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半年的治疗,老宋身体有所起色,意识稍稍清醒了些,只是讲话仍旧讲不清楚。那段时间陈是真在做日结搬运工,每晚会回家。老宋清醒后的第二天,看到陈是真晒黑的皮肤和因为干活日渐健硕的身材,眼角淌下泪来。他只有脖子能动,他看着陈是真不停地摇头,囫囵着吐出几个字:“滚……滚,滚……”
陈是真只笑着说:“你有本事起来把我踹出去,不然我不滚。”
每次陈是真回家老宋都要骂他几句,老宋语言能力恢复很快,后来净对着陈是真说些更加难听的话。
陈是真每回都笑着顶嘴,直到有一回把老宋气到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陈是真才找了个廉租房搬出去。
陈是真知道老宋在气什么,无非是气他放弃学业,气他小小年纪去吃苦,也气他自己生了这种缠人害人的病。
老宋把他捡回福利院养他长大成人,他早把老宋和常阿姨当爸妈看待,也把福利院当成自己的家。
陈是真不怕没文化,更不怕吃苦。他怕没钱,怕老宋离开。
他不想家人离自己而去。
搬出老宋家后,陈是真下工后会去网吧打会儿游戏解压,每回打两三把就回。他常去那家网吧,网管都认得他了,有时候网管小杨闲着没事会看他打游戏,发觉他打得好,知道他缺钱,给他介绍些代打单子。陈是真靠代打赚到钱,就在小杨的建议下攒钱配了台机子自己在家打单子。
陈是真夜里去常阿姨朋友的便利店兼职夜班,白天打代打单,赚得不比那些下苦力的黑工少。
-
“喵。”
一只白色长毛流浪猫躲在垃圾桶打开的盖子下,毛打着绺,浑身湿淋淋的,冲陈是真叫了声。
陈是真蹲下摸摸它的脑袋,低声说:“小白,我今天没带吃的。”
小白蹭着他的掌心打起呼噜来,陈是真照旧撸了它一会儿,紧接着小白喵喵叫个不停,边叫还边引着陈是真往胡同里走。
陈是真边走边说:“我真没带吃的——”他看到胡同尽头破旧棚子的角落里躺着个小孩,看着有七八岁的样子,身上很脏,衣服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身体微微颤抖,和几只自己常喂的流浪猫睡在一起,紧紧挨着互相取暖。
小白还在喵喵叫,陈是真叹了口气说:“知道了,我先回去一趟再来。”
陈是真快步回去出租屋,翻遍柜子都没找到多余的被褥。余光落到床上那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花被子,陈是真站在床边犹豫半天,抱着被子撑伞出了门。
小白还在胡同口等着他,陈是真踩着水洼跑过去,小白紧随其后。
陈是真蹲到小孩旁边把被子给他盖上,他站起来盯着那床小花被子看了半天,闭了闭眼,转身走了。
陈是真在便利店做好交接班,拿着买的两份叉烧包和热豆浆准备出门。陈是真独来独往惯了,店长都觉得新奇:“小陈,给谁带的?”
陈是真说:“一小孩。”
外头天已放晴,陈是真被晨起的阳光刺了下眼睛,他微微眯了眯眼,兀地想起之前也给一小孩带过饭。
走到棚子那只有几只猫在,被子不见,小孩也不见。
陈是真本来想着早上带小孩去派出所的,他看不得小孩跟个流浪猫似的连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他一过来猫都打着呼噜贴过来求摸,陈是真把便利店过期下架的面包拿出来撕碎了放到塑料盒里,又从自己水杯到了些温水出来给猫喝。
跟猫玩儿了一会,许久不见小孩回来,陈是真把包子和豆浆挂到棚子上便回去了。
今天单子不多,陈是真早早打完把衣服洗好晾起来后,揣着银行卡出了门。他背了个斜挎包,平时里边都装给猫带的吃的,今天里边只塞了件外套就已经鼓鼓囊囊的。
去银行把钱提出来之后装进信封塞包里,陈是真先去了趟小猫聚集地,小孩依旧没在,但挂在棚子上的包子和豆浆没了,估计是小孩吃了。
陈是真去菜市场买了排骨和五花肉,坐公交去了老宋家。常阿姨出去给人做晚饭了,陈是真开门进去搁下东西,照旧帮老宋翻翻身,检查一下纸尿裤是否需要更换,顺带着跟他拌了几句嘴,临了把钱放桌上就走了。
天已经暗下来,陈是真靠在公交车窗上,瞧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夜景,轻柔地舒出一口气。再过三个月就是陈是真十八岁生日,过了生日他就不用再打黑工,能找个正经工作赚更多的钱。
到站后陈是真先去看小孩回来没有,包里外套仍旧是没送出去,陈是真低着头往便利店方向走。便利店地处r城三环,人流量不算很大,和市中心比起来差得远了。陈是真走路声音不大,他总听着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就好像有人悄悄跟着自己,但一回头又没人。
也许是最近睡眠太少的缘故,陈是真甩甩脑袋叫自己清醒一下。
陈是真交好班,又拿了两份早饭,陈是真走到半路又听到昨晚的脚步声,他惊觉地回过头,身后拐角处墙边露出小花被子的一角。
陈是真勾了勾唇,转回身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他故意迈大步子加快步速,快步拐到胡同转角。小心翼翼的脚步声愈来愈近,陈是真捂住那人的嘴巴,把他抵到墙上。
“跟踪我干什么?”
陈是真离得他很近,小孩脸很小,陈是真手掌盖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两只干净澄澈的眼睛,那双眼睛肉眼可见地起了一层水汽。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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