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伙夫殷勤地为她挪来炕边的桌子,“来,这是湿毛巾,新拧的,姑娘擦擦手面,我们准备吃饭了。”伙夫将食盒打开,笑眯眯道:“这是清蒸鲤鱼,这个,是豆腐炖干虾......”
赵令悦不得不承认,他从不短她吃穿,他身边的人也都不坏。
那他知道,自己无时无刻都想杀他吗?
她冷脸推开了毛巾。
因为这样的她,承受不了这种敌方的善意。
*
邵梵去了宇文平敬歇脚处,二人一块用饭,没有饮酒。
若不是赵令悦今日闯到他眼皮底下,宇文平敬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活着,“她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装傻?”
“目前为止,还未有什么破绽。”
宇文平敬表情有些欲言又止,问了出来,“周围怎么都议论说,她是你未来新妇?”
邵梵淡淡道:“为了骗她出京随手扯得谎。”
宇文平敬只差笑掉老牙,也摸不准邵梵到底怎么想的。
“你撒这种谎干什么?直接绑来关着。至于你,你如今是什么身份?求个于你治军有利的婚事,那不是轻而易举?从前你跟皇室云泥之别,现在是皇室一般女子配不上你。一军统帅,怎好跟这种前朝的余孽扯上关系?”
邵梵学着宋兮的样子,专注吃食,又夹了一个干虾。
宇文平敬见他夹,也夹了一个干虾,嗦进嘴里,“你也到了婚配之年,我有些人选,不如——”
邵梵吃的道行还是不够深,无趣地放下了筷子,“不必了。”
虾壳堆了一角,宇文平敬盯着那些残羹,见他无意婚配,不好硬来。
转而说,“赵家子弟都养废了,她赵令悦左不过一个女人,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花,不过还是关着吧,赵家的女人,祸乱人心也有一套,这种女子藏娇玩玩,也就算了,你还是尽早成家。而且官家那边有点说法,赵光不知给他吹了什么耳边风,自你将她带出来,他一直想找机会把这些郡主、县主,都接回宫中一起囚禁。”
邵梵转过头来,“你要我将她送回宫中?”
“我先问你,你当初带她过来是为了什么?”
“她跟赵绣亲近。”
“哦,还有吗?”宇文平敬顿了顿,“你有没有私心?”
邵梵笑了下,“侯爷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要的东西,也就那么几样。”他复问,“你要我将她交由你,带回去安抚赵光?”
宇文平敬沉静的脸上忽然肌肉抖动,紧接着倒三角眼眯起来,褶子挤出一朵菊花样,猛然大笑出声。
他岔开大腿道,“不用,恰恰相反,我想你留着她,官家说是想要她,那他要我们就得给吗?我们又不是等他喂骨头的狗,我们是自己捕猎的老虎。猛兽,是不怕主子的。”
说着,继续豪迈大笑,笑着笑着,眼底爬满得志的阴霾。
谁都有私心。
掩藏在公心之下。
*
黄昏时,宋兮驱人回府衙,潜了马车带秋明过来接她,秋明一下车赶去帐中找她,发现她一身泥污,受了伤,忙将包袱拆了,里头是干净的外衣和一件大氅。
“你怎么知道要给我带衣服?”赵令悦边穿边问。
“宋横班吩咐的。郎将这是做什么,大老远把你喊过来,又将你晾在这一下午。难道就是单单叫你受一回伤吗?”秋明嘀咕。
“因为我不重要吧。”她意有所指。
一阵南风刮过来将帐帘吹得翻飞,赵令悦扶着秋明站起来,走至帘边,士兵将她拦下。
外头,已经是夕阳西下,雨停后水涨船高,岸水潮涌,湿润的河水味裹挟在风中窜入鼻尖,摇动她的发与纱衣。
这里,曾是海清河晏的一片大好河山。
夕阳下,一匹马载人的剪影自泥地远处显现,赵令悦与秋明一同眺望过去,马儿一路高飞,及至眼前才减了速。
马上人头束冠身削长,他扬起一只手,冲着她而来,“赵姑娘,美景该赏。你不便徒步,我骑马带你去河边散散心如何?”
她一愣。
盯着那被夕阳笼罩的手。
有秋明和其他人在,他低声强调,“我们谈谈。”
赵令悦再一顿,思索片刻,终是抬高手,在风中交了过去。
第14章 玉药洳茶(七):温柔 一缕夕阳射进赵令悦手间包裹的帕子,照的上头开的血花愈发粉荧透亮。
两手甫一相触,他另一只手捞过她的腰,将她半拉半拽地拖上了马。
“不要侧坐。”他用马鞭空指了指她的腰下。
“......我不会跨坐。”
邵梵有些不理解,“这有什么难的,你直接把腿张开。”
赵令悦充满震惊,见邵梵在空中挥了一下马鞭,她才咬着牙张开腿,勉强坐稳。
听得他一声“驾”,在秋明殷切地注视下,拉了马绳利落地一夹马腹,跨下马儿上下奔腾,带着马上共乘的二人朝广阔的天地间奔去。
秋明立在风中,朝着他们挥手,渐渐化为渺小不可见的一点。
赵令悦抬手阻挡天边的半轮夕阳光线刺入眼中,脸上刮过湿冷钻骨的风,身后又传来一股陌生的热度,她闻到了他身上成年男子那种隐隐的汗味儿,不适应地皱着眉,偏偏跨下又颠簸得厉害,她不敢动。
只把脊背微微弓着,跟他隔开一些距离,也便于稳定身体的重心。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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