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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得寸进尺

    却说姚平仲偷袭金营以后,斡离不要杀张邦昌和肃王。张邦昌一口咬定突袭金营不是朝廷授意。金朝要求罢黜主战派李纲,钦宗只好同意。金兵看到勤王的宋军陆续来到京城,而且已经得到三镇和不少赔款,这年二月只好退军。种师道请临河邀击之,宋徽宗泣语钦宗道:“肃王在金国为人质,岂宜听诸将邀击之计乎?”钦宗于是立大旗于河东、河北两岸,上写道:“有擅用兵者依军法斩之!”诸将之气索然。
    因为没有割地凭据,和议也未达成。当时宋人认为这是张邦昌的授意,其实他们高看了张邦昌,罢黜主战派是金人的要求,而张邦昌是阶下人质,他有什么发言权呢?李纲被贬后,金人更加猖狂。
    靖康元年(1126年)八月,金太宗再次发动大军进攻宋朝。金军以粘没喝为左副元帅,斡离不为右副元帅,分东西两路进兵中原。九月初,粘没喝率领的金军攻破太原。听说李纲被罢免,便与斡离不商定合兵南下,不久金军再次南侵直至开封。
    宋钦宗急忙派宰相何栗与济王赵栩到金营求和。粘没喝对何栗说:“自古以来有南就有北,两者不可缺。只要答应割地就可以议和,不过必须请太上皇亲自来商议。”何栗回去奏报赵桓,钦宗道:上皇听说城陷,已经惊忧病倒在床,如何能到金营去?若金人定要中原天子出盟,朕便亲自去走一遭。这时在朝的文武大臣都说金人犬狼之性,千万去不得。那金使王讷又来见钦宗,要上皇徽宗出城前去金营。钦宗道:上皇端的病了,贵元帅一定要朕父子出盟,朕便亲去一遭。那王讷答应回金营请示,当晚回信。粘没喝依允了钦宗来营订盟。钦宗没奈何,着史臣写下降表,用黄绫子包了。
    十一日,车驾出城,百姓数十人扼住车驾曰:“陛下不可轻出!若出,事在不测!”号泣不让行,钦宗亦泣下。范琼按剑道:“皇帝本为两国生灵屈己求和。今去虏营旦去暮返;若不使车驾出城,汝等亦无生理!”百姓大怒,投瓦砾击之。范琼用剑杀死多名攀辂之人。
    车驾出得城来,沿路都是金兵排班站立,有时还听到讥笑之声在马后发出。钦宗垂了眼皮,面如死灰,张叔夜一见便低声道:陛下放心,有臣在此。若有人敢侮辱陛下,臣以颈血相溅。钦宗看了他一眼,依旧没得言语。到了金营,只见长枪如林立,大刀似雪涌,钦宗兜住缰绳跨下马来。张叔夜紧紧依傍了他缓步向前。那王讷倒也下了马,在前步行引路。钦宗见四面金兵排班,也只能硬着头皮进去。那金元帅辕门八字洞开,几百名将士身披鱼鳞甲,头带红缨盔,个个拔刀挺剑一片杀声。钦宗心想我是来请降,又不是来厮杀,任地威吓人干嘛?
