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纪见那群人都走得差不多,大厅只剩富口一人,也跟在众人后面,随他们一起上楼。
监视结束,她故意挑选了与房间相反的方向,打算趁这一点时间一个人安静地思考。
她察觉到富口跟在了自己后面。
宫纪并没有把鬼鬼祟祟的富口放在心上,她拢着厚针织,踏过走廊,垂目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专注地思考着那封信件带来的一切谜因。
一扇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手大力拽住宫纪的手臂将她拉了进去。她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想用巧劲掰断那人的手指,却在看清那人的脸后停了下来。
这是一件书房,靠门墙壁摆放着两扇空置的书柜,暗红绒桌布盖在书桌上,房间内还有一座硌黄色单人沙发。
安室透放开她,后退一步。
他在焦虑,但他焦虑时也是严肃的、无懈可击的。
宫纪也后退,她背抵着硌黄色的天鹅绒窗帘,让窗户缝隙的冷意渗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做什么?”宫纪看向安室透的眼睛。
他的额发杂乱地垂着,唇角是抻平的,这让他那张漂亮的脸显得可怜,像被雨淋湿皮毛的小狗。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隔着这堵墙,那个富商之子趿拉着脚步逐渐走进这方空间。
安室透的气音里透露出一点急切:“你是不是有其他线索?”
宫纪反而问他:“你不像是为了这种事情焦虑的人,你是不是从那通电话里得到了不好的消息?”
安室透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宫纪抱起手臂,像是要让自己温暖一点。
她轻声陈述一个事实:“你不信任我,你只是在情绪主导下,做出了来向我询问线索这种冲动的事。说不定下一秒冷静下来,你就会后悔。”
安室透沉默地低眉——他涌动的急躁确实在缓缓平复。
他接到救援延期的消息,同时被诸伏高明告知了一句话。他的上司黑田兵卫在通过诸伏高明提醒自己——朗姆是胁田兼则。^
“你想问我要线索?可是我也不信任你。”宫纪抬眼看他,手指蜷缩进针织面料里,“杀人犯就藏在我们中间,你让我怎么信任你?”
富口的脚步声更近,他甚至开始一扇一扇地打开门。
安室透靠近她一步,他在宫纪的情绪下无声地作出了妥协:“我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可以交换。我只能向你保证自己完全与这起事件无关……如果,我的保证在你那里还有用的话。”
他在这一瞬间突然地、不合时宜地想到宫纪别在小狗脑袋上,实际上是送给自己的花。
宫纪转过头去不看他。
“……给我寄来的信件署名是拉斯柯尔尼科夫,你想到什么?”
“《罪与罚》的主人公?”
富口发现了这扇门被反锁,开始大力地拧动门把。
宫纪被吱呀作响的声音弄得心烦,她走上前去,开锁,一把拉开那扇门。面对脸色阴沉的富口,宫纪的声音冷得像刀子在割人:
“滚开。”
富口脸部的肌肉愤怒地抽动着,抬手就要去按这一扇门。
一只深色的手臂从宫纪的肩颈后攀了上来,继而探上她的脸颊将她拢在怀抱中,安室透的另一只手慢慢拿开宫纪攥在门把上的手指,当着富口的面,将门狠狠砸上。
门板在巨大的力道下轻微震动着——只要再晚一秒,富口的来不及收回去的手指都会被砸断。
门外安静下来,那个欺软怕硬的人拖着躁怒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你的情绪也不好。”安室透想替她将那缕从额头垂下,又挡住的眼睛的碎发拂开,但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最终却是松开了宫纪。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在窗户上流动,在不曾停歇的雨声中,所有难以触碰的心思最终变成一句询问的话:“为什么?”
“你不明白吗?”
宫纪转过身,大雨好像也把她的眼睛打湿,她在背光中瞳仁都变成黑色,上面浮着一点融化的光。
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墨绿色的厚针织在空气中柔软地起伏一下,最终严密地捂在心脏上。
“那是一个杀人者,是藏在我们中间的凶手,他会像拉斯柯尔尼科夫将斧头劈进房东的脑袋一样,在那五个人中随机杀死一个人,就当着我这个警察的面。”
她进行严密的思考,她预想最坏的结果,为一切还未发生的事情焦虑,还想对一切做出挽救。
“而我不能打断那些人的腿,将他们留在大厅里,留在我的眼睛底下。”
高野秀树的死亡让她这座山壁被剜出了一块岩石下来,她想往里面填充一些柔软的东西,比如对他人的宽容和顺从。
就像那些一点点被修正的心理测量表数据一样,就像那条——她努力使其弯曲的作业曲线一样。
但那些柔软的东西不能让那几个人好好待在大厅里。
在这一瞬间,她想放弃这些通情达理的尝试,回到小时候那种状态,脑子里容不下一点爱,也就不会因为那张照片思考自己的存在问题,不用担心有人离自己而去,就这样铁石心肠地活着,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地前进。
还有你。
最理智的人不会回赠你那支花。
安室透面对宫纪毫不讲理的迁怒和责怪,一种发自灵魂的天真和呼救,这点情绪引人来嘲笑她的幼稚。可是这种天真和呼救太过短暂,甚至来不及开口,只在她的呼吸和身体起伏上闪灭一瞬。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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