……参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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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惊愕之下,眼前人影晃动,那人已经到了跟前,子规望见面前的袍摆,是黑缎织金线绣的山河图,金线在月光下闪着冷凉的光,子规不敢抬头,一直到那人的手在他鬓边划下,游离到下颌处,略用力一抬。
子规浑身僵直,本能地闭了双眸,耳畔却听那一声道:“别人都去睡了,你还在守着?你对朕的皇后,果真忠心。”这声音似暖如凉,就好像棉花堆蹭过脸颊,然而里头却似乎藏着一把锋利的刀。
子规竭力忍着骨子里的战栗:“回陛下,这不过……是奴婢的本分。”
那人一笑:“昨夜晚冷宫有刺客闯入,也多亏了你了。你,——很好。”
子规觉得下颌一松,他急忙低头,才敢睁开眸子:“多谢……多谢陛下。”
那人负了双手,淡淡地问道:“皇后睡下了么?”
子规道:“娘娘以为陛下不会过来,又兼疲倦身子不好,便睡了,让奴婢进去通报……”
那人缓缓道:“不必,朕自己进去就是了。”
子规眉头一皱,欲言又止。
那人迈步望内,子规才敢抬头,身畔大太监季海踱步过来,道:“子规,起来吧,别跪着了,陛下都亲口夸你了,前途无量啊。”
子规垂眸:“多谢公公。”
季海道:“别谢我,没我什么事,都是托宁曦皇后的福……今晚上,后宫的娘娘们怕是没一个能睡着的,就连太后们也不安稳着呢,光是西太后就两次说身子不适,相请陛下过去……”
子规不动声色听着,季海抄着手,叹了口气道:“陛下本来说哪也不去,在勤政殿内批奏折呢,没想到这半夜里,竟然改了主意,说要来看看皇后娘娘,陛下对皇后,果真是情深着呢。”他说到此,就扫了一眼子规,“对了,为什么方才你说娘娘以为陛下不会来了?”
子规心中一跳,继而静静说道:“大概是娘娘等了许久,觉得陛下该在别处歇下了,故而以为不会来吧……”
季海才点了点头,没再言语。
凤涅睡得朦朦胧胧,夏日夜长,几个时辰一过便觉口干,身子一动,本是要爬起来喝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便轻声唤道:“来人……嬷嬷,子规……”
闭着眸子,沉沉地不愿从床上爬起,只道:“本宫要喝水……”
耳畔似乎捕捉到细微的脚步声,凤涅安心。
呼呼地睡了片刻,果真有一只手照看住自己的肩膀,轻轻地将她扶起来,半抱怀中。
凤涅觉得这个姿势倒是舒服,便略动了一下,眼睛不抬,含糊道:“水……”
唇上有什么东西,湿润薄凉地压下,凤涅怔了怔,刚要问什么,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张开,一口清冽甘甜的水便滑入口中。
一口水入喉,遍体舒泰,本来的惊讶也消退了些,凤涅咂了咂嘴:“还要……”
隐约里似乎有一声淡淡的笑,凤涅慵懒哼道:“笑什么,留神本宫叫人打你这奴才板子……”
柔软的触感又贴上来,凤涅本能地张开嘴欲喝,水喝了一半,心神有几分回归,整个人怔了怔,嘴唇一动,一时包骨悚然,顿时睁开双眼。
“噗……咳咳……”一口水半是呛,半是喷出,湿了那人半边袍服。
凤涅望着面前之人,心念转动间,慌忙低头道:“不知是陛下来到,臣妾……冒犯,还请陛下……降罪!”