    但听里面吆喝道:我家元帅有令,着南朝皇帝自家唱名献上降表。”可怜一个中原天子,休道生前,死后也没人敢叫他名字。不想如今倒要向一个番帅自道名姓。钦宗只得朝上拱了一揖道:宋天子赵桓,今带降表向贵元帅请和。?粘没喝高据胡床,不但未曾回礼,连在帐棚里坐地也不曾起身一下。通使官从钦宗肩上取下黄绫包袱送入帐内。粘没喝道:“我国本不愿兴兵,只因汝国君臣昏庸已极,所以特来问罪,现拟另立贤君主持中国,我等便即退师了。”钦宗默然不答。何栗、孙傅等随驾同往,这时齐声抗议道:“割地纳金均可依从,惟易主一层母庸议及!”粘没喝狞笑道:“你等既愿割地,快去割让两河。至于金帛,最少要金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钦宗与何栗等无术求免,只好允议。
    那粘没喝传下话来:赵桓来降我国,也不用面缚舆榇那个规矩。但两国议款甚多,不是片刻可以完事,且请到后帐留宴,从缓商议”。说毕便有一拨番将逼着钦宗向后帐走。钦宗回头向各文武大臣道:“众卿,人可死,骨可灰,此辱难受!”众臣听说泪如雨下,无不呜咽。这日粘没喝将钦宗留在后帐定下议款,数日后才将钦宗放回。
    那城内百姓听说钦宗生还,夹道迎接。钦宗步行入城之后方才骑马,见了百姓掩面大哭,路旁见着的人无不流泪。钦宗到一处,百姓哭一处。
    钦宗刚回朝廷,金人就来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当时开封孤城之中搜刮已尽,根本无法凑齐。然而钦宗已被金人吓破了胆,一意屈辱退让,下令大括金银。金人索要骡马,开封府用重典奖励揭发,方才搜得7000余匹,京城马匹为之一空,而官僚竟有徒步上朝者。金人又索要少女一千五百人,钦宗不敢怠慢,甚至让自己的妃嫔抵数。少女不甘受辱,死者甚众。至于金银布帛,钦宗深感府库不足,遂令权贵、富室、商民出资犒军。所谓出资,其实就是抢夺。对于反抗者,动辄枷项,连郑皇后娘家也未幸免。即便如此,金银仍不足数,负责搜刮金银的梅执礼等四位大臣因此被处死,其他被杖责的官员比比皆是,百姓被逼自尽者甚众,开封城内一片狼藉萧条景象。
    钦宗闻报仰天呼曰:“寡人得何罪愆,使下民受如此涂炭。”言罢泪下沾襟,内侍皆来安慰。次日出便殿,内侍复奏:“金使持北国皇帝书来请两朝皇帝诣军前面议可否。”帝命宣入。侍官传诏,金使至便殿,进上北国皇帝书。钦宗与众臣接过,拆开视之,书曰:
    今已破汴梁,帝不可复居,宜于族中别立一人以为宋主,仍去皇帝号,但称宋王,封太上为天水郡王,少帝为天水郡公,于东宫外筑台室居止。
    尽管以钦宗为首的北宋朝廷如此丧心病狂地奉迎金人,但金人的要求仍然没有满足,金人扬言要纵兵入城抢劫,并要求钦宗再次到金营商谈。钦宗吓得出了一身冷汗,上次身陷金营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恐惧又袭上心头,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便下旨让太子监国,自己带何粟、李若水前往金营。
    钦宗到达金营后,受到无比的冷遇,粘没喝、斡离不根本不与他见面,还把他安置到军营斋宫西厢房的三间小屋内。屋内陈设极其简陋,除桌椅外,只有可供睡觉的一个土炕,毛毡两席。屋外有金兵严密把守,黄昏时屋门也被金兵用铁链锁住,钦宗君臣完全失去了活动自由。此时正值寒冬腊月,开封一带雨雪连绵,天气冷得出奇。钦宗除了白天要忍受饥饿折磨外,晚上还得忍受刺骨的寒风,辗转反侧不能入睡,想着眼前这一切,心如刀割,泪如泉涌。转瞬之间,钦宗从贵不可及的皇帝沦落为金人的阶下囚,的确令人同情。不过这一切都是他与父亲徽宗一手造成的。
    东京人士昼夜向金营迎驾,粘没喝只是不睬。太学生徐揆亲自到金营上书迎接钦宗,金人在营门前将他杀了。
