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一点不好。”饭桌上, 潘垚咬着筷子, 那双瞅着周爱红的杏眼儿特别明亮,还带着几分狡黠。
“嗯?”周爱红不解,“哪不妥了?”
“初九那天是星期三,得上学,去不了。再说了,我去那么远的地方喝酒, 总不能喜宴那天急匆匆地来, 然后吃饱了肚子,又急匆匆地走吧。”
“那多不礼貌!”
“总得提前一日,和玉如姐姐说说话,谈谈心,再近距离瞧瞧姐夫人好不好,贴不贴心。”
“然后——”潘垚嘿嘿一笑。
“我在书上瞧过, t市好风光,不拘是建筑,还是吃的, 抑或是民俗风情,都和咱们这儿都不一样,既然有机会去了,我得去好好的耍一耍。”
周爱红:……
后头的才是重点吧。
潘三金爽快,“去!周三也不要紧,明儿爸爸就去学校走一趟,给你请两三天的假,算上周六周日,咱盘盘能耍好几天呢。”
“谢谢爸爸!”潘垚雀跃。
“你就宠着孩子吧。”周爱红暗暗扭了扭潘三金。
只一点点的疼,潘三金作怪,龇牙咧嘴地喊着疼疼疼,惹得闺女儿安慰,周爱红暗自检讨,是不是自己下手重了些,他这才哈哈笑出了声,给自己夹了块辣炒猪头肉嚼了嚼。
“唔,香!”
“不愧是我闺女儿夹的猪毛,这猪头肉就是干净,吃起来鲜嫩焦香,都不扎口呢。”
那是!
潘垚得意。
想夹猪毛那天,她特特在院子里,坐着张小杌凳,面前搁个红胶皮大脚盆,挑着太阳大大的时候捡的猪毛。
争取一根都不落下,态度之隆重,和给心爱的邮票挑毛边也没差。
赏玩集邮是雅。
一日三餐,人间烟火,那更是雅!
……
潘垚要去g省市喝喜宴,一去便是几日,潘三金帮着去学校请假,周爱红嘴上讨伐着他宠孩子宠得没边了,自己也不遑多让。
赶着潘垚还未出发时,她先去了镇上,给潘垚挑了几身新衣裳,又挑了些这地儿的特产,让潘垚去的时候一并带上。
丁玉如的故乡虽不是a市,离a市却不远,省里一条大江贯穿,水脉支线丰富,认真算下来大家都是乡亲,皆是共饮一江水的乡亲!
a市的特产,好一些东西,丁玉如的故乡也有。
这日,周爱红蹲地,帮着小姑娘将衣服上并不存在的褶子抚了抚,尤不放心。
“去了外头,别跟着别人跑,知道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坏人都精着呢,各个将坏心眼揣在肚子里……你还小,虽然本事不凡,可你不知道,有一些人坏起来,那是没了下限的。”
“一些事咱们能帮就帮,帮不了也别往心头上搁,天下很大,人很多,那些人和事,并不是都是盘盘你的责任,知道了没?”
周爱红絮絮叨叨,抬眼潘垚,眼里都是担心。
小姑娘有机缘,心眼也好,可她是个当妈妈的,满心满眼只有闺女儿,也自私,就怕小姑娘心太软,回头自己吃亏了。
“妈——”潘垚又好笑又满心暖呼呼的,像是喝了一盏甜甜热热的茶,“能出啥事呀,喝了酒宴,玩上两日我就回来了。”
“成吧,再说下去,小丫头该嫌妈妈啰嗦了。”周爱红站起了身,还笑着掐了掐小姑娘的鼻子。
“东西都带妥了?”
“恩。”
“对了对了,红包带了没。”
“恩恩。”
“……”
“妈妈我走啦,回来时候,我给你和爸爸带好吃的。”
“去吧,注意安全。”
冬至已过,冬风渐寒,风从远处呼啸而来,带着呼呼的怒吼,寒风吹过山林,裹挟来树梢处结的冰晶,空气里有凛冽的气息。
潘垚嗅了嗅,冷气入肺,清凌凌的,犹带深山处的松柏之香。
她手一扬,指尖出现一道黄符,符光如银鱼般朝脚间击去,一瞬间,明明是白日晴空,天上却有北斗七星的星耀闪过。
北斗北指,天下皆冬。
只见北斗指向北边,柄勺微倾,有星力倾泻而下,遥遥地与灵符相应和。
只一瞬间,真武大帝发令,六丁六甲诸神听令,神行千里,潘垚脚下的符光化作了一匹飞驰的骏马,鬃毛飞扬,如流星赶月,山川河流的景在骏马蹄下掠过残影。
骏马上,潘垚回头瞧了眼故乡,入眼是岷涯山连绵的山脉。
瞧到山形的时候,她脑海里浮过一丝什么,犹如灵光一闪,想要再去细究,却又像抓那漏风的沙,愈用力,愈抓不住。
不管了不管了。
甲马符上,潘垚摇了摇脑袋,束了一条长辫的头发肆意飞扬。
天大地大,眼下这一刻,吃席最大!