说着,便翻身欲下床,对面坐着之人也不阻止,泰然坐着,眼睁睁地望着凤涅自床上双脚落地,盈盈下拜。
夏夜炎热,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淡淡地||乳|黄|色,因方才动作间,衣襟不整,她低头之时,便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在他所坐的位置,似乎能俯视到若隐若现的胸||乳|,小鸽子似地微微颤抖。
“皇后,不必惶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跪在腿边之人,他道,“起来吧。”
却并非是令她自己起身,反而伸手,将她的手一握,半是不由分说地拉到自己身边。
凤涅心中惊跳,却竭力按捺,双眸闪烁躲避,将身前之人看了个大概,不看还罢了,一看,心中翻江倒海地不安,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把人甩开,离开三尺远。
当今的皇帝,姓朱名玄澹。从冷宫三宝那里得来的信息,半真半假:芳嫔说皇帝勇猛无匹,琳贵人说皇帝乃端庄君子,湄妃说皇帝俊美且品味非凡。
在这是个人就叫“皇帝陛下万岁万岁”的年代,这些话,自然要大打折扣才能贴近一个成本价。
如今皇帝就在眼前,凤涅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皇帝不该是这样的……
精致细养在皇宫里,不经风雨的话,卖相估计也差不到哪里去,若真如湄妃般说长相俊秀,以古人审美,那也无非是个小白脸,鸭子似的。而又参考芳嫔所说“勇猛”,于是,那多半是个色中饿鬼,因为要勤奋地“宠幸”后宫三千,雨露均洒之,故而不管怎样,也该有点儿纵欲过度的气质……
但是现在这位,他的手牢牢地握着凤涅手腕,未曾十分用力,但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无法动弹。
他的鼻子很挺,眼睛很漂亮,浑身上下,透着一种……很特别的气质。
眼神清澈,却并不是那种耀眼的亮,有种锋芒内敛引而不发的味道,那种半是淡然半是沉沉的目光,一扫过来,几乎有种让人无法遁形之感,似乎什么都逃不过这双厉害眸子。
倘若是定神靠近了细细看,觉得这双眸子的漂亮是有来由的,因为是一双传说中的凤眸,眼尾很是撩人的往上荡出一个弧,仔细看,连心也忍不住随着这弧度而荡动。
他的肩膀很宽,腰挺的端直,不知是否因为束腰玉带的缘故,宽肩之下,显得腰竟劲瘦,却透出令人不可小觑的力度。
黑发一丝不苟地在头顶玩了个发髻,鬓若刀裁,鼻梁很直。
他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多到三十岁之间,……虽是坐着,但应该很高大。
仓促间,凤涅的目光乱闪,获得了以上诸多信息。
而就在她观察敌情之时,朱玄澹一笑,手上略一用力,凤涅身不由己撞入他的怀中,不知何时他的双腿略微张开,她便不期然地身在他双腿之间了。
娇柔的身体紧紧地撞在他的身上,那种力度令凤涅心中的不安越发重了:“陛下……”半真半假地垂了眸子,声音带颤。
“皇后,莫非……真的很怕朕么?”他的声音极为温和,带着一种淡淡的笑意。
“陛下说……哪里话?”凤涅竭力不去跟他目光相对,做胆怯羞怕状,娓娓细语,“只是臣妾方才醒来,一时迷糊……竟来不及接驾不说,还有些冒犯陛下……请陛下恕罪。”她不敢动,可这个姿势又极其微妙,让人忍不住要动一下。
然而只动了一下,就知道这并非是个好的选择,因为她的大腿所蹭着的地方,很是紧要,很是不妥……
极为不妥。
“可是朕觉得,皇后将醒未醒的模样,很是可爱。”
他的双手在她腰间环抱过来,嘴唇贴在她肩头处,湿润的气息,让她毛骨悚然。
“陛下……”浑身已经显出了汗意,然而偏偏无法挣脱。
“皇后身上的味道,好闻……”他却玩上瘾了似的,深深嗅了嗅,“朕很是喜欢。”
凤涅的心怦怦乱跳:“臣妾……身上有汗,有些肮脏,陛下还是……”
他轻轻地笑了,似乎看破她的拙劣借口:“怎么朕想亲近皇后,皇后不喜么?还是说,在恨念朕先前贬斥皇后入了冷宫受苦?”
“臣妾哪里敢?”凤涅努力振奋,借机挣扎,想离开他身旁,“臣妾只是无限感激陛下,最终明察秋毫,才让臣妾重回宫中……哪里敢……记恨……”
话是说出来了,然而动作却受到了强而有力的阻击。
凤涅只是往外蹭了一下,便被对方一把又抱了回去,不由分说地往下一按,她便身不由己地坐在了对方的大腿上。
笔直且长的腿,很有力道地弓着。
身陷怀抱,无处可逃。
凤涅心跳如擂,那人却偏低下头来,将她下巴一抬:“皇后,好似……心口不一呢?”
