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你以为我是在做慈善?”杜以泽左右捣了捣脑袋,又活动了下手腕,像是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激战疏松筋骨,“我先跟你说好,那合同上的数字可不太够——我在这儿都蛰伏一年多,机会成本可一点不低,不给我加些钱说不过去吧?”
眼看数十支枪口齐齐朝他瞄准,杜以泽只是歪过头,怪笑一声,“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胃口太大了吗?”
“我觉得你的人头倒挺值钱的。”
“那可不一定。”杜以泽挽起袖口,露出手腕上的一只表,“你费这么大心思请我捉人过来,想必他对你来说价值更大吧?”他右手按住表侧某一细小的按钮,表面便亮起一层阴森的绿光,寂静的夜晚里响起细微冰冷的机械音。
“可惜了,既然没法达成共识,那我只好销毁’赃物’了。”
几不可闻的嘀嗒声犹如几枚深水炸弹。祁先生往前踏了半步,高声喝止,“住手!”
他盯着杜以泽看了几秒。杜以泽形单影只,无论如何都不占优势,他一声令下就能让他瞬间对穿,变成人形马蜂窝,然而杜以泽脸上竟是一丝惧色都没有,反倒像个看戏的过客,似乎那命悬一线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亡命之徒终究是不能惹的。祁先生扭头对身旁的一名男子低声说了几句话,那人便迅速钻进车里,几分钟之后又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先朝杜以泽看了一眼,然后才说,“交易完成。”
祁先生又冲杜以泽重复道,“好了!完成了!”
杜以泽先是退到轿车后,以之作为掩护,从口袋里拿出一只一次性的手机迅速看了一眼,确定钱已到账后,这才解下手腕上的表甩到车底下,拉开车门扬长而去。
一名男子紧接着跑上前捡起手表,递到祁先生手中。同时另外两人也对后座上的顾溟进行了搜身,没想到搜了半天也没搜出想象中的炸弹或追踪器,而那手表也不过是个普通的机械手表,上面带了个夜光功能而已。
祁先生望着远处一小串冒起的油烟,感叹说,“年轻人火气怎么这么大?”
越往郊区走,路况越是糟糕,有些路段的路面直接凹了进去,布满大小不一的碎石块。杜以泽所驾驶的这辆小车在之前的碰撞之中瘪了半个车头,一只轮胎似乎也出了问题,他只得中途换了辆车——他在路过一家加油站时抢了一辆正好在加油的越野车,然后将李明宇从后备箱转移到了副驾驶,这才在凌晨顺利地横穿邻省的边缘市郊,最终在这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私营小旅店里落脚。
房内又潮又闷,窗外天寒地冻。介于李明宇穿得实在单薄——也许是之前急着出门,身上只有件短袖和运动短裤,杜以泽不仅很好心地给他盖了层被子,还掖了掖被角。
杜以泽闷不作声地抽了很久的烟,抽到自己都觉得房间内味道太重,他起身将窗户开了条缝,一边打开烟盒,想要再抽一根出来时才发现自己嘴上叼着的已是最后一支香烟了。
不知不觉间,他竟然抽完了一整包的烟。
杜以泽很少这样疯狂抽烟,大约是他已经意识了自己犯下了第二个错误——比起上一次将李明宇从按摩店里带出来时,这一次他更快速更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起码当他抱着李明宇,将他塞进车后箱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冲动,冲动是魔鬼。
他原本打算交完任务,出国度假休整一段时间,毕竟这次吃了颗子弹,消耗不小。李明宇算是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尽管事实上李明宇根本不是主动打乱了他的计划。
杜以泽就这么叼着小半根燃烧的烟头,背靠着粗制滥造的木头椅背,微微抬着下巴,在今晚再一次追溯起犯错的根本原因。
平心而论,李明宇待他不差,给予他的也是毫无条件的信任。杜以泽这一生都没有从任何人身上得到过这样的信任,他的想法就跟那从未见过冰块,所以第一次摸上去会觉得烫手的人相似:他觉得李明宇真他妈蠢得可怕。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李明宇确实帮助他更轻松地完成了这次任务。顾烨又不是好惹的主,他要是放着李明宇躺在客厅里不管等于是送他去死。
也许因为互利互惠是人之本性,加之李明宇与他也算是有过一段交情,杜以泽不免回忆起这二十年来的种种,又忍不住嘲笑自己两声。明明刚才还说自己不爱做慈善,怎么这会儿又有闲工夫善良了?
李明宇的呼吸逐渐紊乱,眼皮颤动得厉害。
杜以泽拿下嘴里的烟头,用食指与拇指捏着,不打算再抽。
最后一根烟即将烧到尽头,这份浅薄的革命情谊或许也要跟着走到了尽头。
片刻后,李明宇微微晃了晃脑袋,跟着浑身一哆嗦,缓慢地睁开了双眼。
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黄色的天花板,发霉的墙角,其次才是杜以泽。杜以泽坐在房间内那把唯一的木头椅子上,目光沉沉,手里捏着一根熄灭的烟头。
李明宇与他大眼瞪大眼,两人谁也不说话。杜以泽并不知道他正沉迷于自己的脸蛋无法自拔,还以为他是无法接受现实。
李明宇大着胆子,将杜以泽的五官认认真真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又忍不住往他那头桀骜不驯的脏辫看上两眼,心想——妈的,怎么这人连在我梦里都这么好看?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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