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力决定了一个王国能否走得更远,正是汉武帝晚年这一番悔过,才让这辆稍有偏航的马车,被冥冥中的力量重新拉回了赛道。
人到晚年,总是变得固执己见,不愿意去接受新的事物,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错,这是人之常情,我们自己的爷爷奶奶也会有这样的毛病,甚至当我们老去,也许也会变成一样的人。
这是因为时光将尽,如果在这个时候承认错误,会让人有一种否定自己一生,进而整个人被否定的感觉。
在这样的考量下,汉武帝的改变显得尤为珍贵,他甚至用这样谦卑的话语给自己降罪:
“朕即位以来,所为狂悖,使天下愁苦,不可追悔。
自今事有伤害百姓,糜费天下者,悉罢之。”
总观历史上下,只此一人有此壮举。
从此,汉武帝不仅是那个开疆拓土、南征北战的霸王,更是一个内愿自省的明主,是历朝历代帝王中一颗不一样的明珠。
况且,正如君子论迹不论心,重整农业,不复出军,赐丞相封富民侯,不再相信方士的不老传说,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改变。
我想,司马光写《资治通鉴》,就算是他为了政治目的有什么私心,应该也没有那个能耐,能穿越千年,去西汉把史官的笔抢过来,改写《盐铁论》,篡改《汉书》。
更何况人家司马光大概也没有安这样的心,只需要打开历史年鉴,翻一翻便能得知,《资治通鉴》的前半本书写完的时候,还没有王安石变法这回事呢。再怎么样,也不能改了之前的稿子,来宣扬“不复出军”的思想。
所以,这种司马光阴谋论,也是不对的。
所谓的制造汉武帝,其中真真假假,一目了然。】
汉武帝听完,才对自己晚年的“轮台罪己”有所了解。
“不复出军……”他低低地将这个四个字在唇齿间转了个来回。
这与他现在的一腔热血抱负是完全相反的,对于时年方三十七的汉武帝来说,正值壮年的他并不能理解晚年自己的一系列举动。
他不禁在闪过一丝疑虑——难道朕的南征北战,竟是个错误的决定吗,还有李广利带兵出征匈奴,为何会投降而败?
这个蠢蛋,竟然投降给匈奴当孙子,朕怎么会把军队交给这么个玩意儿?其他将军呢,卫青、霍去病,都去哪里了。
他的思绪在这里被自己打断——是啊,这两位不世出的将军,那时只怕是都已不在了。
“李广利何在!”
先把这个叛徒给揪出来!
无人应答,半晌,只有卫青回道:“回陛下,军中……军中并无此人。”
汉武帝哼了一声:“罢了,既尚未入军,便不治他的罪。”
毕竟此时方才是公元前119年,距离李广利受汉武帝重用可还早着呢,要知道李夫人的受宠,都还在七年后,更不用说这个李家外戚了。
不过这些内容天幕不曾提到,汉武帝便也不知晓,只能把这个叛徒的名字先记在心中,等着日后此人出现,再作定夺。
“陛下,臣有一议。”
人群中,东方朔放下手中的毛笔,立正行礼。
得到汉武帝的应允后,他继续道:“陛下不必为天幕之言所困扰。”
他是个机智敏锐的臣子,言辞敏捷,在所有人没意识到的时候,便读出了汉武帝心中的徘徊。
“请陛下宽恕臣言语中的失敬,但天幕虽方才言论中,对陛下日后的罪己诏多有赞叹,仿佛陛下真的做了什么不对的事情一般。但这一切均不是陛下与臣等需要在意的。”
东方朔抬起头,直视天颜:“日后的陛下,并非今日的陛下,今日之陛下,得此天论,也未必会成为日后之陛下。”
他这番话说的绕口,汉武帝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得此天幕,不正是为了改变未来之不幸?
如果以后做了错事,那现在也不用等到晚年再去悔改,提前做出布局便好。
农事改进,不必等到几十年之后,犁车的画像已经在天幕中为众人所见,掌管农事的官员只需要看一眼,便能够记住其中的机括结构,将之推广于万民。
有大旱之灾,也不用战战兢兢地等那一日的到来,提前一年有用,提前三年更好,若是提前十年便做好准备,应对起来岂不是更得心应手?
开疆拓土以至于赋税疲民,只是征战并不能草率地停下,天幕也对朕的功绩赞赏有加,说明这番事业还有继续进行的余地。
日后之朕并未注意到出征与民生之间的平衡,那今日之朕早做商量,岂不善哉?
汉武帝仰天大笑,抚掌道一声好,对东方朔的见解很是赞同。
“东方卿所言是,朕既得天道,便是有如神助,应当高兴才是!”
“朕大汉自此,便将在神助下,有千年国祚,生生不息!”
正当汉武帝将天幕的出现引以为神迹,不吝言辞地夸奖时,祁衡已经将犁车的界面切回那个视频。
【不过,这最后一罪,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地方。
纵使汉武帝如何后悔,在思子台上如何想念戾太子殿下,他对神明方士的盲目追求,也都已经成为了西汉世上不可磨灭的伤痕。
这更是他自己内心深处难以自我原谅的深渊。】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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