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摘录:2010年3月28日,重庆沙区公园红卫兵烈士墓,近三百名29中老三届同学公祭蒙难学友。亚洲日报对这次活动给予了关注报道。
我是在老三届的q群里看到这则消息和有关照片的。
墓碑上,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曾经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却值梦想待飞的花样年华,夭折于67年一场文革武斗中枪弹的无情。其中年龄最小的女生,年仅十四。照片上,一朵朵冷艳的小黄菊,表达着生者对死者久远的缅怀,凝重着曾经那段不堪的岁月,也唤醒我一段懵懂于血腥中的回忆
已经不太记得同学们瞬间倒在血泊之中的具体时间。只是清楚地记得,当我从教学大楼奔至街边时,那辆绿解放,已载满了青春的欢乐,一个个都还活蹦乱跳着。
我是被高三的一位男生提醒才知道有车的。那时,教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正在纳闷着:平时这种时候,我们女生都被安排在这间教室里抄写大字报,写完后,在男生的护送下外出张贴。而楼上的男生们,则成天钢盔钢钎地全副武装待命,随时准备为捍卫毛泽东思想而冲锋陷阵——像一个真正的战士那样。男生们的每一次凯旋,都会让所有人对他们勇敢地出生入死于枪林弹雨间,生发出无限敬仰之情。而女生们完成任务的最大褒奖,莫过于听见有人夸奖一句“嗯,这字还不错!”
我喜欢听人夸奖,于是抄写大字报成了我学习的一大乐趣。
“你啷个没去帮忙耶?”一个刚走进教室的高三男生向我问道。
“去哪里?我不晓得”我有些沮丧和茫然,为自己的反应如此慢拍。
“没得纸了。他们都去财贸俱乐部搬纸去了。你也去嘛,车还没走。”
原来是这样。终于得到指令了!好不欢欣!特别是当听说有车,内心那种亢奋和激动简直难以抑制。我一路欣喜若狂地奔到了学校大门外的马路边——
记忆中的车已经发动,好像在等人。
记忆中的车上,那片洋溢着欢声笑语的天空下,高涨着激情的青春正活力四射。
记忆中的我,着急地寻找着上车的途径:侧面挡板太高,双手够不着,恐怕翻不上去。于是转到车尾,准备从后面上去当我双手抓住车尾挡板,一只脚蹬在轮胎上正欲往上攀时,同是初68的一个女生忽然窜到我面前,马着脸厉声呵斥道:
“不要上了!人够了!”
这女生姓陈,长得很壮,一对长辫搭在胸前。胖乎乎的一张脸上白里透着好看的红,五官却挤得很拢,且小鼻子小眼。
我一下子蒙了,不知道此时的她到底算哪门子事一时间,我的动作上不去下不来地尴尬在那里。
也许是我没立即服从对她来说是一种冒犯。更或许是,她从我近乎于央求的目光里,读出些我骨子里的怯懦。于是,她更加不客气地,一把将我的手从挡板上撸了下来,两眼凶巴巴地瞪着我。
也许是生命中被注入了太多先天的妥协基因,面对着她的强势,当时的我,虽然脸红耳赤地感受着屈辱和不甘,却也只能让自己在那里毫无尊严地定着,像截木头。好似无声的反抗,却无力改变什么。
当她热情地招呼着从校园里赶来的一个男生赶快上车后,那辆让我终生都无法跨越的绿解放,最终让人望尘莫及地满载着欢笑,从我模糊的视线中很快远去,一转弯就消失了
不一会儿,便传来惊人的噩耗:绿解放上的学友们惨遭伏击,被另一派系组织的队员武装偷袭。这个姓陈的女生疯狂逃命中,一条长辫被打断,一条臂膀被子弹穿过,但总算侥幸生还。而其它的同学,统统在冲锋枪的无情扫射中,瞬间毙命。
后来的记忆中,解放碑沿途大街的墙上,到处张贴着学友们罹难时血腥的镜头。来来去去的路上,我会不时地停下来,努力地去辨认那一个个倒在血泊中的身躯,再回想他们生前的模样。耳边,会一直回响着他们随车远去的欢声笑语。只是,那时的我对生与死好像完全没有概念。所以,记忆中一直不曾有过对自己“因祸得福”的庆幸。我想,也许是那时的我年龄尚小,毕竟还不到十五岁,且对“誓死捍卫毛主席”的正义之感已深植于骨髓。但奇怪的是,我发现,几十年时间过去,只要回想起这事,这种懵懂的感觉还会依然:我仿佛看见那截木头,还倔强地立定在那车尾后,对那场生死一线间的万幸,依然没有丝毫的感觉。甚至于内心深处,一直会觉得学友们没有死,他们还在那片天空下欢笑着。而真正死掉的,好像是我
生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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