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辞心里翻了个白眼, 暗暗自嘲,咱们俩都是家族里能力最差的人, 怕你也是被你爹妈打发过来提升脑子镀金装点门面的吧。
她笑笑:“你好学呗。”
“姜小姐,说句你不爱听的, 像咱们俩这种水平的二代, 要真想往边家那种阶层里扎, 不踏踏实实镀点金,那怕是连入门的资格都拿不到。”许穆阳低头靠近姜辞的耳朵:“我给你个真诚的建议啊,你要有取悦那二位的时间和精力,倒不如先花一笔钱去欧美哪个名校正儿八经换一张文凭回来……”
“是嘛。”姜辞赶苍蝇般地挥了下手, 站得离许穆阳远了点儿,“得花多少钱?你有这方面的经验?”
“你要真有这个打算,我可以帮你介绍。”
“行啊, 那我们加个微信吧。”姜辞当即拿出手机加了许穆阳的微信。
又敷衍几句后,姜辞终于摆脱这只苍蝇。人走后, 她给许穆阳改了个备注——脑干缺失许。
脑干缺失的许穆阳当天晚上就给姜辞发来一堆消息,跟他刻意说的那番话一样, 意在讽刺挖苦姜辞短板太多, 不够格拿边家的入场券,又“善意”提醒她, 边家人对她快到玩腻的那一天了。
姜辞翻了翻许穆阳的朋友圈,他除了分享自己纸醉金迷的生活, 还特别喜欢跟风转发投资行业的爆款分析文章,并附着一两句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所谓独到见解。
姜辞一边看一边摇头,思考边骋那家伙为何不挑食,连这样的货色也曾愿意带在身边。还是说,许穆阳也不一定真没脑子,他只是故意把卑劣的一面展示给她看,纯粹为了恶心她?
能碰到如此讨厌自己的人,也算是难得。姜辞心想盘算,她必得做点让他更讨厌自己的事情,那才不算辜负他厌恶她的这片真心。
几天后,孙之净和辜院长借由康养项目中医疗中心正式启动建设,召开了一场老年社区未来经营方向的研讨会。
姜辞在边骋的牵线下,被孙之净视为未来合作伙伴。孙之净给了她一个露脸的机会,让她在研讨会上分享她关于老年业主每日接受家庭诊疗的创思。
姜辞上台后才看见低调坐在观众席最后排的边策,和上赶着想从这个项目里捞红利的许穆阳。
真行,两个最近都不怎么待见她的人都到场了。她原本还有些紧张,这下反倒被激发起斗志,想着她得在边老师面前好好表现表现,再顺便气死某只小脑萎缩的臭苍蝇。
发言稿姜辞给辜院长过目过,辜院长夸她功课做得足,对老年康养理解透彻,只做了几个细微之处的专业修改。
因此姜辞心中有底,站在舞台中心大方且自信。
边骋见识到这样正经又闪闪发光的姜辞,难免生出些意外之感。孙之净又在他耳畔低声夸赞,说姜辞是个好苗子。他恍惚之间想起老太太那句话,老太太说这姑娘除了上战场的经验不足,心性还有些飘忽,其余的特质样样是宝。
许穆阳就不这样想了。人靠衣装马靠鞍,他觉得姜辞能有这样露脸的机会,那都是边家那两个鬼迷心窍的公子哥一时兴起赏给她的。可他们又图她什么,图她出身于市井,身上有些野性,调剂调剂口味?
