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趁着十春楼倒塌的前一瞬匆匆跑出,轰地一声巨响,藏了无数歌舞升平、挥金如土夜晚的高楼骤然倒塌,尘土飞扬间,苑长记呆呆地跪坐在废墟前,半晌痛哭出声。
顾长思和霍尘一脸肃穆,静默半晌,纷纷抬手,冲着那堆废墟长揖一礼。
这一拜,长久不起。
红尘三尺见千雀,恰如空谷落青鸾。
送千雀姑娘一路好走。
半晌,顾长思伸出手去想要拍一拍哭得失声的苑长记:“我们……”
“阿淮!!!”
一颗药丸在顾长思面前砰然炸开,淡香顺着夜风缓缓飘散,顾长思还没来得及分辩那是什么,一缕刺痛在太阳穴骤然炸开,像是有一把刀深深锲入脑袋,心脏都跟着翻搅着痛。
霍尘一把抱住他缓缓倾倒的身体,仓皇间他只来得及说一句:“疼——”
“是什么……”霍尘脸色惨白,“回玄门,快!”
混乱、无序,这个夜晚的长安城终于乱了起来。
郜文榭包扎好自己的那只伤手,在隔壁高楼上看着苑长记痛不欲生、顾长思昏迷不醒、霍长庭心急如焚的模样,满意地勾了勾唇角。
“时机已至。”是孟声。
“那便走吧。”郜文榭丢了剩下的绷带,带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向临星宫而去。
“请陛下服药。”郜文榭深深地拜下,龙椅上的皇帝目光凝滞,带着深深的信赖,将那碗药一饮而尽,“臣恭祝陛下,早登极乐。”
“咳!咳咳咳!!!”药汁顺着喉管滑落,宋启迎痛苦地揪起胸口衣襟,猛烈的咳嗽后,鲜血从口中喷涌而出,大片大片地染了龙袍前襟,将那五爪金龙都染得赤红一片。
“陛下有旨。”郜文榭直起身子,“朕突患重疾,需安心静养,一切国事交由太保邵翊抉择,列位臣工尽心辅之,钦哉。”
“奴婢谨遵陛下旨意。”
“卑职谨遵陛下旨意。”
“臣等谨遵陛下旨意。”
临星宫跪了里三层外三层,孟声将皇帝扶回内间,郜文榭用手指轻缓地拂过龙椅,唇角凝着一缕淡笑。
“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也开始这一切了。”他眼中划过一丝雪亮的光,“我那未失忆前的定北王殿下啊,快回来吧。”
“臣把解药真的都送到你嘴边了,就等着你与我,共谋大业了。”
第101章 解蛊
十春楼付之一炬、皇帝病重交权、忘情蛊解药被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送进了顾长思口中……
接二连三的事情向玄门砸来,五六月份炎热的天气也染上了一层凉意,有汗滴从额间滑落,霍尘来不及去擦拭,把顾长思急匆匆放在榻上。
“小若——”
秋长若早已等候多时,当即给他诊脉,又从医箱里掏出数枚金针,利落地封进顾长思的心脉。
“是解药,就是解药。”秋长若的手稳稳地搭着顾长思的脉,语气却起伏得厉害,“忘情蛊已解,等他醒来,他就……”
什么都知道了。
霍尘懂得她的弦外之音,半蹲下来握紧他的另一只手,抵在唇边吻了吻。
发生这么大的事,说没有预谋是不可能的,崔千雀一死,代表着淮安王旧党正式入局,她那句临终前的“我忠者杀我”,将表面维持的所有伪装悉数扯下,拉着所有人下了水。
自此,再也没有幕后之人,大家一起上了棋桌,生死胜负,各凭本事。
秋长若收了东西:“你陪陪他吧,他醒来希望见到的第一个人肯定是你,我去看看长记,长念在陪着,好像情绪不大好……”
“崔千雀死了。”霍尘艰难地说,用手摸了摸顾长思白净的侧脸,“她将自己悬上了房梁,为了大局,为了传递消息,把自己赔了进去。”
秋长若一怔,怅然若失道:“千雀姑娘么……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罢了。”
她记得当时因公事曾去找过苑长记一趟,和裴青一起,正好遇见从十春楼出来的两个人。
苑长记支支吾吾还来不及互相介绍,崔千雀倒是大大方方地拂开他,冲秋长若施了一礼:“小女子姓崔,名千雀,见过秋大人。”
她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里涌动着绚烂的华彩,秋长若当时不明白那是什么,现在想来,怕是……羡慕。
歆羡她能够以女子之身入太医院,以一身医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那是崔千雀这一生遥不可及的梦想,和再也追求不到的愿望。
秋长若把药方递给祈安,吩咐他煎好。
“王爷醒来大概……大概需要多久呢?”
秋长若看了看天色:“黄昏时分吧。”
“恢复记忆,如同将过去种种再次亲历,那是一场漫长、折磨的梦境,只要醒来,就能够解脱了。”
*
记忆走马观花,事情接踵而至,顾长思睡得并不安稳,呼吸时而急促时而平缓,眼珠在眼皮下不安地滚动,像是在躲避着既知的危险。
霍尘别无他法,只好紧紧攥着他的手,让他手指颤抖时不至于无人依靠。
他梦见自己如一只折翼的鸟,自高空坠落,跌进一片火海之中。
那片火烧得他好疼,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在焚烧、破碎,他在那场火里失去了一切,爹爹、娘亲、家人……一双手自门前伸出,是岳玄林那张悲悯的面庞,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年,怔愣地将他望着。
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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