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大人明鉴,这杀人之事的确乃是我一人所为。如果顾玉城是真凶的话,他究竟要多色迷心窍,才会在那个时候留下已经对燕窝产生怀疑的春杏?”
“这可是杀人的重罪!春杏如果有他这么大的把柄在手中,又怎么落得一个被厌弃的下场?顾玉城应该捧着她,安抚住她才是!”
“我若是知晓春杏已经对燕窝有所怀疑,又岂会容忍她假借返乡,光明正大的离开顾家?”
“大人,正是因为我不知道春杏猜到了燕窝的问题,而顾玉城不知道燕窝有问题,所以才能让那春杏活到今日,去那顾家胡乱攀咬人啊!”
孟氏这话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那围观的人们立即倒了风向,又热烈的讨论了起来。
王一和不动声色的啪的一下拍响了惊堂木,他还是之前那副儒雅样子,让人看不出来他的喜怒。
“肃静!”王一和喊道。
第86章 早有准备
大雍朝的人好看热闹,这会儿正直清晨,有不少手中都拿着朝食一边啃一边听着。
更有一个总角小童骑在了父亲的肩头上,一手拿着饽饽,一手拿着芝麻团子。
他嘴不大心倒是贪,那饽饽渣儿掉了亲爹一头,却还是胡吃海塞着舍不得住嘴。
王一和一声惊堂木响,他吓了一个激灵,大哭了起来,手中的芝麻团子则是咕噜噜的滚落到了地上,滚到了孟氏的手边。
那小童的父亲瞧着,慌忙往后退了退,落荒而逃。
孟氏感觉到了手边的不同触感,她抬起身来,看了看那芝麻团子,心中复杂万千。
她看了一会儿那麻团,待那孩子的哭声远了,方才又接着说了起来,“我嫁到顾家这么多年,一共生了三女一子。前几日二房添丁,新得了孙儿。”
“三个女儿均已出嫁,均安又正是上进之时,长房里时常冷冷清清。我听着顾玉城生了想要再生一子的心思,便留心上了他。他在外头养了外室,老实说我并没有很生气。”
“毕竟除了顾家家风严谨,公爹严厉。这汴京城中哪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
“若那人是个我不识的,便是生了孩儿抱回府中来养,我也无所谓。可那人是春杏啊!不光如此,顾玉城还送给了她一支跟我一模一样的金步摇。”
“我瞧见之时,简直怒火中烧,又羞又恼。羞的是当年我弄错了对象,还当是左棠,一时冲动害了她的性命;恼的是春杏好心机,竟是瞒天过海这般久,将我玩弄于鼓掌之中。”
“且当时顾甚微活着回了汴京,我担心她翻旧账……”
“那日我回来之后,顾玉城问我开库房,想要问我拿一些燕窝,他说是赠与友人。可我知晓,他是要送去给春杏的,于是我便再次在燕窝中下了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孟氏的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集中到了顾甚微身上。
虽然如今是王一和审案子,但是在场所有的人都能够看出来,眼前这位王大人分明是想着看顾甚微同孟氏斗法,二人公堂相争。
不说旁人,就连孟氏都忍不住挪眼看上了顾甚微。
顾甚微瞧着她,目光幽深,她抬起手来,啪啪啪的鼓起了掌。
“孟娘子好急智,你嫁给顾玉城这个草包,当真是太可惜了!从前我还疑惑,为何那样的朽木能够生出状元郎来,看来驸马爷是从孟娘子这里得了真传。”
“只不过可惜了,同蠢人做夫妻久了,也是会变蠢的。”
“你在想什么?想着你替顾玉城顶罪之后,顾家可以像三年前一样,再来一回大义灭亲么?”
“顾均安姓顾,这个姓氏是换不得的,保住了顾家长房就是保住了顾均安的依靠。到时候顾玉城父子声泪俱下,唱念做打一番,将你这种冷血无情又善妒的杀人凶手休出家门……”
孟氏听着,腾地一下从地上站了起身。
只不过她比顾甚微矮了半个头,便是再怎么样,也显得气势不足。
“你莫要血口喷人,人就是我杀的,我都认了,你为什么非要往我夫君身上引呢?”
顾甚微轻笑出声,“你可曾想过,当时在产房之中的人,接生婆刘婆子已经亡故了。”
“春杏同你还有汤二郎如今都在这公堂之上,为什么蓉妈妈却是不在呢?”
“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吧?”
那春杏同汤抒怀听到自己的名字,义愤填膺的瞪了瞪孟氏同顾玉城,期待的看向了顾甚微。
“你又可知晓,为何先前我不停地打断你,让你说更多你杀人的细节?”
孟氏脸色瞬间煞白!
顾甚微像个连珠弩一般,不停地问她,她为了证明自己是杀人凶手,只能不停地补充不停地补充,尽量地将她指出来的问题全都圆回来。
她越说越是顺畅,一番说下来几乎没有什么漏洞可言,顾甚微亦是问无可问了。
她以为是自己赢了,却是没有想到,这竟然也是顾甚微设的圈套。
蓉妈妈不在,听不到她说的这些话。
顾甚微那三人今夜突袭顾家,他们根本就没有提前串供的机会。
现在只要顾甚微请蓉妈妈上公堂,然后将先前对付她的方法,用在蓉妈妈身上……
但凡蓉妈妈同她说得有出入,那么就可以证明,她是在撒谎……
孟氏想明白了,彻底慌了神,她四下里看了看,没有寻到顾言之的身影,又寻了一圈儿,目光才最后落在了顾玉城的身上。
顾玉城却像是被她的目光灼伤了一般,他猛地一个小跳,跳到了一旁。
“大人,我冤枉啊!我当真对什么毒燕窝一无所知,我也没有下毒害过左棠母子。我一个大伯,干嘛要毒害她们,我没有理由这样做啊!”
