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玄林心痛得无以复加:“……长思啊,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可我生来,就在危墙。”
岳玄林想,他会永远记住这一天,记得顾长思说这最后一段话时的表情,他在转头的那一瞬间唇角勾起了讽刺的笑,可眼睛里闪烁着令人不忍相看的泪光,他那么单薄消瘦又那么形单影只,秋风萧瑟,他就像离群的鸿雁,孤清又伤怀。
第91章 遗忘
这场争吵以顾长思实在挨不住腿伤的疼痛而告终。
苑长记把人掺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帮他脱下靴子,看着那一圈血迹辛酸道:“长思,师兄,旁的先不论,身体是自己的,你这双腿这样下去还怎么好啊?”
顾长思垂下眼睫,颤抖的眼尾坠下一颗泪珠,他像是累极,跟岳玄林肝肠寸断地剖析完自己的心境后便再也没了力气争辩,于是就干脆跌进梦里,不看不听,不闻不问。
哀声叹了口气,门口秋长若静静地守了一会儿,等到人睡着了才和封长念一同往外走。
拐过弯看到祈安缩在墙角哭得厉害,秋长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手帕给他擦干净了脸:“好孩子,别这么哭,让长思看见了不是更难受。”
祈安哭得一缩一缩的,鼻头眼睛都红了,瓮声瓮气道:“我就是觉得、觉得太难过了。世子殿下和……和昌林将军都是那样好的人,为什么非要遭此灾祸,天人永隔,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
不公平吗?是不公平,但这件事能够找谁评理呢,秋长若也不知道,只能摸了摸他的头发,聊表安慰。
“长若姐。”封长念脸色有些不好看,手中拿了道圣旨,“师父让你过去一趟。”
苑长记眼尖,失声喊道:“这是什么?”
“陛下刚拟好的旨意,给长思的。”封长念道,“师父刚接了旨,让我去宣给长思听……罢了,长若姐,我看师父挺着急的,你赶紧去吧,我先去找长思了。”
“是什么?”秋长若颤声道,“是……不好的事情吗?是要清算他军前抗旨之罪吗?!”
“不是。”封长念笃定道,“放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淮安王世子顾淮,收复北境,战功赫赫,于社稷有功,于宗庙有德,特赐顾淮亲王之位,封号定北,望卿允公允能,镇守北疆,平四海之乱,开万世之宁,钦哉。
宋启迎到底还是扛不住悠悠之口,在赏罚之间抉择再三,还是选择了个赏赐——有功当赏,但传闻中顾长思疯了一样的恨意与杀气腾腾也实在让宋启迎不寒而栗。
他一早知道顾长思不是个温顺之人,看,伪装久了也会有破绽,顾长思骨子里的那种凛冽到底还是被激发出来,将那温和的假象扯得粉碎,可眼下此人不能杀,于国家社稷有功之人,又抱恙在身,偏生还命大的没死在北境,让宋启迎拿他毫无办法。
岳玄林不愧是最了解宋启迎的那个人,他一早知道,不是顾长思那条断腿替他挡了灾,还真以为宋启迎能够忍到什么时候?
但只赏是不可能的,顾长思那般模样,放在长安那就是君王枕畔酣睡的猛虎,虽然断了腿也遏制不住他那锋利的爪牙,更何况还有秋长若那等医道高手替他医治。于是宋启迎选择了一个折中之道,封他当定北王,远离京城,去镇守北境一线边防,无诏不得回京。
当然,顾长思远调后,宋启迎也必不可能松懈,一旦发现任何不对的征兆,即刻以谋反罪论处,也解了皇帝一桩心病。
可宋启迎千算万算没算到的是,顾长思对这道旨意欣然接受。
他拖着病体入宫,看见那张充满算计的脸就烦,根本不想行礼,幸亏他腿伤未愈,宋启迎免了他的见礼,才没在一开始就感受到这人日益凸显的锋芒。
“我本来就打算替他们守着嘉定关外那片风雪墓,但有三件事情,只要答应,都不用等我腿伤好了,我立刻就走,绝不拖延。”
宋启迎巴不得,甚至没有纠缠他口气中的不敬,忙道:“但说无妨。”
“第一,我不成家;第二,我要求以后历代狼王所有子嗣一律送入长安为质;第三,我不插手北境十二城相关事务,但涉及北境狼族之事,我必须有第一处置权。”顾长思一撩视线,“就这三件事,我这辈子不回长安都可以。”
“你……”宋启迎皱了皱眉,最终都化成了一道叹息,“小淮,你真的很恨狼族。但将所有子嗣一律送入长安为质,未免显得过于落井下石、强人所难,不若将世子送进长安即可,其他的……”
“不行。”顾长思猛地打断他,宋启迎惊诧于他居然敢打断自己的话,还未说什么,就见顾长思扬起下巴,几乎是挑衅一样地讽刺道,“若是只送一个孩子来,那谁会保证那狼崽子不会抱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想法?万一他为了自己的野心,父母双亲、手足兄弟、血脉宗亲、天道人伦统统不顾了,谁能按得住他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谁?!”
宋启迎拍案而起:“顾淮!你在骂谁!?”
他怎么可能听不出,顾长思那句话到最后根本不是在骂狼族,而是直接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八个大字直接砸在了他头顶,羞辱像是一记狠厉的耳光,迎面狠狠地扇了过来。
宋启迎气得脸颊通红:“你是不是真当自己——”
第20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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