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 作者:柳建伟
第 12 章
正倚着大青石叹息,看见后面正有一辆架子车在四个人的推拉下缓慢向上爬来。估摸着车子不至于因突然停车下滑了,田雨得忍不住挪动双腿,站在路中间骂了一声:“范光明你个狗日的,到乡里拉货咋不朝我那里蹦个脚尖,害得我走了三四里冤枉路,把痔疮也弄犯了。”范光明停住车子,连连赔着不是:“乡头,实在对不住,弄得你又发生了流血事件。磨了六七天嘴皮子,昨天你才抠了革”的十年,寺庙荒废,孔先生也在破败的菩提寺盖了间茅草屋开荒种地,给人医病。孔先生这一段历史,范光明十分熟悉。高中毕业后,范光明只管种田,进取之心早死了。混了两年,孔先生突然来到他家,求他父亲放范光明陪他到山上帮他开一年荒。住进草木屋,范光明不得不把书本捡起来。两年后,恢复高考了,范光明没费气力就考上了省里一所师范大学。范光明不相信孔先生和李金堂曾经那样亲密无间,若真是这样,孔先生当年应该谈到的,摇摇头说:“不可能!你说的都是些传说,不可信。要不然,李副书记复出,怎么不请孔先生下山?”孙老师无法解释,沉默一会,退一步说:“既然咱们想不出法子,你去问孔先生讨个主意总行吧?反正这儿离菩提寺只有里把地,不远。”
范光明进了孔先生后来重新修建的小院,孔先生正和寺庙的住持晦明法师下围棋。范光明喊了两声,孔先生连头都没抬,嘴里说一句:“紫砂壶里泡着茶,你自己饮吧。”眼睛一直盯着棋局。晦明法师执黑,围歼一条从边开始差不多横贯整个棋盘白龙的战役已要接近尾声了,据他的计算,不出二十步,这条五十余子的白龙定是仅存一眼而亡,手中的念珠飞快地从两指间流过,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欢愉,脸上却宁静如水,一副宠辱不惊的大度。范光明粗知围棋,看了一会,没看出名堂,就趁着孔先生对盘凝思的空当儿,简明扼要说明了来意。孔先生口里不时发出低吟,范光明误以为这声音是对他的回响,鼓足勇气说:“舅爷,李副书记一言九鼎,明天劳驾你下来帮学校说句话,大锅小锅都等米下哩。”
孔先生伸出枯瘦的两指,夹起一枚白子,敲进与大龙尚有距离的黑角的空里。晦明住持对那枚白子凝视片刻,嘴角浮出了明显的笑意,毫不犹豫摸一枚黑子儿,继续追杀那条长龙,嘴里不由说道:“先生是不是看花了眼?”孔先生捋捋胸前的白胡须,睁开如炬之目,再朝黑空里打下一子,回敬道:“未必!”晦明法师口里说:“承让!”又拍一子罩在白龙头上。顿时,白龙向上的出路阻塞,眼看着只能朝那条狭窄的空隙里寻找活路了。孔先生也不犹豫,夹起一子儿跨过去,切断了中腹黑子儿和角上的联络。晦明法师咦了一声,捏念珠的手僵住了。范光明赶忙插道:“舅爷,求你答应了吧?”
