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因为,朝廷三征麓川耗费了大量的物力,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三杨主政之时,主张罢一切不急之务留下的惯例。
所以站在杨洪的角度,边军逃亡,屯田废弛,实际上最大的原因在于朝廷对于边境的重视度不够。
没有足够的军费,边军自然逃亡,朝廷不给银子,但是边境支出不会减少,所以自然要挪用正常的操练军队,用以屯田,也就是王翱所谓的煎迫兵卒。
看着一脸不悦的杨洪,王翱也摇了摇头,道。
“杨侯你爱兵如子,军纪严明,这一点老夫知晓,但是边境非宣府一地,边军糜烂,空额严重,边将煎迫士卒,也并非老夫危言耸听,而是事实。”
“何况如今朝中物用并不充裕,各处都需要用银,若想要整饬边防,从边将开始是最好的办法!”
朝堂上的争论,大多数都是这种情况。
杨洪的话自然是有道理的,但是王翱也不是在胡说八道。
边境如今的状况,既有制度上的原因,也有朝廷控制的原因,当然,也有边将贪婪,甚至还有地方官的原因。
这种事情,往往是多方面的原因交织,十分复杂。
但是因为立场以及认知的不同,不同的人在解决问题上,也会有不同的看法。
杨洪主张提高军费的预算,改变边军的待遇,以此减少出逃,稳步恢复正常的屯田秩序。
这是站在边将的角度出发来看待。
王翱主张裁撤不合格的边将,直接遏制这股不正之风。
两个人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出于自身利益和角度不同而已。
朱祁钰叹了口气,望着针锋相对的两人,心中有些无奈,想了想,对着于谦道。
“于尚书,你是什么看法?”
于谦沉吟片刻,态度也很清楚,道。
“陛下,臣以为若要快速见效,莫过于从边将入手,如今边境各隘口当中,还是有不少边将掠军屯为私用的,若是能够将这批人都整饬一番,当可缓解边境的财政压力。”
“不过,却有几点难处,兵部军报显示,北方瓦剌近来有所异动,若此时对边将大动干戈,恐被人趁虚而入,还有便是如今各处镇守的边将,多在瓦剌一战当中有功,朝廷刚刚叙功结束,便厉行整饬,恐令各边将心寒。”
“而且,长期来看,单纯整饬边将,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当然,朝廷岁入有数,单纯依靠朝廷输血,也不可取。”
他这番话,算是不偏不倚,把王翱和杨洪两个人的话,都给委婉的否定了。
这个时候,一旁沉默的靖安伯范广忽然开口道。
“陛下,关于此事,臣倒有不同的看法。”
朱祁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摆手道:“那就说说看。”
范广这才开口道:“臣刚刚听几位大人所言,皆是从大处着眼,但是臣这些年,辗转辽东,宣府,大同等诸地,眼中所见者,却略有不同。”
“杨侯和首辅都将军屯废弛,归于边军调动频繁,逃亡严重,但是事实上,臣在各处的时候,所见的军屯数量都并不少,之所以朝廷无法通过军屯养活边军,是因为有着大量的私垦田。”
朱祁钰精神一振,侧了侧身子,开口道。
“私垦田?细细说来!”
见天子如此关注,范广也不敢怠慢,继续道。
“正是私垦田,我朝军屯,军士三分守城,七分屯种,依照土地肥瘠、地方冲缓,所产出的粮食,分一九,二八,四六不等,大头需要上缴朝廷,但若是开垦私田,那么只需在官府报备,便可以民田形式,缴纳田赋。”
“如今军中,私垦田风气十分盛行,从边将到军士,都热衷于私垦田,正因于此,军屯才会日渐荒废。”
“所以臣以为,当务之急,既不是扩充军费,也不是整饬边将,而是要解决私垦田的问题。”
殿中忽然安静了下来,一帮大臣们不约而同的都沉默了下来,惹得范广一阵摸不着头脑。
倒是朱祁钰笑了笑,开口道:“说得好,一针见血!私垦田,才是边境如今最亟待解决的问题啊!”
军屯废弛的原因,其实有很多,杨洪和王翱说的都对,但是他们都不约而同的回避了私垦田的这个问题。
不为别的,因为私垦田牵涉的范围,实在是太大了。
边境不比内地,越是靠近边境,百姓便越是稀少,因此,可供开垦荒田的地方也就越多。
相比于耕种绝大多数产出都需要上缴的军屯,边军上下,从将领到普通的军士,都更乐于开垦荒田为私田。
这已经不是某一个人的问题,而是整个边军的问题。
正因于此,才没有人敢轻易提起这个话题,因为一旦要整顿私垦田,触动的不仅仅是边将的利益,而是整个边军的利益。
若是处置不当,甚至可能会因此而产生哗变。
要知道,田地不管是在老百姓的心里,还是在这些将士们心里,都跟他们的命根子一样,谁敢动他们的田,非跟你拼命不可。
所以朝廷的大臣,宁愿挤出银子输血,或者是整饬撤换将领,都不愿意轻易触动私垦田这个敏感的话题。
也就是范广久在军中,脑子里全都是怎么领兵打仗,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所以朱祁钰一问,他就按着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
睨了一眼低头沉默不语的众大臣,朱祁钰淡淡的开口道。
“诸位,私垦田一事你们也不是今日方知吧?”