直到身边人低声议论,说孙之净看好姜辞做社区医院的合作伙伴,他心中一震,愤愤不平,愤慨边策和孙之净宁愿让调剂口味的野味上桌吃饭,也不愿意把蛋糕分给他们这些家底殷实且名声显赫的大家族子弟。
姜辞讲述完,获得台下一片赞美。下场前,她看了眼边策的方向,边策起身朝她颔首,随后离席。
真行,还真把这当成是她学习成果的汇报演出了,她刚讲完他就走,她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理解成他对她这个学生的上心了。
她又看向许穆阳,淡淡一笑,心中那点想要斗气的小孩儿心性在此刻得到纾解。她会更加努力,拥有广阔的未来,只要她跑得够快,苍蝇就追不上她的脚步,她完全不必为他浪费丝毫精力和情绪。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她把“脑干缺失许”拉黑。
-
去边家赴宴的前一夜,姜辞被辜院长叫去旁听一个跨境视频会议。等她回到家时,天已微微亮,养生达人戴女士正在花园里练习八段锦。
顾不上跟戴女士寒暄,姜辞径直上楼补觉。她刚睡着,手机频繁震动起来,某位狐朋狗友发来一长串语音消息和若干张照片。
姜辞眯着眼点开其中一张照片,顿时睡意全无。这张照片上,她穿着高中校服,跪坐在一个高个子男生面前,男生一只手拿着烟,另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的头挨在他的腿上,俯下身体,往她的黑发里吐烟雾。
这一眼,骤然揭开姜辞脑中的某个黑匣子,释放出浓烟一般的浑浊记忆。
她点开这位朋友的语音——
姜辞,你是不是又得罪姓许的了,他从哪儿搞来的这些黑料啊。谁还没点青春期黑历史啊,他可真下作,非要在你得势的时候弄这一出……
姜辞又看了看其他照片,站在未知事情全貌的看客角度,她在里面看见了一个不堪入目的叛逆少女。
这里面大部分的照片她都没见过,甚至有些都忘了是在什么状态下被那帮欺负她的杂碎偷拍。
她在心里为许穆阳鼓掌,他这怎么能叫下作呢,他这叫做事很舍得费功夫,真是难为他把这样难找又“珍贵”的照片一张张帮她收集起来。
戴女士练完回到客厅,听见餐厅传来动静,走过去,看见刚洗完澡的姜辞正裹着湿发在做早餐。
“哟,我们家日理万机的小姜总今天心情不错嘛。”
姜辞耸耸肩:“那是,不然你们俩哪儿有这种口福。”
“我今天吃素。”戴女士拍拍姜辞的胳膊,又问她昨夜去哪儿了。
姜辞睡不着,不想被催着去补觉,便说:“去索然那儿看展,晚上就在她那儿睡了。”
“那待会儿陪我去逛街吧,晚上去边家赴宴,我还不知道穿什么合适。”
“好。”
后来老姜也去了,一家三口难得一起逛街,姜辞说她心情好,给老姜买了块表,给戴女士买了两条钻石项链和三个包。
戴女士隐隐觉得姜辞有些反常,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问老姜,老姜心大,说:“你这当妈的可真有意思,你闺女对你抠门你骂她不孝,她殷勤尽孝,你又觉得她有问题。”
姜辞一边花钱一边告慰自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赚钱更重要的事,只要别耽误了她搞钱,面子上的难堪算得了什么。比起从前贫穷又弱小时遇到的那些坏人,眼前这几条恶狗不值一提。
反正她费尽心力也得不到喜欢的人,她便也不担心在那人面前丢脸了。何况那个人多么会演,哪怕是知道了她的“难堪”,也会装作什么都不知情,依然对她风轻云淡,不关心,不过问,不在乎。
他那样冷心冷情的人,但凡是漠不关心的事情,都只当听个热闹。
晚上到了边家,高朋满座,热闹非凡。重要的宾客太多,饶是老太太看重姜家人,也无瑕照顾周全。
戴女士和老姜经老太太介绍,被合唱团里的几个爷爷奶奶围着说话。姜辞为老太太送上贺礼后,独自躲到后院去逗鸟。
边策当真买了几只鹦鹉回来,但还没学会说话。姜辞试着教了两句,小鹦鹉也不学,她没了兴致,低声骂了声“蠢鸟”。
初冬风凉,她的外套搁在里头,这会儿对着晚风吹,心冷下来,看哪儿都觉得没意思。
索然发来微信,问她还好吗。这是除了那些看热闹的人外,她今日收到的第一句真心问候。
她没回。回什么都显得矫情或者假洒脱。等回头翻过这一篇,她再去找索然吸收艺术的养分,以索然的性格,她不会对此事刨根问底。
她是阿德勒的信徒,不愿让成长被往事所绊,她只看重当下和未来。她不会跟任何人谈那些灰色过往,苦也好,惨也罢,她不放在心里,伤就不会留疤。
“跑这儿躲清静来了?”边骋忽然出现。
姜辞看他手里拿着自己的外套,竟一时出神,想起了她奶奶。
“想什么呢?”边骋问。
姜辞:“你不去招呼客人,跑出来做什么。”
“几个亲戚喝多了,老在我耳边念叨,听着烦。”
“哦。”
“哦……”边骋学她。
一个知情却不出口安慰,一个看出对方知情但装不知情。他们再没有哪一次相处比眼下更不自然。
姜辞这会儿才明白了许穆阳的真正用意,他哪里是要她难堪,他是要让边家两兄弟再跟她相处时尴尬难受。
旁人都看见了她身上所谓的不堪,边家人要是还捧着她,那便是要同她一起做小丑。