孔先生侧脸看了范光明一眼,“我已是方外之人,二十余年没问过俗事,早不知外面棋局变化,你让我怎么答应你?”晦明法师采取了两败俱伤的法子,不作丝毫退让,紧紧扭住白龙不放。两人再落十余子,局势变得更加险恶。黑子如退让,白大龙和黑中腹二十余子双活,黑棋将贴不出目;再拼下去,极可能出现百局难遇的三劫连环。白子如退让,大龙顿死,只好继续攻角,最后可能出现更为罕见的长生之势。一直占优的晦明自然不甘心,低头沉思起来。
范光明急了,“你是李金堂的老师,你说句话会起作用的。这事关系全乡几万人的根本呢,舅爷!”孔先生慨然叹道:“你知道什么?此一时,彼一时。你去吧,有三万多,聊胜于无。心不要起大了。”范光明冷笑道:“几百个孩子读书的事,自然没你清修重要。打搅了。”他看见孔先生的身子兀自动了动,心中又盘算着另一个主意,退出屋子。
两人各下各的,局势渐渐明朗:照此下去,黑棋要劫杀白棋,白棋自要在角上制出长生势;白棋若想以气长吃中腹黑棋,黑肯定要做三劫连环。两人僵持了很长一段,晦明喃喃说道:“我想胜你选和,你想胜我选和,势成骑虎,只有和。你说呢?”孔先生点点头,“罕见,罕见!输赢本是平常事,我却认了真,和了最好,清静。”晦明意味深长地说:“先生不剃发,可谓表里如一。只是老衲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先生身居佛门,眼里还有尘世,为何不就范校长之请?”孔先生道:“我一生如棋局,多次如履薄冰,还算有惊无险。如今已过古稀,实不想再理俗务。”晦明身子向前微微一探,“恕老衲直言,先生可是怕输?”孔先生微微点点头,“帮朱元璋打下天下的刘伯温、徐达、常遇春,谁的结局最好?刘伯温!他及时退隐了。常遇春命薄,死于天下即得之时。徐达想享荣华,竟被朱元璋笑杀。龙泉小县,五脏俱全,金堂深谙其中玄机,不可多得。文革前他羽毛未丰,辅之有益于龙泉,无害于我,就做了几年真先生。这十余年,他没想到我,是因我老朽无用了。当然,此说有些菲薄自己。事实可能是这样:治理龙泉,他已得心应手,炉火纯青,用不着哪个多嘴多舌了。光明请我当说客,是他不明其中道理,我出来说话,有害无益,极有可能把事情办糟掉的。于学校无利,又扰我清修,何必!太平盛世,二三十年才能出威。威者,畏养也,我不显畏,必伤其威。二十余年未见,凶吉未卜。自然,龙泉小县,比不得泱泱大明,性命之虑也无,只是以后便无这一方清静和法师对弈了。这也算是怕。”晦明数珠的手突然一顿,说道:“先生高论。不过,先生近日似有一小劫,却无妨,自己必能化解。”孔先生说道:“请法师明言。”
晦明道:“阿花难逃劫数。刚才范校长来访,它不叫不吠,勾头耷尾,似有所惧。范校长已走,它竟足不出户,一直卧于桌下,岂不怪哉!”孔先生低头一看,平日里势壮如虎的阿花果真在桌下卧着,眼睛里恐惧乞怜之色呼之欲出。孔先生脸上掠过一丝惊慌,忙站起来道:“阿花伴我的宣传部长的形体语言明白无误地诉说着他想乘白林肯过过瘾的愿望。这个发现让庞秋雁异常兴奋。她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上次去马齿树开现场会集合时的情景,随即心里就涌出一股明晰的对朱新泉让车举动的感激之情。这是一个多么有眼色、多么善解人意的好管家呵!得出这样一个评价后,庞秋雁旋即生出这样一个冲动:喊他过来乘这辆林肯。成功的喜悦不正是因为伴了观众狂热而盲目的喝彩才更显得越品越香吗?李金堂挨尿,若是缺了一个懂行的观众,不是多少有那么一点煞了风景?朱新泉正是一个高层次的、能品出初放的玫瑰和将要凋零的同一朵玫瑰花香细微差别的观众。由他伴这一程,风光就翻了番,就成了风光的平方。呼喊从胸腔鼓荡到喉门的一刹那,她看见李金堂歪斜一下身子,朱新泉紧跟着就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接着,越野吉普开动了。期待落空了,她并没及时发出开车的指示。一群车竟没有一个敢先启动。庞秋雁意识到这方空间只能由自己填补,当仁不让地说道:“追上去。”教委江主任、广播电视局汪局长、财政局严副局长的吉普跟着启动了,后面跟着电视台的采访车。白虹和连锦都是一夜没合眼。五点钟,他俩才把电视片剪接完毕,接着陪汪局长审了一遍,稍作修改后又陪李金堂和朱新泉审一遍,再次修改完毕,已经七点。白虹直想倒头睡一觉,连锦鼓励她说:“我看见李副书记擦了三次眼泪。今天又是一次好机会,能让李副书记赏识,就快有出头之日了,不能贪睡,弄不好会前功尽弃的。”于是,两人又请缨随队跟踪报道这次现场办公。车一开动,白虹就睡着了。连锦进入梦乡前,熟练地香香白虹因疲劳过度而显得苍白的脸颊。
