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胡润的排行榜都是瞎扯的。”
    “啥？你有4.5亿美元的身家？”
    “妈，胡润连电话都没给我打，真瞎扯的。”
    “啥？网上还说你是上海最富的人？”
    “……妈，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大年三十的上午，方卓盘膝窝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着电视，随即就见母亲捧着笔记本出来了。
    赵淑梅原本不会用笔记本，后来为了搞清楚儿子到底在进行什么经济活动，学会了灵敏的使用笔记本上网冲浪。
    她一手指着屏幕，疑问道：“人家那么大一个排行榜能是瞎扯的？”
    方卓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道：“当然啊，我怎么才会是4.5亿美元呢？太少了吧。”
    新浪的股价一路长虹，易科的产品两国出挑，医科因为软件业务的发展也能使使劲，这还没算基金的利润。
    单论身家，4.5亿美元可打不住，当然，绝大部分都不会变现。
    赵淑梅被噎住，愣了一会才说道：“合着还给你写少了？”
    “可不是，所以我说他是瞎扯的。”方卓认真脸。
    赵淑梅怔怔地看着儿子，转身去吆喝丈夫、弟弟、弟妹、侄女，向他们通知富豪排行的这个消息。
    接下来的半天时间，方卓难得看电视的时光便被牺牲了。
    几个人拿着笔记本在眼前晃来晃去，也没看其他网站，就给新浪的新闻贡献点击量。
    排行榜上是全国第九，但新浪网率先为老板喊出“上海首富”的名号。
    第九哪有首富威风，更何况，上海这座城市也十分有牌面。
    “你这不光是上海的首富，还是我们县里的首富啊。”赵淑梅不胜感慨。
    “是呢，可恶，我明明是县富。”方卓连连点头，也跟着装作感慨的模样。
    赵淑梅盯着自己儿子，啧啧称奇：“你也不像是个首富样啊？”
    方卓顺手拿过一把豆角，一边揪一边问：“首富应该是什么样？”
    旁边的妹妹赵素祺严肃道：“众星环绕，觥筹交错，左拥右抱，日理万机。”
    “你这个思想是不是有点问题？舅妈，舅妈，你不教育教育祺祺？”方卓扭头喊人。
    赵素祺连忙寻求姑姑的支持：“姑，你说是不是？”
    赵淑梅沉思两秒，竟然点了头。
    真正的首富不就应该是那个样子吗？
    哪像儿子，他坐在沙发边上揪豆角的模样真和“首富”这样的名号不太能联系到一起。
    “祺祺，去我卧室把我手机和笔记本都拿来，都开机。”方卓无可奈何，左拥右抱看不到，日理万机总能让母上看看。
    很快，开了机的手机和登录了qq的笔记本都放在桌上。
    几乎没有间隙，手机“嗡嗡嗡”的不停振动，笔记本则是密集发出聊天消息的声音。
    方卓早晨起来就关了手机，但也知道此刻的消息里肯定既有拜年，也有祝贺。
    富豪排行榜对眼下的时代来说有种奇怪的魔力，上去的人未必想上去，没被选上的人可能会失落，排名靠前的人恐惧或自豪，排名靠后的不忿或不屑。
    至于围观者，有的嗤笑，有的羡慕，有的依名宴请，有的照榜查税。
    但不可否认，它能聚焦媒体，在国内有着偌大的影响力。
    胡润今年选择的发布时间颇有心思，让注意这张榜单的人在过年期间多了不少谈资。
    福布斯中国富豪排行榜一共100人，全国首富是资产8.5亿美元的荣智健，第一百名入围的则是资产0.84亿美元的孙甚林。
    刚刚好，这一头一尾的核心业务都是房地产，也正是这个榜单的缩影——绝大部分都是房地产商。
    方卓在这上面看到熟人，比如新浪董事会成员吴征，他凭借香港上市的阳光文化上榜，还有的则是知道名字未曾谋面的人，比如第95名的曹德旺、第54名的李书福。
    另外，他认为应该上榜的丁磊、张朝阳都没在名单之内。
    遍观排行榜，中国门户网站掌门人竟然只有自己一个，it行业压根没什么表现。
    这多少就有点刺眼了。
    果不其然，方卓手机里收到的短信就有媒体的采访邀请，有的为了表示诚意还列出采访小提纲，上面就有对it行业上榜如此之少的提问。
    这还不是小媒体，但人家就是对如今的福布斯排行榜有这样的反应。
    方卓也明白这跟自己两度登上央视节目的舞台坚定的看好互联网行业有关系，可自己又能怎么说呢？
    怪马化腾不努力，没好好的赚你们的钱？
    他这么想着，真就在拜年短信里看到了pony马的祝贺。
    “互联网的春天已经来了，it行业将带来越来越多的财富，我对我的名字出现在这个榜单里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欣喜则来源于我几乎笃定它会是it行业大展宏图的信号。羊年如意，有空教你赚钱。”
    方卓编辑了一条短息回复给pony马，然后把手机扔给妹妹，说道：“祺祺，你把我这条短信最后一句改改祝福，然后回复给那些发短信来的互联网人。”
    赵素祺不是第一回干这活了，轻车熟路的把新浪总裁的新春寄语回复给国内互联网话事人或高管。