片刻之后,于谦的神色有些复杂,艰难的回道。
“陛下恕罪,此事着实干系重大,若要整饬私垦田,边军上下必将伤筋动骨,朝廷这些年,边患一直不停,朝廷上下所想者,皆是如何提高边军战力,若是大动干戈,边军不宁,恐边境难安。”
这是实话,问题早就存在,朝廷也早就知道。
但是,不被逼到必须解决的地步,大家总是狠不下那个心刮骨疗毒。
何况,朝廷这些年,也的确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的环境。
边境上瓦剌虎视眈眈,摩擦不断,这件事情万一要是处置不当,引起边军哗变,被瓦剌趁虚而入,动辄便是社稷倾覆的局面,这个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朱祁钰定定的望着于谦,半晌之后,方摇了摇头,道。
“边患是一回事,但是不能因为边患就迟迟不解决这个问题,私垦田是个钝刀子,若不整治,军屯便日渐流于形式,朝廷靡费日广,边军战力日降,未必便比刮骨疗毒要来的好。”
不过,朱祁钰也明白于谦的难处,所以他也不在此事上过多苛责,继续道。
“朕知诸位皆是国之栋梁,为社稷计,但是私垦田一事,必须要解决,于谦,朕若让你来主理此事,你可愿接手?”
众臣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望向于谦,这可是个烫手山芋。
且不说这件事情的难度有多大,单说是后果。
若是办的不好,引起了军队哗变,即便是以于谦现在的地位,也免不了丢官去职。
就算是办的好了,那也是分内之事,但是从此以后,于谦也会成为边军将士的公敌,可谓是两头不落好。
可若要推辞,只怕也不容易,天子既然开口发问,说明定是起了心思,于谦身为兵部尚书,这本该是他的职分。
于谦没有说话,他的神色也有些复杂。
见状,朱祁钰开口道:“于卿若是担心,闹得动静太大,让蒙古各部乘虚而入,大可不必忧虑,此事若要施行,必是在保证边境安宁之时。”
别人都觉得于谦是惜身,但是朱祁钰更了解他。
说于谦不怕死,是不可能的,但是他这个人,更看重社稷大局,除了个人生死,他更多考虑的,则是这么做会不会对大明有害处。
果不其然,朱祁钰的话音落下,于谦很快便有了决断。
他抬起头,面色坚毅,开口道。
“陛下,若是在保证边境安稳的情况下,臣愿亲赴边境,清查私垦田,整饬边务,恢复军屯!”
“好!”
朱祁钰点了点头,脸上浮起一丝满意之色,道。
“既然如此,那兵部即日起就开始准备吧,细细的定个方案,不必着急,朕会命都察院协助于你。”
清查私垦田,不是小事。
具体怎么清查,派哪些人去,边军如何安抚,边将的私垦田和军士的私垦田分别应该怎么处置。
各种各样的问题,都是需要细细斟酌,反复讨论的。
所以现在,只是定一个大方向,真的要动手开始整饬,至少要好几个月之后了。
这边朱祁钰说着话,王诚在成敬的引领下,匆匆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匣子,禀报道。
“陛下,蒙古特使已经进城,转呈了大汗脱脱不花及数部首领呈递来的信函,请陛下御览。”
第342章 请开互市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了,经过一个多月的适应,老大人们总算是彻底恢复了精力,朝廷的政务也渐渐走上了正轨。
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吏部正在进行的京察,让大家伙的心里都绷着一根弦。
不过这些和内阁的老大人们关系不大,京察面对的是四品以下的京官,管不到他们。
自从天子将日朝改成了两日一朝,内阁也轻松了不少,一大早,高谷慢悠悠的进了公房,泡了杯茶,才将目光落在了面前厚厚的奏疏上头。
呷了口茶,高谷从取下最上头的那本,打眼一瞧,原本松散的身体便瞬间紧绷起来。
细细的将奏本看了两遍,高谷的眉头深深皱起,沉吟片刻,他将奏疏合上,起身便出了门,来到了首辅王翱的公房中。
进门之后,只见房中已经坐了两人,除了王翱之外,另一人却是文渊阁大学士张敏。
二人正在说话,见高谷进来,张敏率先起身拱手为礼,道:“见过次辅。”
接着,王翱也站了起来,带着笑意招呼道:“世用来了,坐。”
高谷各自回礼,随后便从袖中拿出刚刚的那份奏疏,递到了王翱的案上,道。
“首辅,这是户部刚刚上的奏本,事关重大,老夫有些拿捏不准,来和首辅商议一下。”
王翱点了点头,命人给他上了杯茶,然后低头,迅速的将这份奏疏浏览了一遍。
看着看着,王翱不由的轻“咦”了一声,随后将奏本搁下,抬头道。
“这可是巧了,张阁老过来,也是为了这桩事情,不过他带来的奏本,不是户部的,而是鸿胪寺的。”
说着,王翱从身旁拿起另一份奏本,递给了高谷,接着道。
“事关重大,恐怕得要阁议,老夫刚刚已经遣人去请俞阁老和江阁老了,这份奏疏,世用你且先瞧瞧。”
高谷带着疑惑,翻开了王翱递过来的奏本,埋头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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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何故造反? 第2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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