“还有春杏,那燕窝我也不知道有毒,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懂得什么燕窝不燕窝的,都是直接在库房支取的。我真的不是杀人凶手啊!”
顾甚微的话,可不光是孟氏听懂了,这公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用意。
王府尹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顾玉城,见吴江上蹿下跳的想要表功劳,无语地撇了撇嘴,“你去将那蓉婆子带来问话。”
吴江嘿嘿一笑,“好叻!且等那婆子来,看她能说出个几分。大人请放心,有人一直守着她呢,除非她生了顺风耳,不然的话,她定是不知这孟娘子胡诌了什么事。”
他说着,崇拜的看了顾甚微一眼。
顾甚微瞧着,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敢说若非现在在公堂上不合适,吴江大约会飞扑着过来,抱着她的裤腿大喊顾亲人……光是想到那样的场景,她便不寒而栗。
韩时宴能够想到的招数,她又岂能想不到呢?
毕竟早在三年前,顾言之便在她的身上使出了那一出连环计“弃车保帅”、“大义灭亲”!
她想着,看向了惶恐无比的孟氏。
“你还没有看明白么?昨夜你受了那般委屈,今日又在朝堂一力承担所有罪过,那又如何?顾玉城可对你有感谢之意?你那千娇百宠的好儿子,可曾给过你一个眼神。”
“他可曾出现在这公堂之上,为你说上一句?”
第87章 一个开始
“你保住的哪里是顾家,哪里就是顾均安?你保住的不过是那个瞒着你在外头养外室,等你死了不出三月就会续娶继妻再生儿子的负心人顾玉城罢了!你这条命,可值得?”
顾甚微说着,指了指一旁春杏发边的金步摇。
“哦,到时候指不定会再送新人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孟氏捂住了自己心口,眼眶里瞬间蓄满了泪水,她眨了眨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孟氏看了看好颜色的春杏,又看了看眼前还在不住求饶大喊冤枉的顾玉城,眼神渐渐地黯淡了下来。
“母亲,你不必如此。这里是公堂,事实是什么样的,你便怎么说!您一直吃斋念佛,并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儿子不相信,你是杀人凶手。”
孟氏听着门口熟悉的声音,她猛地扭过头去,不敢置信地看向了门口。
看热闹的人群分开了一条道路,顾老爷子顾言之拄着一根拐杖,颤颤巍巍的站在了堂前,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丰神俊逸的少年郎,他生得唇红齿白不说,还目光清明,周身都是正派之气。
“均安!”孟氏呼喊出声。
顾甚微饶有兴致的看着顾均安,“顾驸马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这会儿在家挠破脑袋写三千字绝亲书,就等着扔到你母亲的尸体上。毕竟你三年前扔我脸上的那一篇文采斐然,真真是汴京纸贵!”
她说着,却是心道不妙。
这顾均安来的当真不是时候,他就像是掐住了时机,在最关键的时候粉墨登场。
顾均安像是没有听到顾甚微讥讽的话语一般,只是穿过人群,走到了孟氏的身边。
“均安!”孟氏又唤了一声。
她转过头去,又冲着堂上的王一和拜了拜,神色淡然地说道,“大人,小妇人句句属实,那毒的确就是我下的,人也是我杀的。我逞一时之气,酿下大错。我有罪。”
“因为时隔久远,且我头一回上公堂,被逼问起来心中慌乱,有些事情记错了也不是不可能。”
“在场的诸位可以仔细回想一下,一年前的今日早晨,你们用的什么朝食,是谁端过来的?全家人各自说了,然后在一块儿对质,怕是也并非是全然相同。”
“顾甚微只信任吴推官,大人不若请吴推官去查,我娘家那头的确是有一位赵妈妈精通药理。赵妈妈的父亲从前是个游医,以解毒闻名。”
“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还请大人明鉴。”
顾甚微听着,深深地蹙起了眉头,为什么呢?
为什么孟氏要把所有的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明明她已经同她解释清楚了,她这样做对顾均安并无多大助益,人们提到顾驸马的时候,少不得还得说上一句她母亲是个杀人的毒妇。
她原本都动摇了,可顾均安一来,孟氏又坚定了起来!
顾均安虽然是状元,但他既然选择了富贵的捷径做了驸马,那他的前程便是一眼能望到头了,这一辈子他就是有泼天的虚衔,也不会手握实权。
在这种情况,孟氏宁愿死也要为顾均安做的事情是什么?
她宁愿去死也要隐藏的秘密是什么?
顾甚微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朝着那朝堂中看了过去。
顾均安已经酝酿完毕了情绪,他双眼泛红,嘴唇轻颤,拉着孟氏的手,一脸的不可置信,“母……”
他那个“母”字刚刚说出口,“亲”字瞬间就被噎了回去。
只见孟氏那张脸在他的面前陡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还带着新鲜泥土的大铁锹,从顾家一路跟过来的看热闹的人一眼便认出来了。
有人忍不住嚷嚷出声,“这不是刚才那个掘墓的锹吗?还被孟娘子拿起来给了顾员外一锹的那个!”
这堂上的气氛因为这句话陡然一变,顾均安的那个亲字卡在了嗓子眼里,抠都抠不出来了。
“吴江,你这是做什么!”顾均安愤怒地站了起身。
吴江将那铁锹握在了手中,“我怕你搁这里唱戏!我们把你阿娘都抓来一宿了,瞅把你厉害的,一句母亲从昨夜喊到今晨大家伙儿才听见!”
“我要是不拦着点,那你喊这一句,我们还不得从天明等到天黑?”
“这里是开封府,又不是什么戏园子,我们斗升小民也听不懂你的三千字叽叽歪歪咿咿呀呀。”
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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