    “你都不自己回的？还复制的吗？”母亲赵淑梅旁观了这一幕，她现在收到短信都绞尽脑汁的不重复用词。
    方卓淡定地答道：“首富就是这样敷衍人。”
    赵淑梅：“……”
    很快，她感受到家里首富更多的特殊之处。
    “首富就是这样不包饺子只品尝。”
    “首富就是坐没坐样的歪着看电视。”
    仅到晚上，赵淑梅对于一位上海首富的耐心就消耗殆尽，有了重新斥责他的自然而然，有了“你是首富我是首富他娘”的十足底气。
    除夕夜，一家人团在客厅看春晚，方卓的手机经历过电话和短信的狂轰滥炸之后渐渐安静下来，他就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着祝福。
    稍微时候，刚刚看完赵本山的小品《心病》，已经拜过年的郑丹锐领导打电话进来了。
    “方总，新年好啊。”郑丹锐只寒暄一句就直接问道，“今天刚看见方总上了福布斯，恭喜恭喜啊。”
    方卓也道了句新年好，但听到一位堂堂副市长表达如此的恭喜便觉古怪，他心思转动的飞快，笑道：
    “我也没想到这个福布斯排行榜把我列上去了，不过也是，我名下的公司要么上市有数字，要么通过媒体透露过估值，清清白白的容易计算。”
    郑丹锐不得不感叹电话这端的方卓是个聪明人，对一句话的反应速度太快，“清清白白”这四个字很重要。
    他“嗯”了一声，更直白地问道：“你公司的财务税收情况呢？”
    “绝对正常。”方卓保证道，“一点都没有偷税漏税，易科出口产品的退税也完全正常，我们公司没有在这方面动手脚的想法。”
    郑丹锐稍微放下心来，警示道：“你多注意，这个榜单也未必全是好事。”
    “是，多谢郑哥关心，我的公司绝对没问题的。”方卓心里琢磨着这位是不是有什么风声，但就算没有的话也是好意。
    当下的福布斯榜单也被戏称“杀猪榜”或者“囚徒榜”，有点像是数年前央视广告的“标王”，媒体聚焦的热度让诸如仰融、杨斌等富豪迎来了司法的审判。
    通话结束。
    方卓认真思索了一遍自己的行径，确认大体上是没什么问题的，易科、医科都不怕查，基金到现在为止的运营范围是在国外，即便谈到安良商会，也得允许人家有理财观念啊。
    除夕夜再无其他动静，爆竹声中辞旧岁，一家人被安排年后体检。
    按照方首富的说法，他的医科集团和医院有优惠合作，不体检就浪费名额……
    反正，他强硬的表示全家体检会作为以后每年的保留项目，必须重视身体健康，这样才能享受到“首富”的财富。
    父母稍有微词，但也儿子态度坚决也就答应了。
    “毕竟以后要在首富手下讨生活。”母亲赵淑梅学会了用“首富”这个词来调侃。
    “妈，你有时间还可以去考个驾照，我爸过年送了你玉镯，我可以送你一辆车。”方卓如此说道。
    “就让你爸开，一贯吹嘘他的货车技术有多好。”赵淑梅笑道，“现在有表现的机会了。”
    方卓看了眼父亲，考虑再添一辆家庭的用车，奥迪a6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者，既然父母愿意来上海了，是不是可以购置房产，不再租住了。
    他和母亲聊起这个话题，顺带聊了聊国内的房价趋势，而在舅舅和父亲加入讨论之后，他又聊了聊美国房产市场的繁荣。
    待到开饭，话题已经变为当今的国际形势，老美会不会对伊拉克动武，海湾的局势到底会有什么发展。
    父亲和舅舅各有观点，辩论的十分激烈。
    方卓作壁上观，被问起来也只是表示自己不懂这些，听着讨论真就是“听君一席话，就听一席话”。
    年关在对首富的适应和调侃、对家庭未来的规划、对国家大事的讨论中渐渐度过。
    ※※※
    相较而言，另一位富豪周正毅的新年就过得不太舒坦。
    上海静安区的老城改造已经拿下，可这个拆迁工作并不顺利，还惹来行政部门的一些不满。
    这个不满在年前有居民坚持不懈的告状之后变得更深。
    偏偏，大年二十九，周正毅看到了2002年度的福布斯富豪排行榜，自己的资产是有进步，可是竟然还落后于方卓的第九名。
    周正毅很不爽。
    随即，更让他不爽的事发生，方卓旗下的新浪网公开喊出“上海首富易主”的话。
    周正毅认为这种动作很无耻，自己这个“上海首富”的名头是凭借在香港买下与富豪刘銮雄比肩的豪宅、运作控制上市公司、不同场合大手挥金才拿下来的。
    凭什么一个网站喊上两句就能易主？
    就凭胡润这种乱七八糟的榜单吗？
    周正毅过了个不高兴的新年，甚至想着最近这个存在感很强的方卓是不是和老城区的改造问题有关联。
    未必是实质性的利益冲突，人家可能就要搞自己。
    未必是立时的利益冲突，人家可能就要搞自己而获得一些什么。
    周正毅有过这样对别人的动作，也就顺理成章有这样的怀疑。
    这种心情持续到参加一个麻将局的时候，桌上牌友聊起福布斯排行榜，开玩笑的让周正毅努力往前追赶，他忽然就变了脸色，表达切实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