    金人声言金银布帛数一日不齐,便一日不放还钦宗。宋廷闻讯加紧搜刮。直到正月下旬,开封府才搜集到金16万两、银200万两、衣缎100万匹,距离金人索要的数目还差甚远。宋朝官吏到金营交割金银时,金人傲慢无礼百般羞辱。
    自钦宗赴金营后风雪不止,汴京百姓无以为食,将城中树叶、猫犬吃尽后,就割饿殍为食,再加上疫病流行,饿死、病死者不计其数。境况之惨,非笔墨所能形容。
    然而金人仍不罢休,改掠他物以抵金银。凡祭天礼器、天子法驾、各种图书典籍均在搜求之列。又疯狂掠夺妇女,只要稍有姿色,即被开封府捕捉,以供金人玩乐。开封府尹徐秉哲为讨好金人,将本已蓬头垢面羸病不堪的女子乔装打扮,然后整车整车地送入金营。
    却说徽宗由端王入居大位,享尽人间快活,何曾想到国家有破亡之日?东京二次被围,事先不曾脱身,又愁又吓,便茶饭不进,病倒在床。现今虽是太子监国,好比四城洞开,金兵随时可以入宫。
    徽宗日夜提心吊胆。这日午时正卧在床上对郑太氏长吁短叹。忽然一个武官手提宝剑闯入宫来。徽宗问道:足下何人?有何见教?”来人抱剑唱个喏道:小可巡检范琼,奉金邦元帅之命,请上皇、上后过营赴宴。徽宗道:“联有病在身,却是出宫不得!”范琼道:小可作不得主,请看门外任多金兵,恐怕由不得上皇。说毕他向宫门外点一点头。那金兵各拿兵刃拥进宫来。徽宗强拗不得,便向郑太后道:我们便同走一遭。这些金兵便将徽宗拥出宫来。午门外只有一辆金营拖粮的木板车儿,也没有个蓬帐,将一头水牛拉着停在路边。范琼指了牛车道:就请坐这个车儿去。徽宗回头看看巍峨的宫殿,叹了口气,便与太上后一同坐上车子。范琼步行牵牛,金兵前后围了车子,将徽宗夫妇拥出城来。后人有诗叹曰:
    万里銮舆去不还,
    故宫风物尚依然。
    四围锦绣山河地,
    一片云霞洞府天。
    空有遗愁生落日,
    可无佳气起非烟。
    古来国破皆如此,
    谁念经营二百年!
    从靖康二年二月初四日至十五日,皇族后妃诸王累累至金军中,日夜不绝。
    灭宋是金人的既定方针,所以尽管宋朝君臣对金人俯首帖耳,但金人还是决意废黜钦宗。二月六日,钦宗被废为庶人,徽宗也被迫前往金营。
    到了金营,徽、钦二帝立而不跪。粘没喝道:“你们屡次伤害我的兵将,今被擒来,尚敢不跪么?”吩咐左右番官道:“把银安殿里边烧热了地,将二帝换了衣帽,头上戴上狗皮帽子,身上穿了青衣,后边挂上一个狗尾巴,腰间挂着铜鼓,带子上面挂上响铃,将他们靴袜都脱去了。”少刻地下烧红。小番下来把二帝抱上去。二帝烫着脚底疼痛难熬,不由乱跳,身上铜铃锣鼓俱响。金人齐声哈哈大笑。
    下边李若水看见心中大怒,赶上来把老主公抱了下去,又把小主公抱了下去。然后指着粘没喝大骂:“你们这些狗奴,把中原天子如此凌辱,不日天兵到来,把你们全部杀死,方出我今日心中之气!”粘没喝一听大怒,吩咐小番把他的指头剁去。小番答应下来,把他的左手的五个指头尽皆割了。李若水又换右手指骂。小番又把他的右手指头尽皆割去了。李若水手没了指头还大骂不止。粘没喝道:“把他的舌头割了。”
    那晓得割去舌头还只是骂,但骂得言语不清。众番官一面吃酒一面说笑。那番人吃酒时都是席地而坐,一会儿上酒之时,李若水赶将上来抱住粘没喝,只一口便死死咬住他的耳朵。众番将一齐上前乱砍,李若水死后也咬着粘没喝的耳朵不放。粘没喝疼得大叫,后来就剩了一只耳朵。
    不过事后粘没喝却说:“大辽之亡,死节之臣甚众;宋朝惟有李侍郎一人而已!”
    及葬,得一诗于衣襟,诗曰:
    胡马南来久不归,
    山河残破一身微。
    功名误我等云过,
    岁月惊人还云飞。
    每事恐贻千古恨,
    此身甘与众人违。
    艰难重有君亲念,
    血泪班班满客衣。
    从此以后,二帝、二后每日惟得一食一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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