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陈老大抿了抿苍老的嘴角,狡辩道:“这个家没男人了,我们这不是担心陈家的家产落到外人手里吗,村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老村长冷哼一声,身体一转,把身后的人露了出来,道:“谁说这个家没男人了,你们看看这是谁!”
他这话一出口,众人便都往他身边那人望去。
外面这会儿日头正盛,外屋门被打开时,炽烈的阳光照了进来,晃得屋里人都睁不大开眼。
莲旦抱着孩子,也跟随众人呆呆地往那人的方向看去。
陈家这些人都在里屋,莲旦在里屋门口,他离这边更近些,看得也更清楚些。
莲旦的第一印象是这人很年轻,也很高。
他穿一身青梅色的长袍,宽肩窄腰,腰身挺拔,长发束在头顶,发丝一丝不乱。
门口有微风吹进来,他的长袍一角随风飘舞,恍惚中,竟有种飘然若仙的错觉。
但他的脸……,莲旦盯着这人的脸看了好一阵,有几分年轻人的秀气,但大抵是普通的年轻男子的样子,而且让莲旦感觉很熟悉,但又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还有那双眼睛,让莲旦莫名地觉得违和,和……心惊胆战。
看着看着,莲旦就发现,在自己盯着对方时,那人竟也在看着自己。
那双说不出的可怕的眼睛里,眼珠正直勾勾盯在他脸上,莲旦从来胆小,被吓得倏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身后,陈老大的嗓子都破了音,颤抖着说:“你……你……,不可能,他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的!”
老村长转身拍了拍那年轻男子的肩膀,道:“这回谁都不用争也不用抢了,这家的男人回来了。”
莲旦眨了眨眼,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老村长就笑道:“这就是陈老太太那早夭的儿子陈瀚文,他死而复生回来了!”
第10章 陈霜宁
陈瀚文去世时,才十四岁。
那年雨大,靠山村发了山洪,因为是在白天,村民都在地里干活,只离山近的那趟房屋受了些损失,村里人几乎没什么伤亡。
只一人除外,陈家的陈瀚文是读书人,他娘不让他出门下地干活,他读书读久了,觉得闷,便去山脚下溜达。
他被埋在了淤泥下,村里人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把他找到。
找到时,人已经开始烂了,但好歹还看得清长相,就是陈家的陈瀚文。
当时陈老头已经去世了,陈老太太哭得肝肠寸断,几乎死在当场,还是村民们七手八脚把她架了回去,安排着人天天看着,又一起张罗着把孩子安葬了,才算熬过去。
私塾的先生当初曾说这孩子将来必能考取功名,陈老太太望子成龙呢,就算是老头死了,咬牙也供着他继续读书,却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人死以后,陈老太太根本放不下。
陈瀚文的先生心里也不落忍,虽说平日里这人待他很少尊敬,还经常因为每月的束脩闹到家里来,但还是精心给孩子画了幅生前小像,送给陈老太太权当个念想。
陈老太太虽是个难缠的,但她对自己孩子是真的好。
她将那画像裱了起来,想孩子了,就拿出来看上好半天。
莲旦嫁过来后,好几次看见婆婆珍惜地拿出那画像,用布巾一点点擦拭,放在膝头,一看就是好半天。
所以,莲旦对陈瀚文的长相,也慢慢地看熟了。
直到村长说出陈瀚文的名字,莲旦才意识到,他为什么看这个男子眼熟了。
那画像上的人不过才十三四岁,眉眼还没完全长开。
他要是还活着,长到现在应该二十二岁了,应该就与眼前这年轻男子差不多。
屋子里这会儿很安静很沉默,除了老村长,所有人都张着嘴,震惊地看着外屋门口这年轻人。
莲旦更是双瞳震颤,不敢置信。
他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小旦刚才被转移了注意力,本来已经不哭了,被他用力抱着,感到不舒服了,小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
莲旦回过神来,忙低头看向怀里的小旦,心疼地松了力气,在嗓子里“哦哦”地低声颠哄着。
但小旦到底是个才两三月大的小婴儿,醒来饿了,屋子里还有这么多脸生的人闹哄哄的,怎么哄都还是哭。
莲旦胳膊瘦得跟门外路边的小树树枝似的,小旦倒是被他养得白白胖胖,他抱着这孩子哄着,不大会儿就累得头上冒汗。
就在这时,一双修长如白玉般的手伸了过来,一股淡淡的说不出的有些熟悉的味道随之飘散过来又很快散去,莲旦微微一怔,怀里一空,小旦已经被这双手的主人抱了过去。
莲旦下意识想要把孩子抱回来,但在看清对方低头看着小旦的眼神后,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僵住了。
这年轻男人瞳孔里面的东西让人不敢深看,看久了,就像是坠入了可怕的酷刑炼狱。
而现在,他微微垂着的眼皮,半遮住了那双让人瘆得慌的眼睛,看着怀里哭泣的婴儿。那种仿佛蕴含着这世界一切可怕事物的眼神,竟透出些难以形容的慈爱来。他用薄薄的、干燥的嘴唇,堪称温柔地在孩子额头上碰了碰,微微沙哑的嗓音用一种平静无波但确实是在哄劝的音调,吐出几个字:“小旦乖,不哭。”
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叫出这个名字时,莲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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