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小时候还挺有奇思妙想的。”沈致亭去卧室换衣服,回头笑评了句。
“什么叫‘小时候还挺有奇思妙想’?”陈北劲弯腰穿着鞋,抬头冲人喊了句:“我现在也很有想法啊!”
“比如呢?”
“比如我每次回家的时候也很想把带你带走,很想让我妈知道你的存在,很想让你也和我的家人同桌吃饭,我也很想让你背地里开玩笑叫许景辉妈,而不是一年又一年,每到这个时候我们两个就像泾渭分明的陌生人,一旦走出这扇门,就再也融不进同一个世界。”
陈北劲站起身来,越说越认真。远处,沈致亭沉默在原地,背影伶仃。
“不是说……”那人犹豫地问着,“不想让他们知道么?”
“现在不想了。”
“你还是真是任性。”
“你惯的。”
沈致亭转头看他一眼。
陈北劲手搭在门把手上,视线直截了当地和他对上,几秒过后,突然问:“再等两年行不行?”
似曾相识的话,沈致亭没曾预料,表情一怔,问:“什么?”
陈北劲凝视他片刻,而后拧门离开,留下的话快得像一阵风。
“给我两年,我要让许景辉眼里有你。”
大门关上,整座房子骤然变得空寂起来,独立于两个世界之外的第三空间你来我往,再次成为不见硝烟的战场,这又是一次比谁更爱谁的游戏,不负责任的人扔下了炸弹就跑,将阵阵的余声留给了剩下的对手。
沈致亭默然立在走廊口,面无表情,任凭那颗炸弹在自己脑子里定格、消音、然后轰的一声爆破出巨响。当墙上钟表的分针和秒针同时咔的一声指向12时,那爆炸出的碎片在他周身零散盘旋,变成了一张又一张的花色扑克。
陈北劲所在的是战场,而他身处的位置——
是赌|场。
已是九点整,随着沈致亭慢慢皱起的眉头,分针逐渐发生偏倚。
待得半响,扔在沙发上的手机振起了来电铃声。
“喂。”沈致亭接起电话。
“宝贝儿你干嘛呢,”电话那头传来秦旭担心的询问声:“是在家嘛?昨天下午开始公司就没见你人,你是生病了还是被绑架了,消息也不发一个,连个信儿也没有,急死人了!”
“知道了,”沈致亭捂了下脑门,有些心累,“我半小时后到公司。”
“你生病了?”
“没有。”毕竟任何表象看起来完好健全的东西都被人习惯默认是健康的,自闭是这样,抑郁是这样,区区个人情绪又算得了什么。
“你现在在哪儿?”
“家。”
“你妈的家,还是那个你和那个钻石王老五的家?”
“……说了多少遍,他只是我的朋友。”
“哼我才不管你俩绝对有事儿!我告诉你沈致亭你今天必须满足人家这颗好奇得简直要碎掉的八卦小心心,不然我就上报扣你工资哈哈哈哈人家说说而已的啦——我认真的!!”
沈致亭:“……”
“诶呀反正明天就放年假了今天翘一天班没什么大不了的!待会儿十点半,公司楼下咖啡馆姐妹上午茶,和你不见不散么么!”
“上午茶就好……”
不必“姐妹”。
华丽光影如切变的波流,迈巴赫疾驰在高速公路上,前方指示车牌闪过,陈北劲手打着方向盘,凝眉盯着前路,纷乱的思绪像潮海波涛一样翻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虽然在面对沈致亭时他的情绪非常放松,但却从来不会轻易做出承诺。
沈致亭半开玩笑着正面要挟他时,他都能在明显感受对方失落的情形下保持绝对理智,权衡利弊后做出正确判断,怎么沈致亭无欲无求了,他反倒却毫无预兆地说出连自己都吓一跳的话?
陈北劲有些头疼,心想自己还是年纪太浅,说话做事太冲动。
自幼许景辉就训导他,他是身份非比寻常的人,一诺价重千金,站在比旁人更高的位子上,他就该有比旁人更高水平的道德标准,言既出,行必践,当终身把谨言慎行作为处世第一要则,说话如戏言的都是下三滥企业的行径,而他是她许景辉的儿子,无论什么时候,覆水难收,他都该对自己的话负责。
这是第二次了,陈北劲想,上次说出这种不理性的话,还是在四年前他上大学的时候。
那次也是沈致亭在哭,哭得撕心裂肺,无线横跨整片太平洋都能没减弱那人丝毫的悲伤,而他自身并不是一个富有同理心的慈悲之人。
对于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叔叔,壮年早逝这件事,多少会令他有些感慨,却没到为他难过的地步,只是电话那头男孩儿的哭声,像极了一把雪亮的镰刀,硬生生在他心口剜着一刀又一刀,血淋淋的,惩罚着他的无情,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时也像今天一样莫名其妙,对他密集到恐怖的地狱级课程任务量来说,提前结业简直就是荒谬,他想都没曾想过,他能顺利毕业就该谢天谢地了,可这后来差点儿要了他半条命的四个字,自己居然就那么丝滑地脱口而出了。
说完后他立马就后悔了,后悔了一整夜没睡着觉,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可第二天早晨窗外的太阳一升起,金色光斜照在他堆在床头的电脑和成摞的书本上,他已然做好了履行承诺的准备。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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