凤涅瞥见那红红的双唇,菱角的形状,因为微笑着,末梢便微微挑起,很诱人,唇瓣上又带些微水光,润润地,似能解人之渴。
她忽然想到先前昏睡之时,喝过的那两口水,便是他……
一刹那间,脸颊绯红色漾开,一直红透耳根。
凤仪殿外,月影移动,花树底下有虫儿鸣叫。
太监宫女们静静恭候,季海瞅一眼凤仪宫殿内,对子规道:“我看咱们还是别等了,陛下怕是一时半刻不会出来了。”
他笑得如此意味深长。
子规面无表情地答应着,心里却揪成一团,像是黄连子搅在一起,狠狠地压出了丝丝苦水。
万籁俱寂之中,季海同子规放慢步子而行,正晃了一步,却听得殿内隐隐地传来一声痛呼,听来似是皇后的声音,那叫声响了一半却又嘎然而止,像是有谁把这叫声从中折断了。
子规一惊,扭身便要入内,季海眼疾手快,上前一拦,低声道:“我说子规,你是要做什么?”
子规道:“公公,里头……”
季海笑,眼里的颜色却很是阴狠:“咱们做奴婢的,怎么能连这点儿眼力价都没有?你这功夫进去,自己掉脑袋不算什么,可也要连累到咱家了!”
难承恩
“皇后好似心口不一……”蛊惑似的语调,钻入耳中,攀上心尖。
凤涅脸上发热。
三十岁后,向来只有她去调戏旁人,又有谁自不量力或者不长眼地来调戏她?
偏偏宁曦皇后又是个懦弱胆小的性情,如今内在虽然已经换了人,但总不能立刻表现的像是精神分裂,焕然一新。
面对妃嫔以及宫人,以上位待下位,放肆骄狂些无所谓,但面前这青年皇帝,通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朕很是不好对付”的气质,实在棘手的很。
走神之中,忽然听他说道:“皇后戴的这是什么?”
凤涅一怔,耳朵被他用手指拨弄了一下,是戴着那红耳坠的一边。
凤涅呆了呆,而后垂落眸子,不甚自在地说道:“这个、这是……臣妾在冷宫的时候……”
“嗯?”他抱着她的身子,饶有兴趣地追问,目光灼灼。
凤涅极慢地说道:“是……在冷宫的时候捡到的……看着、好玩儿,就戴着了。”
朱玄澹点点头:“原来如此……”他的手指捏着她的耳坠,忽然说道,“果真是有些古旧的,不甚好看,朕不喜欢,不如就摘了,扔掉吧。”
凤涅“啊”了一声,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朱玄澹靠近过来:“怎么,皇后不愿意么?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玩意儿罢了……不是么?”
凤涅垂头,避开他的目光,轻轻地回答:“是啊……既然陛下不喜欢,那么,那么臣妾就把它摘下来……扔掉就是了。”
朱玄澹沉默片刻,却忽地笑了:“皇后果然对朕的话,言听计从啊……”
凤涅被他抱着,双手只好捏着衣襟一角:“陛下便是臣妾的天,不管是说什么,臣妾自是要听的。”
朱玄澹道:“嗯……既然如此,那就留着吧。”
“啊?”凤涅惊讶抬头看他,正对上那双光华暗敛的凤眸。
他望着她笑的意味深长:“方才朕……是跟皇后开玩笑的,皇后戴着这个,极为好看,朕很是喜欢,以后就如此戴着便是了,不必摘下来。”
凤涅犹豫了会儿,说道:“臣妾……”
朱玄澹道:“怎么,皇后不愿?”
凤涅微微蹙眉,仿佛叹了口气般地说道:“既然陛下喜欢,那臣妾遵命就是了。”
这略微地小小蹙眉之间,显出几分若有若无地小烦恼。
朱玄澹望着怀中之人,手在凤涅腰间摸过:“既然遵了命,就切勿再抗命了。”
凤涅又有些无措地看他,大概是太过入戏的缘故,心也不由自主地狂跳。
朱玄澹望着她的眸子,含笑道:“皇后这幅模样……当真可怜……又可爱。”
凤涅默默地扭开头:“陛下……天色、不早了……陛下不如……”
朱玄澹道:“今晚上朕就歇在此处,如何?”