庞秋雁用手指轻点一下左门上一个雪青色的按钮,窗玻璃无声地闪出一个缝隙,她把目光移向春风骀荡的沃野。车速太快,麦田里荷锄的农民是否注意到了白林肯无从判断。阳光尚未驱尽初春早晨的寒意,庞秋雁下意识地理理上衣衣领,如同一只绻懒的波斯猫,缩在后排舒适松软的坐垫里。超车的时候,她看见了右前方的越野吉普,又从倒车镜中看见了在后面紧追不放的三只丑小鸭。蓦地,她把身子坐直了。李金堂的皇冠呢?他为什么不坐他的皇冠?庞秋雁警觉起来,不由得把头扭向后边了。教委有一辆化大革命”开始的前一年,孔先生提出辞去县第一高中校长的职务,两人为此发生一场争执。孔先生执意要走,说出这样一番话:“经过‘四清’运动,你在龙泉已无对手了,尽管我不赞成你有的做法,但你总是达到了目的,恐怕也伤过人的性命。”李金堂听了很不受用,说道:“先生是不是担心有朝一日我会向你捅刀子?”孔先生摇头道:“我这个当过师爷、当过军阀幕僚、当过大资本家半个管家和账房的人,能作为一个历史清白的人过几个关口,还能堂而皇之教学育人,已经证明你的心了。我生性散淡,不喜拘束,留在城里无益。再说,对你的事业,我已经成个废物了。”李金堂说:“先生这么明白,为什么要走?”孔先生笑道:“如果你也倒了呢?”李金堂说:“既然这样,先生请自便,金堂不能连累你。”后来的事情,果真让孔先生言中。“文革”十年中,李金堂两落两起,从中又悟出许多道理。这十多年,李金堂偶尔也想到孔先生,想起来就觉气短,也知孔先生在菩提寺做居士,最终弄成个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这几年年龄大了,更是常常想起孔先生。可是,有了中间的过节,再见面就得有个讲究了。李金堂决定在菩提寺中学滞留,显然期待着这段时间能发生点让他愉快的事情。二十年过去了,两起两落的现实彻底灭了他无休止搏杀的念头,对人这个东西,也有了更多的领悟,他实在想找个对手谈一谈,让孔先生这样的高人评点一下他这种半退隐式操作的得与失。
第一道菜竟是满满一盆汤。众官员、随从有的知道广东人吃酒前要喝汤,拿了勺子就给李金堂舀。“慢!”李金堂说道:“不是南边吃法,东西还没上齐呢。”话音刚落,果然就有一青年男教师托着条盘走进来,取下一只只细瓷小碗放在每个人面前。碗内有瘦猪肉、猪肚片、羊肉,还有两种东西,一种是三分宽窄厚薄一寸长的肉条,一种是像火腿肠样的白肉片,极细。白虹遇到一个在这里当教师的女同学,推说中午吃得太饱,去找女同学叙旧,没在桌上。汪局长用筷子夹起一片看看,脸上就有猥亵的怪笑,嘀咕着:“像是什么东西的那个东西。”严副局长接道:“你斯文个毬!这是狗鸡巴。”李金堂嗯了一声,“小严,这是学校,文明些。这道菜叫做双鞭十全大补汤,能治不少病,暖肾壮阳,益精补髓,温补气血。主料是牛鞭和狗肾。”连锦大着胆子插问一句:“十全是哪十全?”李金堂随口说道:“是十味中药。党参、黄芪、肉桂、地黄、白术、川芎、当归、茯苓、白芍和甘草。把十味药用纱布包好,将牛鞭、狗肾等放入,猛火烧半小时,再用文火煨两小时。”十几人尝了,个个赞不绝口。李金堂叹道:“没想到能在这里吃上这种汤。”
两个女教师进来,一人摆三分大的小酒盅,一人在旁边一张黑漆剥落的条桌上放了六只玻璃茶杯。范光明堆着一脸笑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走了进来,“各位领导,这是我校二年级学生金兰,来给大家表演个节目助兴。胆子小的可以闭上眼睛不看。”所有的人都把眼睛瞪得溜圆。只见小金兰把一只鸟笼放在一把椅子上,掀掉上面的蓝布。有人就啊呀叫出声来,笼子里面盘卧着两条蛇,一条白底黑花,一条白底黄线,头都昂着,吐着红色的信子,刚刚冬眠醒来,显得格外猛悍。小金兰揭开笼顶,挽了衣袖,小手一伸,没容众人惊叫出声,已把金环蛇的七寸处抓在手里。她左手拿起一只玻璃杯子,朝蛇头送去,金环蛇一口咬住杯口,便有一股透明的东西沿着杯壁流下,如许重复三次,那杯底竟有一两毫升样的液体。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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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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