……
g省,t市,湖安镇。
冬日天寒地冻,大家都不怎么下地做活,只在自留地里种点萝卜豆子菠菜芥菜,蒜苗芹菜这样冬日好活的菜。
活儿不多,是以,明日初九,是庄志安娶媳妇的日子,今日一早,好些街坊都上门来帮忙了。
明天是正宴,今晚也有一道开宴席,邀请临近的亲眷吃席。
院子里有洗洗刷刷和摆桌的声音,还有热闹的闲聊,应和着红底黑字的喜联,这一处院子格外的喜庆,冬风好似都暖和了几分。
屋子里,穿一身新衣裳的丁玉如看着镜子,动作一下一下,轻轻将黑发梳顺。
她垂眼看着镜中,目光落在自己的倒影上,看似认真,实际上却有些出神。
冬风刮来,吹得木窗户咯吱响了一声,声音有些突兀,出神的丁玉如被吓了一下,转头瞧去。
“原来是风啊。”丁玉如松了口气。
她回过头,重新看镜子里的自己。
只见镜子里的人眉如远山,眼似一波春水,羞涩喜意的同时,也有对未来不确定而生出的迷惘。
丁玉如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时候,在她被窗户咯吱声引得转头之时,镜子里除了她扭头的倒影,还有一个女子的倒影。
一瞬间,镜面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起了层层涟漪。
也像是信号被影响的黑白电视,眦啦眦啦的响,跳出一条条雪花。
女子微微蹙着柳叶眉,眉眼间笼罩着清愁,张嘴想说什么时,好似气力不足,在丁玉如回头时,镜子里的动静又不见了。
丁玉如毫无所觉,继续梳着发。
……
紧赶慢赶,a市到t市的距离实在是远,饶是有甲马符,潘垚一早便出发,到了t市湖安县的时候,日头也已经从旭日初升,到了微微西斜时候。
“将军巷——”潘垚手中拿着信纸,低头瞧了瞧上头的地址,嘀咕道,“这是在哪儿呀,名字倒是好生威风。”
“老板老板,”瞅着路边停歇的空三轮车,潘垚眼睛一亮,拉了拉身上斜背的书包带,几步跑了过去。
“将军巷去不?”
“去。”踩三轮的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脸晒得有些黑,还被风吹得有些皲,嘴巴起了干皮,这会儿戴了一顶厚实的雷锋帽,护脑袋也护耳朵。
“去就好,多少钱?”
人生地不熟,未免被宰客,得先问价。
“小姑娘,就你一个?”踩三轮的男子意外,探头瞧了瞧潘垚背后。
“恩,家里人在将军巷那儿等着。”
“路也不远,走个近道的话,满单满算地,蹬一十分钟就成……既然就你一个,小丫头个矮又轻,给个五毛就成。”
个矮又轻的潘垚:……
“叔你还怪实诚的。”
“那是!十里八乡的,谁不夸我老柯一声实诚的……丫头,抓好喽,我蹬车了。”
在外头跑生活的都是健谈的,就是原本话少,生活也会教着他话多。
毕竟,会唠嗑的人,别人瞅着才觉得他和气。
笑着脸是迎客,板着脸是赶客。
三轮车被踩动,冬风呼呼刮来,老柯的衣服都被吹得鼓包了,潘垚坐在后头倒是还好,三轮车车主细心,特意用油布将车座位置隔了隔,也能挡挡风,聊胜于无了。
“谢谢老板。”
到了地,潘垚付了钱,左右瞧了瞧,很快便瞧到了两处屋宅贴着喜联。
不愧是六辰值日的黄道吉日,喜事就是多。
依着门上的门牌,潘垚寻到了庄家。
“婶子你好,我找丁玉如。”潘垚拉了个面容和气的大婶。
见她还皱眉想着这丁玉如是谁,怎地名字有些耳熟时,潘垚眼睛一弯,笑得可爱,“是新娘子呀。”
“对对,新娘子!”大婶一拍大腿,“瞧我这脑子,忙得跟陀螺一样,这都忙昏头了,新娘子的名字都没认出来,不该不该,真不该。”
潘垚笑眯眯。
“志安,志安——”大婶热情,扯着嗓子就往回喊,“快快,这儿有个小姑娘找你家媳妇。”
庄志安正在搬明天和今晚要用的酒水,听到这话,想到什么,紧着就搁下手中的活,一拍两边袖子上的浮尘,急急地便过来了。
他瞧着面前这小姑娘,眼睛都瞪大了些。
乖乖,难怪他媳妇老是小大仙小大仙地叫,这小丫头长得还真有些仙啊!
“这谁呀,”喊人的大婶用胳膊捣鼓了下庄志安,“你媳妇娘家的妹子?乖乖,这是哪个地儿养的闺女儿啊,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心疼。”
第3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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