“啊?”
他望着她,双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捏,将她抱上了床。
他的身体精壮而结实,虽然隔着重重衣袍,仍旧感觉底下那种令人不容小觑的力度。
两相比较,凤涅发觉,他比她要高出许多,长腿还未放平,半压在她的腿上,大腿处几乎到她腰部。
这样若是压下来,她定然会被压得半死吧。
“陛下!”心理准备尚未做好,本能地叫出声来。
“嗯?”朱玄澹的手从她的脸颊往下,在她颈间停留,而后毫不迟疑地按上她的胸前,他的手掌如此之大,轻而易举地擭住她并不大的香||乳|。
凤涅绷紧身子,压力山大。
她是个演员不错,应对所有角色得心应手不错,然而……这等动作片,却委实没有什么经验。
虽然在有“染缸”之称的娱乐圈里厮混,但因她成名极早,地位稳固,因此从来不需跟“潜”这种字眼沾边。
而且凤涅觉得,“性”这种事,需要是两情相悦才算水到渠成,倘若是毫无感情基础的两个陌生人……
那只能算作是动物的本能罢了。
她从来不屑如此。
朱玄澹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又嘬住她的唇,唇齿相交,凤涅想到方才喝水的滋味。
身为一个帝王,朱玄澹同志似乎有着令人惊愕的浪漫气息。
但这个判断显然为时过早。
朱玄澹的手在凤涅胸前捏了几下,狂放地将她的袍子一扯,只听得“嘶啦”一声,睡袍已壮烈成仁。
凤涅叫了一声,声音却被他堵在喉咙里,这人在她身上蹭了两下,一只手擭着她的香||乳|不放,另一只手滑到腰间,自觉地滑过那平坦的腹部,流连片刻,又依依不舍地回来,在她的纤腰上反复摸索,似爱不释手。
他的手指上似乎有些薄茧,擦得凤涅很是痒痒,不由地扭动腰肢想要避开,他却得了趣般,越发用了力。
渐渐地,凤涅忍不住,哼哼叽叽出了声,朱玄澹才放开她的唇,听着她的细细呻吟,低低笑道:“皇后的声音,真是好听。”
凤涅满脸涨红,咬着唇把声音咽回去。
朱玄澹却道:“皇后为何停了,嗯?”按在她腰间的手坏心地用力,凤涅“啊”地叫出声来,细细地腰随之一挺。
“陛下,别这样……”异常俗套地说出这句台词,凤涅羞惭之极,真真是毫无新意啊。
“朕还什么也没做呢。”他的唇斜挑,原本还算正气清明的脸,多了几分恶劣邪性。
凤涅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胸口却随着深深起伏,朱玄澹望着她颤抖的香||乳|,蓦地低头用力亲了口
他竟然用了力,凤涅痛呼一声:“陛下!”也顾不上什么冒犯,抬手就将他的头推到一边去。
朱玄澹有些意外地被推开,唇同胸||乳|之间微微有一道透明的口水线划过。
凤涅缩起身子,欲往后退,与此同时,目光在他身上扫过瞬间,顿时呆住。
纠缠中,他的玉带不知何时竟开了,黑色的龙袍敞开,露出底下的衣襟。
而被她一推,他身子斜倚旁边,侧着对她,如此,则极为明显地凸显出腰下某处异物。
凤涅一时移不开目光,并非惊喜,而是惊恐。
她常常看许多书里头,形容男主角发情,便用“已经高高地支起一顶帐篷”。
然而现在,她满脑中混乱一片,有个声音大逆不道地叫着:这哪里是什么帐篷,这分明就是一个蒙古包啊。
心中那个疯狂的声音叫嚣过后,另一个声音狂飙而至:“以现在这身体,来承受这个,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凤涅死死盯着那令人震惊之处,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忧虑感,因为失神,浑然不觉某人已经趁着她走神的功夫,将她的手拉起来,往某处一覆:“怎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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