边策往院子里瞧了一眼,姜辞独自一人坐在台阶之上,看似赏景却眼中无物。她难得这样安静,静得快要融进这景里。
想起方才她跟在她父母后面进来,神采奕奕,逢人就笑,浑身上下充满精气神,爽朗的就像一朵养在温室里的娇花,未曾经历过风吹雨打。
“你再浑,这位别碰。”正看着,耳边喝醉酒的长辈顺着他方才的视线指了指姜辞,又拍拍他的肩膀:“边骋啊,这姑娘如今可是出了名儿了,你可千万别惹一身腥。”
边策没往心里听,待这位认错人的长辈离开后,他给姜辞发了条消息。
再一抬眼,这姑娘坐在院子里笑开了花。
姜辞没看见边策发来的消息,她笑,是小鹦鹉竟学会了她刚刚那句“蠢鸟”。
她想,那就把这当成是她给边先生的告别礼吧。
第18章
戴女士到处寻姜辞, 在后院找到她后,跟她道明老太太撮合她跟边策的一番心思。姜辞早有盘算,三言两语打消了戴女士的顾虑。
戴女士舒了口气, “这下我就放心了。我看你总跟边骋在一起玩, 他又为你跟孙之净牵线, 还以为你跟他真有点什么。既然这样,老太太那边你放机灵点儿, 别得罪人。”
“知道啦。”姜辞又笑着问戴女士:“你也觉得我不合适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谈谈恋爱无伤大雅,你想跟谁谈跟谁谈, 我跟你爸绝不多管你, 可婚姻不是儿戏。”
起初旁人都拿姜辞当个笑话, 笑她自不量力巴结边家,等她真的受到了青睐,那些人又开始下注她何时被边家弃之敝履。
无聊的圈层满是荒唐的热闹。他们看戏,得了利的姜辞也拿他们当傻子。
姜辞无所谓边家这几位究竟是真喜欢她, 还是看重他们姜家稀缺的特质,也懒得去思考两兄弟愿意带她玩,是觉得她有趣还是有才, 还是他们也带着想嘲弄那帮看客的假清高,总之, 她还算顺当地走到眼前这一步了,没有走偏, 也没有失算。
要说唯一不受她控制的, 无非是她为那人付出的半颗晃晃悠悠的真心。她想成事,又想要那人以心换心, 这太难了。
情绪正上头,姜辞在院墙上瞥见边策过来的影子, 便对戴女士说:“是,婚姻当然不是儿戏。更重要的是,我如果找边骋这样的人结婚,咱们家就得被人掣肘,既被人掣肘,还落得一个高攀的名声。”
那道影子驻足在台阶之上,姜辞得逞,低笑了声,接着说道:“边家低调,能力大但不敢显山露水,论起实产,说不定还不如我们姜家这种暴发户呢。傻子才卑躬屈膝地捧着钱去坐实这‘高攀’的名头。”
戴女士哪儿知道姜辞这话并非是说给她一个人听,旁若无人地笑起来。还夸赞,说她闺女是污泥里历练出来的透亮性子,就没有她不明白的道理。
姜辞说:“你都不知道,那帮人说话可难听了,前段时间徐翊宁整天贴着我,他们就背地里嘲讽他是想吃绝户……”
“什么绝户?真是一帮脑子里尽是封建糟粕思想又没文化的土狗。”戴女士“呸”了声。
姜辞扭头看向边策转身的背影,也不知道他听见几句,眼睛垂下来,争强好胜的心理化在寒冷的风中。
嘴这么硬,说这么难听的话,既是想告别,也是想证明她姜辞才不是什么软柿子,岂会被许穆阳那种蠢货中伤。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早在风里雨里摸爬滚打过历练过,她手里拿的早就是爽文逆袭的本子,这戏怎么唱,只有她自己说了算。
许穆阳一心想证明她不配,她直接在他们认为她配不上的人面前撩狠话,这多爽。
边策还真没领教过这么有棱角的姑娘,起初觉得她小把戏拙劣又贪玩,想着把她往正道上引引,后来发现她既擅长装傻又善用心计,看着是个玩咖,实际上脑子比谁都清醒。因为她太爱演,他便一直拿她当个物件儿来看,谈不上多上心,但乐得看她那双机灵的眼睛。
眼下再看她,骨子里还是小姑娘心性,受了委屈不屑解释,唯一在乎的是感情里那点自尊心。这倒显出她有几分真心了。
他晾了她一段时间,是因为看出她的心思,想让她收收心。他没想过也根本不会仗着自己看穿她,就拿捏她。
她倒好,为了那点自尊心把话说这么绝,先把自己的路堵死。他偏想看看她是真理智还是只图一时之快。
快散场前姜辞才看见边策的微信,他说他最近买了一幅画,想送给她。难听的话都说完了,她也没心思收礼了,自我安稳了一番,说服自己别后悔,开开心心地跟边骋和老太太道了别。
出了边家大门,老姜连声叹气,跟戴女士分享他在宴席上听来的一些见闻,提到边家两兄弟,他煞有其事地叮嘱姜辞道:“你再贪玩儿,这两位别招惹。我说的招惹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姜辞摸了摸眉毛,心想你不叮嘱我心里也明镜似的。
戴女士多嘴问了句:“你听见边骋那些花边新闻了?”
“这些倒不打紧,主要是边策这人心思深。”老姜道出几个边家亲戚对边策的议论,这是在外头听不见的评价,他对姜辞说:“姜辞,你该好好复盘一下你跟孙之净的交际,想明白边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嘉年华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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