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悠悠已经够苦了,他没有亲戚朋友,也没有父母关爱,即使是自己,也一次次地让他失望。
他原本以为,他们之间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再不济,就耗上一辈子。他总能让陆悠明白他的真心,总能疗愈那人受过的所有伤害。
可为什么连上天都不给他这个机会,要让他亲眼看着陆悠死在他面前。
这个梦太过真实,等他惊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医生在旁边抹了一把冷汗,庆幸地说:“谢天谢地,总算醒了。”
谢牧川却没有半点快意,他沉默地看着这凄凉惨淡的人生,魂魄却依然在那个梦里备受煎熬。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强求。不是因为不够在乎,而是因为……他希望少年好好的活着,而不是像梦中一样,在他面前枯萎、消散。
尽管无法言语,他仍是用手机给马助理下达了指令。
很简单的四个字,却是他撕裂了自己的心后用鲜血写就的,说的是:让他走吧。
为了自己见不得光的感情,他已经强迫了少年太多次。这一回,就让陆悠自己选吧。
一时间,所有跟在陆悠背后的潜藏者们,都重新汇入了人群,像水入大海一样消失了踪迹。
在谢牧川收手的那一刻,少年才真正自由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谢牧川在医院里等着骨头愈合,等能下床了,就在医护的帮助下做复健。
头部在车祸中除了脑震荡外,还受了一些不轻不重的损伤。医生说要持续观察,如果运气好可以康复,但也不是没有发展成囊肿或肿瘤的可能性。
谢牧川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他好像变成了一个脾气很古怪的人。
当他不能动弹的时候,助理和秘书会根据他的指示去安排工作。等他肺部好得差不多了,动弹也无虞了,积攒的工作量就堆了过来。
他可以从早工作到晚,就像根本不知道疲倦一样。往往是医生或护士过来催着他停下,或是下属们从他手里强行拿走文件。
每到这时,他都会跟个小孩子一样生闷气,冷着脸不理人。可每每到了晚上,走廊里都熄了灯的时候,他又像个游魂一样,从走廊的这头,走到那头,反反复复。
他不是非得工作,也不是非要吓人,他只是怕闲下来。闲下来就会忍不住想,想太多就会夜不成眠。
就连袁星尧来看望,也得不到他的好脸色。他觉得没有人能理解自己,他也拒绝去诉说。
大家都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可选择放手的是他,现在也不会有人没事找事地去提起。
没人交流,那些话,那些感情,便只能在心底生根发芽,无人观赏,再一点点腐烂。
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从前他嫌小陆悠烦,把他扔在学校里不顾也不管。现在细细数来,才发现就算加上所有的假期,他们一年的相聚也不过三四个月,更不用说自己常常忙于工作,这日子还要大打折扣。
会忍不住想起陆悠张扬又肆意的笑声,想起他闹脾气时气鼓鼓的模样,想起他偶尔的安静与听话。
也许止步于那个时候也是好的。他们可以时时相见,陆悠也不会与他疏远,他可以看着那人慢慢长大。
但人心是不会满足的,他已越过雷池,尝了禁果,哪怕是剔骨削籍、打落凡尘,将孟婆汤饮下千百遍,他也忘不掉那些过往。
他记得少年刚睡下时微微颤动的睫毛,记得将他背起时轻若鸿毛的重量,记得每一次刻骨的拥抱,记得并肩而行时交握的手指。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那么长,又那么短暂,当他回头去看时,看到最多的,竟然是陆悠的眼泪。
少年不是一夕间就决定要离开的,伤害每增加一分,他就会往后面退一步。等到退无可退,就只能离开。
可笑他竟然还想挽回。
给陆悠的那套房子,其实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在无数个无人所知的夜晚,他会将车子开到楼下,望着八楼亮着灯的主卧,想象着它的主人在做什么。
阿姨们会告诉他,今晚陆少爷只吃了半碗饭,净挑着肉里的辣椒吃。他便知道是菜色不合他的口味,特地在第二天一早买了些新的来,电梯上到七楼,再打电话让阿姨来提。
新上季的水果,他会一个一个去试吃、挑选,先合成拼盘送过去,哪一样陆悠吃得多,下次就直接订上几箱子。哪一样不喜欢,就舍弃不再买。
有时候,还会拿公司里的小厨房试试手,做几样家常小菜,拿一次性盒子装好送过去,让阿姨装作是在饭馆里订的。他其实会做很多菜,以前留学时也常常自己下厨,可这么多年来他从没有展示过,想必陆悠也吃不出来。
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想对陆悠好,幻想着时时添置家用的自己,和陆悠是共居一室的人。
他在背后默默做着这一切,却丝毫不敢对陆悠明言。因为他愧疚。
第四十五章 寄录像
是自己色欲熏心,故意揭开两人身份,才让他无依无靠。是自己强取豪夺,才让他羞惭自卑,被同学孤立。是自己当众掌掴,弃他而去,才致他被沈彦廷带走折磨。
无论这些事是有意还是无意,伤害都已经铸成。
他所能做的,无非是给陆悠最好的医疗条件,去照顾他,陪伴他。他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幻想着有一天陆悠能发现他的付出,将对他的厌恶减少那么一点点——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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